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松节度同柏夫人站在堂屋门口,见几个小子掌着玻璃手照,伺候桂老爷进来。松柱问道:“桂三爷怎么这会儿才来?”桂恕赶忙上前请安,答道:“不知道大人车骑在此,有失伺候。”转身给柏夫人请安,问道:“大哥好些没有?”柏夫人道:“你大哥总不能起炕,这几天觉得略松泛些儿。咱们还是屋里坐罢。”桂恕答应,进屋瞧见祝尚书坐在炕上,赶忙上去拉手请安问好,彼此让坐。祝凤道:“三兄弟这会儿来,一准又是在那儿出分子。”桂恕道:“今日下晚,吏部里传一个片子来说道,奉圣旨将兄弟补放了广东廉州太守。我赶忙到科里去打听,一点不错。明日五鼓谢恩。这会儿在吏部衙门投履历回来,在这儿路过,进来给个信儿。”柏夫人们一齐道喜。

松柱道:“恭喜得了外任。真是济世之才,及时而用。”祝凤道:“不过道儿远些。你到那里很可展其骥足。”桂恕道:“吏治之事,兄弟一些未谙,总求大哥剀切指教。”向松节度道:“如今是大人的邻属,仰邀荫庇,还望不时教训。松柱道:“老弟学问吏才,我已久仰,将来听你的循声德政罢。明日专诚道喜。”桂恕连称不敢,起身说道:“要去料理谢恩,不能多坐。一半天来看大哥。”祝凤道:“也罢,我不便过留,让你回去收拾谢恩。”松节度亦告辞回寓,一同俱散。

一宵已过,祝尚书因夜间说话过劳,觉得病症有些不好。

柏夫人赶着请医看治,姨娘们都在炕前伺候。服药之后,到晌午才觉胸口清爽。姨娘们换班吃饭歇息。有回事的那高家媳妇上来禀知,贾府宝二奶奶、四姑娘来了。柏夫人命芙蓉同姨娘出去迎接,留个在屋里伺候。自家带着丫头们在堂屋门口等候。

不一会儿,宝钗、珍珠款步进来,抬头瞧见柏夫人站在檐前,赶忙紧走上前。柏夫人迎下台阶,十分欢喜。一边拉着一个,走进中堂。宝钗、珍珠深深跪拜,柏夫人拉住,拜毕起来,回了两礼。姨娘们见礼已毕,柏夫人让坐送茶。宝钗、珍珠站着致意母亲道谢问安的说话,并谢夫人赏赐东西,又代珠大奶奶、琏二奶奶请安道谢。

彼此谦叙一会,用过两道香茶,宝钗、珍珠起身要见大人请安。柏夫人命芙蓉先去禀知。不一会,芙蓉来请,说道:“老爷不能冠带,请少奶奶同小姐只须常礼。”柏夫人陪着走进内屋,见祝尚书头戴盘金嵌云便帽,身穿荔枝红富贵不断头的章绒便服,五十来岁年纪,花白长须,长眉细目,高鼻大耳,惟面色黄瘦。见宝钗们进来,忙挣着欠身说道:“病躯失礼,望少奶奶同小姐恕罪。”宝钗、珍珠走近炕前将欲行礼,柏夫人连忙扶祝尚书道:“少奶奶们请坐,使我心安。”宝钗、珍珠站着请安,柏夫人让坐。尚书用手指道:“我与尊大人同乡,相好已非一日。那年尊翁简放江西观察,我亦奉命出使,同在张司寇宅中分袂畅饮。自我海外回来,方知尊大人业已去世,深为可惜。老成雕谢,令人怀想。又闻得二少君与大令侄俱文闱高捷,足见箕裘有继。但不知二少君得第后,何以弃家高隐?想学刘阮天台作蓝桥之渡,非再来人不能作此高见也。”

宝钗们唯唯答应。柏夫人道:“看宝二奶奶同这四小姐俱是一团福气,令人可爱。”尚书道:“贵戚朱门,自非凡质,另有一种大家器象。”又问些家常说话,十分赞叹。柏夫人恐说话劳神,命姨娘们陪去各处游玩。

尚书道:“太太眼力不差,这姑娘很有福气,又且端庄大雅。我心中很喜。你过几天拣个日子,到贾府去将这事说定了,我也放心。”柏夫人应允。芙蓉请太太示下,在那里坐席。柏夫人道:“今日天气很暖,在自在天吃饭倒很爽快。将两边窗子下掉,看看荷叶儿也好。”芙蓉答应,出去吩咐摆席伺候。

