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论
收藏书画,与文章、经济全不相关,原是可有可无之物。然而有笃好为性命者,似觉玩物丧志;有视为土苴者,亦未免俗不可医。余尝论之,其为人也多文,虽不知书画,可也;其为人也无文,虽知书画,不可也。大约千人之中,难得一人爱之,即爱之而不得其爱之之道,虽金题玉躞,插架盈箱,亦何异于市中之骨董铺邪?
考订之与词章,固是两途,赏鉴之与考订,亦截然相反,有赏鉴而不知考订者,有考订而不明赏鉴者。宋、元人皆不讲考订,故所见书画题跋殊空疏不切,至明之文衡山、都元敬、王州诸人,始兼考订。若本朝朱竹、何义门、王虚舟辈,则专精考订矣;然物之真伪,恐未免疏略。
收藏书画有三等,一曰赏鉴,二曰好事,三曰谋利。米海岳、赵松雪、文衡山、董思翁等为赏鉴,秦会之、贾秋壑、严分宜、项墨林等为好事。若以此为谋利计,则临模百出,作伪万端,以取他人财物,不过市井之小人而已矣,何足与论书画耶!
看书画亦有三等,至真至妙者为上等,妙而不真为中等,真而不妙为下等。上等为随珠和璧,中等为优孟衣冠,下等是千里马骨矣。然而亦要天分,亦要工夫,又须见闻,又须博雅,四者缺一不可。诗文有一日之短长,书画有一时之兴会,虽真而乏佳趣,吾无取也。
《清河书画舫》谓看字画须具金刚眼力,鞫盗心思,乃能看得真切。余以为不然。看字画如对可人韵士,一望而知为多才尚雅,可与终日坐而不厌不倦者,并不比作文论古,必用全力赴之,只要心平气和,至公无私,毋惑人言,便为妙诀。看得真则万象毕呈,见得多自百不失一。然而亦有天分存乎其间,并不在学问之深长,诗书之广博也。
晋、唐名迹,品题甚少,即有品题,不过观款题名而已。至宋、元人始尚题咏,题得好益增名贵,题得不好益增厌恶。至明之项墨林,则专用收藏鉴赏名号图章见长,直是书画遭劫,不可谓之品题也。余见某翰林题思翁山水卷,以文衡山用笔比拟之,是隔云山一万重矣。
国初北平孙退谷筑万卷楼,藏书甚富,而赏鉴书画尤精,著有《庚子销夏记》八卷。退谷殁后,其物大半归黄昆圃家,而散于海内者亦复不少。如记中所载之唐僧怀素小草《千文》、欧阳文忠《集古录跋尾》、黄山谷《松风阁诗》、朱晦翁《城南二十咏》、贯休《罗汉》、易元吉《猴猫图》、宣和御题《十八学士图》、张择端《清明上河图》、赵荣禄书陶诗小楷及《枯树赋》,余皆亲见之。
高江村尝言,世人之好法书名画而必欲竭资力以事收蓄,与决性命以饕富贵者何异?其言甚确。然观其有小印一枚,曰“江村三十年精力所聚”,可见其好之笃,嗜之深,未必能作云烟过眼观也。《销夏录》中之物亦有真有伪,如苏文忠《送安国教授诗》有陈石间跋者,今藏家黼堂侍郎家,的是双钩廓填,而江村亦收蓄之视为至宝,何也?
收藏书画是雅事,原似云烟过眼,可以过而不留,若一贪恋,便生觑觎之心,变雅而为俗矣。试观古来收藏家,从无有传之数百年子孙尚能守者。
有明一代书家,前有三宋二沈,后有文、祝、董思翁诸公,此其最著者,其余如吴匏庵、李贞伯、陆子传、王雅宜、张东海、娄孟坚、陈鲁南、王百谷、周公瑕之流,亦称善书,可为案头珍玩。大约明之士大夫,不以直声廷杖,则以书画名家,此亦一时习气也。
有明一代画家,盛推文、沈、唐、仇为诸家之冠,然而可传者尚多,如王孟端、戴文进、杜东原、姚公绶、陶云湖、吕廷振、周东村、陈道复、王仲山、袁叔明、陆包山、宋石门、王酉室、钱叔宝、谢樗仙、赵文度、张君度、孙雪居、丁南羽、莫秋水、董思白、杨龙友、陈仲醇、李长蘅辈,亦卓然成家。近时收藏书画者,辄曰宋、元,宋、元岂易言哉?即有一二卷册条幅,又为海内士大夫家珍秘,反不如降格相从,收取明人之易为力耳。
◎唐
