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不觉又是春归柳眼,红入桃腮,已是艳阳天气。
宫内放假三天,内官们纷纷出宫踏青游玩。有花园别墅的,纷纷请酒赏花。这日,刘瑾府上热闹非凡,一群狐朋狗党都来聚会,“八虎”均已到齐,还有朝中的一些奉承拍马的官僚,趁此机会,也赶来凑热闹,送上厚礼。
刘府朱门开启,台阶九层,两边各有人头高的一对猴子,门口有卫兵把守。进了朱门有三进院落,东西两个花园。刘瑾在正屋大厅中安排了几桌酒席,准备吃完酒便与来客一起进园子赏春。
昔日“八虎”地位相差无几,如今刘瑾一人高高在上,便引得一人不满,这人正是张永。张永昔日在宫中为一对食,与刘瑾有过梁子。那针工局有一年老寡妇齐氏,皮肤白嫩,姿容秀丽,张永经常给她送些衣料首饰,那寡妇俊眼含情,看来也有八分同意,谁料到,这寡妇又被刘瑾看中,不许外人染指,独个霸占。刘瑾权大气粗,出手大方,夜里弄个假东西缚在腰上与那寡妇行事,只弄得那女子一心向着刘瑾。有一次,张永得到一对碧玉镯,心想那寡妇美色,便偷偷去会她。谁知她如此薄情,把那镯子丢到地上,理也不理他。张永满腔热情,化为仇恨,把帐记到刘瑾头上。今日席间,又见那寡妇奉承席间,心中甚不是滋味。便起身入西花园,走入锦翠亭中坐下。只见茶蘼架旁有一群小太监正围着一个女子踢球玩耍,但见那女子: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染娥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彩裙斜拽露金莲。
鞠蹴当场三月天,仙风吹下玉婵娟。
那女子钩、踢、拐、带样样俱佳,旁边补空的也俱得法。
一个钩带起来,一个接着一拐打来,使人眼花缭乱。那球飞起来,飞人入内,张永站起身来,将身子让过,使个倒拖船的姿势,又踢还过去。只听有人叫道:“好技艺!”张永回首张望,却是刘瑾、丘聚等人走来。
“张公公身怀绝技,何不下去与小妾玩一常”刘瑾笑呵呵地说。
张永本来也欣赏那女子的美貌,可是听刘瑾如此之说,知道那女子是刘瑾的小妾,心中更加不乐,婉言辞谢而去。
正德二年,武宗已经十七岁了,身材细长,嘴边也生出些胡须,似乎是成熟了不少,可是这个皇帝还是一味地贪耍,仿照京城市肆建成的闹市,他已没有兴趣,听琴看舞,也没多大意思。朝中也有一些大臣,直言劝告,他一点也听不进去。春日效游,武宗一早起来,便命张旺出去备马要与小太监们出宫跑马,游山玩水。
杨柳新绿,芳草如茵,远山如黛,晴川万里。武宗驰入效外,兴趣昂然。
“如能摆脱皇宫,为所欲为,那该多有趣。”武宗对张旺说。
“皇上是当今天子,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那有何难。”
“身在宫中,便不由己。近日罢了内官,那些大臣又来鸹噪,还有那皇后、妃子甚是烦人。”
“我倒有个主意。皇上不愿住在宫中,何不另修宫殿,里面放养皇上喜欢的虎豹狼虫,乐工美女,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岂不更好?”
“好主意!就叫豹房怎么样?”
“皇上聪慧过人。”
“我让谁进来,谁便要进来,不让谁进,谁也别想进。”
说到此,武宗禁不住哈哈大笑。
“皇上,下午刘公公还请我们入府上玩耍,不知皇上去也不去?”