宝钗、珍珠游玩一会,有丫头来请说:“太太在自在天,叫姨娘陪着少奶奶们过去。”那姨娘听见,邀着宝钗、珍珠一同弯弯曲曲走过几处幽轩画阁,见了些修竹盆兰;顺着一带回廊,又转过紫藤花架。细草茸茸,落花满地;过了假山石畔,只见半亩方池,清流荡漾,池中绿藻朱鱼,在那荷花深处左旋右转,任意悠游。池中间有船房三间,小桥为渡,柏夫人站在船头相候,宝钗、珍珠过桥忙忙相见。彼此让进船房,里面悬着一块小匾,上写着“自在天”三字。匾下是碧纱厨隔着房舱,中间设着小炕,纱上挂着一副隶书对子。看那左边是:花连书带春风里,又看那右边是:人在芙蓉秋水间。

宝钗见屋里的摆设无不精致清雅,中间设着席面。柏夫人让了坐。宝钗同珍珠对坐,柏夫人坐在上首,下面空着,以便上菜。命芙蓉带两个媳妇、丫头在此伺候,余者都去伺候老爷,众人答应。酒上数巡,柏夫人同宝钗、珍珠说些家中事务,彼此十分亲热。又将老尚书在海外所见的风土人情及那些奇形怪异之事,娘儿们说得十分高兴。芙蓉换过大杯,宝钗、珍珠见柏夫人相待亲热,并不客气,心中甚觉欢喜,又敬又感,接连饮过几杯。

宝钗道:“侄妇同四妹妹荷蒙夫人相待过于优渥,五中铭感,实难言荆前奉太太之命,与四妹妹拜在膝前作螟蛉之女,稍报仁慈,不识夫人肯见纳否?”柏夫人大喜,说道:“前奉太夫人之命,我不敢启齿,如果不弃,使我喜出望外矣。”宝钗、珍珠忙站起身来,请柏夫人坐在中间小炕上,芙蓉忙铺下垫子,宝钗、珍珠跪下去,端端正正拜了八拜。将个柏夫人欢喜的使不得,拉了这个,又拉那个,口里不住的说道:“好儿子,别拜了,别拜了。”宝钗们拜完起来,柏夫人命芙蓉上去禀知老爷:“说我得了两个小姐,我就领着上来。”芙蓉喜出望外,赶忙先去了。柏夫人道:“咱们也慢慢走罢。”宝钗、珍珠跟着离了自在天,渡过小桥,一路说话,不一会来到上房屋里。老尚书笑道:“我们那有这样福气,得两个好女儿!”

柏夫人道:“那天他母亲已当面许下,今日真是我的女儿了。”

宝钗们因尚书坐在炕上,不便向炕磕头,同珍珠对墙跪拜。

祝凤忙叫姨娘们扶起。柏夫人道:“这会儿是自家的女儿,将酒饭端来,老爷也瞅着欢喜。”芙蓉答应,吩咐伺候的嫂子们将酒席搬到上房。

这一会,柏夫人坐了正面,宝钗坐在上首,珍珠对面,彼此分外亲热。柏夫人同着老尚书一面说着话,一面饮酒,更觉有趣。到上灯以后,方才散席。宝钗、珍珠向来口齿伶俐。语言文雅,闲谈说话颇能应对合意。老夫妻如获至宝,欢喜异常。

直到三更夜半,专差两个媳妇送回家去。王夫人听说,甚是喜慰。

次日,祝府里送了多少礼来与两位小姐。自此以后,宝钗、珍珠常到祝府,就与娘家一样无分彼此,间或还住一晚两晚的回去。柏夫人心中安慰。

不觉已是初九。松节度一早就来辞行,同祝尚书叮嘱些保重调养的说话,又将彩芝做亲的说话提了一遍。老弟兄颇有分袂之感。祝凤道:“你过镇江,只怕赶上姑妈的生日。”松柱道:“不错,今年是姑妈的七十大庆。我记得是六月十八。”

祝凤点头道:“你见姑妈问起我病,就说已经痊好。我本来秋间要告假回去,二兄弟信上说,秋间叫梦玉进来。你对他说,很可不必,天气炎热路上难走。”松节度应允,又彼此叮咛几句,拜别起身,不觉洒泪而别。

