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吏补万年法曹。高祖武德初,上书言事。至诚慷慨,据义恳切,绝无所讳。帝大悦,以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后累迁大理卿。出为陕州剌史,致仕。始伏伽拜侍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问,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伏伽与张元素,在隋时皆为令史。太宗尝问元素宦立所来,深自羞汗。伏伽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唐书。

以小吏得微职,能于上前慷慨论事,不畏逆鳞。则为吏时,必能主持公道,扶植善类。不肯颠倒曲直,陷人于罪罟者也。及骤膺宠命,喜色不形。广坐陈说往事,不以小吏为讳。由其胸襟远大,自立不苟。惟觉吏以人重,而人不以吏轻耳。

张元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以令史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也,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建德释之。入唐,授景州录事参军。太宗即位,问以政。对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帝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贞观中。发卒治洛阳宫干阳殿,且东幸。元素上书极谏。帝即诏罢役,赐彩二百疋。魏征闻之,叹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累迁右庶子。后以邓州剌史致仕,卒。同上。

张公见执于贼,而邑人号泣请代,至千余人。其言曰:无杀清吏,曰善人解体,则其自令史以及为户曹,其廉而且惠,有以深入人心可知矣。至于幸东都,造洛阳宫殿,是举也,劳民伤财,不可胜计,元素极谏止之,所全不少。宜乎魏郑公叹其为仁人之言也。吏苟能不贪财贿,有思及人。则患难可以全其生,得志可泽及于人,史亦何惮而不为此耶。

湛贲为郡吏,其妻与彭伉之妻,兄弟也。伉登第妻族贺之,坐上皆名士。独饭贲于后阁。贲自是悔悟,发愤良苦。后擢上第,伉方过其所居之桥,闻之,失声坠驴。田名其桥为湛郎桥。语林。

湛贲亦所称有志之士,故能因一坐之屈,而悔悟发愤,至于登第也。最可笑者,彭伉与湛,木属戚谊,乃因其为郡吏而侮慢之。继闻湛第,至于失声坠驴。何其鄙陋无识,一至于此。是可以戒世之轻弃史胥者。更可以励史胥之能自立者。

柳玭谪授泸州郡守。渝州有牟黁音如吞秀才,即都校牟居厚之子。文采不高,执所业谒见。柳奖饰甚勤,子弟以为太过。柳曰:巴蜀多豪士。此押衙之子,独能好文。苟不诱进,渠即退志。以吾称誉,人必荣之。由此减三五员草贼,不亦善乎。智囊

人之聪明者,不趋于正,则入于邪。以押衙之子,粗知大义,必奖进之,以冀盗风之渐减。况府史胥徒,类多机警而知文者为之。如能诱之以道义,使归于良善。公门中多一行善之人,即少一作奸之蠹,岂不美与。吏之知文者,慎无轻自弃也。

阳城,字亢宗。夏县人。少好学,贫不能得书。求为吏,隶集贤院,窃院书读之,昼夜不出户。六年,无所不通。后为谏议大夫。以直言贬官。出为道州剌史。治民如治家。时赋税不登,观察使遣判官督赋甚急。城自署其考曰,抚字心劳,催科政拙,考下下。遂自系狱。判官大惊去。唐书。

欲窃读官书而求为吏,其好学何如者。为谏官则直言,为剌史则恤民,皆从读书明理中来。今吏胥之素通文理者,公事之暇,尽可披览卷帙,以长其识见。即或不能读书,而官衙所事,凡关典章制度人心风俗者,肯一虚心讲求,其有裨于实用不少矣。若视为附势营利之薮,则坏心术而辱身命,岂不可惜。

裴晋公为盗所伤剌,隶人王义捍刃死之。公乃自为文以祭。厚给其妻子。是岁进士撰王义传者,十有二三。国史补

裴公一代名臣,其伤而不死,虽有鬼神呵护,亦赖隶人之捍不顾也。士大夫身膺显爵,泯没无闻者,何可胜数。王义一厮养之卒,宰相亲祭之,进士争传之,身后之荣若此。人之显晦,宁在势位哉。

王藻,潼川人。为狱吏,每日持金归,妻疑之。因遣婢馈猪蹄十脔,及归,绐云送三十脔。藻怒,酷掠之。婢不胜痛,诬服,遂杖逐之。妻告之故,因曰:君日持钱归,我谓必鬻狱而得,姑以婢事试之。刑罚之下,何事不承。愿自今切勿以一钱来。不义之物,死后必招罪咎。藻矍然大悟,汗流浃背。因题壁曰:枷杻追求只为金,转增冤债几何深。从今不愿顾刀笔,放下归来游竹林。即弃家学道,后赐号保和真人。臣鉴录。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人根器固好,亦赖贤内助之善于点化也。世有昧心取利,剜他人之肉,以供妻子之欢。而妻子亦且喜其夫之善于攫取,共图安饱也。岂知其所从来,有人不忍言者哉。

汴州白岑,有发背方甚验,自云得之神授。每治一疾,必索厚酬。有驿吏张好古,欲传其方,普行救济,与数十金。岑不以真方授之。吏疗疾不效。后岑为虎所食,有一小囊遗于路。适好古奉差过此,拾得之。真方在焉。始知向日之假也。言行汇纂。

好古为吏,肯出重价买药方以救人,则亦公门中之好善者也。至于白岑以一药方而得重价,尚以假方绐之,贪饕无餍,虎噬之报,亦云巧矣,囊遗真方,所以报好古也。好古由此可以救人矣。噫,人有不得已之急难,到官时,求主吏秉公一言,剖白周全,不啻病者之求方。乃或受其财而不告以实,其人之饮恨何如,恐亦不免虎噬之报也。

有人因他适回,见其妻被杀于家,但失其首。奔告妻族。妻族以婿杀女,讼于郡守。刑掠既严,遂自诬服。独一从事疑之,谓使君曰:人命至重,须缓而穷之。且为夫者,谁忍杀妻。纵有隙而害之,必为脱祸之计。或推病殒,或托暴亡。今存尸而弃首,其理甚明。请为更谳。使君许之。从事乃迁此系于别室,仍给酒食。然后遍勘在城仵作行人,令各供近来与人家安厝墓多少文状。既而一一面诘之曰:汝等与人家举事,还有可疑者乎。中一人曰:某于一豪家举事。共言杀却一奶子。于墙上舁过,凶器中甚似无物。见在某坊。发之,果得一妇人首。令诉者验认,则云非是。遂收豪家鞫之。豪家款伏。乃是与妇私好,杀一奶子,函首而葬之。以妇衣衣奶子身尸,而易妇以归,畜于私室。其狱遂白。智囊

凡狱,官司或难骤明,从事者从旁推勘,其疑似虚实,无不悉知,第恐以贿托之有无为出入耳。此狱情事甚幻。从事一片公心,为之推究,卒能昭雪奇冤,岂非千古一大快事哉。念人命之至重,仁也。知案情之非实,遍访件作行人而得其首,智也。不阿顺本官,而救其枉断之失,忠也,一事而三善备焉,求之士大夫,有不可多得者,使君亦何幸而获此也。惜其名姓不着耳。

严求微时,为阳邑吏。阳宰器之,待以宾礼。每曰:卿当自爱,他日极人臣之位。吾不复见卿之贵,幸以遗孤留意。及求登公辅,宰殁既久。其子候谒严门,严赠担石束帛复遣家人赍黄金数十斤,伺于逆旅间。谢之曰:非阳宰之子乎,相君使奉金以备行李。又荐一官,地宅仆马,毕为之置。其子他日及门致谢。严曰:聊以报尊府君平昔之遇耳。一见后,终身谢绝焉。南唐近事。

故官之子,荐一官而厚赠之。不负所托,已属高情,至谢其请谒,尤不欲以德自居也。具此识量,自是公辅之器,岂有埋没于掾属者耶。

李崇矩,字守则。潞州上党人。幼孤贫,有至行,乡里推服。汉祖起晋阳,史洪肇时为先锋都校。闻崇矩名,召署亲吏。干佑初,洪肇总禁兵,兼京城巡检,多残杀军民。左右惧,稍稍引去。惟崇矩事之益谨。及洪肇被诛,独得免。周祖与洪肇素厚善,即位,访求洪肇亲旧,得崇矩。谓之曰:吾与吏公受汉厚恩,戮力同心,共奖王室。史公卒罹大祸,我亦仅免。汝史氏故吏也,为我求其近属,吾将恤之。崇矩上其母弟福。崇矩素主其家。财产悉以付福。周祖嘉之。宋初,屡以军功,历官至枢密使。卒赠太尉,谥元靖。宋史

