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似珠遄返扬州之日,正南京二次光复之时。烽火惊心,羽书告急。工辍于市,农叹于野。流离百姓,剩沟壑之馀生。道路行人,挈家室而避乱。人心皇惑,世运凌夷。偏生在这当儿,有一家神仙眷属,携着伴侣,溯洄长江之中,推篷远望,惬目赏心。这一天刚刚行抵焦山,似珠便命船户冯大,将船泊在山脚底下,准备明天上去游览。冯大那里还敢怠慢,立时在岸上钉了桩橛,系好了缆索。次日清晨,似珠便喊小冯预备盥洗的水,只不见小冯答应。停了一会,转是冯大送着一盆清水进来。似珠好生不悦,放下脸色问道:“小冯呢?怎生要你跑来伺候我们。”

冯大将水放在一旁,垂着双手,必恭必敬的答道:“太太若问小冯,小冯忽的病了,昨夜大寒大热,如今兀自起床不得。”似珠不觉吃了一惊,忙道:“昨天晚上瞧她还是好端端的,如何病得这样飞快,她敢是偷懒,因为我们要上山去游览风景,叫你拿这样话来支吾。”冯大慌慌张张的四面望了望,重行说道:“这个小冯断然不敢,她还告诉我,巴不得要同太太一齐上山,让她长长见解呢。太太如若不相信,好在她还睡在后舱床上,请太太过去瞧她一瞧,便知真假了。”似珠笑道:“既这样说就罢了。你们那个后舱肮脏得插不下脚,我穿扎这身衣服,如何可以去得。你分付她好生养息,我们回船时候,是要她出来伏侍的。”

冯大流水价的答应,忙说道:“不妨事,太太回船,她一定硬撑起来,包管不至误事。……”说完这话,连忙退转身子,向外边去了。似珠吃了几片枣糕,又向镜子里照了照,站起身子向柳春笑道:“你发呆怎么?快快跟我上山,迟了便没有多时游览了。”柳春穿着西装,拎了手杖,忿忿的说道:“小冯不跟去,尽我跟去,和尚也该见了笑话,疑惑我是你家人呢。她说有病,你就信她。”

拟珠将他瞅了一眼冷笑说道:“你这厮真给不得脸给你,我请问你,在都督府里,你充当的是甚么差使?那一次我出门,不是带你们那些卫队飞跑。这一会子,干了几天正经人了,又该恶眉瞪眼的向我发这样威武。不要引我生气,连一个人都不带去,瞧我可能上山去不能。”一面说,一面早跨上船头。忙得那冯大同许多水手,用竹篙子搭在岸上。柳春不敢怠慢,在前面搀着似珠玉腕,一步一步走上石坡,后面还隐隐听见冯大喊着说:“请太太早点回船。”

似珠那里去理会,一处一处浏览风景,徘徊木石,走入一座寺门内里。和尚见似珠这样打扮,知是贵家眷属,早庇滚尿流的,近前合掌,向四下引导。依和尚意思,本想领似珠进殿拜佛,瞥眼瞧见柳春雄纠纠的,像个新学家模样,方才吓得不敢开口。似珠游了好几处,觉得微微有些困倦。和尚已预备出素筵,请似珠他们用膳。柳春也不客气,便同似珠对面坐下来吃了一顿。饭后又向山后走了一遍,然后从高处向江中瞧望,只见风帆滚滚,沙鸟翱翔,隔岸人家房屋,像鱼鳞一般排列得整齐。似珠不觉心旷神怡,向柳春笑道:“早知如此,还该将我那风琴抬上来,歌他一首天风莽莽的词曲,方不负此风景。”

柳春笑道:“你尽管唱,我替你拍板。”说着便将那手杖在地上击得价响。似珠果然引喉高唱,宛转可听,唱毕之后,两人还笑了一会。一霎时落日衔山,暮烟四起,隔江电灯已通明起来。依似珠还要在此多玩一回,禁不起柳春催促,遂向和尚告别,又从身边取出十元交给寺里,权当香资。和尚称谢不已,一路送得出来,指点他们道路说从此下去,便离泊船的所在不远。两人匆促下了山坡,柳春忽的怪叫起来,说:“奇呀,我们的船呢?”