柏夫人吩咐打轿伺候,带着芙蓉并几个丫头、媳妇往贾府而来。到了荣府,门上的老赵到垂花门知会。王夫人听见,急忙带着珠大奶奶们一路迎接出来。刚到垂花门,柏夫人已下轿进来。两位太太相见,彼此道些寒温,一同来到上房,重又见礼。珠大奶奶过来见礼道谢,宝钗、珍珠请安,两位太太让坐,宫裁们挨次坐下。用过茶,彼此称谢一番,又说些家常闲话。

坐了一会,王夫人邀柏夫人到里间屋坐,吩咐珠大奶奶收拾晚饭。宫裁答应,出去料理。柏夫人对芙蓉道:“你常说要游大观园,今日叫两位小姐领你去逛。”王夫人道:“很好,你们都去逛罢,让我老姐妹谈谈心事。”宝钗答应,领着芙蓉到着大观园去闲逛不提。

柏夫人又将伺候的丫头、媳妇也都支使出去。两位夫人坐在一处,柏夫人将梦中所见,日前寺里相逢,在佛前赠珠心订,如今继了梦玉,今日特来求亲的心事,细说一遍。王夫人低头忖度一会,说道:“既蒙夫人不弃,定要此人,我作主遵命结了亲家。但这孩子性情古怪,此时断不可说破。我秋间回南之后,再将这亲事说知,他也断无不依之理。若在这里,恐难明说。”柏夫人道:“只要夫人应允,我就放心。本来我家老爷也拣八月里回南,今日松大兄弟起身时,还是再三嘱咐,叫梦玉不必进来。夫人如果应允,已是欣感无既。”王夫人站起身来,说道:“咱们不用客气,姐妹一拜为定,彼此别无更改。”

两位太太对拜四拜。柏夫人取出一对赤金嵌珠双连如意簪,一对珍珠八宝穿就的并蒂同心莲,将这两对为定。王夫人也在身上解下一个羊脂玉的花甲连环佩,一个通红汉玉的福禄长生,将这两件递与柏夫人为定。两亲家姐妹十分亲热。

柏夫人问起琏二奶奶何以不见,王夫人将端阳过节琏儿遇仙出家,这几天琏侄媳忧思成病,不能起来的话细说一遍。柏夫人深为叹息。王夫人也问老尚书的病势。柏夫人摇头叹道:“我家老爷的这病,总是有增无减,我心中十分忧急。只要挨过夏天,赶秋凉时候放心胆子,由水路上慢慢的回南,到得家中也就罢了。”王夫人道:“到彼时,咱们一同起身,倒有照应,只恐料理不及。”柏夫人道:“亲家姐姐这里有何累手之事,难得动身”王夫人道:“我这里别无累手之事,就是这个房子一时难以出脱。”柏夫人问道:“这里房子共有多少间数?”王夫人道:“连花园在内,约有五千余间。须银十数万两方能卖出,一时那有这个主儿。”柏夫人笑道:“事倒凑巧,前月有老爷的同年刘大人,原是荆襄节度使,因升了兵部尚书,专差人寄书与咱们,叫替他定下一所住宅,不拘价钱,越大越好。老爷因在病中,谁有心替他去找?这封书子至今尚未回他,等我回去对老爷说知,这倒好办。”王夫人听说,不胜惊异道:“不错,我老爷曾在梦中说过,住房子的祝亲家知道这主儿,一说就妥,断无更改。我竟托在亲家身上。”柏夫人点头应允。

珠大奶奶进来问:“太太在那里坐席?”王夫人道:“倒还是秋爽斋凉快,就在那里罢。”大奶奶答应,自去料理。

王夫人邀着柏夫人同到秋爽斋来,两位太太分了宾主坐下。珠大奶奶坐在上面,靠窗空着两张杌子,留与宝钗、珍珠。

丫头们送酒,两位太太慢慢叙饮,姑娘们剥送果子,斟酒上菜。

正吃的十分热闹、宝钗、珍珠、芙蓉三个人同走进来。柏夫人道:“芙蓉只顾贪逛,也忘了小姐们吃饭。”芙蓉道:“逛了一会,早已回来,在两位小姐屋里看做的针线,实在绣的好花。两位小姐都要给太太绣鞋呢。”柏夫人笑道:“我这两只脚,那里配穿花鞋?委屈了我两个孩子的好针线。”宝钗道:“有绣现成的一双百子图套袖,昨日找出来,倒新鲜。等着做完鞋,一齐的给妈妈送去。”柏夫人道:“先给我瞧瞧,叫我欢喜。”

