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云从龙来至绘芳园览余阁前下轿,小儒、王兰等人早迎接出外,邀请从龙到留春馆内。家人们送了茶,从龙即向王兰笑道:“昨承折简相招,今日特来验君食指果动否乎?”王兰笑道:“食指之动与不动,与你无涉。你究竟今朝的东道怎生备法,快说出,来,我好吩咐厨子去。”从龙道:“悉听尊便。乃照日前的东道何如?”二郎道:“在田别要信者香的话,若等你这时候来,方才吩咐厨房预备,午饭是别想吃了。昨晚我们已代你议定,你看去可使得?与前日者香的所备,不过大同小异。”说着,回身在书架上取过一张食单,递与从龙。从龙接过看了一眼,连称:“妙极!该价若干,还烦楚卿知会厨房内,明日到我那里去领。”二郎笑道:“这倒不用你交代,你备东道请人,自然到你那里领价。难不成还派我出么?”

众人谈谈说说,早近午时分,家人们上来摆开桌椅,安放杯箸。从龙亦换了便衣。今日是八付座头,从龙,小儒、王兰,二郎,汉槎、伯青、梅仙、五官等八人。从龙主位,其余挨次而坐。众人饮酒看花,甚为欢畅。留春馆前本有亩许火的空地,尽用短红竹篱,就着地势围成长短方圆形式。每围内分栽各色芍药。当盛开之时,不下千余百枝,深红浅白,夺艳争妍,望去若锦绣花城相似。众人赏一回花,饮一回酒,高谈雄论一回,大为惬意。小儒又命人剪了各色芍药数十枝,插于几上壁间,顿觉满室中花团锦簇,分外可观。

少停席终,散坐品茗闲谈。王兰道:“既对名花,何可无诗。我欲大众联句,作五排一章,以志今日之乐。”五官听了,忙接口道:“好!”原来五官近日习学作诗,甫经入教,恨不能与人联句,评评自己诗学如何。若果能临大敌,从此当格外用心,益求精进;倘不能用,我也死心蹋地丢开手,另习别的技艺,免空费了心思。此时听见王兰要联句,正合己意,生恐小儒等不愿,故而赶着先行道好,以鼓众人之兴。也不待众人答应,便起身取过笔砚,催着王兰限韵。

从龙笑道:“五官也不做诗,偏是他着急得很,是何意见?”二郎道:“在田不知道,他近日似着魔一般,昼夜学诗。甚至到四更都不肯睡,在那里吟哦,清早就向小儒、者香问长问短。又品论李青莲羚羊挂角,杜工部巨刃摩天,白香山平易近人,韩昌黎大气磅礴,以及郊寒岛瘦,陶淡李浓,王摩诘诗中有画,司空图物外传神。一日到晚,不是分门别类的摹效各家法则,即呕心挖胆的面壁吟思。我常笑他,这么苫志用功,将来定成名士。所以他闻得你们要联句,才这般喜欢。”

从龙道:“贩来五官也会作诗了,真正难得。我们倒不可不联吟,以助五官雅兴。二则也评较评较他的诗学,究竟如何?我每说五官的为人,要算十全,就是文墨上不甚了了,未免缺憾。这么一来,竟成了彬彬儒雅,可羡可敬。”二郎笑道:“他不独学诗,而今兼又学画,昨日我看他画的底稿儿,就很有笔意。山水花卉人物翎毛草虫,色色俱全。惟有山水,分外擅长。尤其是他又学作写真,日前代小臞画了个小像试笔,虽不十分形肖,亦不至人见了不是小臞的面目。却也难为他有这么人心肠去学,大约再过一年半载,该有人求他画了。”

五官笑道:“楚卿别笑话人罢!我不过闲暇东涂西抹的胡闹,也不算什么,还不知学得成学不成呢。待我果真学成了,再劳你这么谬奖不迟。我们倒是商议怎生联句是正经,不要听你没要紧的闲话,扰乱众人诗兴。”从龙点头道:“真所谓人有所念,天必从之。又云:有志者事竟成。五官赋性本来聪敏过人,再加以好学之功,定可成名。从此骚坛之上,又多树一帜;荆关之下,复继起一人,我辈真要愧煞。”

