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郝鸾见马俊纵上了屋就不见了,呆了半晌,想道:我郝鸾虽有本事,却不及马俊上屋这等快当。便进了书房,吹灭了灯火,就榻安床。到了天明,书童取水进房,郝鸾净了面,用过早膳,只见常让、柳绪同着陈雷走进书房,说道:“昨日史通这畜生好胡说。”郝鸾道:“幸蒙诸兄在彼,便宜了那狗头。”忽见门公走进来禀道:“有周顺弟兄二人,特来向大爷叩头。”郝鸾道:“请他进来。话音未了,外面走进二人,当先一人头戴着棕帽,身穿天青箭衣,果然像个好汉。四人迎进堂来。周顺问道:“那一位是郝爷?”郝鸾道:“在下是郝鸾。”周顺纳头便拜,谢道:“夜来多感大爷活命之恩,如不遇大爷的台驾,已作故人也。”郝鸾扶起周顺,周龙亦上前来拜谢,众人各各见礼,礼毕坐下,问过姓名。陈雷道:“仁兄既到杭州,怎不到小弟店内居住,反在别的下处居住?”周顺道:“前月闻得贤弟自南而来,所以同舍弟前来投奔,不意偶害毒疮,舍弟一时访不出来。昨日晚间若不是郝大爷言及贤弟的下落,又要费咱的心机。”郝鸾见周顺身体虽然长大,却举止动静有些呆气,正是大汉不呆真宝贝。茶罢,就想起马俊怎不来?又只见门公拿着个红金帖进来,禀道:“外面有一位马相公,前来拜访。”郝鸾接着帖子看时,上写:“通家弟马俊拜。”郝鸾看毕,对众人道:“这个姓马的最有义气,必须要前去迎接。”众人迎出大门口,只见马俊头戴一顶扎巾,身穿一件肉红色的直摆,珠履绫袜,手拿一柄未曾写面的金扇。常、柳二生见了,暗笑道:“你看此人文不文,武不武,一团的假斯文。马俊进了书房,各各见礼,礼毕坐下,茶罢,通个名姓。常让想道:“此人进了门,两眼东张西望,不像个正人君子,定是个匪类之徒,非贼即盗。马俊故意说道:“小弟出外多时,昨日方回,闻兄在此,少来拜见,望乞恕罪。”郝鸾道:“小弟事情颇多,不知尊府住处,故而少候。”当时众人又说了些闲话,郝鸾对众人道:“我郝鸾生在洛阳,今到杭州探亲,幸遇列位,义同骨肉,况周陈三位俱住山东,看来岂非天缘凑合?据弟愚意,欲与诸兄结为金兰之好,不知诸兄意下如何?”陈雷等道:“小弟们是下贱之人,怎敢与大爷结盟?”马俊道:“意气相投,结拜是极妙的,何必推逊?”郝鸾大喜,道:“到是马贤弟说得爽快。”便叫家人备了香烛,郝鸾道:“我还有两个兄弟,不在此处,不若望名结拜,不知列位可依?”马俊道:“既是仁兄的好友,拜在结拜,不知列位可依?”马俊道:“既是仁兄的好友,拜在同名何妨?”当时叙起年庚,郝鸾居长。常、柳二生却不过郝鸾的情面,只得依从。柳绪写了盟书,依次开了众人名姓,上写道:
第一郝鸾,字跨凤,系洛阳人氏;
第二周顺,字伟然,系山东人氏;
第三马俊,字子昌,系杭州人氏;
第四鲍刚,字子英,系北直人氏;
第五陈雷,字电霞,系山东人氏;
第六常让,字云仙,系杭州人氏;
第七周龙,字杰然,系山东人氏;
第八柳绪,字贵芝,系杭州人氏;
第九孙佩,字玉环,系开封人氏。