似珠也吃了一吓,按定心神笑道:“不要错走了道儿了。我们沿着这岸再向侧首走去,包管寻得着他们。”柳春跺脚嚷道:“这缆船的桩橛,不是好端端还在这里,我记得清楚,再也不会错的。”似珠仔细一望,果然不错,桩橛虽然无恙,然而那船的影儿,却是不见。只见涛水拍空,一阵一阵的回溜,拍向岸上砰然作响,不觉呆了。毕竟算她聪明,向柳春说道:“哎唷我们着了那厮道儿了。今天小冯装病,便是老大破绽。他们简直是有心通同一气,骗我们上山时候,他们夫妇一卷逃去,这还了得,我的囊橐都在船上,小冯可欺得我苦了。”说毕,眼泪直流下来,老远望着那江发怔。柳春又深恐她着急,没精打采只得牵了她的手腕,重行向寺里走来。和尚知道这事,互相骇怪,便有人说这船户没有这样大胆,或者是你们错认了道路了。登时又派了许多伙夫沿江四面去查察,伙夫回来报告,说泊船的地方,只有我们庙里几只。红船是准备渡江用的,依旧还搁在那里。至于太太的船只,真个毫无影响。内中有个知客和尚便叹着说道:“世乱荒荒,像这样事件,很是不少。记得光复那一年,不是有许多搬家的人,被船户送了性命,吞没财帛而去的,几于口有所闻。幸亏太太洪福大,他们不敢生这样歹心,就算是造化的了。我想他们便是逃去,也跑不远,到是赶紧报官追缉,还可以指望获住他们,物归原主。……”一句话提醒了似珠,忙问道:“请问大和尚,这镇江警察局长是谁?”那和尚想了想说道:“这局长不久打从上海派遣来的,他的名字,我却记不清楚,好像是姓游的游大人。”

柳春听着心里动了动,望着似珠说道:“敢莫就是游隆基吗?这厮不是在都督府里充当收发的?”似珠不由笑起来,说道:“一定是他,他知道我出了这案如何还敢怠慢,只要他肯出力,替我们派人沿江寻访,包管可以水落石出事不宜迟,我们便去见他罢。”知客和尚忙搁着说道:“太太何必忙这一夜呢,便去见他,已是夜深,那里便会得他着。况且江面上风浪很不测,不如权在草庵我们度过一宿,明天再行上岸不迟。”似珠此时已觉得浑身疲倦,随即满口答应。和尚便拣了一所静室,送他们两人进去,一灯照壁,禅榻凄凉。似珠将衣服解脱下来,放在一边,斜欹在枕上养神。柳春只有唉声叹气,使劲将手杖掼下来,愤愤的说道:“分明是个极俗的俗人,偏要假充做风雅,甚么游山呀,玩水呀,如今玩得好,连性命都玩掉了,好容易赔贴你这身子,骗来一份财产,一抹眼就没有了,真是来得不明,去得正好。”

似珠正没好气,一咕坐起冷笑道:“你埋怨我又有甚么用呢?我知道出这岔子么?若是知道出这岔子,便有人赶着我上这焦山,我也不理会他呀,莫说还有这份希望,游老头儿容或替我们追回原赃,便是追不回来,这也是命中注定,外国人将辛苦挣来的金钱,还白白用在公益上面呢,我只当在公益上面施舍了去,也就不消懊恼了。”

