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书院者,久庵黄子与其徒讲学之所也,浚川子乃为《学辩》遗之。嗟乎!仲尼之教,万世衡准。自夫异端起而洙泗之道离,世儒凿而《六经》之术晦,天下始嚣嚣然莫知谁何矣。是故有为虚静以养心者,终日端坐,块然枯守其形而立,曰:“学之宁静致远在此矣”。有为泛讲以求知者,研究载籍,日从事乎清虚之谈,曰:“学之物格知至在此矣”。浚川子曰:斯人也,空寂寡实,门径偏颇,非禅定则支离,畔于仲尼之轨远矣。何以故?清心志,祛烦扰,学之造端固不可无者,然必有事焉而后可。”《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和而曰“致”,岂虚静其心性者可以概之哉?夫心固虚灵,而应者必借视听聪明,会于人事,而后灵能长焉。赤子生而幽闭之,不接习于人间,壮而出之,不辨牛马矣,而况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节度乎?而况万事万物,几微变化。不可以常理执乎?彼徒虚静其心者,何以异此?传经讨业,致知固其先务矣,然必体察于事会而后为知之真。《易》曰:“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然谓之“至之”“终之”,亦非泛然讲说可以尽之矣。世有闭户而学操舟之术者,何以舵,何以招,何以艪,何以帆,何以引笮,乃罔不讲而预也;及夫出而试诸山溪之滥,大者风水夺其能,次者滩漩汩其智,其不缘而败者几希。何也?风水之险,必熟其几者,然后能审而应之,虚讲而臆度,不足以擅其工矣。夫山溪且尔,而况江河之澎汹,洋海之渺茫乎?彼徒泛讲而无实历者,何以异此?或者曰:“即如是,乃无邦国天下之责者,终不可习而能之乎?”浚川子曰:不然。君子不有身与家乎?学能修其道于身,通其治于家,于是乎举而措之,身即人也,家即国也,挈小而施之大,动无不准矣。何也?理可以会通,事可以类推,智可以旁解,此穷神知化之妙用也。彼徒务虚寂,事讲说,而不能习与性成者,夫安能与于斯!黄子志于圣贤经世之学者。余来南都,每得闻其议论,接其行事,窃见其心之广大,有天地变化,草木蕃育之象;知之精至,有日月有明,容光必照之体;盖非世儒空寂寡实之学,可以乱其凝定之性者。则夫余之所不以为然者,先生亦不以之诲人矣。乃述此,请揭之院壁,以为蒙引,使后生来学脱其禅定支离之习,乃自石龙书院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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