玄宗《颂》,纸本,高七寸八分,长五尺八寸,纸凡四接,岐缝内俱有“开元”二字小印。结构精严,笔法敷畅,迥非唐以后人所能为之。有蔡京、蔡卞二跋,前后俱有宣和、政和小玺,盖宋时曾入内府者。相传尚有黄山谷一跋,已亡之矣。谨案御刻《三希堂法帖》第二十七册有明洪武初人林佑跋语云:“唐玄宗《颂》,宋时藏于秘府,徽宗朝有千数集于后苑龙翔池,遂出此卷示蔡京、蔡卞,因题于后。宋亡,卷遂流落民间,为指挥方明谦得之。佑谓玄宗有一李林甫,徽宗有一蔡京,正鸱枭蔽日、凤皇远避之时,虽有数万,何益于治乱存亡哉?”据此,则知卷后不止失去山谷一跋也。今刻《经训堂帖》者,即此本。
欧阳率更《梦奠帖》真迹,计七十八字。宋时曾入御府,有“悦生图书”,则知又是贾秋壑家中物也。后有赵子昂、郭天锡二题。乾隆戊申岁,太仓毕竹痴员外曾购得,呈其兄秋帆先生,先生以“梦奠”二字非吉语,旋复还之。余时在先生河南节署,一见,后不知所归。
虞秘监书《汝南公主墓志》,起草凡十八行。有李东阳、莫是龙、王世贞、毛、王鸿儒、陈继儒、文嘉、严澄诸题,又钱谷、张凤翼、献翼观款,相传是王敬美奉常家故物也。敬美谓其萧散虚和,风流姿态,种种有笔外意,高可以入《兰亭》、《头眩方》之室,卑亦在《枯树赋》上,其称重如此。张氏《清河书画肪》则定为米元章临本。余亦未敢视其必真,然董思翁曾刻入《戏鸿堂帖》,金坛王肯堂太史又模入《郁冈斋帖》,经诸赏鉴家品题,自足宝贵耳。
颜鲁公《竹山书堂联句诗》真迹,书于绢素,雄古浑厚,用墨如漆,迥非后人所能模仿。国初藏真定梁相国家,刻入《秋碧堂帖》者是也。乾隆辛亥岁,为毕秋帆先生所得。先生殁后,图籍星散,又为扬州吴杜村观察所有。嘉庆丁卯岁,粤东李载园太守来吴门,携有杜少陵《赠卫八处士》诗墨迹卷,其书皆狂草,如张长史笔意,而杜村观察适至,颜册亦在箧中,余因邀二君各持墨迹,同观于虎丘怀杜阁下。余笑曰:“颜、杜生于同时,而未及一面,今千百年后使两公真迹聚于一堂,实吾三人作介绍也。”按《新唐书》,天宝十二载,安禄山反,鲁公守平原,少陵避走三川。后鲁公以元载谤贬湖州、在大历初年,正少陵出瞿塘,下江陵,溯沅湘时也。
《灵飞经》,四十三行,墨迹在上清琼宫阴阳通真秘符之前,即海昌陈氏《藏真帖》祖本,其最后十二行是《藏真》之所阙也。按《灵飞经》为唐开元廿六年玉真长公主奉敕写,元袁清容始定为钟绍京书,其说盖本思陵于经生书不收入内府一语,然亦未能断定为钟书也。明万历三十五年冬,董思翁得之吴用卿家,后思翁写《莲华经》,必展阅一过,珍如球璧。庚戌岁,思翁出所写《莲华》七卷,质于太常卿陈公增城所,每卷议值百金,而虞太常有难色,乃以《灵飞》一册辅之。越十六年,思翁遣其子持金来索《莲华》甚急,而陈氏正在勒石,不便遽反,往复不已。太常之子湖广参政名之伸者,遂将《灵飞》抵《莲华》以塞其意。参政私将《灵飞》割留四十三行藏于家,意作雷焕留剑公案,而思翁竟未检及也。至戊辰岁,参政遇思翁于西湖昭庆寺,问《灵飞》无恙否,则已作王、谢家燕矣。自此四十三行藏于陈氏,传至体斋中丞名用敷者,亦能世守。吾乡秦味经司寇素闻《灵飞》名,从中丞借观数四,中丞故为司寇门生,不得已,乃赠之。司寇既得,秘不示人,殁后其子静轩太史稍稍夸于人间。中丞任安徽布政时,偶过锡山,以计赚归,仍为陈氏所有,真艺林佳话也。余老友陈无轩学博曾载入《寓赏编》,与余备述甚详。是细麻纸本,甚完好,都四十三行,计六百八十五字。较诸全本,虽仅吉光片羽,而与石本对勘,则结体用笔,毫发不爽,至于精神奕奕,自在游行,又非石本所能几及也。余年来奔走衣食,以不获一见为恨,后见曾氏《滋蕙堂帖》,乃知即从《藏真》翻刻,故亦缺此十二行,并作赵松雪伪跋于后,则较《藏真》有霄壤之隔矣。余前年冬在千阝上,知为吴余山文学所购,今中书舍人谢君若农借以上石。嘉庆辛未十月廿日过枫泾镇,始观于若农斋中,摩挲石刻几三十年,一朝得见真迹,喜不自胜。他日尚拟从余山再乞一观,仅模此十二行以补陈、曾两家之阙,不亦大快事耶!