崇矩为都校之史。都校罹祸,麾下士卒。去之惟恐不速,独崇矩始终以之。至身跻贵显,都校子孙,均已式微。犹能抚恤之,厚礼之。不肯忘负,亦绝无嫌忌。不独忠义所积,其识见有大过人者。宜其攀鱼肖附翼,为宋元勋也。

陈恕,字仲言。南昌人。少为县吏,折节读书。成进士,除大理评事。通判澧州。吏多缘簿书,干没为奸。恕尽摘发其弊,以强干闻。为营田制置使,太宗谕以农战之旨。恕曰:古者兵出于民,无寇则耕,寇至则战。今之戎事。皆以募致。衣食仰给乡官。若使之冬持兵御寇,春执耒服田,万一生变,悔无及矣。拜盐铁使,有心计,厘去宿弊,太宗器之。亲题殿柱曰,真盐铁御史。将立茶法,恕使商人各条利害,列为三等。曰:下等固灭裂无足论。上等计利刻深,此商贾之事。惟取中等,兼济公私,稍裁损之,可以经久。于是着法,财货流通。真宗即位,加户部侍郎,命条中外钱谷以闻。恕久不进,因曰:陛下富于春秋,若知府库充实,恐生侈心。后三司使丁谓,上景德会计录,遂启封禅之事。知贡举。荐王曾为首。以疾求觧任,荐寇准自代。准为三司使,检恕前后兴革事,葺成一册。及镌其旧榜,诣恕第判押。自是计使,迭循其旧贯。卒赠吏部尚书。恕多识典故,精于吏理。前后掌计柄十余年。人莫敢干以私云。南昌府志。

恕为县吏,折节读书,成进士。则凡给事县庭之时,无非读书有得之地。即事即学,已与寻常为吏不同。更与寻常读书不同矣,观其历仕,除簿书之奸弊,论兵农之相资。虽有心计,而茶法惟取中等,同民利也。虽司府库,而奉诏不言充实,沃君心也,举荐皆一代之名贤,兴革为三司之法式,有体有用,宜古宜今,非为吏而兼读书,焉能如此。人毋谓吏可不读书,而读书无裨于吏也。

郑惟则,熙宁初,为郡主库吏。家苦贫。夜梦道士告曰:明日交官钱处,有异宝。汝能得之,后必致富。清晨,惟则如其告而阴察焉。有古五铢钱,极细薄。自众钱间滚出,圆转不已。惟则辄以大钱易而藏之归,自此家日多财。晚年,遂为富室。建昌府志。

为主库吏,而其家苦贫,必能奉公守法,丝毫不染者也。故神灵默佑,使之自然饶富。吏之不苟求,不妄取者,断无终于贫乏,不能白存之理,观此,则奉公守法之吏,益有恃而无恐矣。

李处厚知庐州,值县尝有殴人死者,处厚往验伤。以糟胾灰汤之类薄之,都无伤迹。有一老父求见,曰邑之老书吏也,知验伤不见其迹,此易辨也。以新赤油伞日中覆之,以水沃其尸,其迹必见。处厚如其言,伤迹宛然。自此江淮之间,官司往往用此法。梦溪笔谈。

此老吏事,非切已,肯献验伤秘法,使冤者得伸,其存心亦厚矣。身当职役者,何可不细心体察,反从中得贿,混行捏报耶。

相府书吏张日新。嘉定初,玉堂草休兵之诏。有曰:国势渐尊,兵威已振。日新时在学士院为笔吏,仍兼卫王府书司,密白卫王曰:国势渐尊之语,恐贻笑于邻国,不当素以为弱也。卫王是其说。遂改曰国势尊隆,兵威振励。盖吏胥亦有识义理者,文字之不可不检点如此。癸辛杂识

一字推敲,深关国体,其识见高于玉堂学士矣。甚哉吏之不可不学也。

黄镛,充泉州解试官。校文日,有一卷黜落。昼寐,忽梦一老妪。言其夫曾为州司推款吏,尝活二罪囚。有此阴功,故上帝敕吾孙,当预乡荐。今其卷已携在案上矣。早起,卷果在案。吊后二场看,则论果可取。因取充数及揭晓视之,亦甚平平也。迪吉录。

能于无辜者死里求生,则应举者自当失而复得。此天人感应之理,非故神其说也。

御史台有老隶,素以刚正名。每御史有过失,即直其梃。台中以梃为贤否之验。范讽一日召客,亲谕庖人以造食,指挥数四。既去,又更呼之,叮咛告戒。顾老隶梃直,怪而问之。答曰:大凡役人者,授以法而责其成。苟不如法,自有常刑,何事喋喋。使中丞宰天下,安得人人而诏之。讽甚愧服。智囊

此隶具骨鲠之姿,而所言又深知大体,诸御史之严师益友也。安得以舆台目之。惜不记其姓名也。

姚时可为狱吏。有张邦昌之族弟某,坐谋逆党,被逮。与其家属。同入狱中。张嘱姚曰:吾自分必死。有藏金在某室中,君往取之。烦为密营毒药十余服,俟命下,即与子弟辈共引决。以后事托君。姚慰之曰:朝廷仁政尚宽,当为公探消息。果不可免,徐为此计,未晚。后张竟以不与谋获免。张感其全护之恩,以百金馈之,拒不受。是时姚未生子,后连生八男。迨长立,皆有名誉。廷衮,一谦,相继登第。廷昂,一夔,悉为名士。人生必读书。

为胥吏者,遇此等事,未有不喜为奇货可居,得遂所欲矣。方且甚其词以恐吓之。神其说以怂恿之,孰肯好言宽慰,委曲护持。卒全一家之命,力却百金之酬,由其满腔中全是救人危难之诚心,不参一毫私意,不涉半点牵强者也。人服之,天佑之。子孙之多而且贤也。宜哉。

梵公,宋时为邑皂隶。邑令刑峻,杖责血流方止。公用葱贮血匿杖中,杖易见血,受杖者,多因得活。一日令见公行不履地,询知其阴德,大异之。梵公亦遂置皂隶不为。修炼山中,后为大神。同上。

皂隶以敲朴为役,其术不仁甚矣。然苟心存救济,其阴德反多于寻常之人。谓必择术而后可以为善,毕竟不肯为善耳。

王赞,澶渊人。为检校吏。迁本州岛马步军都虞候。周世宗镇澶渊,每旬决囚,赞辨析中理。问之,知其尝事学问,即署右职。旋领河北诸度使。五代以来,姑息藩镇,有司不敢绳以法。赞所在发奸伏,无所畏忌。振举纲领,号为称职。宋史

史论曰:王赞奋迹小校,有奉公之节。绳奸列郡,不畏强御,皆由其学问之有素也。孰谓吏胥不当学问哉。

何比干,字少卿。宋时汝阴人。经明行修,通律法,为汝阴狱吏。每恳启邑宰,从重减轻,从轻减免,所活数百人。后为丹阳县尉,多方矜恤,狱无冤囚,人称为何父。政和间家居,有老妪来避雨,于怀中出一菜,凡九百余叶。谓比干曰:君家世有阴骘,又治狱平恕,子孙佩印绶者如此数。言毕,老妪忽不见。后子孙累世科甲,爵禄荣显,一如老妪所言。丹桂藉。

以经明行修之人而为狱吏,又通律法,必有求生不得然后死之之意,与非理纵会者有别。宜邑宰之见信,而全活者多也。为吏且然,及为县尉,矜恤平反者,岂可胜道。奕世簪缨之报,理也。孰谓狱中非造福之地,吏胥非行善之人耶。

张庆,汴人。为省司狱,矜慎自持。日亲扫狱舍,暑月尤勤。每戒其徒曰:人罹于法,甚属可矜。况我辈以司狱为职,若不加矜恤,则罪人何所倚赖。饮食汤药卧具,必加精洁。囚有受枉者,为之缓词请释,狱中多获保全。每重囚就戮,为之斋戒诵经一月。一日妻病已殁复苏。庆年八十二,无疾而终。六子皆显。人生必读书。

