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昌一倡,厄(扼)长江之上流,北向可由豫以规燕。
而下游诸行省,清廷威力已不能及,上海一隅,尤为民军发源之地。英伟少年及敢死之士,云屯雾集,北向忤视,跃跃求逞。
女界尤倡言革命,终日议论腾沸。外人以清廷不振,任用亲藩,知国势倾颓,已不可救,乃严守中立,甚有隐相党人者。而天津之法界,尤为死士之渊薮。
九月十三日日中,民军猝起,据上海闸北巡警局。巡士联翩归附,争向巡长索取子弹。租界以外枪声如沸。逾时,民军进据巡警总局,立白麾,大书“光复”二字,?于空际。能言者争出演说。巡士右膊环以白布。商团防营,从风而靡。居民大震,白昼闭户。民军逐户劝谕,俾勿震慑。
申正,民军以敢死队五百人,长驱入城。城中守备单弱,城楼立为民军所据。沪道刘燕诒,已携关防预遁,嘱其僚吏幕客,潜避洋务局。民军入署,不戮一人,掷炸药于川堂之上,大声沸烈,火光熊熊烛天矣。继至府署,郡朝已空。民军亦纵火焚其大堂。继至参将衙署,杨某出揖民军,请自避让,愿勿举火,灾及平民。众为感动,遂不纵火。上海县闻民军至,亦从容出迓,言:“群君举义,鄙愿所甘。惟狱中囚皆万恶不可赦。义师弗察,一逭其死,则恶且愈,稔足为义师之累。”众可其请。乃不释囚,仍以兵环守之。
城中略定,遂议取军械局。而局工正值罢役,民军寥寥数十,衣白衣,袖间界以红线,力掷炸弹,崩声隆然。守者争出纵枪。民军死伤者共十六人,然尚力战。忽谍言龙华有大队来援,遂撤队归。明日迟明,民军复进扑,再接再厉。官军尚力战,顾道梗援绝,军无后继。孔道之上,民军均以巨炮扼守。
官军大乱散走。民军遂入领全局,将局中所积枪械,立时俵散。
上海通树白麾,一色缟素,商贾贸易如常。西人见之,啧啧称异。大张告谕于衢街之上,其文曰:我中华同胞建国于斯四千余年,均属黄帝子孙。后因明末流寇之乱,被满人乘危占据。我同胞受其残虐者,二百六十年矣。本军政府为拯救同胞,恢复祖业起见,东南各省,已次第克复。上海为通商巨埠,自应即日收回。本制造局虽系满清政府设立,其实皆吸取我同胞脂膏资以举办。且所造军火,本以防外,今满人欲以残杀汉种,用心之险恶,吾同胞稍具识力者,匪不切齿痛恨。今本军政府已举民政总长经理局务。凡局内司事工作人等,务须一概照常办事,听受命令,毋得违误,致碍大局。特示。
上海既归民军,吴淞亦同时响应。十四日,通悬白麾。驻镇吴淞之粤军,望风投械。复立军政分府,以所部辖于武昌,承为中央军政府,知黎公英武,足以集事也。
于时士大夫拥巨资者,争避地上海,伏匿寓楼,不敢举踵外出。好事者倡言:“此辈平日婪索,饱其贪囊,今事败潜踪至此。吾辈出百死成光复之功,转为贪酷者捍御其黄白物。”
因之逻侦四出,日窃窃然以马车托名流柬请,驻(驰)至租界以外,即而缚之,榜掠千数,气息仅续,必得资而后已。造谣者又纷传某某为政府间谍,将不利于民军,宜尽其家。遣人中夜投书其门,谓尔不日难作。而奴辈亦因此胁劫其主人,探微揣端,动息皆为主人之罪,公然坐索夜度之资于主人,否则启户纳刺客矣。又互相贼害,乘间造访,手枪猝发,防不胜防。名为光复,人咸重足一迹,无敢微词及于党事。
女界纷议北伐,卢眉峰、顾月城为之倡。佥言秋女士无罪见戮,大开追悼之会,贻书东南诸剩健有力之女子,乃离叛其父母,断发急装,急趣沪上,入北伐队。又苦无资,则分布酒楼之中,挟册求助。挑达(佻亻达)子弟,因之恣与调诙。一反唇间,即指为干犯。罚重金而求免者,日有所闻。李一雄、黄克家、贝醒澄三女士尤傲放无礼。众以胡秋光博学有识量,争推引之。秋光私叹,以为非佳兆也。见众唯唯,无敢轻出一语。凡会场议北伐者,握拳抵几,丑语间出,秋光但点首而已。众亦渐渐轻之,以为不足计事。
秋光归寓默然,遂作书寓仲英曰:
仲英先生足下:别后,知君与述公方规划镇江。
述公持重,非万全不发。然镇江不得,无以进规金陵。
金陵惟天保城最扼要。徒取雨花台,尚不为功。吴帅儒者,不解兵事。且军队半已解体,所恃者但有北军。
今武昌已扼长江上流,而沪上又为民军所有。海军中人人亦有光复之志,以说客动之,当立下。北军但有直趋浦口,向徐州而退。此着在我意中,想述公必有部署。此间虽名光复,而女界中尤呶扰不堪。战事属之男子,乃必进身参与,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试问数处光复,何者为女军冲锋陷阵之劳,乃必张大其词,侈言国事耶?近者,此军需之故,虽名门闺秀,亦撰册四出,向酒楼中求酒客助饷,恶谑间作,恬不知愧。
不惟不敢属目,闻之已为赪颜。而为之魁率者,尤好名不审大体。前古叔季浇讹,女变多在宫掖。今兹群阴大煽,乃为意料之所莫及。秋光身亦女子,何尝无志澄清?惟综观大局,似有能了之人。我曹只能如欧西基督教中之人,实力为痍伤之英雄看护,职业似尽,何必雌声而雄鸣,令人增笑。此间清寂,寡可语者,仲英若能抽身一至沪上,相见尚有所言。秋光拜启。
书去之明日,苏州光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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