“去。他那里我一次还没去过,倒要见识见识,有什么好玩的。”
两人正说着话,头上有一群大雁飞过。
“张旺,咱俩比试射箭如何?”武宗指着天上的雁群道。
“好来。”
二人打马飞奔,武宗与张旺在马上弯弓射箭,身后紧随着一群小太监。
再说刘增赴南昌之后,宁王爷待之以礼,吃喝住宿与杨尘等同。刘增向杨尘苦学武功,日夜勤习,住了约一年多,就急于动身赴京寻找刘碧。宁王爷几次劝留,刘增执意前往,只好由他去。
刘增感谢宁王爷的好意,执意不要仆人,只身一人赴京而去。到了京郊已是四月天气,走到一处芳草萋萋、山清水秀的地方,便躺在草地上休息。
天空湛蓝,阳光耀眼。刘增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身入宫中……马蹄声与欢叫声,吵醒了刘增,他坐起来,搓迭着双眼。
耳听得有人说:“哎,找到了。射中了,箭穿过颈子。”
“皇上好箭法。”
刘增听到“皇上”二字,头脑猛地清醒过来,抬眼望去,只见十几个穿青蓝色衫的年青男人,骑着马正慢慢走过来,却不见有什么皇上。那个早先奔到的男子,手中提着一只雁,奔到一骑马前,马上一男子,面色白润,蓄着淡淡的胡须。
“皇上,瞧,一箭射穿了颈子。”
“张旺,你那射中翅膀的,算不算输?”留胡须的说。
“奴才自然是输了。”
他们正说着话,冷不防刘增从草地上蹿出,挥刀便向武宗砍去。刀锋扫过马耳,那马疼得前腿腾空,狂嘶一声,把武宗给掀了下来。刘增赶过去,挥刀又砍,武宗在地上一个滚翻,躲过这一刀,紧接着,又是一刀。这时候,张旺拔箭向刘增射去,这一刀眼看着要落下,武宗眼见寒光一闪,急忙闭上眼睛,心道:“此命休矣。”可是那一刀生生在半路变招,向飞速射来的箭簇挡去。刘增眼看着便要得手,却被这一箭拦住,心中大怒,施出杨尘所授的飞镖功夫,脚跟为轴,右手一抡,四枚飞镖分打四个方向,有几个小太监应声倒地。武宗趁机滚出几步,张旺骑马迎着刘增跑来,半路上伸手把武宗拉到马上,掉转马头,飞驰而去。刘增高喝一声:“哪里跑!”又发出一镖。
张旺与武宗紧紧抱在一起,伏在马背上,那镖正中马屁股,马负痛急驰。刘增急急追赶,哪里还赶得上,心中十分懊脑。张旺打着马,一直跑入刘瑾家中,撞翻了不少人,闯入花园,尚且止不祝却见上午踢球的那名女子,纵身而起,半空中用胳膊夹住马头,轻轻往下一按,那好马便四腿跪伏在地。
园内丫头仆人大呼小叫,吵醒了午睡的刘瑾,急忙披衣过园中来看。武宗死里逃生,张旺扶着他下马,坐到锦翠亭中,心中尚自慌慌不安,只听一声莺啼,一女子献上一杯香茶。
“张公公请用茶。”
“皇上在此,奴才怎敢先用。”
“皇上?”
张旺接过茶来,双手递给武宗,武宗正不眨眼地看这女子。
“刚才可是你笼住了马头?”
“正是奴婢。”
“这么说,你还会飞?”
“皇上过奖。奴婢献丑了。”那女子说着抬眼偷觑武宗,正好与武宗的目光相对,一张粉脸羞得飞红。
刘瑾入园正见那女子向一蓝衫人看去,武宗、张旺此时背对刘瑾,他以为是外面的奴才,心中大怒,喝道:“贱婢,如何这等行事?”大步走上前来。及至亭中,方见是武宗与张旺,自知失言,慌忙请罪。
“臣不知陛下驾临,言辞冒味,请陛下恕罪。”
“不知者无罪。”武宗品了一口茶说道:“这女子可是你的家人?”
“正是。”
“你可是金屋藏娇埃”
“臣还有事启奏陛下。”
“讲吧。”
“此女子算不上最出色的。府上还有一名女伶,名艳君相貌倾国倾城,正欲献给皇上。”
“这女子叫什么?”
“楚玉。”
刘瑾见武宗盯着楚玉不放,拿出艳君挡架,也挡不过去,心中很不痛快。
楚玉乃是锦衣卫都智同知于永所献。于永善限道之术,极力称赞此女,又夸她武功不凡,刘瑾试过,果然不同凡品。这女子姿色、武功均很出色,刘瑾府上的几名武师,没有一人能打斗过她。楚玉不知生身父母是何人,自小随养父长大。养父原是江湖上的一名高手,只因帮内争权,被同伴毒死。十几岁的楚玉被施了蒙汗药卖入妓院。于永在妓院中发现了这个绝色女子,出银子把她买了下来,送给刘瑾。
楚玉初入刘府,日夜嘀哭,欲寻仇人报仇,刘瑾见她报仇心切,就派手下人与她一起回到松江。报仇之后,楚玉果然守信,又回刘府,一心一意伺候刘瑾。刘瑾暗中把她纳为小妾,明里却依然以主仆相称。
这女子心狠手辣,为报养父之仇,把一个帮派的男男女女,杀了个精光。她把刘瑾视为恩人,刘瑾把她当作鹰犬、工具,又如心肝宝贝一般疼爱。如今见武宗看上了楚玉,心中埋怨自己不慎,让皇上看了她,叫苦不迭。刘瑾正神不守舍,又听武宗问道:“艳君现在何处?”