汉周勃繁狱,叹曰:吾尝将十万军,安知狱吏之贵。又司马迁云,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可知人到狱间,生死之权,半操于狱吏,此地能矜恤保护,阴德最大。张君矜恤狱囚,无微不至。可生者缓词请释,巳死者斋心诵祷。狱地有此,生全实多。后之夫妇寿考,子孙衍庆,夫岂偶然。凡史卒有管囚之贵者,不可不学其居心行事也。

嘉善支,立之父为刑房吏,有囚无辜陷重辟,支哀之,欲求其生。囚语妻曰:支公嘉意,明日延至家,汝以身事之。彼或有意,则我可生也。妻从而听命。及至家,妻自出劝酒,具告夫意。支坚却之。终为尽力平反。囚出狱。夫妻登门叩谢曰:公如此厚德,何无子。吾有弱女,愿为箕帚妾。此礼之可通者。支为备礼聘纳之。生立,弱冠中魁,官至翰林。立生高生禄,皆贡为学博。禄生大伦,登第。迪吉录。

见无辜而恻然动念,人或有之。至于坚拒其妻,不乘危以败节,此心真可对天地而质鬼神矣。若无此一段皦皦之诚,则后之纳女为妾,心迹何以自明。而天之所以报之者,又岂能如是之厚耶。

项德,婺州武义人,郡之禁卒也。宋宣和间盗发帮源。明年陷婺,而邑随没。德率败亡百余人,破贼。因据邑之城隍祠。自二月讫五月,东抗江蔡,西拒董举,几捍王国,大小百余战。出则居选锋之先,入则殿后。前后俘馘,不可胜计。贼目为项鹞子。闻其钲,则相率遁去。方谋复永康诸县,而官兵至德引其众欲合。会贼尽锐邀之黄姑岭下,德战死。邑人哭声震山谷。图其像,岁时祭之。宋史。

一禁卒耳,忠义所结,可以捍卫一方。其平日之见利思义,积德行仁,巳可概见,宜其庙食百世也。

萧资为文丞相天祥幕下书史。丞相起兵。资于患难中扶持甚至。空坑兵败,以全督府印功,升阁门路铃辖。资性和厚。临机应变。辑睦将士。总摄细务。任腹心之寄。潮阳移屯,与大兵遇,死之。宋史。

信国为忠臣,萧君为义士,至今同列史传。千载下,皆知有书史萧资其人,岂不足为书史生色耶。

张养浩,自幼有行义勤学业。元时由台省掾,为堂邑尹,毁氵㸒祠三十余。仁宗延佑初,为礼部侍郎,知贡举。进士诣谒不纳。使人戒之曰:诸君子但思报效,毋劳谢也。为御史中丞。时关中大旱。民相食。既闻命。登车就道。遇饥者赈之,死者瘗之。经华山,祷雨岳祠,泣拜不能起。天忽阴翳,一雨三日。及到官,复祷于社坛。大雨如注。禾黍自生。四月未尝居家。止宿公署。夜祷于天。昼出赈饥。无少怠。封滨国公。谥文忠。尝著书三卷。一曰庙堂忠告。二曰风宪忠告。三曰牧民忠告。子引。拜南台御史。臣鉴录。

由台掾而为尹,而能毁氵㸒祠,却诣谒。其公忠直亮,可以告天地,质鬼神。至于夜宿于公,昼出赈饥,无少怠,其迫切为民又如此,此所以有祷辄应也。

处士萧奭斗,音拘陕西奉元人。初出为府吏。语当道不合,即引退。力学三十年。不求进。乡人有暮行遇盗,诡曰我萧先生也,盗惊愕释去。元史。

府吏之于当道,多趋迎之恐后,乃以语不合而引退,其志趣过人远矣。三十年力学,使盗贼闻名而畏之。当非偶然。使当道能用其言,留之府曹中,人之感而为善者岂少哉。

许衡,号鲁斋。当元时徭戍繁迫,其舅氏适典县史。鲁斋从授吏事。参摭名议,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久之以应办宣宗山陵,州县追呼旁午。鲁斋代舅氏分办。因执政方怒,舅氏不敢见,先生代为应对及还,叹曰:民不聊生,而事督责以自免,吾不为也。遂不复诣县,而决意求学。遗书。

鲁斋先生,继孔孟之传。倡明正学,配飨庙庭,乃其少时,亦尝从授吏事。人固不可以流品限也。观其参摭名义,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以平执政之怒。于群吏中,早已鹤立鸡群矣。太息一言,纯是万物一体之心。后来希圣根基,已具于此。凡百吏胥中,当自问有此心否。有则宜提醒之,推广之,毋使为利欲所澌灭也。

黄翊,字孟翔。新建人。通春秋,工属文。元末。弃举业,为庐陵郡掾。性刚劲不可回挠。事碍于法。辄抱案历阶而升。摘其语,与上官议。反复相钩连。上官怒,斥之,屹立不少动。已而卒如翊言。安城土豪暴甚,州县畏之。一旦杀人,上下相目,莫敢逮。同列憎翊木强。倔强也。嗾使行。豪树栅自固,翊命拔去。抵其门,恶少年数十,执,哗而出。翊叱曰:汝欲反耶。少年曰:反则不反。但汝足稍前。即刳汝肠矣。翊曰:汝主自杀人,何与尔事,顾乃同灭族耶。少年色动。翊挺身呼而入曰:汝即杀我。少年皆投走。翊坐堂上,索豪。豪知事急,出见求解,且诱以重赂。翊徉诺之,与俱来,置诸法。人见翊,咸戟手曰:此健吏,不可犯也至正间,大盗起蕲黄。将及郡,郡二千石与官吏皆散走。翊独立孔子庙堂。盗获之。知为府掾。强之仕,使行官书。翊骂曰:死狗奴,我死即死,其能官于贼耶,盗怒。反接于树。绑着树也历一日。意其自悔。抽刀砺颈曰:从则禄,不从,则血涴吾矣。翊大骂,甚于初。贼砍首而去。宋学士景濂为作吊忠文。南昌府志。

事有违碍,辄与上官力争,必如其言而后已。惟其理之直也。众人置之死地,而毅然竟行,制豪恶如犬豕,惟其气之壮也。骨鲠本于性生,忠义蓄于平日,卒之见危授命,杀身成仁。大节皎然,争光日月。当日之二千石长吏,对此能不愧死。

徐熙为成都吏。运使李之绳,专掩骼埋胔,积至千万,熙共勤宣力。有金华街王生,死而复苏。述见冥官云,上帝鉴李之绳,德葬枯骨,注充显仕。徐熙襄力着劳,与一子及第。后李三任御史中丞。熙子果及第。感应事实。

官司行一善事,率皆藉资于吏者也。当时李运使之吏甚众,肯宣力此举者独徐,则徐亦有心人也。为吏者无日不欲为官宣力,但狐假虎威,营私害公,适足以贾祸受殃也。何不留意于此等事,为积福种德之计耶。

吉州城内徐姓,遣婢送金钗还人。婢插头上,中途坠地。城卒李姓拾之。因随婢行,观其所之。婢入人家,仓皇即出至江边,欲投水。李急呵而问之。婢曰:主母性酷,适命送钗还人,中途坠失,必遭棰毙,不如先死。卒还其钗,婢感谢。后婢嫁默林渡村民为妻。一日卒将登渡,婢力挽到家,沽酒款之。忽闻渡口喧噪,出视之渡舟溺,人俱死。李卒以留故得全。感应事实。

一守城穷卒耳,拾钗不取,复尾随而还之。原有一段扶危济困之心,不仅于见利不取而已。若李止于失金之所,坐待来索,而婢又不知钗失何处,婢命之亡也久矣,其后款留酒食,不过寻常之报施,竟成拯溺之大德。为善之报,抑何巧耶。莫谓穷役中无善人也。

豫章大祲。新建县一民,乡居窘甚。家止存一水桶,售银三分。计无复之。乃以二分银买米,一分银买信,将与妻孥共一饱食而死。炊方熟,会里长至门,索丁银里长远来而饥,欲一饭而去。辞以无。入厨见饭,责其欺。民摇手曰:此非汝所食。因涕泣告以故。里长急倾其饭而埋之,曰:若何遽至此。吾家尚有五斗谷,负归以延数日。民感其意而随之,得谷以归。出之,则有五十金在焉。民骇曰:此必里长所积偿官者,误置其中。渠救我死,我安忍杀之。持金还之。里长曰:吾贫人,安得此银,殆天以赐若者。其人固让。久之,乃各分其半。两家皆得饶裕。言行汇纂。