徐季海书《朱巨川告》,白麻纸本,高八寸五分,长五尺八寸六分,计三十二行,前后有尚书吏部告身之印四十三方,又宣、政小玺,盖宋时尝入内府者。其鲜于枢、张可与张宴三题之后,并书《新唐书》本传二十行,又董思翁一跋,即《戏鸿》、《快雪》祖本也。余在毕秋帆先生家见之,后为豪贵所索,遂入京师。
《范隋告身》,绢本,高八寸,长三尺六寸。僖宗咸通二年六月告,上署云“将仕郎权知幽州良乡县主簿范隋”十四字,即文正公五世祖也。后有宋人跋语二十一人,元人跋语二人。今藏吴门范氏义庄,有石刻。
怀素小草《千文》卷,黄素绢本,高九寸,长八尺七寸六分。笔法严密,字字用意,脱去平时剑拔弩张之习,而一趋于自然。后题“贞元十五年六月十七日于零陵书,时年六十有三”,字势略偏侧,正其晚年作也。后有宣、政二玺,即《宣和书谱》所载四卷之一。卷用黄素,八方,每交接处用军司马印印之。相传素师居永州龙兴寺,即吴吕蒙故宅,寺后浚井,得军司马印,故素师每作书必用是印。后有文休承一题,具载始末,严分宜《冰山录》中物也。本朝康熙中,为商丘宋中丞所得,不知何时归入明府。乾隆丙午岁,吴杜村太史购于京师,以赠毕秋帆先生。余尝模入《经训堂帖》,较《停云》所刻,有过之无不及处。
有唐一代,墨迹、告身而外,惟佛经尚有一二,大半皆出于衲子、道流,昔人谓之经生书。其书有瘦劲者近欧、褚,有丰腴者近颜、徐,笔笔端严,笔笔敷畅,自头至尾,无一懈笔,此宋、元人所断断不能及者。唐代至今千余年,虽是经生书,亦足宝贵。往时云间沈屺云司马托余集刻晋、唐小楷,为其聚唐经七八种,一曰《心经》(即屺云所藏),一曰《郁单越经》(歙鲍席芬家所藏),一曰《转轮王经》(繁昌鲍东方所藏),一曰《金刚经》(吴门陆谨庭所藏),一曰《长寿王品迦那经》(宁波孙晓江所藏),一曰《大般若经》(吴门黄荛圃所藏),一曰《莲华经》(扬州徐芝亭所藏),一曰汉阳塔中残经(张芑堂所藏)。他如《兜沙经》(吴门叶氏所刻)、《律藏经》(王梦楼所藏)之类,生平所见者,不一而足,乃悟《灵飞经》之非钟绍京书,不辩而自明矣。
罗昭谏尝为先武肃王镇海军掌书记,昭宗赐王铁券,时罗正在幕府,则谢表必其手笔也。余年十九,在吴门清嘉坊书肆中见昭谏手书《谢铁券表》稿,字如中指大,后书“乾宁四年月日臣罗隐代脱”十二宇。代脱者,代为脱稿之义也。后有刘青田一题,考之最详。国初藏励宗万家,不知何时流落吴门。当时索价五百金,无有售者,后为粤东一客所得,屈指四十余年,至今犹在心目。
张僧繇没骨山水一幅,绢本,上列两峰,青绿相间,其下苍松三株,白云一道,掩映于紫翠之间,落笔雄奇,出人意表。旧为宛平王相国家所藏,画之上方有禹鸿胪之鼎题记。
尉迟乙僧《天王像》,绢本,著色,真唐人笔法也。本立轴,作袖卷装池,横看,自宋时已然,后有宣和、绍兴小玺及内府图书之印,并明道元年十月十日奉圣旨审定及内侍卢道隆等官衔,又元张金界奴上进题名一行,项墨林家物也。毕秋帆尚书以五百金得之,乾隆五十六年七月进呈,今藏内府。
◎五代
先武肃王赐崇吴院长老僧嗣匡墨牒一道,前一行有“天下都元帅”五大字,后题“龙德二年十二月牒”,最后又大书“都元帅吴越王”六字。下有押,犹今之画稿也。文作骈体,字径六分,绝似苏灵芝《悯忠寺碑》,盖晚唐书法皆如此。是物自元、明以来世藏台州本家,与铁券并守。忆于乾隆辛亥岁,余在会稽同修郡志,尝借观,为双钩一通,刻《小清秘阁帖》中。至道光癸未岁,余再至会稽,则知为家薪溪族祖所得矣。按《姑苏志》,崇吴寺在今吴江县充浦,前临太湖,两洞庭山在望。惟地僻乡隅,鲜有至者。他日拟再刻一通,付之寺僧,犹见五代时牒封寺院之文也。
先忠懿王工于草书,见之史册,今藏台州白石山本家者,乃手状七行,后具押字,余前已双钩刻石,其米元章、危太朴诸跋皆为人窃去,惟存熙宁、元丰、元题名而已。中有贾平章观款,书法极工。癸未春三月,余往台州,因观铁券,又复摩挲者累日。