“正在厢房休息。”刘瑾心道:“得陇望蜀!我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瑾心中气恼,却又不敢发作。张旺在一旁见他脸上红一了子,白一阵子,便知道他心中不自在,心道:“谁叫你自做聪明,又抬出个艳君,皇上的脾气禀性你还不知道。可别怪我帮不上忙。”
午后,刘瑾在东花园设宴给皇上压惊。席间,武宗多次提到艳君。刘瑾不得已,只好唤出艳君为皇上独舞一段。武宗看那艳君,果然秀色可餐,倾国倾城:盈盈掌掌娇美,香茵衬稳劳瓣轻翘。细腰枝,一捻小,回雪满林梢。轻风扬柳条,衣蝶飘飘。钗凤频摇,小弓弯,合拍巧。西施醉娇,飞燕掠林梢。
武宗是个会唱的,脚下打着板,口里依着腔哼。刘瑾陪坐在一旁,垂头丧气,却要笑脸相迎。楚玉见武宗看艳君起舞入迷,心中有些不快,待艳君下场,便起身走入场内,为武宗表演剑舞。但见:剑穗甩开,如红绸,疾疾带风;双剑翻花,如白练,稍纵即逝,婉如龙女凌波涛。
武宗看的入迷,却见楚玉收了身形,把双剑抛入空中,半蹲身子,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却是个施礼的姿式。眼见得宝剑从空中落下,却正好攥在楚玉手中。
武宗连连叫好,又赏那楚玉一杯酒,命她坐在身边。武宗左边艳君,右边楚玉,好不得意。当晚便把她们带入宫中。
红绡帐内,龙床之上,武宗尽情把玩艳君的一双小脚。
“如此金莲三寸,何能舞如旋风?怪哉。”武宗又拿起那一双小鞋,说道:“此鞋可做一觞,请夫人斟酒。”
艳君替他斟上酒,武宗把着鞋盏,徐徐品酒,道:“滋味却是更美。”此刻,武宗把玩艳君小脚,戏耍着喝了几个鞋盏,艳君是舞妓出身,自然精于此道。武宗片刻之后,即忍耐不祝艳君刚走,武宗又召来楚玉,此番却又与上次不同。楚玉是练武之人,容貌虽美,却是一双大脚,娇色中透着英气。
楚玉在妓院住了近一年,见多识广,颇通男女之道。见了武宗并不羞怯,只是拿话撩他。武宗刚刚与艳君玩了半晌,哪经得住她撩拨。不待她宽衣解带,便直冲过去,楚玉使出内力功夫,武宗却是忍受不了,就倒下了。
武宗懒懒地躺在床上,浑身有一种说不出一畅快,见楚玉却还不动声色,便道:“你真是个奇女子。”
“皇上却也是奇男子。”
“奇男子斗不过奇女子,甚是有愧于你。”
“妾有一方,可教君王不同于常人。”
“武宗闻言,急急问道:“快快道来。”
“皇上可听说有《洞玄子》一书?”
“未得一读。”
“中有一方可令阴长三寸,极是应验。只需肉纵容三分,海藻二分,石捣筛为末,和以正月白犬肝汁,涂阴上三度,平旦新汲水洗却。”
“此方可真?”