胥役持片纸下乡,百端苛索,鸡犬不宁。岂知贫人之苦,至有求生不得者乎。若不因索饭喝破,倾而埋之。一家命尽,里长亦将受累矣。里长中多有与胥役朋比为奸,吸民财物。独此里长怜贫救死,又委曲赡以多金。里长固非常人。而乡民虽极贫,不肯昧金,亦属难得。故两人皆化灾为福也。

李质,字文彬。德庆人。少为吏。天资颖悟,器度宏伟。博习经史,明体达用。沉浮府掾中,日以泽物为己任。元末。中原扰攘。质起义兵,捍乡里。及德庆路陷,士民遑遑无所依戴,推质守之。质日夜浚城隍,缮甲兵,扼险要,以遏他寇,一路赖之以宁。时据乡邑者,多刻剥残忍。质尝戒麾下,非遇敌,毋妄杀。或执敌人来献,率给衣粮纵之。家富饶,急于赈施,贫者咸有所仰。及太祖定鼎金陵,质遂散麾下,全城归附。上嘉其忠诚,慰劳再三,赉于优渥。就擢中书断事,转都督断事,皆能执法。丞相都督,咸敬惮之。升刑部尚书。尤慎于刑狱,尽哀怜之情。拜浙江行省参知政事。振纪纲。正风俗。劝农桑。兴学校。举遗贤。恤民隐。知无不为,为无不力。居五年,惠流两浙,厥绩以懋。尝因乞归省墓,上亲挥翰赋诗以赐。复命藩宪诸臣,宴饯漓江之浒。人莫不以为荣。掾曹名臣录。

当鼎沸鱼烂之日,而能捍卫乡里,宽仁好施,其有德于斯民甚厚。归朝后,所居称职,勋绩灿然,何莫非浮沉府掾时,所讲明而切究者哉。

单安仁,字德夫。凤阳人。少为府吏,昼夜以洗冤泽物为事。元末,江淮兵乱。安仁集义兵保乡里。时群雄四起,安仁叹曰:此辈皆为人驱除耳。王者之兴,当自有别。及闻太祖定集庆,乃曰:此诚是已。率众归附。太祖悦,命守镇江。严饬军伍,敌不敢犯。移守常州。其子叛降张士诚,太祖知安仁忠谨,弗疑也。久之,迁浙江副使。悍帅横敛民,名曰寨粮。安仁置于法。进按察使。入为将作卿。寻擢工部尚书,仍领将作事。安仁精敏,多智计。诸所营造,大小中程,甚称帝意。逾年,改兵部尚书。请老归家。居常奏请浚仪真南坝,至朴树湾,以便官民输挽。疏转运河江都深港,以防淤浅。移瓜州仓廒,置杨子桥西,免大江风潮之患。帝善其言。再授兵部尚书,致仕。卒年八十五。同上。

凡开国时,率众款附之人,能始终保全者少矣。此独以功名善终,固由其忠谨所孚,亦向日洗冤泽物之报也。

王恺,字用和。太平当涂人。幼有大志,沉酣六经诸史。应公府之辟,为府史。疏谳狱讼,人服其平。太祖取江南。兵临当涂,召至幕府。命为掾,参决戎事。王师下建业,又下京口,民新附,杌陧不安。恺抚慰之,始定。升左右司都事。遇事善于弥纶。日以荐贤为先。元戎宿将,咸器倚之。积功擢左司郎中,总制衢州军民事。增城浚濠。置游击军。垦废田。兵食并足,威信大行。民饥疫,则出仓粟以赈。修惠济局,居药以治病者。所生全不可胜数。学校废于兵恺为浚泮池,筑杏坛,建极高明亭,设博士弟子员。孔子家庙之在衢者,亦为新之。退食之暇,集荐绅之徒,劘切道艺。人士翕然悦服。后婺帅刘震等为乱,欲拥之而西。恺正色叱曰:吾天子大吏,义当死,宁能从贼反邪。贼初缩首不敢犯。拘系一日,而骂贼声逾厉。命左右取酒引满,竟日达夜,旁若无人。贼知不可屈,遂刃之。上亲为文祭奠。赠当涂县男。同上。

天下甫定,汲汲以招抚流亡,荐贤兴学为事。可谓深知治本者矣。功业既就,忽为乱贼所劫。从容赴义,视死如归。有决策定乱之功,自有生荣死哀之报,孰非从府史中讲求得来者耶。

王堂,字维政。绍兴诸暨人。七岁能赋诗。读书日记千言。终身不忘。洪武初,堂父以元故官,谪濠梁。堂侍行,躬勤孝养。后奉父还乡,辛苦辟草莱,治田庐。有诏发兵民筑沿海城邑。令推堂为吏。堂就役,抚驭规画,悉有条理。民不困而事先集。吏之率兵民者,多效法焉。有司以贤良举。送堂至京。因奉命使蜀,还奏称旨,得疾归。时太康王师鲁。为浙江布政使。所用簿书史,必慎简贤良知名之士。遂采舆论。举堂为掾。凡所言与行,皆惬王公之意。被檄督赋嘉兴,有推官不职,不为堂所礼,衔之。推官后坐贿,下京狱,诬词连堂。逮至,诬竟直。未出京,病卒。以子珏贵,赠翰林院修撰。堂自少负迈往之志。操执刚正。议论高明。素欲有所见于世,未及大施用。众咸以为宜有子云。同上。

一吏之微,能抚驭兵民,指挥如意。固其才识干练,亦诚意足以相孚也。虽以掾终,未竟其用。而后嗣贵显,名列清华,所谓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者耶。

刘敏,河间府肃宁县人。为中书吏时,暮以小车出市芦苇,旦载于家,而后入录事。妻以芦织席。鬻以奉母。人或,目间亡,以绢帛瓦器遗其家者。敏悬于梁,候其复来,竟还之。为楚相府录事。值中书以没官妇女给文臣家,众咸劝其请给以事母。敏固辞曰:事母乃子妇事。何预他人。及胡惟庸谋反事觉,敏独无所与。人称其有行识。洪武十三年,由工部侍郎,转刑部侍郎。同上。

人所遗之绢帛瓦器,官所给之妇女,似于义可受,而刘君独一无所取。宁甘刻苦自励。古人所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何多让焉。后之免祸患而跻通显,实基于此。

万钢,字仕坚。南昌人。少曾为吏。洪武中。应聪明正直荐。高皇帝问曰:天下何人快活。诸选人对皆不称。钢从容对曰:畏法度的快活。上曰:朕改一字,守法度的快活。即授广平府同知。有惠政。凿石改道,石上有文曰:万钢改路南行,人咸异之。广平民为之立祠。南昌府志。

畏法度,才肯守法度,能守法度。则理得心安。灾害日远,魂梦常宁。谚所谓半夜敲门不吃惊者,岂非极乐境界耶。钢自幼从事公门,于天理王法,实在有一番体验,故能为此语,实千古不易之论,明太祖改一守字,觉渐近自然。要其吃紧处,全在畏字也。公门中无不知法度之人,止因不畏法度,遂至常常干犯。律有如法加等之文,无非使其知所畏耳,试看不畏法度者,贪一时之微利,丧一已之天良,一旦破败,刑辱立至。即使幸免旦夕。而风吹草动,无非惊恃,有不长怀戚戚者乎,吾愿为吏胥者,三复斯言。常从一点畏心,去寻乐境也。

洪武永乐间,苏郡有人,为嘉定县吏。其乡人以事诖误至县,潜白吏,求助直之。吏曰:今自郡守,下至县首领官,皆廉公奉法。吾曹亦革心戒谨,敢私出入文牍耶。然若事既直,汝第公庭实对,决无枉理。后果获昭雪。乡人感吏情,以米二石馈之。吏坚辞,乡人不肯持去。吏乃曰:吾为乡曲故,为君受一斛。其人别去。后半载,吏假归。以原粟奉还乡人之母曰:此若儿向寄我处,今以还母。近古录。

有理之讼,一入衙门,吏胥方故为恐吓。或因以为功,或探官长之意,以神其招揽需索之计,此衙门人惯技也。兹独开心见诚。劝其以实具对。又慰以官长必无枉理。如此举止,何等光明正大。惟其事前绝无所为,故事后亦坚不受谢,盖始终一点主持公道之良心耳,衙门中得如此者数人,愚懦之受害者少矣,吏胥之造福者亦多矣。

