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履,名礼,江西萍乡人也。祖士震,仕至礼科给事中。

父元廷,以翰林仕终国子监司业。子履以诸生不仕,居京寓读其父书,弗求闻达。然公卿间无不审其品学者。子二:长曰隽,字伯凯;次曰雄,字仲英,咸秀挺,喜陆军之学。伯凯已毕业,充镇江军官。仲英则留京侍父,然已阴合革命党人,时与洞明会通书。

广州一役,党人大挫。南产之英,如方、林诸君,皆殁于行阵间。伯凯自镇江贻书仲英曰:“广州之变,精锐尽丧。粤帅张某尚解事,不复广加罗织。或知朝政日非,非改革莫可。

首事者已幸脱罗网,再图后举。然兄意颇不属其人。会中薰莸杂收,好恶非一,为国者鲜,为利者多。今虽徒党布满东南,或有奋不顾身者,正恐破坏以后,建设为难。坐无英雄为之镇摄耳。此间林标统述卿,为闽产,僄锐忠挚,临难有断,全军属心,阿兄与之朝夕从事。将来以镇兵进规江南,或易得手。

林君之意,颇望弟一临。能否禀诸老亲,一莅镇江相见?”仲英得书,踌躇竟日。适起旋,留书案上,为子履所见,即问仲英曰:“若兄书来,胡不告我?”仲英曰:“据书辞,东南军队,似已摇动。儿意彼嚣嚣均喜乱之人,非实心为国者。林君,儿固闻其忠挚。今阿兄有书,拟自往镇江,一与把晤。”子履叹曰:“吾衰矣,虽未沾禄糈,而祖、父皆仕清朝。革命一语,吾万不出诸口吻。实则亲藩大臣,人人自种此亡国之孽。儿子各有志向,宁老人所能力挽?汝善为之,并告党人,幸勿仇视少帝。老人终身为清室遗民,党人或悯吾衰,不疑为宗社之党。

汝今尽行。须知革命者,救世之军,非闯、献比也。”仲英见允于父,则大悦。遂治任,挟快利手枪,媵以弹子百余枚,慨然直出津沽。

时已初秋,余热尚炽。天津中已渐渐有党人出没,欲以潜煽军队。逻者亦颇缜密。道遇吴子穆自武昌来,遂同饮于第一楼。吴曰:“别仲英久,不知迩来何作?吾曾一至镇江,与伯凯相见。伯凯意怏怏不自聊。尝语予天下大势已涣,但不知引绳而断,其受断果在何处。段扈桥已以鄂军入川,思欲用兵力遏抑蜀中子弟。雷慎如,昏瞀人也,矫袭能名,以欺蒙此权纲弛迁之朝廷,坐拥重兵,扼守江汉。同人谓不起事则已,一着手先袭武昌,绝江可以进规中原,下驶便足收取吴会。吾闻尊兄言,深以为然。而林标统尤跃跃欲试。仲英此行,果否往面尊兄于江上?”仲英曰:“然。”子程曰:“新铭以明日至沪,仲英可附之行。吾亦有事将入都也。”既别,仲英归乐利旅馆。

明日为七月二十五日。海上风静,波平如镜。海行二月有半,已至上海。遂居长发栈。盥漱既已,饭后至泥城桥,访苏寅谷、倪伯元。二君方同居,楼外垂杨数株,摇曳有秋意。入门时,见有女士两人,一为旌德卢眉峰,一为无锡顾月城。月城纤弱妩媚,眉峰则秀挺健谈。倪方小病,犹御夹衣。苏则未归。倪为介绍见两女士,皆洞明会中人也。仲英一一进与握手。

眉峰曰:“闻尊兄伯凯方在镇江经营,有席卷江南之意,真属人杰。今女界同人,方组织女子经武练习队,为革命军之后劲。”仲英曰:“宗旨安属?”眉峰曰:“本队以练习武学,扶助民国。”仲英曰:“职务如何?”眉峰曰:“本队为女子洞明会,调查执行两部之豫备。俟练习已成,即服调查执行之职务。”仲英曰:“科目如何?”眉峰曰:“甲讲演,乙补习,丙操法。”仲英曰:“经费安出?”眉峰曰:“本队一切用款,由洞明会担任。”仲英曰:“敢问俸给?”眉峰曰:“队长月十二圆,队员十圆。”仲英曰:“有志哉!惟鄙人一生愚直,不敢曲徇同胞,亦非过事胆慑。适自北来,观北军皆属精锐,一人能发数十枪,气息无动。且发枪时,皆伏身泥土之中,引锹掘土自蔽。须知枪膛力支须左腕,屈其三指仰张如架;右腕扼枪机;枪趺之力,抵于右膊。极文人之力,演习不过三枪,腕力已荆若在女界,纤弱过于文人,而两股劲力或因裹脚而荏,安能支拄?且一军弹尽,则须肉搏。或用力猛斫,或用枪趺倒击,前方扑敌,而后已为人所乘。谓此纤纤者能与北方食麦之人竞力耶?顾神州发难伊始,女界不能不具此思力。吴宫教战之事,特作外观,不必用以作战。鄙意尚以红十字会上着。

眉峰大怒曰:“妄男子勿肆口诬人!今日幸未携得手枪,不尔,汝胸间洞矣。”月城亦微愠,两颊皆赪,不作语。倪伯元长揖眉峰曰:“仲英戆而不检,幸眉峰少宽假之。”仲英微笑兴辞。伯元送至楼次。问寓居所在,仲英以长发栈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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