柳春急道:“啧啧啧,你这话说得真是发松,便是办公益,也还落一个名望,白便宜了那姓冯的夫妇,他多谢也不多谢你呢。十几万银子,是甚么数目,你舍得,我还舍它不得。这一来转回扬州,拿什么度日呢?眼前便要打饥荒了,明天一切用度,请问你出在那里?”似珠笑道:“这个倒不消你愁得。我颈项里带的这个项圈,单论那几颗钻石,还值得二三千银子,先行变换用着,等回了家乡再议。……”说毕又噗哧一笑,低低问着柳春道:“你瞧我这几年颜色可老上来没有?”柳春笑道:“论你的颜色,却还是同当年一样,花娇玉润,觉得还比当年出落得跳脱些。”似珠拍手笑道:“可又来。凭我这副颜色,你还愁骗不到人家的银子。老实说,真都督就是个榜样。”柳春笑道:“没的说嘴罢。世界上有几个都督呢?扬州地方又没大出息,不幸孟军统又被炸弹炸死了,不然或者还可以在他身上打点主意。”

似珠笑道:“孟军统吗?他还不配呢。便是他不曾炸死,我也不屑将这身子白被他沾污了去。除得扬州,中国的阔人很多很多,哼哼,他们抢夺来的那些不义之财,拿别的法子想去掏摸他们,是做不到的,全要凭着我们这些女魔力,说要他多少,他就是多少。你通记不得在北京混得大名鼎鼎的那个女英雄么,她结识的人,不是督军,便是总长,她一个孤身女子,也不曾见她活活饿死,你随后且瞧着罢,我的本领,不见得便不如她。我的颜色,不是我说一句自负的话,况且又远胜过她。你有这造化给我做了丈夫,总不至叫你没有饭吃。……”两人说到高兴去处,将一天愁雾,顿时消释得干干净净,渴睡起来,便解衣上床,依旧十分亲爱。

清晨起身,别了和尚,用红船度到江岸,拣了一所栈房,权且暂住下来。依似珠便要将项圈卖去,无如那时候兵信紧急,张勋前队的兵士,已纷纷抵了南京,炮火飞腾,所有人民,忙着避乱还忙不来,谁肯拿着重价去买这项圈。似珠没法,只得脱下几个金戒指儿,押在当铺里,权济燃眉之急。柳春便向警察总局去报告,拐逃财产的事。可巧那个警察局长,正是游隆基,柳春好生欢喜,便要求见。谁知游隆基接到这个禀帖,已大大吃了一惊。又因为要照料兵差,那有这样心肠替他问这闲事。虽然知道似珠是真都督的姨太太,然而都督已死,他那里再奉承这背时的姨太太呢,遂拿话支吾,不肯同柳春相见。柳春将这情形告诉了似珠,气得似珠双眉倒剔,立刻坐了轿子,闹到警察总局,要向游老头儿责问。

游隆基被他们闹得没法,毕竟官场手段,再巧妙不过,过了几日,便假造了一封通缉文书,说是打从上海都督府里发出来的,上面分明写着逃妾明氏,挟同卫队柳春,乘轮西窜,闻系句留在镇江一带地方,着警局局长游隆基,带同得力警士,蹑迹擒拿,以便归案讯办。游隆基故意命人将这消息暗中递给柳春知道,果然吓得柳春满面失色,死也不肯向警局去走动了。明似珠觉得这事不甚尴尬,又听见南京城池已破,许多逃兵四下乱蹿,镇江适当冲要,也不是安静地界,同柳春商议,不如径回扬州再定行止。柳春巴不得有这句话,随即发了一封信给朱成谦,命他届时在钞关码头上准备迎接,信中并不曾提及船只被拐的话。

朱成谦得了这信,好生欢喜。他前次奉着似珠命令,先行回家时候,除得谒见了似珠母亲,将前后事迹说了一遍。至于走向街道上,但凡碰见认识的人,他那两条腿,好像比当初足足高了有五寸多光景,走起路来,昂着脑袋,挺着胸脯,眼睛便从眉毛底下,移向额角上面,只瞧见天,也瞧不见别人。偶然同人谈起话来,满口总离不掉都督府三字。这一天想起柳春的父亲柳克堂,便大踏步向柳克堂铺里走去。柳克堂目前已合同了几个股东,在辕门桥上开设了一座广货铺子,局面很是宏大。柳克堂便在那里做了经理,一见了朱成谦,满脸露着不然的意思。朱成谦那里理会得,近前拱了拱手,说:“老伯可知道令郎发了大财回来吗?”