龚翊,字大章。昆山人。年十八,为门卒,守金川门。靖难兵由金川门入,翊大哭。宣德中。巡抚周忱,两荐为昆山太仓学官。谢曰:翊仕无害于义,恐负往日城门一恸耳。竟隐终身。门人私谥为安节先生。藏书

龚生身为门卒,非有朝廷知遇之感,非有服肱一体之义。城门一恸,殆发于天性之所不容已也。其后两荐不起,高隐终身,孰谓下卒中无节义之士哉。

李友直,字居正。保定清苑人。为北平布政司掾史。成祖初奉藩燕国。建文廷臣,有因齐藩不法,遂建议凡藩国所在,更置守臣。于是擢张昺为北平布政使。昺至。日求王府细事。将为不利。友直密闻于成祖。靖难兵起,遂擢用焉。友直质朴直亮,知无不言。甚见嘉奖。日益信任。出理饷运。入严城守。率以命之。初授北平布政司右参议,后累升工部尚书。为人坦夷闿敏。虽不与物竞,而持已正直,亦不屈于物。有恤人之心,施济弗吝。与人言。必归于忠厚。有之官往辞者,必勉以爱民之政。掾曹名臣录。

当燕藩未有衅端,而守臣推求细故,将为不利。友直之以实告,亦见其公正也。至于坦怀接物,不激不随,官必勉以爱民,言必归于忠厚,非独优于材而且丰于德矣。

徐晞,字孟晞。江阴人。在县三考皆兵房。有戌绝勾丁而误及者。其人祈脱,贫无可馈。具酒食,令妻劝觞而出避之。妻有丽色,晞绝裾而走。彻夜具文移脱免。他事类此。由佐贰起家,累迁至兵部郎中。时同官一主事,每向胥曹辄骂。意在晞,晞不为动。后主事殁,晞为棺殓送归。正统初。授兵部右侍郎,镇凉州庄浪诸要害地。迁南京户部左侍郎。会征麓川,晞往督馈饷。凯还,以功升兵部尚书,卒。晞谦德有容。处事惟慎。士论以此多之。子讷,举贤良,终尚实司丞。讷子世英,以荐授中书舍人,累官南京通政司左通政。同上。

救人而拒非礼之馈,方是真能救人。容人而施不报之恩,方见真能容人。即此二事,便见大臣风度,断非凡琐之器也。人欲有所树立,当先从品行端方,居心长厚始矣。

况钟,字伯律。江西靖安人。始为吏。以荐授主事。迁郎中。擢苏州守。授玺书,假便宜从事。初视事。阳为不解事者。诸吏抱案牍,环立请判。钟左右顾问吏,吏所欲行止,辄听,而诸弊蠹悉识之。吏喜,谓太守易欺。三日,召诘之曰:某日某事,汝作如此拟,应窃贿若干。某日某如之。群胥股栗不敢辨。命引出六人,即庭下掷杀之。郡中谓太守神威,咸畏法不敢犯。乃扫剔诸宿蠹。置通关勘合簿,防欺诈。痛绳卫卒之为暴横者。又籍民善恶名,而榜列之示惩劝。令民婚丧必以礼。谕告反复,而校督其不如命者。威禁大行。疏减重赋官田,募民开垦荒田,以抵粮额。罢平江伯董漕,岁取民船五百艘。辨诬军。修河港。凡所论列,悉允施行。民困尽苏。逃移复籍。复与周文襄昼收粮法。建济农仓。置纲运簿,防运夫侵盗。置馆夫簿,防非礼需索。综理周密,而行之又甚不难。大抵钟为治,专戢豪狡,抚善良。至寒门下士,挟片艺,皆获收。故吏畏民安。述职,锡宴赐诗。九载满,民上章乞留者八万人。诏进正三品俸,仍视府事。卒于官吏民聚哭,为立祠焉。同上。

为胥吏者,一有轻视其官长之心,便作奸骫法,靡所不至。况公所为,惩一以警百也。数人虽毙,而人知畏法,所保全者多矣。迹其摘发奸伏,设立条教,繁简得宜,旌善罚恶,劝惩悉当,减烦重之赋,而民苏困累。立收粮之法,而吏无侵盗。要皆为吏时,熟悉利弊,见之真故行之力也。至今江南人,犹称为况青天,妇人稚子,无不知之。设专祠于学宫之内,春秋致祭,其遗爱在人如此。

黄子威,名辂,以字行。江西进贤人。少为吏员。以荐署屯田主事。改长洲县丞。莅政勤敏。省刑罚。升刑科给事中。迁刑部员外郎。吴淞大涝。蹇夏二尚书交荐,擢松江知府。首蠲秋税,出廪给赈。请收古钱而罢铸役。请免解京缮造材。民赖以苏。在郡廉能明断,治松者皆莫能及。以丧去官,松民乞留,巡抚胡概以闻。上谓蹇尚书曰。松江烦剧难治,渠能得人心如此。从之。后以诖误谪戍边,民复请得宥,还职。久之老郡中,至今祠祀焉。南吕府志。

观黄公为政,省刑罚,蠲秋税,出廪赈给,请罢铸役,免解京材,种种皆及民善政。良由为吏时,目击民间苦累,无过于此。故一麾出守,行而宜之,民受其惠也。黄与况,同为江西吏员。苏州松江,同为江南剧郡。号称难治,二公治行,冠绝前后,至今皆有祠祀,诚千秋佳话哉。

平思忠,吴江人。初为县吏。永乐中被荐,授礼部主客司主事。进郎中。时帝方事招怀,主客务方殷。思忠有精力。事皆立办。尚书吕震特器之。俄以事下狱。北使入贡,他任主客者,多不称旨。震因以思忠为言,即日赦复其官。时以给事杨弘为陕西布政,欲使清强有力者伺察之,遂拜思忠陕西参政。未几为人所诬,谪戍北边。会市马西域,诏释其戌,给冠带,使夷蕃诸国而还。后卒于家。初郡守况钟,官主客,与思忠有交承之分。至是数延见思忠,执礼甚恭。且令二子给侍。曰:非无仆隶,欲使儿辈,知公为吾故人尔。其见敬如此。然思忠居贫自守。未尝以事干钟。人尤多之。掾曹名臣录

平君为人,大率清刚耿介,不逐时趋者。故入仕后再起再废,不能一日安于朝。至其退居里门,虽与太守有布衣之旧,亦复远嫌自重。此等人,爵禄不足以动其心,况公门中非义之财哉。

郑牢,广西府吏。凡镇帅初至,土官率馈献为故事。帅受之,即为所持。征蛮将军山云始至,闻牢刚直。召问曰:馈可受乎。牢曰:洁衣被体,一污不可湔,将军新洁衣也。云曰:不受,彼且生疑,奈何。牢曰:黩货法当死。将军不畏天子法,乃畏土夷乎。云曰:善。尽却馈献,严驭之。由是土官畏服,调发无敢后者。牢尝逮事征夷将军韩观。观醉,辄杀人。牢辄留之,醒乃以白。牢为士大夫所重,然竟以隶终。明史。

官衙中于不应受之馈献,因恐人之自疑而亦受之者,大抵皆黩货者,巧于借词之故智也。牢以洁衣为喻,而断之以天子之法,可谓要言不烦矣。具此卓识,平日所以自律者可知。更能存心救人,遇威严好杀之帅,而曲行其保全民命之仁,其功德尤无量也。虽以隶终。而名标青史,流芳百世,食报不已厚禄。

杨旬,夔州吏。子椿,年二十四,大魁天下。太守命旬解职。旬曰:念旬为吏四十年,家无余赀。惟留下三个悭囊,乞取来开看。第一个,有三十九文大钱。第二个,有四千余文中钱。第三个,有万个小钱。太守问故。曰:每论狱囚,遇有入轻为重者,从死罪请改流罪,即投一大钱。从流罪请改杖罪,即投一中样钱。从杖罪改放,便投一小钱。今日旬男中天下都魁,皆此悭囊所积也。尚敢舍公门而自放逸哉。感应篇注。

按狱问罪,主张原在官司。然承行之吏,苟肯悉心体究,亦可以助官司所不及察。杨公为吏,将所平反罪囚,逐一登记,足知其四十年中,孜孜汲汲。以此为事,苟可矜全,不惜心力,故能积至一万数千之多。名曰悭囊,所得多矣。彼同时之吏,必有舞文骫法,溪刻是尚者,钱财虽可饱囊,罪孽擢发难数,与此悭囊,直是人鬼关头,岂止祸福分途而已耶。