王兰早将韵本展开,拣了一先的韵,又将一张纸裁分八处,上面注人名字,放在各人面前。推着五官道:“就从你联起罢,”五官也不推让,提起笔略一吟哦,便写着念道:  月令清和届,

写下道:“此句起的未免粗鄙,你们品评可用得?否则待我另想起句。”从龙道:“很好,不用改的。凡五排开首,都宜平铺直叙,方不占中后的地步。况此句虽然平易,却是这个时候,我来接你的。”便提笔写着,念着道:

名阅集众贤。花称金带艳,

伯青道:“既已说到本题,不能不叙及我辈。”遂联道:

人似玉班联。杯泛荼縻酒,

小儒道:“正是这时候了,仍要再写几句实事实景,始不脱略。”

便写道:

堂开玳朋筵。叶低初带雨,

汉槎点点头,也续着写道:

红吐半笼烟。地筑三弓拓,

王兰即续道:

篱围万朵妍。春残归似客,

梅仙忙接道:

夏至永如年。香不招飞蝶,

二郎续道:  声先听杜鹃。将离谁作赋,

王兰又忙接写道:

别号惯名铤。绰约翻阶上,五官道:“这铤字韵押得新鲜,未免失之穿凿。”便接着续道:

丰茸倚槛边。闲凭桥廿四,小儒点首道:“妙在不黏不脱,空际传神。五官的诗学,真有进益了。”亦接续道:

清供佛三千。蕊细同丝蹙,

从龙即接道:

枝高若火燃。

正待写第二句,王兰坐在对面,已得了一句,便抢着续道:

欹斜因戤露醉,

梅仙见王兰抢了从龙的出句,也不容王兰再接,便提笔写着,念着道:

窈窕受风偏。

伯青笑了笑,续道:

品重鹅黄贵,

二郎也抢着接了一句道:

根滋犬白延。

五官笑道:“那里是联句,倒是抢命了。”亦续道:

烘宜朝院日,

梅仙道:

晴好夕阳天。

王兰笑指着金柳二人,高声念道:

谑赠诗人咏,

从龙亦笑着续道:

评芳画谱传。

小儒道:“不必再往下联了,我来煞尾罢。若再联下去,刁;过倒去颠来用些芍药典故,反嫌堆砌。”遂捉笔写道:

吾侪须畅饮,对此已如仙。

五官道:“这两句与芍药有何关系?”小儒道:“唐韩愈《芍药诗》:『觉来独坐忽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我就是用的这个意思。”

五官点头道:“原来如此。即如这里馆名留春,我常想『留春』二字未免太泛。若以为芍药开于首夏,春事已残,取名留春者,言其不忍春去,欲相留之意。则荼縻等花,何尝不与芍药同时开放,也可题此二字。我几次要问者香,又恐另有出处。昨日偶见柳宗元诗,有『欹红醉浓露,窈窕留余春』之句,方知『留春』二字,专指芍药而言,竟移不到别的花木上去。古云:开卷有益,真正不谬。我若冒冒失失的去问者香,又要惹他笑话了。”从龙道:“足见五官处处留心,深为可羡。”

梅仙即取过一幅淡红花笺,将众人的诗句,挨次誊在一处,每句下注了名字。众人彼此传观赞赏了一回,从龙道:“今日是子骞落后了。别人或三联,或二联不等,惟你只有一联。”汉槎笑道:“我本不善联句,情甘落后。先时你们慢慢按部就班的联续,我尚可勉应一联。谁知你们后来同抢命一般,彼争此赛,我那里赶得上,爽性退后,还藏拙些。改日容我补几首绝句,或者还看得下去。若此时勉强和你们抢着联句,必至闹出不伦类的诗句来,又何苦惹你们取笑呢。”众人谈说了半晌,时已近暮,留春馆内早点齐灯烛。小儒又命人扎了多少各色纸灯,用长竿挑起,插在芍药田内。红花用红灯,白花用白灯,愈显得花光艳丽,灯影迷离。众人齐赞这想头甚好!家丁们摆上酒席,众人复挨次入座。传杯递盏,直至三更方止。从龙辞别回署,小儒等亦各回寝所。次早小儒起身,正欲向园里去寻五官、伯青闲话,又可便到留春馆赏玩带露芍药。忽见双福忙忙的进来,上前请安道喜道:“京里二位少爷报单到了。”小儒未及答言,早听得外面一片锣声,敲的沸翻盈天,送报的人众,好似直打了进来,齐向小儒叩头称贺。为首的越众上前,单屈膝双手将报单呈上。小儒喜出望外,即命双福先领送报人众下去歇息。展开报单,见宝征中了二十三名进士,钦点庶常吉士。宝煜也中在五十六名上,以知县签发江西。小儒一面吩咐开发报人,又赏了酒饭。遂兴匆匆的回后,说与方夫人等知道。方夫人听了,亦欣喜异常,忙放手亲自在家神祖先前点烛焚香。随后众家人一起一起的上来叩喜,多有赏赐。外面王兰人等,里面洪静仪众夫人等,皆过来道喜。少停,云从龙得信,也坐轿前来。接着合城文武诸官,纷纷来贺,忙的小儒迎送不迭。