“何妨一试?”楚玉媚笑着看定武宗。武宗搂抱着她,心肝玉贝地乱叫。
自从遇刺,武宗心中便欲寻一贴身保镖,如今见楚玉不仅功夫出众,还如此风骚,心中大快。又与她缠绵至五更,方才睡下。再说刘增化装进了京城,直寻那福字招牌的客栈而去。还是那店小二迎上前来,殷勤侍侯。刘增要了酒肉,便大吃起来。待吃饱之后,也不见张福的影子。看看时辰,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站起身来,把包袱背到肩上,,付了饭钱,迈步走了出来。
街市如往日一般热闹,他三转两转便去了旧日的住宅,只见府第依旧,却不知是换了什么样的主人。想起往事,心中酸楚,见那门首有兵士把守,不敢久留,抬脚离开,却不知去往哪里,便四处转悠,不知不觉,又回到福字客栈。
张福正晌午时去客栈接刘增,没见到。要了一壶酒,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去。回到宫中,心中殊自不安,下午又走出来,信步游逛。好在这几日,宫中内官放假游春,出入方便,也不招惹人注意。他走进福字客栈对面的一家商号,假装观看瓷器,眼睛却瞅着福字客栈的门首。只见一青年男子,一身青布衣衫,肩上背个包袱在客栈门口走来走去,便转身出来,迎了过去。
“请问,这位后生可是从南边来。”刘增一见有人问话,转过身来,说道:“正是,欲寻福字客栈。”
“福字客栈就在面前。”张福用一个指头指着自己,悄声说:“跟我来。”
二人来到城外护城河边,这才站下来说话。张福问刘增为何来晚了。刘增就把巧遇皇上,刺杀不成的事说了一遍。
“你好大胆,”张福说:“明日城中必然张贴广告,缉拿大盗,为何还要进京。”
“想我妹妹尚在皇宫,年多没有音讯,我岂能就此而去。
只恨我没有杀死那小子。”
“你杀皇帝做啥?难道也要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却也不屑。只为那几十口生命报仇雪恨!”
“逼你妹妹进宫,杀你全家,只是刘瑾一人所为。”“这个,我知道,可是,如果不是皇上昏庸,刘瑾又如何能如此横行!”
“说的也是。你妹妹既在宫中掖廷。刘瑾把她弄进宫中,派人看守,并不许她见皇上。刘贼怕皇上见了美色会听信你妹妹的话,不利于他。要救她出来,实属不易。”
刘增一听皇上至今也没沾刘碧,少中有些高兴。转念一想,妹妹已在虎狼之穴,早晚必然有祸,就请求张福相帮,救出刘碧。
张福踌躇半晌说道:“你的武功与杨尘相比,谁高谁低?”
“我不如杨大侠。”
“你武功不如杨尘,明日东厂西厂的鹰犬必然四处追捕你,还是先回去避一避,我会暗中照看你妹妹的。”
刘增很不情愿,又求张福带他入宫见刘碧:“哪怕只见一面,晚生死亦不足惜。”
“刘增,你妹妹是为救一家人性命,才入宫的。如今,她那里有专人看管。比别的女人不同,你若闯了进去,恐怕你们兄妹二人人性命均难保全。如今,刘瑾防备之心已有松懈,你若硬闯,打草惊蛇,机会便更不好寻了,再者,刘家只剩这一条根,若家仇未报,枉死宫中,刘碧也会看不起你的。”
刘增觉得张福的话甚有道理,便不再强求。
“我家里的人可好?”
“对了,宁王爷叫我捎话给你,你大儿子日前得一儿子,你现在做爷爷了。”说罢,交给张福一封宁王爷的亲笔信。
“十多年了,真想念他们。”
“张公公,不如我回去求宁王爷把你的家小带来让你们见一面。”“不见也罢。见了面反而徒增伤悲。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
张福说着,昏暗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背靠在一颗树上,刘增不忍心再看他,告辞而去。
护城河水碧绿碧绿的,河边的柳树已长出了嫩葱的叶子。
绿色,总给人以希望。张福盼着那一天,却又觉得那一天是如此遥远。
刘增并没有走,他在市郊野地里直待到天黑。二更天入城直奔刘瑾府上,放了一把火,这才出了胸中一口闷气,大踏步离开京城。
次日,就城中果然出了告示,缉拿一名江湖大盗。告示上的画像是按张旺所描述的样子画的。告示中把那大盗说成杀人放火无恶不做的歹徒,而那画像却明明是一年青书生的模样。
百姓看后,议论纷纷,均说如此面貌如何落草为寇?无人肯信。
那东厂西厂的爪牙,四处寻捕,也不见江湖大盗的影子。最后抓了一个偷儿,拉到菜市口砍了头,了结此案。