杨凝式《神仙起居法》真迹,凡八行,后有米友仁、商挺、留梦炎诸题。阮云台宫保尝以示余,余颇疑之,未为双钩,其后卒以刻石,有跋记于后。
王齐翰《挑耳图》卷,前有徽宗御题“勘书图”三字,又“王齐翰妙笔”五字。画一贵人自挑其耳,坐于屏幛之前,衣纹精细,设色甚工,俨然吴道子法也。后有苏东坡、颍滨兄弟及王晋卿题跋。旧为吾乡安氏之物,嘉庆壬戌十月在扬州吴杜村太史家见之。
世称唐小李将军之画,今所传者绝少。余尝在吴盘斋大令城署中观五代时卫贤所画《广寒宫图》,楼台殿阁,细逾毛发,中有一宫门,上书“广寒清虚之府”六字。离宫别馆,用笔若丝,刻划精整,几无剩意。其款两字在一石隙之间,恐小李将军亦不能过之也。镶边绢上有梁蕉林鉴赏印记,其上又有一小玺,模糊不辨,想是南宋故府之物。
董北苑《潇湘图》,思翁旧物也,藏毕秋帆尚书家。卷长丈许,神采焕然,具有远山苍翠、江水潆洄景象。中流有一舟,坐朱衣乌帽一人,旁有二姝及鼓瑟吹笙者,又岸上渔人布网漉鱼者,盖取谢宣城诗“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二语为境耳。思翁一生画学得力于此。前后有三跋,《随笔》中亦载之。后为豪贵夺去,今不知所归。
◎宋
高宗赐岳忠武墨敕草书十四行,在朱色云龙笺上,有“皇帝上用”“书诏之宝”两玺。此敕旧藏西湖岳庙,为奉祀孙世守。乾隆六十年,汪稼门先生为浙江布政使,始为装池,题一诗一跋,刻诸石上,嵌于庙壁。时余在转运使署,因将拓本寄翁覃溪先生,先生欣然赋诗见寄,余乃请方伯并刻之。自此海内之士,题咏遂遍,近已满卷如牛腰矣。
高、孝二陵墨迹,一高宗草书,在团扇上,书“芳草西池路,柴荆三四家,忆曾骑款段,随意入桃花”一首,后用德寿朱文玺,当为高宗晚年笔;一孝宗书“春云初起拂青林,冉冉因风度碧岑,既解从龙作霖雨,油然出岫岂无心”廿八字,合装一册,为仁和赵晋斋文学所藏。近时士大夫题咏甚多,余亦题二绝云:“石经剥落长苔痕,遗恨冬青不足论。留得二陵真迹在,蓬门犹识赵王孙。”“焚香再拜启题封,想见挥豪德寿宫。龙凤升天陵谷改,尚余文翰扇清风。”
陈简斋诗卷,纸本,凡一百零一行,计诗二十三首。旧有张宣公标题,今不存。后朱晦庵、刘西台、危太朴诸跋,具在。案《宋史》,简斋名去非,高宗时为资政殿大学士。太朴跋语具详始末。
蔡忠惠《谢赐御书诗表》,字如指大,结构精严,后有文与可、米元章二跋。按《续书断》载仁宗深爱君谟书,尝以御笔书“君谟”两大字并诗以宠异之,君谟乃作《诗表》谢,即此卷也。往时见南周氏刻入《春雨楼帖》,后见墨迹,在五柳居陶蕴辉家,索价五百金,无有售者。
又忠惠自书诗稿,计八页,每页十行,共七十三行。第一行书诗之三下书“皇五年二月”,正忠惠自福州入京一路纪行之作也。其第二页《题龙纪僧居室》之下有“此一篇极有古人风格”九字,则欧阳永叔亲笔也。是册南宋时曾入贾似道家,前后俱有“悦生葫芦”及长字印记,又有杨龟山、张正民、蒋璨、张天雨、张枢、胡粹中诸题。其书虽草草不经意,实君谟妙墨也。
苏文忠书,余所见者不下十余种,真伪参半。按崇宁、大观间蔡京用事,以党借禁苏、黄文词,并墨迹而毁之,至政和间始弛其禁,故后世传者少也。曩在京师,见翁覃溪先生家有大书《偃松屏赞》,乃其谪惠州时为书示其子过者,第绢本毁滥不全,余集其数句刻入《小清秘阁帖》。又有《九歌》六段,是从家恬斋方伯处得,双钩上石,未见真迹。
又文忠书四十二章经真迹,余于乾隆六十年二月在福州观于汪筠庄明府斋中,书在绢素,织成朱丝阑。高九寸许,长七尺二寸。小楷,微带行笔,共一百廿八行,前有十数行破裂者,而后幅完好无阙。有宋僧悟静、元王原吉、孛存素、石羊山樵四跋。吾友陈无轩载入《寓赏编》,兹不复赘。后为筠庄子元度携于行箧,在晋陵舟中遇贼窃去。越二十余年,京口杨子坚忽于友人家见之,今不知所在,惜哉!