杨时习,江西丰城人。初为吏,后为大理卿虞谦属官。仁庙时,虞谦奏事。侍臣有言此当榻前密请旨,不当于朝班敷奏为卖恩者。又有言其属官杨时习,先导之密陈,而谦不从者。遂降谦为大理寺少卿,而升时习为卿。其后大学士杨士奇奏对,言外间皆云时习实无先导之言。时习是臣江西人,亦亲语臣本无此言。今冒居卿位,惭惧不安。士奇又言谦历事三朝,颇为得大臣体者,且今所犯小过。上曰:吾亦悔之。因问时习其人若何。对曰:虽起于吏,然明习法律,公正廉洁。上喜,乃复虞谦大理卿,授时习交址按察使。时习居官。尽心王室。交人黎季犁官京师,求归祭扫。时习知其将为变,连疏请留之,不得。后果叛。同事者皆署降状,时习独不屈。怀印归朝,至则已籍其家矣。及检得前疏,乃复官。掾曹名臣录。

虞谦奏事忤旨,而时习以之得卿,所谓不虞之誉也。在常情方居之不疑,而时习惭惧不安。且自明其实无先导之言。即此见其举止光明,居心廉退矣。至于识变几先,克全晚节,其卓见尤不易及耳。

王得仁,名仁,以字行。江西新建人。本谢姓。初为卫吏。宣德间,授汀州府经历。廉能勤敏,上下爱之。时卫官卒横甚,辄笞杀府隶。得仁按奏,置之辟。中官入闽,索府县金。得仁遽欲上闻。其人踉跄而去。秩满当迁,军民数千人乞留。诏增秩再任。旋擢本府推官。数辨冤狱,却馈遗,政绩益着。沙仁贼陈政景反,得仁与守将击败之,禽政景等八十四人。诸将议穷搜,得仁恐滥及无辜,下令招抚。辨释难民三百人。都指挥得通贼者姓名,将按籍行戮。得仁力请焚其籍,民多自拔归。俄遘疾众欲舆归,得仁不可。曰:吾一动,贼必长驱。乃起坐帐中,谕将吏戮力平贼。遂卒。汀人哀恸,以祠祀请,从之。赐额曰忠爱之祠。子一夔,天顺四年状元。奏复谢姓。累官工部尚书,赠太子少保。同上。

由吏员而为经历,官卑职小,绝无依傍。乃能执法不回,使横卒伏辜,中官丧胆。非识力坚定,未易及此,迨奋力行间,而处处以救人为念,全活甚众。此其仁心为质,又非徒以强干为能者也。享身后之荣,而笃子孙之庆,宜哉。

熊尚初,南昌人。宣德间,初为吏。以才荐授都察院都事,转经历。正统末,升泉州知府。刚方廉谨,有善政。会沙寇邓茂七猖獗,尚初奉檄监军。不旬日,降贼数百人。明年寇逼境,守将不敢御,尚初率民兵讨之。拒于古陵坡。中流矢卒。郡人立祠祀焉。南昌府志。

刚方廉谨,士君子所难。熊以吏员而能兼之,尤不易得也。监军讨贼,不旬日而降者甚多,其威信远矣。使非中道蹉跌,勋业岂可量哉。

胡鼎,字宗器。福州侯官人。总角颖悟,修洁寡言。其父尝曰:儿不凡,宜以学显,因资遣之。鼎既游庠序,未几弃归。时宪府谋辟从事,诸从史相与言,如胡某不宜掾耶。得胡掾者,宜增重。争罗致鼎。鼎之在宪署也,志弗为贬。益树奇操,人不敢干以私。尝从孙佥宪分司于泉。孙凶恶而贪蔑,莫敢与计事。前后从史,不相能者,反为所中。鼎摘其奸利骫法,诣阙飞章劾之。孙竟得罪。诸长佐每视鼎盱眙曰:斯吏胸藏阳秋,吾可弗自检哉。由宪府三最,内选叙用。鼎为主掾,掌笺奏,识典故以决群疑,咸服其能。会尚膳监选清慎史,遂得官七品,阶从仕郎。鼎晨入暮出,进止有常所。既执礼度,而仪观清伟,青宫见而咨羡之。性谨密,内有事,未尝言于外。或问之,直曰:所职上用,有司存焉,他吾不知也。退直无事。焚香振书。衣冠兀坐。神情翛然。如在物表。宾客非故知,莫与往来者。盖在两京独处者十余年,而人见之常如一日焉。掾曹名臣录。

吏,畏官者也,苟能正直无私,则官反畏吏。以是知公道在人,不以势位殊也。观胡君之居官清慎,雅有儒者之风,又非徒以强干为能者,贤者之不可量如是哉。

曾仍,字弘宗。福建莆田人。六岁失怙,日夜泣,水浆不入口,比长,礼度循习。应辟为藩臬从事,矢心任公,持法惟谨。方伯廉访而下,咸器爱之。既事,得冠带,待次铨曹。时知府林慈,知县张朝,教谕黄暹,相继客死于京。仍悉为之棺殡,经纪仓猝,而不愆于礼。教谕病且革,囊白金三十二两,置仍袖中。曰:仆辈非所托,其幸藏诸。时无复与闻者。仍以虞患不他告,久之,完金授其子曰:此属纩时寄也。乡翰林学士林澹庵闻之,嘉其谊,语同列曰:掾之行顾尔,吾儒庸有弗及者乎。遂相与定交。任浙江小鹿巡检。属岁饥,民多亡匿为盗。仍安辑劳来,伺其长而尤者,还致之。发摘如神。盗用遁去,境赖以不扰。越三岁。致政而归。同上。

居家而孝,从事而忠。人方攫金,此独还金。不欺暗室之中,克敦友朋之谊。居然圣贤一路人,林学士谓吾儒有弗及,信然。

刘本道常州江阴人。少嗜学,有才略。由掾史见知于靖远伯王骥,引置幕下。奏授刑部照磨,从征云南。凡战克攻守之策,多咨访之。正统中,闽贼猖炽,命宁阳侯陈懋往讨。尚书金濂综理军务。以本道识达,请以自随。军中事宜,悉以委之。本道尽心戮力,活胁从者万余人。放还妇女八百余口。凯旋,升户部员外郎。景泰中,西北二边境,民不能生。本道奏请给价买牛二千头,并易谷种与之。贵州边仓侵粮事觉,展转连坐,推本道往治。不逾月,积弊洞彻无遗。且立法以为治规。时苗贼作乱,本道遗书总兵官李贵。贵如计讨平之,奏上其功。本道曰:吾职在粮储,用兵乃分外事也。固止之。竣事还,上嘉其廉能进户部侍郎。总督粮储,兴利除弊。上复赐二品服以宠异之。同上。

掾史嗜学有才略,屡赞军务,着绩边疆,经济卓然可观,尤难得者,能活胁从万余人,放还妇女八百余口,救济宏多,阴功莫大,宜其以小吏而位跻卿贰,名垂史册也。

贾斌,商河人。山西都司令史也。景泰时,惩王振蒙蔽,大辟言路,吏民皆得上书。斌乃疏言宦官之害,引汉桓帝,唐文宗,宋徽,钦为戒。且献所辑忠义集四卷。采史传所记直谏尽忠守节之士,而宦官恃宠蠹政,可为鉴戒者附焉。乞命工刊布。礼部以其言当,乞垂鉴纳,不必刊行。帝报闻。明史。

有明阉寺弄权,流毒最酷。景泰时,虽惩王振之事,大辟言路。而根本未拔,余焰方张。斌以一令史抗疏直陈。且以古来忠臣义士,及宦官之蠹政者,胪列以献,深得古大臣忠君爱国之体,惜其书未得刊行也。

广东吏张褧,以诖误为布政使陈选所黜革。时番禺知县高瑶,发市舶太监韦眷通番赃巨万,选以闻诸朝。眷挟恨。因诬奏选,瑶,朋比为贪墨。诏遣刑部员外李行,同巡按御史徐同爱,讯之。眷意褧必怨选,引令诬证,褧坚不从。执褧拷掠,终无异词行,同爱,畏眷竟坐选如眷奏。与瑶俱被征,途中选病,行阻其医药,竟卒。褧闻选死,上书为选讼冤。其略云。臣本小吏,诖误触法。被选黜罢,实臣自取。眷意臣憾选,厚赂噉臣。臣虽胥役。敢昧素心。眷知臣不可诱,嗾行等逮臣致理,考掠弥月。臣忍死吁天,终无异口。行等乃依傍眷语,文致其词。选故刚正,不堪屈辱。愤懑旬日,婴疾而殂。行幸其殒身,阻其医疗讫命之日,密走报眷。小人佞毒,一至于此。臣摈黜罪人,秉耒田野,百无所图,诚痛忠良含屈,而为圣朝累也。书虽不报,天下高其义。同上。

