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柳绪受了许多磨难,饥饿难忍,欲寻自尽。正在庙内凄惨之间,只见庙门外来了一位老者,拿着香烛,到神前烧香叩头。听得叹气之声,那老者吃了一惊,便问道:“是谁?”柳绪道:“是我,落难之人,只因饥饿难忍,欲寻个自尽。”那老者是个吃斋行善的人,听得此言,便道:“不可行此短见。俺看你相貌堂堂,后来必有好处。”便在腰间取出一锭银子,递与柳绪,说道:“你自己将这银子用几天,速速投奔亲友去罢。”柳绪接了银子,致谢不尽,又问公公姓名,老者道:“你问我姓名?我姓赵。”又说道:“你速速投奔亲友去罢。”柳绪告别老者,那老者带上了庙门,竟自去了,不提。

  

再说那吴兰征剿海寇,已经得胜两次,不能灭绝。吴兰命吴兴背本进京,求请虎将助战。”吴兴领命,行至中途,直奔铁球山分路。只见山头来了一支人马,意欲向前对敌,又不知那里人马,是由何处而来?只得兜转马头回避,走过一边。不期那支人马看见,赶上前来,便使挠勾勾下马来,捆绑到营见郝鸾。郝鸾正在山上闲坐,叫喽罗下山打探。此时吴兴解在营前,看见中间那一位将军,吴兴却认得郝鸾,便道:“大爷,小的吴兴,奉老爷之命进京的。”郝鸾见押来的人叫他,看时,原来是吴兴,便叫喽罗解了绑放了。吴兴叩头,郝鸾道:“你且起来,我正要着人探听你家老爷的信息。征寇的事如今怎样了?一一详细说来。再者,你太太在家安否?可曾有人来往?”吴兴即将征寇的事,怎样交兵,大战几回,得胜了几阵,却不能全胜,所以奉老爷之命,如今送本进京见驾,呈闻圣上,求发雄将数员,征剿海寇,方能全胜。不意此地过,见大爷的兵将,把小人绑来。不知大爷因何不在家中?因何到此?领的何处兵马?要往那里去战?郝鸾将前事细细告诉他一遍,如今不得回乡了。吴兴听得此言,叫道:“大爷的话正合我家老爷之机,如今老爷领了十万大兵,千员战将,征剿海寇,尚未成功;幸喜家老爷与柳老爷得胜了几阵。据小人看来,这里这些爷们犹如天神天将,若依小人看来,弃了此山,小人也不进京,竟同大爷与列位爷们领兵一同助战,帮我家老爷收服海寇,一举成功。那时班师回朝见驾,照功封官,岂不为美?”郝鸾等闻言,无不欢悦。众人都到郝鸾面前说道:“此言甚是有理。”郝鸾道:“众人兄弟,其意若何?愚兄亦有此意久矣。”传令回山,领了兵将,并吴兴到了山上,与凤公大家商议。忽见厅前上走的喽罗跪下禀道:“京中来了一人,说是马爷差来的,不敢擅入。”郝鸾听见是马俊有信,便道:“唤他进来。”喽罗将来人引至聚义厅前跪下,呈上两封信。郝鸾拆书一看,又惊又喜,即与大家同看,方知米中立、史德明、曹奎等逃走外邦去了。大家看完,无不欢喜。凤公听得明白,感谢神灵不已。郝鸾叫能干人到各处寻访柳绪,不提。

  

且说凤公与众人一面改了旗号,喽罗改为官兵,凤公领了各家的眷属。因得了马俊之信,方才放心回开封府去。郝鸾等收拾盔甲,马匹草料完备,领了陈雷、鲍刚、周龙、周顺、曹双、王常凤并孙佩人等,又令焦貌烧了山寨,吴兴领路,直奔登州而来。一路并不搔扰百姓。

  

那一日到了登州地界。郝鸾领大小三军,安营扎寨,先叫吴兴去禀知吴公,吴公告知常、柳二公,皆着将官迎接。诸位将军到了,大家上前倒身下拜,投上姓名册簿,吴公照册名点着,见众人俱是身长胜调,好似神将一般,喜不自胜。当时款待众人等。郝鸾在席上将柳绪得了彩球,被史魁陷害,并马俊救驾,米中立、史德明等逃走外邦之事,说了一遍。柳公大惊着恼,吴公解劝了一遍。又问郝鸾等候收伏贼兵之后,将功奏闻圣上,免郝前罪,见功封官。当晚席散,各归管寨,准备次日交战。

  