又文忠《橘颂》卷,有赵松雪题跋,向藏洞庭山席氏。乾隆丙午,有沈某兄弟二人善作伪书,以售于人,遂借以双钩,与原迹无二,以示毕秋帆先生。时先生为河南巡抚,竟以千金得之,实伪迹也。
黄文节《松风阁》诗卷,高九寸余,纸本,三接,长六尺三寸,无款印。元至治间为皇姊大长公主收藏,不择人而题者十四人,大半皆有官衔。乾隆己酉春三月,观于镇洋毕涧飞家。
又文节书刘禹锡《伏波神祠》诗卷,明时为严分宜旧物,有张于湖、范石湖两题,今藏诸城刘文清公家。信芳尚书尝以示余,生平所见山谷墨迹,此为第一。
米礼部书《宗室崇国公墓志铭》,郑居中撰文,几二千字。余所见者有大小两本,绝似褚河南哀册。后有袁桷、邓文原、黄氵晋、柳贯、揭ι、叶盛、吴宽七跋。其一今藏婺源齐梅麓员外家,其一藏扬州鲍氏。按米襄阳《志林》,当时临模米书酷肖可以乱真者有二人焉,一吴云壑名琚,一陈伯修之子陈寺丞,礼部俱授以作字提笔之法,或两人所临也。
又礼部《虹县旧题》真迹卷,无款,有俨斋秘玩图书,是华亭王氏之物。后有金大定间刘仲游、元好问两题。南周氏、曲阜孔氏皆钩模入帖。
又礼部书杜诗《王宰山水歌》墨迹卷,绢本。后有徐守和两跋。云南周氏曾刻《春雨楼帖》,今藏吴门汪省吾茂材家。
朱文公注经草稿真迹,余见者有二种,一为嘉善谢若农中翰所藏,《易·系辞》自“无咎者善补过也”起,至“凡三百有六十句”止,计六十一行;一为吴门陆谨庭孝廉所藏,《论语》“颜渊问仁”至“司马牛问仁”,计五页。近日又有人刻集注稿,行款尺寸大约相同,当是文公一手书者。
朱文公《和张敬夫城南二十咏》,北平孙退谷侍郎所藏,前有李宾之篆书“晦翁手泽”四字,后有干文传、黄氵晋、于渊、李东阳、吴宽、周木、陆简、何乔新、董越、李士实、张元桢、费宏十二人题跋,杨铁崖和诗,后又有陈白沙、谢肇浙、徐渤三题。其黄氵晋《书城南斋记》称常熟钱君伯广早从其乡先达尚书干先生游,先生守婺源时,得朱子手书《城南斋二十咏》而宝爱之,卒乃归诸伯广,遂即所居东偏构一斋,扁曰城南,且以城南自号焉。按虞山谱,伯广讳广,千一公七世孙,柳溪先生宽之胞兄也。
庚辰十月廿六日,偶晤赵季由太守于吴门寓斋,出示吴云壑书《归去来辞》真迹,笔笔飞舞,全用米法。后有董思翁一题,倾倒殊甚。惜其物已经落水,有斑痕,墨光亦退矣。
文信国书“慈幼堂”三字,为吴中颅<囟页>医陈仲和所得,即以名其堂。后有陈继、王鏊、刘吉、邱、费り、吴宽、杨士奇、胡氵荧、杨荣、金幼孜、李东阳、杨翥、马绍荣、王恕、耿裕、白昂、倪岳、陈镒、朱仲阳、张、靳贵、刘忠、毛澄、杨守址、吴俨、李杰、杨廷和、陆简、宋二十九人题跋。此吴门陆谨庭孝廉所藏,尝倩同邑陶君名赓考诸人名号爵里甚详,有小记附于后。
马远《松阴高士图》,吾乡李芥轩先生所藏,阅百年矣。嘉庆庚申,从子有谷持以示余。按远画本师李唐,用焦墨作树石,笔力矫矫,千古独绝,吴小仙所从出也。
李营丘《秋山行旅》,吴门缪武子家藏。凡宋人大幅画绢素狭,俱是双摒,此仅存半幅矣。乾隆戊申岁,毕秋帆先生为河南巡抚,闻其名,为物色之,有客携至汴梁者。余时在节署,因获观焉。
米元晖《云山图》卷,纸本,款题“绍兴十一年九月五日懒拙米元晖戏作”十六字,后有元人韩性、王逢、杨遵、顾禄、宇文公谅、朱文瑛、陶九成诸题,道光乙酉四月偶于汪氏见之。
◎元
赵荣禄书《寿春堂记》,大楷书,是绢本屏幅,剪装巨册者。嘉庆元年,余客两浙转运使幕中,云间陈古华太守携以见示,同海丰张穆庵都转、乌程陈无轩学博披览一过,后阮云台先生尝刻石武林。
《玄妙观重修三门记》,乌丝方格,字大迳寸,前有篆书八大字,作四行本,文计六十三行,每行八字,有董思白、李日华两跋,钱塘梁文庄公家藏物也。嘉庆元年二月,余谒山舟先生,始观此卷。曲阜孔氏既刻《鉴真帖》,而长白煦斋相国见而爱之,因介余往钱塘双钩,又收入《松雪斋帖》。
二赞二图诗卷,凡二百三十二字,后有卞华伯、王州、董思白、陈眉公、文湛持五跋。思翁谓是卷学颜鲁公《送蔡明远叙》,兼米海岳用笔,迥异平日之作,洵至论也。向藏毕秋帆尚书家,余尝钩刻入《经训堂帖》。嘉庆己巳,偶游京师,知为刘文清得之,今又为煦斋相国所有矣。
《汲黯传》小楷,用欧笔,烂漫千余言,当为松雪平生杰作。惟余近年所见者已三本,俱有文衡山补书,绢纸相杂,真赝莫辨。甚矣哉,作伪之人也!