明代皇宫紫禁城是北京城的核心。紫禁城是以北极星座高居中天,众星拱之,称紫宫而得名。我国古代天文学家把天上的恒星分为三垣、二十八宿和其它星座。三垣是指太微垣、紫微垣和天市垣。紫微垣在三垣中央,因此是天帝的星座。在人间就是天子的星座,古有“太平天子当中坐”之说。紫禁城规模宏大。结构精美,布局严谨,色彩辉煌,南北长米,东西宽米,周长米,四隅有角楼。正南面是午门,北面是神武门,东面是东华门,西边是西华门。武宗自从起意修建外宫,便一时也等不得。不久颁旨要刘瑾亲自承办修豹房之事。刘瑾请看风水的、观天象的勘测了八日,那观天象的说:“皇上不宜离紫宫垣太远。”就在西华门外选好了地址,陆陆续续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修好了豹房。修建期间劳民伤财自不必说,死去的能人巧匠又不知有多少。
明代皇宫的建筑是严格按照《礼记》中三朝五门之制以及阴阳五行学说、经略学说建造的。而豹房的建造却没有这么多规矩。表面上看规模与皇宫不差上下,中为宫殿,两边分为配殿及厢房。宫殿建在三层重迭的须弥座上。每层须弥座,横卧地伏,上立望柱,柱头雕着云龙云凤,柱间栏板上雕刻荷叶净瓶。工字形台基前后各有三座石阶并列,中间用精雕的白玉铺成御路。除了殿,院内四角也有角楼,供值更侍卫站值所用。
豹房属平面布局,宫殿廓巷,庭院楼阁,错综成趣,水榭、假山样样偕全,富丽堂皇不亚于皇宫。
这看起来富丽堂的建筑,却隐伏着不同寻常的机关。营建这些机关的工匠,在工程完毕后,全被处死,丢到效外喂了野狗。
武宗自从被刺之后,得了楚玉,日夜要她守在身旁。他处事比以前谨慎了许多,他要刘瑾给他修一所既好玩,又舒服、隐蔽、安全的豹房。刘瑾为了满足皇上的要求,也是挖空了心思,四下招贴布告,寻求能工巧匠。民间自有能人,这些人虽然得了百两赏银,却把命也搭进去了。
豹房中的宫殿,皇帝的座下,榻下都接着机关,一遇危难,或摇动壁绳,或脚踩龙头,便会有箭簇,飞刀射出,座位下的暗室自动开启,皇帝便可躲进去。暗室共有六处,均由暗道相通,这条暗道还直通宫中。这六处暗室,每处大小可容纳二三十人,墙壁全由丝绸做帘遮掩,床柜条椅一应俱全。室内还留有通风孔,里面空气新鲜,冬暖夏凉。
豹房的院落看起来很规整,中为殿,西边为配殿或厢房,杂以假山、凉亭、水榭,植以花木。大道小径都很清楚。但一遇变故,假山、凉亭均会挪动地方,大道小径顿时也就变了次序,如是生人闯进来,绕来绕去,也难以绕出去。
两边厢房,一边是为美女所建,粉屋、绿室各各不同。最特别的是一间“乐室”,四壁与屋顶均嵌着镜子,地下铺着厚厚的锦被,专供皇上与诸女淫乐所用,一遇危难,按动开关,地面便与两扇门板一般开启,铺上的人滚入下层,地面合上。
如有人破门而入,则不见室内有人影。此室地面共分三层,层层铺着锦被,均可开合。
另一边的厢房是为豺狼虎豹奇珍异兽所建,门为铁栅栏,进屋之后有一高台,养兽的宦官可从高台上向下扔饲料,也可以站在高台上观看。台下有假山,人工溪流,以供野兽攀登饮水。另有几间是为伺养人所居的一般瓦房。
武宗初幸豹房,龙颜大悦,道:“此联之所宅也。”留居不返。令宦官选掖庭中美妙女子充实豹房,又令天下官员搜集珍奇异兽或凶猛的虎豹献入宫中。
武宗派张旺入掖廷选美女。张福找了个机会对张旺说:“掖廷美女如云,最美不过一个叫刘碧的女子。”
“张公公如何得知此女美丽?”张旺虽比张福资历浅,但因受武宗所宠,谈话也就不那么客气。
“那日刘瑾刘公公派人把她弄入宫中,我亲眼所见,哪会有错。”张旺心想:“刘瑾也太放肆,如此美貌的女子何不献给皇上,却要埋没宫中。”嘴里却说:“张公公赏花还颇有眼力。”“哪里,我只是顺便提提。也是给你添一份彩。”
张旺听了这话,满心欢喜,便记下了刘碧的名字。待见到刘碧和莲儿,果然十分出色,便把她们召到豹房中来。
武宗初入豹室,便宿在“乐室”,命楚玉、艳君相伴。三人**裸地在室内行乐。只见四壁、屋顶全是**,武宗哈哈大笑。又叫艳君和楚玉裸舞。一个体态阿娜,一个英姿娑爽,却比那穿衣服的更好看十分。武宗开启机关,三个肉身,扑嗵跌入下层,又开记二层的机关,又是扑嗵一声跌入第三层。每层都铺着厚厚的绵被,摔下来,并不疼。三个人说笑着,爬起来,又上顶层。武宗早先与二美胡混,从云儿、彩儿那里学得几招功夫,尽情使将出来,艳君敌御不过,只好让楚玉来。这楚玉也是通秘术的,只几招下来,武宗就败了。正是:镜殿青春秘戏多,武宗酣战楚玉乐,玉肌相照影相摩,队队鸳鸯漾绿波。
楚玉似乎仍不满足,伸手从衣衫中摸出一个银球,放入胯下,扭动着身体,娇啼声声。
武宗待她静下来问道:“此为何物?”“缅铃。”楚玉从胯下取出一个银球递给武宗。武宗拿来观看,只见此铃大如龙眼,四周光滑无缝,握在手中,铃自动,切切如有声。“此物如何使用?”