大门内早将一幅猩红吴绫写着泥金报单,高高挂起。绿野堂上亦张挂灯彩。此时连双福等众家丁,都忙得十分高兴。议定来日演戏摆酒,遍请在城官员绅宦,次日请亲族人等,又次日请从龙人众。分作三日,方不拥挤。一切照料,仍托梅仙、五官二人。内里方夫人也分三天邀请女客。所有来赴席的亲友,自然各有厚馈,不须细述。

到了第三天,酒席摆在绿野堂,从龙首座,其余各分次序。晚酒仍设在留春馆内,从龙道:“前日子骞说另补几首芍药诗,刻已数日,想必脱稿,何妨请教一观。”汉槎笑道:“诗却诌了两首,连自家都看不入眼,怎好献丑?可否再假两日工夫,容芟改可观,再行呈政。”王兰道:“罢哟!子骞今日忽然用起谦来,真令人难解。不要磨牙了,快些取出来与大家看罢。知道你定有出色诗句,故作此欲扬先抑之势。”汉槎被大众逼迫不过,只得取过笔砚写下来,递与众人,见是两首绝句。王兰念道:

扬州芍药甲天下,勾引诗人兴更狂。

既道此身有仙骨,缘何低首让花王。

斜风细细雨霏霏,终日看花不忍归。

最爱虹桥二十四,一齐含笑脱宫衣。

众人看毕,痛赞不绝。王兰笑道:“这两首绝句,措词新颖,用意亦深沉,况不露圭角真合作也。我原说他揣摹了这数日工夫定有佳句,却故意不与人看,明虽谦抑暗实夸张,这是子骞向来的脾气。”汉槎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好在我的诗,已给你们看过,佳也罢不佳也罢,悉听者香去说。我又敌不过他的口角,惟有听之而已。”

说话间,家丁们已上齐肴馔。小儒亲自执壶,众人把盏,又说道:“此次甘露未知可曾取中,想旦暮又盘都有信来。外面亦该有《题名录》了,明日先买一本来,一阅即知有无。”从龙道:“我想礼闱取士的总栽,颇有眼力。宝征秉性拘谨,直合个内官词翰。宝焜生来风力,又善于言语机变,为一方之牧令绰然有余。就是甘露那孩子,品学端方,大有乃祖之风,此科我可期其必中。但是他也是个州县材料,纵然列在部曹,业经过格,恐翰苑清华,无他位置。我今日预先说下,停几日即要发晓的,那时你们才服我有先见之明。”众人都点首称是。