《天冠山》诗,本廿八首,今陕刻只廿四首。乾隆戊申、己酉间,北平翁覃溪先生督学江西,得一本,纸墨完好。后松雪自题云:“道士祝丹阳示余《天冠山图》,求赋诗,为作此廿八首。”按其时是延二年,松雪在京师,官集贤学士,未尝至此山也。陕刻跋云:“予昨游天冠山,且谓山在丹阳郡,不知是山在江西贵溪。”丹阳乃道士号,足证陕刻之不真。然用笔自佳,非近世人所能为之,或曰文待诏少年作也。
小楷《过秦论》三篇,刻于《戏鸿堂帖》者惟一篇耳。嘉庆乙亥,嫠源齐梅麓员外宰吾邑,偶谈此卷,云真迹在其同乡董小楂编修处,越数年果得之,既而董又取去,且云五年后当惠赠也。梅麓赋诗云:“鸥波妙墨世原稀,况复香光论入微。赵璧竟从千里去,吴钩今许五年归。米颠豪夺真无赖,季布盟言岂有违。寄语山灵好呵护,莫教化作朵云飞。”他日此卷竟来,余当为员外一并上石,以与《戏鸿》、《滋蕙》两刻抗衡,亦快事也。
《洛神赋》,松雪平生临本最多,相传松雪曾见过王子敬墨迹者。余曩在京师,见司马达甫中翰家一本,纸墨如新,今为孙制府平叔氏所藏。粤东吴荷屋方伯亦有一本,惜前缺数行,乞诒晋主人补书之。其余如梁蕉林所藏刻入《秋碧堂》者,尚是真迹,至《经训堂帖》所刻楷书本,则伪矣。而学者甚多,有翻刻盛行于世,异哉!
《头ヌ寺碑》文,吴门蒋氏所藏,余于己卯三月在斌笠耕观察舟中见之,用笔在《洛神》、《枯树》之间,可宝也。
《神仙篇》五首,一张正见,二卢思道,三王融,四陈思王,五郭景纯,后书“大德改元三月廿六日水精宫道人书”。字如中指大,灵和峭拔,当似松雪中年得意之笔。然观其卷中如“亿”之作“忆”,“娥”之作“蛾”,“阿谁”作“何谁”,“进趋”作“进趣”,恐松雪未必至此,其为伪本无疑。今在英相国家。
旧闻当湖家梦庐处有松雪临《黄庭经》卷,思之十年,不得一见。道光丙戌春日,偶于梅麓员外寓斋阅之,后无年月可考,审其结体用笔,实松雪早年书,殊乏英俊之气。有邓善之、杨载等十六人题跋,皆真。
临褚河南《枯树赋》卷,白宋笺本,长洲宋小岩编修所藏,后归毕秋帆先生。有赵孟淳、白、陈深、龚肃、周天球、黄姬水、彭年、文嘉、王世贞、文伯仁、黎民表诸题,最后有太仆寺印及抚治郧阳等处关防,是明时王敬美家旧物。
“快雪时晴”四大字,乃是题张伯雨临右军帖前者,后有徐幼文山水一幅,今藏查小山比部家。
《仇府君墓碑》,字与《寿春堂记》相等,前篆额六行,计廿四字,内两行为后人重补。此卷今藏笠耕少仆家,惜文中阙数行,失去仇公讳字,后有倪钲一跋,云仇字彦中,又见虞道园《书仇公墓志》,始知仇名锷也。
嘉庆己未春,余在京师,过质郡王府,见松雪画陶靖节像,阔袖幅巾,手携一杖,翩翩欲仙,上书《归去来辞》小楷十二行,真妙笔也。郡王薨后,世子尚幼,惜不能再见矣。
孙平叔制府家有松雪小楷《归去来辞》,是毕氏广堪斋旧物,余尝模入《集珍帖》中,审其用笔,当为中年之作。
