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袁本欲以民国五年一月一日为实行登极之期,与文武百僚,再行使君臣之礼。而一般攀龙附凤之帝制功臣,迫不及待,无论公见与燕见时,皆跪拜称臣。袁初犹加以禁阻,迨相习既久,亦遂居之不疑。而诸嫔妃及皇子公主,下逮男女侍从,对于袁或呼之曰万岁爷,或称之曰陛下。质言之,袁盖久已为屋里皇帝也,吾友赵连璧君,曾供职为财政部技正。去岁来沪,晤余,谈及洪宪皇帝轶事甚夥。其中有一段笑谭,颇足增稗史家良好材料,不得不亟述之,以为阅者诸君告焉。以下皆赵君之语余者。一日,赵君临该部值班之期,因核算某省财政厅解送公款之帐目,至晚八点钟后,尚未去。时他员均如鸟兽散,惟赵君一人持筹握笔,铢计而毫算之,盖总长亟需此帐阅视也。

忽闻璧上铃声,铮铮作响,赵君急起,握听筒询以电话发自何处者,第闻有极柔媚之语音答曰:“余为江妃宫中之嫔女,若是否为虞贯人虞贵人即袁之第十四妾寝室乎?”赵君聆是语,意必电话局误接电线按新华宫中凡袁之眷属子女及各执事服役人,室中均设有电话,计百有余所。不觉好奇之心顿生。且嫔妃等既传递语言,必有隐密之事。拟窃听之以博一粲。

乃故捏其喉音,作妇女状,漫应之曰:“余即虞贵人之侍儿,姊有何事见教乎?”即闻听筒中答曰:“万岁爷适在江妃宫中晚膳毕,谓今夕将信宿不去,江妃因红潮忽至,未便承幸,已推荐虞贵人为疱代,已蒙万岁爷许可。此际万岁爷因杨小鬼宫中和杨度为小鬼有要公面陈,已出而接见矣。少顷,将驾临虞贵人处。故江妃命吾预为通告。俾虞贵人早作准备,庶临时不致仓猝也。”赵君即诺诺连声曰:“承江妃及姊关照,吾即传知虞贵人。”听筒中又续言曰:“昨虞贵人托江妃代制黄角蜂药按黄角蜂,为助淫妙品,前清帝王多用之。袁亦恃此为利器。尚未配合完备,今万岁爷宠幸,亟需是物。不审虞贵人处尚有存储乎?”赵君诡词曰:“无之奈何,乞姊设一变通之法。”旋听筒内笑而言曰:“虞贵人忒少不经事哉。今别无他策,惟有向江妃缓商,暂假少许一用可乎?姊姑稍待。吾往白之。”少选,又复言曰:“吾适与江妃言,彼谓是药为各人怀中秘宝,乌容轻易予人。虞贵人脱急索此品,亦可通融办理。

惟须有交换之利益,彼始应命。否则,请与他妃假之。”赵君故作哀恳之词曰:“所谓交换之利益,究属何物,姊试言之,虞贵人无不承诺。”听筒内又言曰:“畴昔万岁爷给予虞贵人之伟大钻石戒指一枚,江妃极爱之,彼苟以此转赠江妃,黄角蜂药品,立时可至矣。不尔者,勿怪江妃悭吝也。”赵君闻至此,已笑不可仰,又恐为彼识破机关,乃强自遏止。私念口头上慨他之人慷,亦奚不可。于是及应之曰:“敬如命。”听筒内询曰:“姊能为虞贵人作主乎?赵君曰:“姊以余为谁乎?

“实告姊,余即虞贵人也……”是语甫毕,瞥睹有公役匆匆入,赵君亟释听筒。挈铃使电话局摘线,复坐治事台畔。询公役来此何事,公役谓传总长命,限一日核清某省财政厅细帐呈阅。

言已,即去。时帐已核算就绪,赵群乃归寓。思及适间事,深以未穷其秘密为憾。是真一则趣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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