王兰道:“闲话少说,而今宝微点了词林,至迟秋间都要请假回籍的。正好顺至杭州招赘,一举两便。小儒也该早些发信到朱家,使蓬耕好预先准备。因蓬耕家计不十分富足,免得临时措置不及。二则亦当送个喜信去,叫他听着喜欢。伯青、楚卿既作大宾,也要联名寄封信去,通知蓬耕;”小儒道:“者香不言,我几忘了。明日即烦伯青、楚卿作起一札,我专人到杭州去。大约完姻吉期,都要择在冬令,方展转得来。”伯青,二郎皆答应了。小儒又道:“就是甘家那边,得了甘露春闱的实在消息,我也要打点彼此下聘择吉,同时婚嫁。早早将儿女婚姻完全,我即可交代首尾,从此了却一桩心事了。”二郎笑道:“儿人当婚,女火当嫁,自然要料理的。况且焜郎指日是一方父母了,没的县官到任,不惜着太太去,倒也新奇。只听得翰林馆里,有告假完姻的故事;没有听得县官有告假娶亲的。小儒若说交代首尾,只恐言之过余。前月你家沈姨娘,新添了一位阿郎,取名宝森的,难道不算你的儿子,将来你是不代他聘亲的么?”说得众人都大笑起来。小儒笑道:“我说的是眼前,若到宝森娶妇,至早也得十数年,安知那时我辈又是何光景?楚卿这思虑,窃恐太远了些。”伯青插口道:“楚卿提及小儒得子,我却记起者香月内双得子女。这么一件大喜庆事,反瞒着我们,连杯水酒都不肯请人,者香不免太为吝啬。”王兰笑道:“若这么说起,要扳出一堆的人来呢!日前楚卿夫人生了千金,二月内在田的大夫人生了公子,都未请人。不如大家约齐了,公请你们,庶几不至偏向。”二郎道:“倒也使得,我本要请人的,因为生了个女孩子,什么出奇,所以没有惊动渚位。惟有者香双得子女,亦当出个双分才是。莫若者香单请我们,我与在田公请你们,这才真不偏向呢。”众人齐说:“楚卿言之甚是。”重又换上大杯,雄谈畅饮,直至月上花梢,更鼓方散。又坐了一会,从龙辞去,伯青、汉槎也因在园中住久,亦要回去。次日,小儒即具了一信,又加上伯青、二郎的两函,遣人专仆杭州,并叙明冬间着征儿前来入赘等语。家丁领命而去,见双福早送进一本春闹《题名录》来。状元出在苏州,榜眼河南,探花杭州,因皆不认识,不过一看而已,没甚关心。看到三甲中间,分部的各主事,方见甘瞄名字,签分礼部学习。小儒见了,亦觉喜悦道:“真个在田有知人之明,竟被他料定了。”忙回后与方夫人商议,着人往扬州甘家贺喜,并约彼此下聘日期。小儒的信才去,恰好甘老也着人至南京,来书贺宝征兄弟同捷之喜,亦提及行聘的事。两边皆约定七月中旬下聘,冬间完娶。此是后话不表。

隔了一日,王兰果然备帖来请众人赴宴。原来洪静仪生了一女,取名蕙贞,洛珠生了一子,取名政清。同月生产,只差了两日,女先男后。王兰既邀请众人,从龙、二郎也不免同请了一天客。因从龙在工未回时,婉容已生了一子。二郎家前数日,小黛亦产下一女。小儒见他们彼此邀请,都有自己的陪客,也另备了几席酒,做了一天戏,请从龙等人重开汤饼大会,闹热闹热。

早至端阳午节,繁文不须细赘。无非你来我往,馈送角黍时鲜果品等类。众位夫人亦因都有了儿女,大家互相送些茧虎艾人,寄名符、长命缕诸物,聊应时景。

光阴易过,瞥眼早交暑日。小儒接到宝征、宝煜的禀启,知已请了假,回籍祭祖。定于新秋,同甘露一齐出京。又附着甘露寄呈他祖父的禀启,与小儒昔日在京一班同年世好的通候书札。小儒一一看毕,当将甘露的家书发出,差人送往扬州。便起身袖了宝征兄弟的来禀,至后堂交给方夫人看了。

方夫人道:“我正要请你来商量一件事。后日是冯太太的生日,前几回他的生日,都因我们相离太远,没有送着礼物,他也不能怪我们。今番既住在一处,虽然是个小生日,正好借此替他做一做,以补从前。不知你意见若何?如果可行,你可叫人定下班子,以备本日伺候唱戏。”小儒听说,连称应该道:“我们自从各家合住,楚卿家大小很酬应了我们几次,我实在过意不去。难得后日是冯太太生日,我们既晓得,定要大大热闹几天,才是道理。我就叫人传班子去,切不可早露风声,楚卿知道了,必然拦阻,等到当日,再告诉他。却要暗暗知照王太太们一声,恐他们也要附分子的。”说罢,小儒出外吩咐了双福,又叫厨房是日预备上等酒席。