柳克堂冷笑道:“他发财不发财,与我毫无关系。”朱成谦笑道:“老伯说那里话,儿子发财,老子脸上也觉得光辉些。承令媳的厚爱,十分看得起我,命我回来替他多购几处房屋,老伯在这地方熟人很多,可晓得近来房屋的价值?”柳克堂将头摇了摇,一共也不开口。朱成谦觉得没趣,便掉转脸向别的伙计去说话。内中有伙计向他问道:“朱先生在上海瞧戏没有?”朱成谦巴不得有人问他这些事迹,早指手划脚的说道:“瞧戏吗?可是瞧得腻烦了。我觉得我们瞧戏,转没有甚么意味儿。”

众人听他这话,很不明白。他又笑道:“老实告诉你们罢,我们那位明太太,同我也不知是那世里的冤缠,简直离不开我。明太太要是不瞧戏,如若今晚去瞧戏,在白日里就由都督府打个电话到戏园里,然后都督府里便派出了百十多名卫队,在马路上将走路的人,驱逐得一个没有,开铺子的都将铺门闭得紧腾腾的,都督府的汽车,便直冲出来。汽车当中,我这左腿,便紧靠着明太太右腿,两人并坐在里面,汽车便是一股清气,离地有三尺多高,眼皮子搭一搭,就到了戏园。戏园里唱戏的倒还不少,只可惜静荡荡的,剩得我同明太太两人,坐在官厅里上面听戏,觉得没有甚么趣味儿罢了。”

众人笑道:“这是个甚么顽意儿?”朱成谦正色说道:“有甚么顽意呢,一个都督太太坐在里边,闲人还敢进去呢?”众人又道:“照你这样讲,上海的洋人多着呢,他们难道也不敢进去?”朱成谦冷笑道:“洋人他再大些,大得过都督吗?”众人笑道:“这戏园子敢是晦气,有了都督太太,也不卖别的座了,这样亏真吃得不校”朱成谦笑道:“原是因为这样,他们没有法儿,便成千上万的银子,把来买嘱我,叫我拦着都督太太经易不用去瞧戏。光是这个竹杠,我腰包里也将近有百十多万了。……”他越说越得劲,早跑出铺子门外,高着喉咙在那里乱叫,别人也有相信他的,也有讥诮他说大话的。这时候不防人丛里挤进一个汉子来,将朱成谦衣角扯了扯笑道:“朱大哥是几时回扬州的?我在上海到还混得好多日子,倒不曾听见都督太太瞧戏,有这样热闹?”朱成谦将那人一望,原来正是田福恩,不觉脸上通红起来。知道田福恩说话有些混头混脑,怕他当人面前揭出自家的短处,忙分开众人,随着田福恩便走。田福恩笑道:“今天晚上我请你吃一杯水酒。”朱成谦笑道:“怎生又多扰你,有甚么话,同我暂时讲一讲罢了。”

田福恩忙道:“话多着呢,一时也谈不了。……”说着便将朱成谦扭入一家小饭店里,拣了一个座头,恭恭敬敬逼他上坐。朱成谦皱眉笑道:“好呀,我在都督府里福也享得尽了,不料这时候转跑入这样龌龊饭店。”田福恩陪笑说道:“有屈有屈。……”一面说,一面提着一个洋铁小酒壶,花拉拉斟了一杯烧酒,逼着朱成谦干了三杯,方才低声下气的问道:“我听见大哥此番回来,是替明太太购买房屋的。不怕大哥笑话,小弟近来用度太大,进项太少。不久替敝友做了一个冥寿,又不曾掏摸得多钱。想来想去,只是没法。我那死鬼老子除得那座店铺是久经买得下来,后来又陆陆续续买了几处市房。我知道朱大哥能替明太太做主,何妨成全成全小弟,将这市房购办下来,也是一样。”