珍珠道:“我亦有点粗针线,取来请妈妈指教。”说着,同宝钗去龋王夫人们饮酒等候。

不一会,宝钗、珍珠手中拿着针线进来。柏夫人接在手内,见是一双月白缎绣百子图套袖,看那孩子们的眉眼、衣褶、身势绣得十分活跳,颜色也配得匀净光亮。柏夫人赞不绝口,说道:“真是针黹中的状元!”宝钗笑道:“这还算不了好针黹,妈妈请看珍妹妹的,那才是好!”珍珠笑道:“别要臊人,我那里做得过你呢。”王夫人笑道:“珍珠也不用谦虚,递过去请妈妈指教。”柏夫人接了珍珠的套袖在手细看,见是用线结成如梧桐子大的多少红蝙蝠,一朵花间着一个“寿”字,都绣得极小巧精致;结的那线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又红又黑,又白又亮,十分清奇好看。柏夫人道:“这是用什么线结出这样颜色?”珠大奶奶笑道:“真难为他,想出主意将红黑白丝同着顶细的真金洋线拈在一处,结出这样颜色。”柏夫人点头,甚为赞叹,说道:“真难为他,又精又巧,实是第一手段。”

宝钗笑道:“我的状元做不成,只好算个探花。”王夫人们都笑起来。柏夫人道:“你两个的锦绣,都在状元之上,这副套袖叫做什么名色?”珍珠道:“叫做’长春福寿图’。”柏夫人十分欢乐,就将这两副套袖都交给芙蓉,吩咐他好生收着,对宝钗、珍珠道:“这袖子给我先带回去,那鞋子只管慢慢的再做。”夫人们正在说话,只听见一片钟声在那对面的松树墙外因风而至。柏夫人问道:“那墙外是何寺庙?”王夫人道:“是家里的栊翠庵,原是元妃娘娘供佛之所。当初请了一位苏州有名的道士妙玉在此主持香火。妙玉为强盗强劫而去,不知下落。后来惜春侄女亦在此间带发修行,因水月庵净虚的师弟要回南去,惜春也就同他一路云游去了。此时还有几个道姑在内,早晚做个工课而已。”两位太太彼此问答,说得甚为投契。

见那松树枝头早挂着一钩新月,白云天外飞来几点归鸦。

柏夫人猛然想起一事,叫芙蓉去瞧琏二奶奶:“说我请安问好,听说二奶奶欠安,不敢过来惊动。劝二奶奶别要烦恼,保重身子,看着哥儿要紧。若是二奶奶扎挣得住,请来咱们说说话儿散散心罢,省得一个人在屋里倒要添玻就是没有梳头洗脸,只管请来,不要拘礼。”芙蓉连声答应出去。宫裁、宝钗、珍珠等轮流把盏。柏夫人本来量大,今日又定了一件心事,十分得意,不知不觉,左一杯,右一杯,吃得满心高兴。王夫人看见柏夫人并不客气,诸事亲热,心中也觉欢喜,命大奶奶们殷勤奉敬。

芙蓉去了好一会,来回太太说道:“琏二奶奶请太太的安,本该扎挣着来伺候太太才是。实在头晕坐不起来。多谢太太惦记,等病好些儿,亲自到宅里拜谢。今日请太太多用几杯,夜深些儿再回宅去。”柏夫人叹道:“倒叫琏二奶奶惦着我,你瞧见哥儿好啊?”芙蓉道:“哥儿好。”王夫人叫周瑞家的陪蓉姑娘吃饭。此时已点的灯烛辉煌,吃到有二更来天,方才散席。丫头们伺候着漱口净手,送上好茶。柏夫人坐了一会,先辞回去。王夫人领着奶奶们送柏夫人上轿。转来都到琏二奶奶院里,又说了半夜的话才去安歇。

柏夫人到了宅里,姨娘、丫头、媳妇们都赶忙迎接。柏夫人下了轿,就问老爷安否,姨娘们一齐答应:“老爷的晚饭比昨日倒多一点儿,听说倒还舒服。”柏夫人到来上房,先给老爷问安。尚书道:“今日觉着好些,心里也还舒服。”柏夫人甚觉欢喜。丫头们伺候换过衣服,芙蓉送上茶来。柏夫人吩咐都去歇息,叫着再来。众人答应,都散出去。

柏夫人走到老爷身边,对着耳朵将定下珍珠的话,从头细说一遍。老尚书十分欢喜。柏夫人将两件玉器解下,递将过去,老尚书瞧着很夸赞了一会。柏夫人将贾大姐姐所说房子一事我应承替他办给荆州节度老刘。祝尚书点头道:“这倒合式。明日我写下回书,就叫他家人兼程回去通知,叫他赶着差人前来定夺。那荣府的房子,老刘也很知道。他在京时,常同贾府往来,听见这所房子卖给他,真欢喜个使不得。”夫妻们又谈了一会,时夜已深,叫丫头们进来伺候安寝。一宿晚景休提。