果然到了十二日,小贷方才知道,欲要推辞,已来不及了。两边都挂了灯彩,东宅是男客,园子里是女客,两处皆有戏酒,颇为热闹。接着王祝江云四处,也补送戏酒。小黛又作主人,复请大众。虽然是个小生日,整忙了半月有余方止。

此时正届大暑,小儒等人通不出门,只在园内避暑纳凉。伯青、汉槎也不回去,同着梅仙、五官都住在园里。这日早间,落了一阵雨,觉得凉爽。小儒起身,向园子里来,不着衣衫,科头跣足,上身穿件熟罗小衫,下着小白绸裤,脚下趿了双棕底凉鞋,手执雁翎羽扇,缓缓的由留春馆,绕至迎羲亭,去看雨后荷花。到了亭前,早见王兰、梅仙二人倚着阑干,指手划脚的谈论。梅仙又折了一朵白荷花,在手内摆弄。小儒近前,笑道:“原来你二人先偏我在此玩赏荷花,也不约我一声,我亦会寻了来。”王兰笑道:“人皆知雨后荷花分外鲜艳,不可不赏。我们纵不约你,你也该知道来的。”小儒笑道:“你此时见我来了,乐得说句人情话。”

正说着,只见伯青、汉槎、二郎由河那边,弯弯曲曲,分花拂柳的过桥而来。大家问了好,同倚着石栏。见池内红白荷花相间而开,一朵朵夺艳争妍,清芬扑鼻。如四面镜、重台佛座、金蝶种类不一,真乃翠扇凝烟,红衣泛水,高高下下,如一座花城相似。甚至河岸上,都钻出几枝早莲花来。又见那荷叫『上的雨珠,微风摆动,跳走不已。

早有家丁们送茶来,王兰道:“五官何以不来,难不成还睡着么?平日在里面贪睡,势所必然。现在一人住在丛桂山庄,也该早起了。”梅仙道:“何曾是贪睡,我来的时候,他已起身半晌,在那里静静的用功呢。我去约他同来,他口内只答应着,却不起身。我因此不耐烦,才独自走来,恰好路上碰见者香。我看老五终日在诗画上讲究得废寝忘餐,还要入魔气呢!”小儒道:“五官事事专心一志,而且始终不怠,何患无成。他的诗不必说已是好的了。前日联句中,颇为出色。字亦写得秀劲匀润。火有锤主体格。惟有画没有见他出过子,不知如何?若论诗字有这般长进,他又精益求精,料想画也不得十分离奇。他既不肯出来,我们大家闹他去。”

梅仙道:“他前日画了一轴十个美人,现在装潢好了,挂在屋内。我就很爱他那轴画儿,和他要过几次。他说改日再画一轴送我,原本舍不得送与别人。其实他也不曾学得多时,即如此精妙,可见他的天分聪明高人一头。若说诗字,我还可以将就得过,独有画我是不恤的。”小儒点首道:“不意五官犹有这般手段。你的天分本来也好,诗字两层,亦不弱似他。所欠的不过是学,只要你用心去画,暇时就跟着他调调颜色,临临底稿,包管你不上一年半载,不愁不会画的。俗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说话时,众人已出了亭子。梅仙又在池边近处,折了几朵荷花带与五官插瓶。大众即从河畔绕至半村亭,穿出红香院,来至丛桂山庄。进了园门,见服侍五官的小童,坐在石磴上打盹。众人听屋内寂静无声,便悄悄走到窗外,隔着碧纱向里一望,见五官坐在案前,吮笔作画。案上铺着一张一丈长的纸,已画成半幅,纸上远涂近抹,是作的一幅山水。五官却笔不停挥的,或点或染,或皴或钩,疾如风雨,势若云烟。不必计划之工拙,见他这般下笔,即知其技已精,不同俗手。

五官一心专注在画上,竞不知窗外有人窥看。众人望了一会,见他画已将成,一齐笑着,走进道:“好画呀!我们特地过来瞻仰的。”五官正在得意作画之际,心无旁注,猛不防的被众人吓了一跳,忙搁笔起身让坐。众人都围拢来,争看他的画本。毕竟五官所画的山水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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