再说柳绪得了这锭银子,过了两日,一路行来,直奔铁球山而来。那一日到了山脚之下,朝上一望,不见一人,只得走上山来。并不见屋宇,只有乱砖乱瓦,心内伤感不定。只山门里走出了四个人来,挑篾箩,手拿铁把,走上山来。原来郝鸾烧了此山,有些零星在内,每日淘沙的人上山来淘沙。柳绪拱手问道:“列位长兄,借问一声。”淘沙人说道:“你问什么?”柳绪道:“我是落难之人,闻得此山有位郝大哥在于此山,我来投奔他,特来避难的。所以动问:他们往那里去了?”淘沙的内有一个少年人,一把抓住了柳绪说道:“拿着了,拿着了,强盗聚在此山,打家劫舍,放火杀人,无所不为,如今不知去向。今奉上司行文,各处缉拿。你来问他,一定是与他同伙的,把你拿去见官。”柳绪吓得跪下哀求道:“我是落难之人,并非反人,望爷爷饶了小人罢。”幸喜内中有个年老的,便劝道:“龚大哥,谅这人也不是个反人。况此刻你我还有正经事做,与他作什么对头?看我面上,饶他去罢。”那姓龚的才丢手,说道:“若不是老大哥说情,我拿你见官,处你一个死。”便挑箩下山去了。那柳绪只得移步下山。便想道:我身出宦家,何曾受此饥寒?今又不知郝大哥去向,叫我如何是好?怎样度日?又走了几步路,腹中饥饿,口内又渴,巴巴又望不见一个人家,又行走不动,甚实难挨。因想道:“千休万休,不如死休。前面有所树林,且到那里去歇歇。走到林内,见一座茔,上前看时有一石牌,上刻着“金氏茔”四字。上前拜了一拜,就地坐下,前思后想,流落天涯,终不免为沟渠之鬼,到不如早早寻个自尽罢,免得现丑,有辱祖宗。就在腰间解下半新的丝绦,作个扣儿,一头挂在树上,又哭了几声,爬上堆,将颈往扣内一伸,双足离地。

  

且说外来了一个有五十年纪的人来,不知往那里去的,骑了一匹驴子。走至林内将驴子扣在树上,说道:“许久未曾来看看。”进得林来,听“哈”一声喊,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见树上吊着一个人。只吓得那老儿急急忙忙爬上堆来,抱住那人,往上一撮,用手替他解下了带子,放在地下,歇了半会,方才有些微气。不多时,方才醒过来,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见一人搂住他,便道:“好苦呀。”老者道:“你这后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走到俺家上来上吊?幸喜遇着俺进林来,若不来看见,你岂不吊死在此?又要连累老夫,跪官跪府。我看你不是低三下四之人,面貌庄严,骨骼清秀,日后自有好处。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柳绪只是叹气,不做声。那老儿又说道:“你为何不说与俺知道?”柳绪不说真名,便随口道:“晚生是江南真隶人氏,姓金名绪,因家业寒薄,便来寻访亲友,不意又被强人盗去衣服,只得每日沿门求乞。只因受不得饥饿寒冷,所以寻此短见,实在不知是尊府贵茔。今蒙老丈大恩,救下晚生,始终不过多活几天,我到别处去便了。”站起身来,作了一个揖,谢谢老丈,伸手拿了系带,哭着便走。那老者一把扯住了,说道:“慢走慢走,俺有话说。”柳绪只得站住,老儿道:“你且坐下,老汉也是姓金,名惟德,离此山五十里,是个小庄,我夫妇二人一百多岁,止生一女,已出嫁了。我看你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流落外方,不是个长法。不若随我回家,做个买卖,日后到有好处,且免今日之死,你意下何如?”柳绪暗道:我如今又无家业,又无投奔,不若就拜他为父,随身在此处,也好访问父亲与郝大哥的信息,借此安身。便道:“晚生既蒙台爱,救命大恩,岂有不从之理?晚生愿拜膝下。”金老儿见他依允,又做了他的儿子,满心欢喜,说道:“先在上拜了祖先。”柳绪就拜了四拜。金老儿见他拜了茔,就牵了驴子说道:“我儿肚中饥饿,骑了驴罢。”柳绪上了牲口,一路行来。柳绪道:饥饿,骑了驴罢。”柳绪上了牲口,一路行来。柳绪道:“父亲今日那里去的?”老儿道:“我今到女儿家去的,今早起身,所以拢上看看,不想遇见了你,这也是有缘的。”

  

说着闲话,不觉已到了自家门首。此庄上甚是爇闹,如镇市一般。二人进了圈门,第五家是金家。金老儿便挽住了牲口,说道:“这是我家门口。”金老儿敲门叫道:“妈儿开门。”妈儿开了门,金老领了柳绪进得门来,那妈儿问道:“这是何人?”金老儿道:“是俺的孩儿了。”柳绪朝上拜了四拜。金老儿便将在上救活情由告诉一遍,又叫妈儿:“炒饭与孩儿吃,他肚中饿了。”金妈妈听说,好不欢喜,便往厨下收拾了饭,大家吃了。金妈妈晚间搬出一付行李,与他歇宿。此时柳绪就住在金家,且按下不提。

  

再说登州吴公与常、柳二人郝鸾等在营商议道:“这些贼寇狂妄之至,必须要用计擒他。”郝鸾上前禀说道:“愚甥却有一计,明日且看这一阵谁人胜败。”欲知怎生交战,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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