官衙胥吏,凡被官司责革者,官司去仕,摘其短而飞诬之,此中岂复有是非公论耶。褧被选黜,及选被诬,引褧为证,以常情论,此正可报怨之时,况重以中官之权势乎。乃褧诱之以利不动,胁之以刑不改,且侃侃正论,为选身后讼冤。彼李行,徐同爱,固所称士大夫也,而枉法媚奄,颠倒曲直,有愧于褧多矣。褧以被黜小吏,所上一书,载在正史,奕世传诵,岂非伟然丈夫耶。

张昭,天顺初为忠义前卫吏。英宗复辟,甫数月,欲遣都指挥马云等使西洋,廷臣莫敢谏。昭闻之,上疏曰:安内救民,国家之急务。慕外勤远,朝廷之末策。汉光武闭关谢西域,唐太宗不受康国内附,皆深知本计者也。今几辅山东,仍岁灾歉。小民绝食逃窜。妻子衣不蔽体,被荐裹席。鬻子女无售者。家室不相完。转死沟壑。未及埋瘗,已成市脔。此可为痛哭者也。望陛下用和番之费。益以府库之财。急遣使赈恤,庶饥民可救。奏下公卿博议。言云等巳罢遣,宜籍记所市物俟命。帝命姑已之。同上。

昭为卫吏,而能极陈灾伤之状,沮人主好奕喜功之思。识见闳远,词义激切,当时廷臣,愧此多矣。民间困苦,摹写曲尽,读之惊心惨目。与古之绘流民图以献者,宁有异哉。

余杭蒋嘉。家贫弃儒,从刀笔为郡吏,藉之养亲。事祖母继母至孝。人以冤苦投,无不救解。成化二年,一夕暴卒。至广廷中。见主者呼曰:汝寿当终。念汝事亲纯孝笃性恳至。况复公门积德。许回生,增寿三纪。夫公门案牍,奉公守法,勿以贿赂未得,置而不行。勿以舞文弄法,乘威吓诈,加意苛求。勿图报。勿务名。勿辞难。勿始勤终怠。耐心委曲成就而后止。若力量不能,亦要勤勤恳恳,使寸心无愧。盖拯彼患难,全彼身名。救一命,活一家。不特一人所关,实其祖宗父母相延之兴废也。况锺丸载黄堂,政治丕显。徐晞财色不苟,济困扶危,历官二品。杨旬减囚积德,子夺大魁。皆案牍中所为,得此显荣特报。则而效之,福报不爽。嘉以此言,敬录于厅事。其后济人益力。由吏曹办事,得陶文襄之举,历官宪副。子俨,登第。俦,乡举。僖名儒。嘉寿至百岁。

蒋君为吏,敦孝积德。死而复生,为善之报,已云不爽。尤可幸者,主者所言,入情入理,步步着实。觉案牍中有许多方便利济之道,随人可行,随地可施,实公门中万金良药也。蒋君因此益加力行,遂以致富贵显荣之报,愿为吏胥者,将主者此言,揭之壁间,以为朝夕之警焉。

商辂之父,为严州府吏。平生周急济危。容过悯孤。积善好施。人多称其隐德。在吏舍,尝劝群吏奉公守法,不可舞文害人。诸县囚解府者,公委曲申救,多所全活。一夕太守遥见吏舍有光,翌日问群吏家,夜来有何事。对曰:商某生一子。太守异之。语其父曰。子必贵。命抱来看。看讫,命张黄罗伞复送还家,即辂也。后三元及第。人生必读书

一人之施济有限,能劝群吏人人为善,方是无量功德。人徒羡三元为旷世所希,不知皆其父自为府吏时,积累所致也。

顾芳。弘治初年间,为太仓吏典。凡迎送官府,停泊于城外卖饼江溶家。后溶被盗诬,至下狱。芳集众诉其冤,遂得释。溶以贫不能报,愿将十七龄少女,送顾芳为妾。芳固却之不可得,暂留月余,使妻具礼送还之。后江溶益窘,鬻女于商。又数年,顾考满赴京,拨韩侍郎门下办事。一日侍郎他往,顾偶坐前堂槛下。闻夫人出,趋避。夫人见其貌,似昔日恩主顾芳。使婢问之曰。君得非太仓顾提控明制,一品衙门,吏曰提控,乎。顾曰,然也。夫人跪而拜,乃言曰,是吾恩主也。吾受君之赐,复赖某商以女相畜,嫁充相公少房,寻继正室。今天幸相逢,当为相公言之。侍郎归,乃备陈首末。侍郎曰,仁人也。上其事于朝。孝宗称叹。命查何部缺官,遂除芳礼部仪制司主事。生三子。皆中高第。享年百岁。同上

明其冤而却其报,全是一片至诚之心,何尝逆料此女之必贵,且有相遇之日哉。惟无望报之心,而后之获报乃愈奇,甚矣善事之当为,天道之不爽也。

王文庄公鸿儒。甫成童,作书端劲,以贫依亲属为府史者,从治文书。郡守段公坚,见而奇之。留居府中衣食之,亲课其业,遂入郡学为诸生。提学副使陈选,尝识其文曰,是经世之文也。居乡试第一,成进士。授南京户部主事,迁山西提学副使。刘忠宣公荐于孝皇,历迁吏部左侍郎。以甄拔为已任。崇奖实行,不纯采虚名。尝曰:济天下事,惟诚实者能之。趋名者亦趋利也。不见夏忠靖王盐山乎。唯知有朝廷而不知有亲党。唯知有天理而不知有身家。如是,社稷生民乃攸赖云。近古录。

士之能书而贫难自给者,为人佣书,犹是以笔代耕,砚田糊口之事。如今之贴写清书,皆此类也。此中岂无有志之士,毋遽目为贱役凡夫事也。文庄公之志行卓卓,何尝以佣书稍为贬损哉。

郑某。号乐泉。福建莆田人。父珏,郡学生,将贡而斥落。为藩司吏,官龙泉典史。九载满职去。有惠政,民怀之。乐泉事父孝。长游燕赵间,遇贼,以已金予之,而完乡人所寄之金。寄者请分,固却不受。同上。

明制,生员被黜者,罚充书吏。郑以微员而有惠政,所去见思,愈于坐守一毡,无所短长者矣。子孝且义,其流泽岂有既耶。

蔚能。陕西朝邑人。起家吏员。由光禄寺典寺卿,进礼部右侍郎。在光禄三十余年。未尝持一禁脔归家。尝偕僚联名,疏请查入内供应器皿。下禁狱,问所徭。能奋曰:上怒不可测。能老矣。当独任,不以累诸公也。降官,未尝有后言。藏书。

事当群情畏避之地,公道一时难明。有人能担当一分,则受庇者不少矣。蔚公只此一节,亦足知其平日为吏,存心利济,非沾沾一身之计者也。

杨自惩。鄞县人。初为吏,存心仁厚。时令。好苛刻,自惩常为宽解,不使含冤。日久,令大信之。家甚贫,私遗一无所受。而囚人在禁无食者,撒已食之粥以济之。令鞫事。常怒一罪人。自惩从旁请曰: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喜且不可,何况于怒。令为之霁威。生子守陈,吏部侍郎,谥文懿。次守址,吏部尚书。孙茂元,刑部侍郎。茂仁,四川按察使。俱以名节着。今科第犹绵绵不绝。此上天福善之不爽也。迪吉录。

一片哀矜恻怛之心,随处而施。故能使大令信服,而全活甚多。宜子孙之鼎盛也。为书吏而欲昌厥后,当以此为法。

黄冈王思旻,为县刑房吏。有被盗诬者,陷狱中。王心知其枉,力言于令,获释。思旻后以三考为泰州判官。岁大水。值巡方御史至。思旻具饥民册,求请发赈。御史弗许,王抱册投水中。御史悯其意,令人急拯之,允所请,丁忧归。卜葬山中。见一处形势完美,恐不能得,徘徊久之。遇前被诬者曰,此非王恩人乎,何为至此。语之故,且指其处。曰:此我家山也。吾荷再生恩,岂惜此一抔土乎。遂捍葬焉。孙济,进士,官参政。曾孙廷瞻,官大司寇。廷陈,官翰林,与李梦阳何大复等,号称嘉靖七才子。至今科第联绵。黄冈县志。

