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英国政府的无道,人心如何愤激,看官也知道几分了。这时有一个壮士,叫做卡尔巴利,年纪不过二十岁前后。倜傥非常,英迈绝伦,能文能武。看政府的苛刻法令,人民的疾苦艰难,实在看不上眼。于是周游天下,交结这些英雄豪杰。他时时说道:“政府的政权,是由人民委托与他的。政府办不妥当,我等人民自己拿回自己办去,本是天公地道。”但是当时人民久被政府的压制,以为政府压制他是本该的,他受政府的压制也是本该的。所以没有一个放着胆子出来与政府为难的。他于是到处演说,口头总不离着“自由平等,天赋权利”这几个字。
政府官吏知道他是改革党一流人物,时时探他的言语举动,想殃他一个罪名去拿他。幸亏卡尔巴利每逢登演坛演说,甚为含蓄,没有说甚么急激的话,措词也甚婉转。真是有“镜花水月,匣剑帷灯” 的妙手。是以这些官吏无隙可乘,无从文致罗织。见他这样黠智,遂想起暗算他的法儿来。即日募集几个膂力过人的无赖汉,去刺杀他。这个时候,这忧国爱民的卡尔巴利的身命,好像风前烛、草上露,险到万分。
刚才几天,近邑的同志开一个恳亲会。卡尔巴利如何知得有人刺他,遂赴他同志的请。直至三更时候,才回家。刚行至半途,经过这树林深翳,人烟疏少的稻村。忽有五六条大汉在这树林中攒将出来,围着他,正要下手。卡尔巴利心虽是壮,胆虽是大,然事出不意,也大吃一惊。幸亏他剑术是很惯操演的,遂向腰间拔出双剑来,大喝一声。这几个刺客,披靡震栗。他几个中有一狰狞慓悍的,猛向卡尔巴利杀将过去。卡尔巴利一闪,就用虎尾刀一兜上去,把这凶贼剖开两边,好似切瓜一样。他们见此情形,三人一齐在背后斫去。卡尔巴利一转身,把他三人杀得干干净净。剩了两个,知非他敌手,遂抱头鼠窜,一溜烟跑去了。
这个时候,残月朦胧。卡尔巴利把杀死了这几个凶汉细细一看,倒像是从前见过的。卡尔巴利仰天太息,说道:“我们本非为名,又非为利,都是尽国民的义务。这些奸党定要陷我于死地,又何必用这些卑怯手段去暗杀人呢!如此也算不得好汉。幸亏卡尔巴利命数未终,不至陷他的凶手,不然死亦死得不名誉。这还算不幸中之幸。但是我杀死三人,他日查究起来,恐非偿命不了。虽杀他三个不是自我闹起的,我为防卫自己起见,不得不要杀他。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一定是来报复的,不可不早为之所。” 沉思了半晌,把这双剑擦了一顿,挂上腰头,赶着跑回家里去了。
却说卡尔巴利前数年间,双亲都已辞世,家中只有一哥哥。回家后即扯着哥哥的手,拉进卧室,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哥哥听到。更说他们一定要来寻仇,现在无地可以藏身,又是寡不敌众。平日所抱的志愿希望,将付东流。一旦有逮捕不测的事情,将成永诀了。说到这几句,就不免洒起几点英雄泪来。他的哥哥正要回答,忽觉大门口外头,靴声人声混乱嘈杂。卡尔巴利心里一猜,便知逃脱去这二个,告诉官府,派兵来要拿他。赶忙将后门放开,飞奔出门了,向这条行人稀少的路跑去了。
卡尔巴利刚转身出去,就有无数的警官捕吏排扉闯进来,直指卡尔巴利的哥哥说道:“汝的兄弟在稻村路旁纵酒行凶,妄杀无辜三人。现在暗查,已知道他回了家。你可快快叫他出来。不然搜他出来,把你也还要牵至官里去!” 疾声厉色,实在可怕。卡尔巴利的哥哥装作不知,故意弄出惊讶的神气,说道:“舍弟如果有这些举动,真是国法不容的大罪人。不要官府拿他,我亦一定送他官里去的。但是他今晚并没有回来。如还有疑虑,信心不过,把这间屋子搜索一回,便知道了。”这些捕吏半信半疑,很觉奇怪。其中两三个仍是放心不过,上自房间,下至茅厕,都搜索过,果然不见一个影儿,真信他没有归家。说道:“这时必在途中,我们要赶紧出去兜截。” 遂呼啸去了。卡尔巴利的哥哥心中以为此时虽暂得瞒过,甚恐他在街上碰着他们。胡思乱想,好不放心,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
却说卡尔巴利自后门出去后,任足所之行有好四五里。未几,鸡声四起,东方已白。远远望见一村,有茅屋数间。就望着这条村跑去,行了一点多钟才到。肚也饿了,走也乏了,遂入一农家乞一方面包略果枵腹。再穿过这个地方出去,原来都是荒郊,四顾无人,只听见鸟鸣嘤嘤,虫声唧唧。卡尔巴利前宵一晚是没有睡着,就偃卧在大树阴底下,睡了一顿,再任意所之,连这地方的名字也不晓得。刚行到一个山腰,转一个弯,见有一小小河流,架着几板危桥。细看此桥这样,是像朽败的,定知这个地方人迹少到。一步一步渡过此桥,只见杂草丛生,荒凉一片。卡尔巴利心中想去(起)各种事情,越行越远,夕阳西下,也不知道,直至失了路。到这地方,又没有灯火,不得已在此露宿一夜。这晚衣服也穿不够,饭也没有吃过,白白捱了一夜。直至次日正午后,始到有人家的村落。他到的地方,就是孟焦士路的邻近,隔伦敦首府差不多五十多里了。
看卡尔巴利如何着落,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