朱成谦哈哈大笑说道:“明太太她要你这市房做甚?她又不开铺子,又不能在里面住家,这样主我如何能替她做得!。……”朱成谦虽这样说,却禁不住田福恩死活扯,一定要他帮忙。朱成谦没法,伸手问道:“也罢,房契呢,给我瞧一瞧,看有几多价目?”田福恩嬉皮癞脸的笑道:“若提到房契这一层,我那死鬼老子再毒不过,凡有值钱的东西,他遇着睡觉时候,都把来藏在枕头底下,你便想偷他的,都没有指望,除非他一经睡了永远的长觉,那就好了。”朱成谦笑道:“还讲甚么呢,天下也没有个买房子的人,不要房契的道理。”田福恩哭丧着脸说道:“大哥便不能成全成全我?”朱成谦道:“我也想成全你呢,只是没法子成全你。”田福恩笑道:“你将房价全给了我,我写个欠帖存在你处,一经我那死鬼老子咽了气,便当面交你房子,可好不好?”

朱成谦伸着舌头说道:“你倒不乖巧,有这样便宜事,我也去做了。好哥哥,你休得糊涂,在死鬼老子手里过活,像这样的烦难,我们都是经历过来的,大凡老子的家私,他一日不死,便一日不能算是你的,你要想法,除非拣你自家有的,容或还可以商议。”

田福恩觉得他的话,也很有理,仰着脖子想了一会,忽然将桌子一拍,却好桌上刚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十锦豆腐汤,经他这一拍,拍得朱成谦满头满面,烫得直跳起来。田福恩好生不过意,亲自拧了一把手巾,给他擦面,重新说道:“你讲的话一点不错,我自家有的,如今只剩了一个堂客,虽然是他们替我娶得进门,然而这堂客他总不能算是他的所有。除得死法想活法,我将我所有的女人,暂时租给你做堂客,这也算做通融办理。你若再不答应,那就不讲交情了。”

再说朱成谦原是个孤身汉子,他虽然哄着人,说明似珠同他怎生要好,然而越是说得热闹,他心理越是难受。在上海又没多进项,便连那些野鸡场中,也不能常去光顾。平时已是打熬不过,此刻忽然听见田福恩要将女人租借给他,心理不由动了一动,接着笑道:“这还使得。女人家嫁夫作主,丈夫要她怎样,她却不能不依。但是每月租价,你也该同我说个明白,免得后来纠缠不清。”

田福恩见他允许,登时眉飞色舞,扭着颈项笑道:“譬如一所房屋,行租多少,我却不大计较。转是这押租上面,务请大哥多借一点,好让我弥缝弥缝外债。”朱成谦笑道:“你既然等着钱使,我也不勒你。你不用见气,你的女人毕竟不是闺女了,若是你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我便出点租价也还值的。……”田福恩不等他将话说完,将手一拍说道:“不错呀,我对我那女人恨得甚么似的,到了今日,也不曾生过一个,万一生个女孩子,我到又有了极大希望了。这些话且不去讲他,我们估估钱,估估货,凭我这不是闺女的堂客,你出多少押租罢。”

朱成谦笑着伸了两个指头说道:“押租给你二十块大洋,其馀按月的行租,三块大洋一月,可是天公地道。我是个忠厚不过的人,从来不肯讨人家便宜,你去仔细想想,若是再有推敲,我们就作罢论了。横竖烧饼不破,糖不淌,你的堂客,依旧是你的堂客。”田福恩笑道:“押租未免太少了些。我不情急,也不出租堂客,请大哥在押租里多出十元,行租每月便减一元也好。你同我那女人多睡十个月,便捞起本来了。看我这话可欺老哥不欺老哥?。……”朱成谦刚要回答,蓦不妨店外跑入一个人来,向他喊道:“明太太请朱先生赶快回去呢,镇江有信寄来,说我们小姐早晚便抵码头了,须得朱先生赶紧打发人去迎接他们。”朱成谦听见这话,也不暇再同田福恩多谈了,拔起步来就走。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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