“你不是都看见于吗?”
“为何此物可自动?”武宗问。艳君也爬起身来观看。
“皇上真是少见多怪。缅铃,相传属鹏精所制,鹏性淫毒。
鹏来,诸牝悉避去。如迩蛮妇,辄啄而求合,土人就束草人,缝衣簪花其上,那鹏以为是牝,与之宣淫,精溢其上。采之,裹以重金,大仅为豆。嵌之于势,以御妇人,得气愈劲。但夷不外售,取之始得。有人作伪,裹而摇之跃,但真货不摇自鸣。”
武宗心想:“这个蛮女前次教我阴法,还不知有多少手段,我岂能输给你。”次日,武宗使把张旺找来,要他遍寻那民间秘法。
“春宫图,皇上可曾过目?”
“那些小玩艺,没啥看头。”
“皇上,那民间流行的与宫中的可大不相同。”
“那你就找些来看看。”
“奴才知道了。”
张旺出了豹房,便去市井寻他那些狐朋狗党不提。
再说刘瑾自以楚玉、艳君被夺走,心中郁郁不乐。眼见得豹房建成,皇帝日日宿在其中不理政事,却也使刘瑾欢喜。心中想道:“你恋美人,我要权力,有了权力,何愁美女。”便定下计来,独览朝政。
明代官员上送给皇帝的奏章,要经过内阁“票拟”,即在奏章上附一票签,由大学士等拟出初步处理意见,由皇上裁决。
皇帝见了票拟后,以朱笔批示,作为最后的决定下发执行。这道程序叫做“批红”。
一日,武宗正在豹房观赏逗戏刚运进来的猛虎,刘瑾捧着票拟走上前来,请皇上拟红。武宗眉着一皱,看也不看票拟,随手批了两个字,就不再理刘瑾。
另有一日,武宗与张旺等宦官正在观看乐工所排练的新曲子,另有几位新选入的舞女也待武宗决定去留,这时刘瑾又捧着票拟走进来,请皇上批红。
“刘公公,你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为何总拿这些奏章一一麻烦我,朕还要你这个司礼监太监有何用处!”
“臣无德无能。”
“以后少来烦我,自家剖断便是!”