松雪所题《兰亭十三跋》墨迹,并《定武兰亭》,余尝于吴杜村太史家见之,所谓独孤长老本是也。尚有吴傅朋、钱舜举及柯九思二跋。为商丘陈望之中丞所藏,后德清谈韬华观察得之。谈没后被火,图籍俱失,惟此卷尚存数字,今在英相国家。
吴门陆谨庭尝得松雪画《李太白庐山观瀑图》,青绿山水,一纸皆满,无空隙处,而一种幽深玄远之趣,溢于尺寸间,非松雪妙笔,不能传之也。后有元、明人题识甚多,其姚公绶一跋最长,惜为后人妄加“赵氏子昂”四字朱文印,真为蛇足。
庚戌三月,余往娄东,在毕涧飞员外家见魏公自绘小像,纸本,长尺许,阔七寸,作一镜。像居其中,仅画半身,头戴一笠,身著月白氅衣,面圆而俊伟,丰神奕奕,微须,真元世祖所称神仙中人也。上惟有仲穆书赞两行。又在友人处见一像,有自题七律云:“致君泽物已无由,梦想田园水头。老子难同韩子传,齐人终困楚人咻。濯缨久判从渔父,束带宁堪见督邮?准拟新年弃官去,百无拘系似沙鸥。”后题“大德二年正月人日赵孟ぽ自题”,又一行云“至治二年八月男雍拜装”。观魏公此诗,其出山服官,非素所愿,然亦何苦作此白之玷也。
赵松雪尝拜中峰和尚为师,为画一小像甚妙,盘椅一张,师横卧其上,朱履一双脱在椅前。此种画法,古所未见。后有偈云:“身如天目山,寂然不动尊。慈云洒法雨,遍满十方界。化身千百亿,非幻亦非真。觅赞不可得,为师作赞竟。至大二年正月人日弟子吴兴赵孟ぽ焚香谨赞。”此幅往在吴门陆白斋先生家见之,曾倩南浔陆梅圃临过一幅,后为友人攫去。观此两像皆画于正月人日,或命意有在也。
世所传管仲姬墨竹最多,而真者绝少。忆于甲寅三月,余在钱塘晤鲍绿饮先生于西湖寓中,见一卷,当是夫人生平杰作。后有夫人之姊名道杲者嫁于姚,居南浔,一诗一跋,写作俱妙,题云:“绿窗无长物,树蕙与滋兰。光风布淑气,扬扬畹亩闲。窗外何所有?修竹千万竿。密叶敷下阴,劲节当岁寒。方欣同臭味,且以报平安。吾妹忽来过,绿纱生薄寒。幔结贻佩纟襄,重之青琅。写真一挥洒,翰墨犹未干。古意镇长在,高风渺难攀。况有斐媲德,懿名垂不刊。”后跋云:“至大二年四月二日,吾妹魏国夫人仲姬见访于南浔里第,燕坐君子轩。夫人笑曰:‘君子名轩,何以无竹?’爰使女奴磨墨,写此幅于轩中。夫妇人之事,箕帚中馈刺绣之外,无余事矣,而吾妹则无所不能,得非所谓女丈夫乎?为吾子孙者,可不宝诸?俟他日妹丈松雪来看,当又乞题咏也。姚管道杲识。”
赵仲穆书画,昔人称其克绍家风,然用笔太重,重则近俗,无复有乃翁秀色。因知笔墨一道,各有天分存乎其间,虽父子不能传也。余弱冠时在吴门见仲穆手书长卷,所录古今体乐府小词共计三十五首,后题“延六年春正月寄吴德琏姊丈一观”云云,后有文衡山、许初两题,皆精。衡山跋谓德琏者即王国器,魏公长婿也。德琏长于新乐府,当时为杨铁崖所称,故此卷所书乐府为多,岂亦投其所好耶?