次日,祝尚书写下书子,命陆宾对刘节度的家人说,房子业已定下,叫他星夜回去,请他主人示下,专差人进来定夺。

陆宾答应出去。不一会,贾府差宝钗、珍珠过来请安谢步,两老夫妻更觉亲热。真是一天不见,就要差人去接。

如今且慢提贾祝两宅之事,且说柳绪同着家眷,一路上晓行夜宿,渴饮饥餐,受尽了多少的风尘劳顿!幸亏外面一切全仗包勇,内里一切全亏玉友,真赛过了几个麻利的老妈儿。柳绪是个白面书生,娘儿两个只好安坐而已。那知道这千金担子,全仗玉友同包勇身上。包勇见大奶奶如此勤谨能干,心中十分感叹敬服。这也不在话下。

包勇知道有几站是难以夜行,必要等着天亮才出店门。一路上这些夫子同赶车的果然出力辛苦,包勇也常沽酒买肉犒劳他们,还常赏些零钱给他们使用。若有懒惰不好,就立时打骂。

一路上恩威并济,这些夫子无不畏服。

这日,看着日已平西,尚有二三十里路程方是宿站。这些夫子抬着灵柩,奋勇赶路,大车也跟着紧走。又走下十里多路,不觉日已衔山,红霞遍野。看那大路旁边一带树林,层层密密,那些投林的栖鸟,忽飞忽落,争鸣乱噪。柳绪的马并着那大车正同柳太太们说那树林中的景致,只听见一枝响箭从那树林中一直射到车边。那些夫子同赶车的都慌了手脚,口里嚷道:“不好!有黑头子来了!”柳绪不懂,问道:“什么黑头子?”

玉友也不答应,忙将车里的一张弹弓取下,又将褥子底下的一个白布口袋取出拉开,伸手去抓了三四把弹子,揣在怀里。叫车子住着,将柳绪叫上车来。玉友跳下车去,骑上柳绪的牲口,吩咐车子紧跟着灵柩,只管放着胆走,不要害怕。谁知包勇早已取出一根铁鞭,将牲口一催,已经迎了上去。玉友看见,催开马跟着追上,口里喊道:“包大爷,不用你去费心,等我打发他们回去。”包勇回过头来,见大奶奶手中拿着一张弹弓,飞马而来。包勇笑道:“大奶奶,你那弹弓只可打雀儿,这几个野狗他不怕这个。让我去一鞭一个打死了,替来往客人们除害。”他两个正在马上说话,只见那树林里有十三四个大汉,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为首一个黑瘦汉子,手中拿着明晃晃两柄长刀,后面跟着的拿着器械。十几个人用青布包头,一群马灰尘抖乱飞奔而来。包勇将马正要磕开,玉友叫道:“你让我一让!”说着,将马抢过包勇前头,将弹弓扯满一撒,叫声:“去罢!”只见为首的那个强盗翻身落马,那个牲口出其不意,折转身就往树林里混跑。强盗的一只脚挂在蹬里,一时褪不出来,被马拖住,将个脑袋在树根上挂去了半个。后面这些强盗一齐大惊,才要勒回马去,迎面的那个又掉下马来。那些强盗勒转马头,往回里要跑,只听见后面纷纷落马,更慌了手脚,只顾催着马跑,谁知又被包勇赶上,手起鞭落,接连打下几个。

余外的强盗打开马,四下里跑散了,包勇也不去追赶。那受伤掉下马的强盗,站起身来正要想跑,又被玉友一弹一个打了睡下。包勇跳下马来喝住灵柩,叫夫子们将带着的麻绳,“将这些在地下挣命的强盗,都给我捆起来!”包勇问道:“咱们到站上还有多少路?”夫子们说:“还有十来里路。”包勇道:“我记得这里有个什么衙门?”内中一个夫子用手指道:“那村子里就有个巡司的衙门。”包勇抬头看那村子不远,夫子道:“还不上三里来路。”包勇听说,就叫夫子将强盗的马换了一匹骑上,对着大奶奶道:“我去报官,大奶奶照应着。”

玉友道:“你只管放心,不拘有多少来,照样一弹子一个。”

包勇又吩咐夫子们帮着小心照应,说着将铁鞭拽上,带开马竟往村子里来。不知找着了巡司没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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