武宗言词激烈,刘瑾表面上慌恐允诺,心中却正盼着武宗的这些话,自此,刘瑾便大权在握,章奏到后便任意剖断,悉传旨行之。
刘瑾本是不学无术之徒,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如何能批答章奏?他就把章奏拿回家中,与妹夫和一些相好无赖一起商量处理。他们拟出大体意思,再由同党焦芳在文笔上润色,焦芳虽身为宰辅,却口口声声称刘瑾为“千岁”,自称“门下”,内阁票拟章奏,完全接照刘瑾的旨意行事。
刘瑾在各个衙门中都按插了亲信,控制了内阁、各部等重要机关,权倾内外。内阁官僚,个个恐惧刘瑾的权势,拟写谕旨时,总是先派人探听刘瑾的意思,然后再下笔。官员的奏章要先送给刘瑾看,叫做“红本”,然后上通政司转内阁,叫“白本”。军国大事,都要先能过刘瑾再上奏。武宗已成了一个挂名的皇帝,掌实际权力的是刘瑾,时人称其为“刘皇帝”。
刘瑾权倾朝野,文武百官无人敢直呼其名,都称他刘太监,有一次,都察院左都御史屠进在所上审杀重囚题本中,写着“刘瑾传奉”,这一下可惹了大祸。刘瑾看后,把题本摔在地上,大骂屠进胆大包天,有逆反之心。屠进闻知后,急忙带着十三道御史前往请罪,跪在刘瑾膝下,任他责骂,也不争辩,也不敢抬头仰视。刘瑾骂累了,便甩手而去。那些御史们还跪在当地,直跪得腰酸腿麻,才有那小太监出来传刘瑾的话。这才手撑着地战战兢兢站起身来谢恩而归。
另有一日,无锡邵二泉赴京奏事。邵二泉言语之间也带出了刘瑾二字,刘瑾突然间暴跳如雷,以手击案,吓得邵二泉瘫坐于地,遗尿于堂上。邵二泉退下后,另有官员入内奏事,刘瑾指着堂前的湿迹洋洋得地对人说:“看,这是无锡邵二泉撒的尿!”说完哈哈大笑。
刘瑾有权欲是无止境的。为了迎合武宗骄奢淫逸的需求,他又修了太素殿、天鹅房船坞,引那武宗去游戏。在天鹅房船坞造了许多龙舸凤舰,选些清俊的小内侍撑篙,鼓棹练习,又选民间年主二八的美女,唱吴歌于其上。那楼舸造得十分华丽:双龙同奋,荡开一江天光;彩鹊争飞,穿过波心明月。绵帘绣鹄,半掩殿脚女。司花女,桂揖兰桡,飘来采莲歌,鼓棹歌。锦缆牙樯天上坐,玉箫金管镜中游。
又劈出一块空地做教场,终日操演。兵部的马匹,户部的钱粮,上部的衣甲器械等,专拣上等的关进来,不敢遗误。人员俱穿鲜明的衣甲,执精利武器,明锣蹈鼓,放炮摇旗,日日呐喊,练成了八卦阵、长蛇阵,专侯皇上前来游玩观赏。
刘瑾大权在握,便放出手段来追逐美女。你道他一个阉官,如何有那等本领?只怕是刘瑾玩过的,武宗尚没听说过。
刘瑾知道色目女人皮肤晰润而丰满,便命锦衣卫都督同知于永弄来十二人,自己先与之行乐,然后送入豹房。
宫中的奸宦,虽已是阉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却比常人还感兴趣。刘瑾便是个色情狂、虐待狂。他把美女们找来,剥光衣服,令她们**,谁若不服从,便用皮鞭抽那白嫩的肌肤。
兴起武宗也拿起鞭子抽将几下,挨个施淫。他站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刘瑾把十二个容貌娇艳,能歌善舞的色目女子送入豹房,武宗嫌太少,又降旨在京城公侯等家的色目女子中挑选艳者送入豹房。又叫刘瑾每天选送能歌善舞的乐工,到豹房歌舞唱戏,下令全国各地挑选优伶进京待召,日进京者,数以百计。
朝中也有正直大臣看不惯刘鲤诱主荒于政事,独断专横的,这便是兵部尚书王守仁。王守仁也不管什么“红本”、“白本”,直言上疏、疏文到了刘瑾手中,“还真有不怕死的!”刘瑾咬牙切齿的地说:“来人哪,把那王守仁抓来,打他五十大板。”
王守仁被绑入宫中,挨了五十大板,皮开肉绽,死而复苏。
刘瑾下令即刻把王守仁流放到贵州龙场驿做驿丞。王守仁拖着被打伤的身子,含恨前往。刘瑾故技重演,又派杀手途中行刺。
王守仁行至钱塘,见有人尾随不舍,心知不好,面对涛涛钱塘江,心想大明皇上如此荒唐,奸臣当道,还当这个官做什么!”情急生智,他甩开跟踪之人,又绕到钱塘江边,摘下帽子,投入江中;脱下靴子,放在岸上,靴里附绝命诗一首,匆匆而去。那些杀手来到江边,见到了靴子和遗诗,只见最后两句是“百年臣子彼何极,夜夜江涛泣子胥”,便以为王守仁投江自杀,不再追踪。王守仁逃入武夷山中隐姓埋名住下来,刘瑾死后,又重新做官,已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