王之脱人于狱,特心知其冤而白之,非为买山计也。其人虽感激,亦不知此山之可以报王也。十余年后,两相需而适相遇,似冥冥中有阴相之者。语云:阴地由于心地,于此益信。身在官衙,此等被诬于盗之事,所见不少,盍恻然动念为之觧救,培此方寸善地。比之百般计巧以图吉壤,不且逸而有获耶。

徐一元。字在川,昆山人。任交河主簿。先曾在严文靖公幕,因三吴大水,为草蠲粮疏上之,得请,全活数百万人。后子孙皆贵。至五世孙干学,庚戌探花。秉义,癸丑探花。元文,己亥状元。同胞三及第,从古未有,人以为世德之报云。配命录。

王峰徐氏,兄弟甲科,一门鼎盛,其先世积德行善,定非一端。此事载配命录中,与家乘相合,尤信而有征者。故并录之,以为世劝。凡地方水旱灾伤之事,动关民命,官司虽有职掌,而心力或多不周,身在公门者,果能尽心筹划,力图救济。虽无显名,必有厚报此正所谓阴德也。

万历戊戌状元赵秉忠。父某,作邑掾。有袭荫指挥系冤狱,赵力出之。指挥感极,无以为报。请以女奉箕帚。赵摇手曰:此名家女,使不得。强之,又曰:使不得。如是再四,竟不从。后其子上公交车,途有拊其舆者曰:使不得的中状元,如是者再。及第归,语其父。父太息曰:此二十年前事。吾未尝告人。何神明之告尔也。丹桂籍

救人之冤甚力,却人之女甚坚,掾吏中之忠信而正直者也。子中大魁,而若或示之符契。正以见天不负善人,虽未尝告人之言,鬼神无不阴识之也。

徐珪。应城人。为刑部典吏。先是千户朱能,以女满仓儿,付媒者鬻于乐妇张。绐曰:周皇亲家也。后转鬻乐工袁璘所。能殁,妻聂访得之。女怨母鬻已,诡言非已母。聂与子劫女归。璘讼于刑部郎中丁哲,员外郎王爵。讯得情,璘语不逊。哲笞璘,数日死。御史陈玉,主事孔琦,验璘尸,瘗之。东厂中官杨鹏。从子尝与女氵㸒。教璘妻诉冤于鹏,而令张指女为妹。又令贾校尉属女,亦如张言。媒者遂言聂女前鬻周皇亲矣。奏下镇抚司,坐哲爵等罪。复下法司锦衣卫谳,索女皇亲周彧家,无有。复命大臣及科道廷讯,张与女始吐实。都察院奏哲因公杖人死,罪当徒。爵,玉,琦,及聂母女,当杖。狱上,珪愤懑抗疏曰。聂女之狱,哲断之审矣。鹏拷聂使诬服,镇抚司共相欺蔽。陛下令法司锦衣会问,惧东厂莫敢明。至鞫之朝堂,乃不能隐。夫女诬母,仅拟杖。哲等无罪,反加以徒。轻重倒置如此,皆东厂威劫所致也。臣愿陛下革去东厂。戮鹏叔侄。并贾校尉,及此女于市。谪戍镇抚司官极边。进哲,爵,琦,玉,各一阶,以洗其冤。臣一介微躯,知祸必不免。顾与其死于东厂镇抚司,孰若死于朝廷。愿斩臣头以行臣言。帝怒,下都察院考讯。抵以奏事不实,赎徒还役。时孙盘以进士观政在部。上疏,谓近谏官以言为讳,而非宠幸,触权奸者,乃在胥吏,臣窃羞之。珪后以荐授桐乡丞,历赣州通判。以平盗功,擢知州。明史。

直道自在人心,朝野岂无公论。惟持禄保位之心胜,遂致依违顾忌,明知其非而不敢言。徐君一刑曹吏耳,绝无顾忌,痛切指陈。存天下是非之公,正国家刑罚之失。典吏之名,荣于公卿台谏矣。

吴成器。休宁人。由小吏为会稽典史。倭三百余,劫会稽。为官军所逐,走登龛山。成器遮击,尽殪之。未几,又破贼曹娥江。擢浙江布政司经历,旋授绍兴通判。论功,进秩二级。成器与贼大小数十战,皆捷。身先士卒进止有方略。所部无秋毫犯。士民率于其战处,立祠祀之。同上。

成器御寇立功,居然将帅之才,而出身亦由小吏,是胥曹中不惟可以习吏治,并可以讲武略也,其所以每战必克,士民爱慕者,尤在于秋毫无犯。孰非本平日好行方便,不宜妄取之心,所推而暨之者乎。

猗氏人原良相者。性愿谨。明末为仓老人。受郭某交代,皆平斛。及役满而代之者,荆某也。其人狡黠,故尖其斛,折数多。良相夜寝仓中,拜祷于神。夜分,忽有红光。见东南隅。继闻空中掷米声。觉米大充溢,渐逼卧处。质明,则仓廪悉满。县令闻之,往验,溢米六十余石。人以为忠厚之报云。陇蜀余闻。

当含冤莫诉之时,而鬼神为之默济其厄。忠厚之报,彰彰若此。世有为善不免受累,而天独巧于相报,皆此类也。

万历间,增城县狱卒名亚孻音如阿来者,素称朴健。值腊月逼除,狱有重囚五十余人,号哭不止,声闻于外。亚孻亟止之,问其故。众曰:岁朝将临,合邑之人,无不完聚。我等各有父母妻子,不能相见。且系重犯,势不可出,是以悲耳。亚孻俯首良久曰:无难也。我与尔等约,今夕各还尔家。俟正月二日,齐来赴狱。我释尔罪,应死。尔俱不来,我亦死。尔来而或失一人,我亦死。尔人人来。我至寿尽亦死。等死耳,何如行此善事而死也。是时法网阔疏,且值改岁,不甚严稽。悉放回家。明年初二日,前囚陆续而至。按名呼入,不失一人。亚孻鼓掌大笑曰:善哉。遂趺坐而逝。狱众感德,浣濯其体而加漆焉。以其事言于县。县上巡按御史,请为县狱之神。今肉身尚在狱中。賸觗。

以狱卒而纵囚,虽不可为训,然其轻视一巳之死,而切于救众人之死,则固仁人义士之所存心也。以视凌虐囚徒,因而为利者,何啻什伯哉。

江阴门军张旺,恨一仇家。一夕匿火,将焚其室。道经观沟。有画师吴碧山未寝,闻步履声。窥而见旺,有怪鬼数百随行。顷见旺回,则皆青衣童子前导。诘旦叩其故。旺曰:我恨某不能巳,本欲焚其室。既而默念冤冤相报,将无已时,故止。旺自是猛然回首,弃家入山修道,遂证仙果。丹桂籍。

一念杀机,凶鬼随之。一念悔悟,吉神导之。公门中人常作是想,则欺人害人之心,乍发即止。虽未能证道登仙,而转祸为祥,逢凶化吉,所得巳多矣。

栎阳尉郭寻阝。困顿无一善状。亲友渐相疏斥。每困倦时,见二物如猿,跳跃其旁。心甚恶之,却之不得。后自悔过。折节改行。忽一日二物见形,作人言曰:我乃主世之灾耗者。君有罪,故来相扰。今君有悔过迁善之心。当从此逝矣。同上。

灾耗二物,竟至有形可见。今人处此,必思所以祈禳之术。岂知悔过迁善,遂不复相犯,所谓人有善念,吉曜照临者也。吏役中有机巧过人,而动遭刑辱,困穷不免者,焉知非二星作祟之故。尚其以改行从善,为祈禳之上策乎。

潘奎为本郡掾。慈仁好拯物。太守御下严。胥吏无敢启口。有豪甚残暴,往往诬陷杀人,贿诸役煅炼,人无敢辨。一日当审录退,奎伏地为诸囚白冤,并数豪不法事甚具。守乃覆讯得实,悉解放,捕豪下狱。后奎于吏舍生子,守梦诸神骑乘鼓吹,送一儿至吏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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