虞文靖公书其先世宋丞相雍国忠肃公允文所撰《诛蚊赋》,桂花纹白绫本,共计七十二行,最后十七行参错书在纸上,盖应其方外交闲上人所请也。后有鲁威、柯九思、苏大年、王敬方、郑元、杨椿并元书刻石疏共七题。此卷明时藏沈石田家,后归吾乡华东沙氏,至本朝又为梁蕉林所得,毕氏《经训堂帖》始刻之。
饶介之号醉翁,本籍江西,以元末乱隐居姑苏,跌宕自喜,尝与云林生往来。工草书,宗怀素。余尝见其《蕉池积雪》诗卷,童梧冈侍郎所藏也。后有金问、魏瀚、吕{常心}、吴昂、王淮、朱应祥、蒋宗谊、姚公绶、鲍浩、马时正十人题跋,并卞令之、安鹿村书画印记,惜为后人填墨,殊失真面目矣。
张伯雨书,实出自松雪翁,而又有一种逸韵,与柯丹邱异曲同工。曩从王梦楼太守案头见所书《台仙阁记》,殊妙,竟似松雪矣。其片缣短幅,平生所见甚多,一时难以悉记。
赵大年《江村秋晓图》,绢本,无款,前后有元初人图书印三方,后有龚肃、吴讷、赵孟ぽ、陈敬宗四题,真迹也。
高房山山水简澹超逸,可与二米相伯仲。余尝见其墨竹一幅,亦可与吴仲圭、顾定之相伯仲矣。有赵松雪一诗题其下,云:“高侯落笔有生意,特立两竿烟雨中。天下几人能解此,萧萧寒碧起秋风。”
黄子久与王叔明、倪云林、吴仲圭俱为有元一代名家,惟子久清真秀拔,烦简得中,不特为三公之冠,实可越房山、松雪而上之。余曩时所见画幅甚多,惟在京师内务府胡某家见《浮岚暖翠》一幅为最妙。
王叔明为松雪外孙,画宗李,而皴法少异,其品在松雪、大痴之间,万壑千岩,长松修竹,又是一种迳。余尝见叔明画《紫云山图》真迹,出笔奇古,与平时所作迥异,固知名家一丘一壑,无不臻妙境也。
叔明尝为陶九成作《南村真逸图》,余在秋帆先生家见之,高八寸,长三尺许,纸本,不著名款,惟用“黄鹤山樵印”一方,后附孙作撰传,王掖撰序,胡俨撰记,金声跋语,皆一时名手。张丑题云:“万历戊午春获于长洲吴氏,是原博太史故物也。”又云:“叔明与九成为中表兄弟,每过南村,辄流连不忍去,兴酣落笔,郁深至,可一扫丹青故习,非《松风阁》、《听雨楼》、《琴鹤轩》诸卷所可比伦也。旧时尚有叔明自题篆书五字,今失去。”
倪高士《懒游窝》图卷,纸本,高六寸五分,长一尺四寸。后有记二十行,书法类右军《东方先生画像赞》。题款曰“壬寅九日句吴倪瓒为安素先生写”,最后有彭敬叔、徐乘二诗。按《云林集》载此文,文中所谓金君安素者,实先世永谦公也。至正末年人,洪武初累荐辟,以人材科将授官,以疾引退,改姓金氏,字曰安素,耕读堠山之阳以终其身,距云林所居甚近,家谱所载。是卷昔尝见于陆白斋先生家,既又见一幅,有记无图,毕秋帆尚书所藏,曾刻入《经训堂帖》者,实伪本也。
又尝见云林《溪亭山色》一幅,款题“丁未五月东海倪瓒画”。后有吴匏庵、卞华伯二诗,吴云:“听松庵里试茶还,第二泉边更看山。独有去年诗兴在,云林清墨斑斑。”卞和云:“倪迂仙去几时还?留得溪亭对远山。老我今为亭上客,啜茶闲试鹧鸪斑。”俱是真迹。
梅花道人书画俱妙,余所见不下一二十种,画竹尤多于山水。嘉善家黼堂少宰有大幅竹最妙,次则斌笠耕少仆所藏之绢本雨竹,皆仲圭生平杰作也。又道人有草书《心经》一卷,为诒晋斋主人所藏,后赠少宰,以少宰是嘉善人,与道人同里也。少宰遂属余刻石梅花庵,有跋记之。
顾安字定之,善画墨竹,吴仲圭以苍老胜,定之以秀色胜也。扬州吴杜村观察有小幅立轴,余曾双钩刻石,赠江元卿员外。又吴门王月轩所藏长卷中有折竹一枝,殊妙。又在钱塘赵氏见一幅,后有屈生题云:“海内人传顾定之,生平画竹发清奇。披图记得湘江夜,翠影参差月下时。”
僧大书《七宝泉开山顺庵主行实》并道衍书《顺庵主塔铭》合卷,有钱仁夫、李应祯、戴冠三题,吴县光福寺中旧物也。按道衍即姚恭靖,书时在洪武十三年,是未见成祖之前。
元僧善继三世血书《华严经》八十一卷,在今虎丘半塘桥龙寿山房。相传金华宋景濂是善继后身,今有景濂一跋,在第二卷后。明人题跋观款散题于诸卷上者凡数十处,不能尽记也。
有元一代,书法大约俱由松雪门迳,如柯丹邱、白湛渊、郭天锡、张伯雨、仇山村、俞紫芝是也。亦有独自成家者,如虞伯生、鲜于困学、康里子山、邓善之、周公瑾、杨铁崖、陆宅之是也。
有元一代画家全讲气韵,不名一格,实能超出唐、宋人刻画之习。黄、王、倪、吴无论矣,生平所见者,山水则朱泽民、高房山、盛子昭、方方壶、曹云西诸家,花卉人物则王若水、王元章、钱玉潭、孟玉涧诸家,兰竹则郑所南、李仲芳、苏昌龄、顾定之、李息斋及其子遵道诸家,如过眼云烟,不能悉记,皆所谓以气韵胜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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