居常每遇岐黄家抵掌医术,辄曰∶丹溪朱先生《心法》曰,是会通《素》《难》之精,而折衷仲景、东垣、戴人诸家,以集其成者也。每拈一方,曰∶是从先生旧方增减其间。盖人人饮食、寒温、灾祥、生死于是,而不识先生为何他人也。丙辰,令义乌,而乃知先生义乌人也。求其书,自《心法》诸刻以外,无闻焉。

己未,兼摄吴宁,得其刻在吴宁暑中,曰《丹溪纂要》,即吴宁卢子从其所刻石钵《荟丛》、《钩玄》诸书,删正向,裁取之者也。急模数本以归,以为先生之真传真印尽是矣。

辛酉之秋孟,一日课诸生于司,学博陈先生曰∶闻丹溪有秘传,在其后裔而秘不传也。余曰,果有传矣,安得秘之,当为君急索之。俄而审编于庭,而先生之裔适至,诘之,则曰∶先人手授有《手镜》、《樵隐》二帙,藏之久矣,未敢示人也。越日,而即以其二书至。夫先生之书传三百年矣,前之令兹土者,亦尝访而阅之矣。即余之窃禄亦已五年所矣,而任满将解之时,乃始闻于陈先生。以是日闻于陈先生,即以是日得于其裔。三百年而未行其书,一日而行之;五年而未得其书,一日而得之。岂先生之灵有以启余与陈先生之灵而衍其传乎?天下万世之灵有以启余与陈先生与先生之灵而延其几坠,广其未尽乎?先生生于元之末,以先生之才之识,岂不能擘画世务而一试于化,而仅以其医术试,而后乃显于我太宗文皇帝之朝,则后,日以医显,当日实以医隐也,托之医而浮沉身名之间者也。先生初游许文懿公门,潜心理学,得考亭之绪,故自叙其刻曰《格致余论》。夫医出之格致之余,则此物此知即修正诚之真脉所衍而流也。康节先生,以理衍数,虽数亦理;先生以理精医,虽医亦理,医而出于理,而安得不信,今而传后哉。

邑历代故多豪杰君子,秦则颜乌,唐则骆中丞,宋则忠简公、文清公,元则文献公、昭代王、龚楼三公,或以孝着,或以忠显,或以节标,或以文学传,皆表表为一代人物,至今列俎豆而光史册,以先生之寄迹于医,阐医于道,方之诸君子,宁多让焉。董是刻者,医官丁承祖,承祖医得先生之精,而人物亦仿佛先生云。

天启元年,冬孟之吉

丹溪先生之书,为世所诵习,如《格致余论》、《局方发挥》、《伤寒辨疑》、《本草衍义补遗》等集,以列于张刘诸大家,毋或敢复置喙矣。独《手镜》一帙,为先生所秘惜,左右行游,常挟与俱,不轻以示人。迄于今垂三百年,海内之急欲一见之,不啻如长桑阳庆所称禁方,而不可得,以为殆非人间有也。不佞尝为言,明府吴公,乃得之于其后裔,神物之出,岂有其候耶。

先生之后,兴废者数矣,然皆徒秘其书,相戎毋泄,而不能有所表章,故亦时有鱼豕之憾,公于是为一一考正,而命剞劂以广之。不佞阳获卒业焉,其文简质,而旨奥衍,其洞人之脏腑阴阳,而为之剂,往往于单辞短语,辄能奇中,然大要渊源于黄帝语,非《素问》弗道也。当胜国时方行陈师文裴宗元所定大观二百九十七方,相率为《局方》之学,先生独以。

医家源流

帝王世纪云,神农以赭鞭击草木,审其平毒,旌其燥寒,察其畏恶,辨其臣使,厘而正之,一日之间遇七十余毒,极含气也,人病四百,药二百六十有五,乃着《本草》,而医书之原启矣。

黄帝深虑人生夭昏凶札,上穷下际,察五气立五运,洞性命,纪阴阳,亟咨于岐雷而《内经》作,自《内经》而下,藏于有司者,一百七十九家,二百九部,一千二百五十九卷,而后出杂着者不与焉。夫《内经》谓为黄帝之书,虽先秦之士根据仿而托之,其言质奥,而义弘深,实医家之宗旨,犹吾儒之六经乎。

秦越人《八十一难经》继作,盖举黄帝岐伯之要旨,而推明之,亚于《内经》者也。汉张仲景本《内经》、《难经》之旨,着《金匮玉函经》及《伤寒》诸论,其论六气之所伤,最为详备。

晋王叔和纂岐伯华佗等书为《脉经》,叙阴阳内外,辨三部九候,条陈十二经,洎三焦五脏六腑之病尤为精密,二氏之书,诚千古不刊之典也。厥后,巢元方着《病源候论》,王撰《天元玉策》,要皆有所祖述,然元方言风寒二湿,而不着湿热之说,推五运六气之变而患在滞而不通,此其失也。至唐孙思邈出,以绝人之识笃,济物之仁,其列《千金方》《翼》,所以发前言启后学,有功于医道深矣。当时,王焘有《外台秘要》,所言方证符证灼炙甚详,然谓针能杀生人而不能起死人,则一偏之论也。及宋钱乙、庞安常、许叔微迭兴,庞则囿于准绳尺寸之中,许则务在出奇而应变,其术皆本于仲景,惟钱深造仲景之阃奥,建为五脏之方,各随所宜用,谓肝有相火则有泻而无补,肾为真水则有补而无泻,可谓启《内经》之秘,惜其遗书散亡,出于阎忠孝之所集者,非乙之本真也。若大观间,陈师文、裴元宗辈所制二百九十七方,则欲以一定之方,而应无穷之病,识者固知其昧于变通之道矣。金氏之有中原也,张洁古、刘守真、张子和、李明之四人者作,医道于是乎中兴,洁古治疾一切不以方,故其书不传。其学则明之深得之,明之推内外二伤,尤先于治脾土,其为法专于补,其所着《脾胃论》,诚根本之言也。子和以吐汗下三法,风寒暑湿燥火六门为医之关键,其剂多峻厉,其为法主于攻。守真论风火之病,以《内经》病机气宜十九条着为《原病式》,曲尽精微,其治法则与子和相出入者也。张氏一再传其后无闻,李氏弟子多在中州,独刘氏传之荆山浮图师,师至江南,传之宋中人、罗知悌,而南方之医皆宗之矣。及元时之言医者,非刘氏之学,弗道也。刘李之法虽攻补不同,若会而通之,神而明之者,丹溪人也;研而精之,化而裁之者,丹溪书也。上续天潢之正派,下衍济渎之远流者,兹人也,兹书也,吾不知其尽也。

天启岁重光作噩壮月天医日宛泾谟觞山人吴恺茂仁甫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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