开写明白,不一时,众人摆上香烛,各人拜过神圣,发誓已毕,收过香案,用过午饭,即便摆上酒筵,叙了席位坐下,俱是开怀畅饮。酒过了半晌,郝鸾猛然想起鲍刚、孙佩,不觉的眉头倒促,闷上心来。周顺便问道:“今日蒙兄的雅爱,理应兄弟欢聚一堂才是,怎么兄到长眉双锁,莫不是有甚事关心?”马俊道:“敢是恨与小弟们结义么?”郝鸾说道:“非也,愚兄虽是与贤弟们聚义,有趣之至矣,怎奈我想起孙、鲍二人的苦处,我虽在此欢乐,其心伤悲不尽。”言毕,泪如雨下。马俊道:“终有相会之期,何必忧虑?”郝鸾又道:“鲍刚往湖广去了四个月不见消息,这还可以放心;只是不知孙佩生死如何?故此虑他。”马俊道:“孙贤弟无非在家读书做买卖,仁兄何出此言?”郝鸾道:“量无人救得他,说也无用。”马俊生平性燥,忙起身来说道:“孙佩既与俺们拜过,便是骨肉的弟兄,仁兄何欲言又忍,不以心腹说之?那里算得一个弟兄?”郝鸾道:“兄弟们怎么不是心腹?只因孙佩身陷囹圄,遭坚人的圈套,命在旦夕,那里有偷天换日的手段救得出来?”周顺说道:“马贤弟是个性快的人,仁兄可说明孙佩被何人坑害,倘若小弟们做得来也未可知。”马俊说道:“兄长说来,我马俊若是救不出孙佩,誓不为人。”郝鸾听了,即将闹争春园打米公子,前后说了一遍。急得马俊暴燥如雷,说道:“世上有这样庸劣的人,小弟不才,情愿不避汤火,到开封府走这一遭。若不救出孙佩,不杀那米斌仪这贼子,乃万世的匹夫。”郝鸾道:“贤弟莫非戏言?”马俊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敢戏言?”郝鸾道:“不知贤弟几时动身?”马俊道:“要走就是今日,若是迟延时日,非为弟兄。只差一个帮手,不知那位贤弟与我走走?”言还未了,周顺应声道:“俺与你去。”马俊道:“若是二哥同去,越发好了。”当时马俊起身,说:“今日权且告别,多则两月,少则月余,必带孙佩到此相会。”那陈雷见马俊如此性急,恐不能成事,便说道:“马仁兄不要性急,闻得开封府乃繁华之地,必有守府参军镇守城池,如今孙佩身陷重地,非同小可,待我回到山寨,邀请他二十个兄弟,同心合胆劫取,方保无事。仁兄须当三思。”那陈雷言毕,常、柳二人听了此言,越发心焦,暗地里埋怨郝鸾说道:“大哥怎与响马强盗结交?后来不知怎样结局。”只见马俊笑道:“此时俱是自家兄弟,何必隐瞒,但黑夜里勾当是兄弟做熟了的,虑他做甚么?但我马俊平昔言不及齿,要去就去。”郝鸾不好催他,只是点头说是。又见马俊如此着急,那里肯停一刻?一时气性急燥,立刻就要起身。郝鸾见马俊真心实意,便想道:看来周顺、周龙、陈雷非真侠士,到是马俊如此义气,不若赠他一口宝剑,今若当众人赠他,恐他三人着恼。便把马俊扯到书房中,低低的说道:“我看贤弟真乃侠士,当日司马傲赠了愚兄三口宝剑,叫我转赠,前日赠鲍刚乃是攒鹿剑,今贤弟到开封去,手无物件,将此诛虎剑赠与贤弟防身。”马俊接在手中,掣出看时,果然光华耀目。便入了鞘,藏入衣袖里面,出来说道:“小弟换了衣服就来。”起身言毕,竟自去了。常让对郝鸾说道:“马子昌此去怎样救得孙佩?况劫狱犯禁的事,仁兄除不止他,反纵他,何也?”郝鸾说:“贤弟不知马子昌的本事,此去无妨,不必忧虑。”不一时,只见马俊换了长行的衣服,腰佩宝剑,与众人作别,说道:“兄等高坐杭城,小弟就此拜别。”朝上作了一揖,众人还了礼,郝鸾与众人又叮咛一回,携着周顺往外就去。众人送出大门,将手一拱,放开脚步,竟自去了。郝鸾与众人回到园中饮酒,至晚方散。周龙、陈雷到店中安歇,且自不言。
再说马俊与周顺出了城门,周顺道:“咱与贤弟匆匆而行,却忘记了行李盘费,却怎么处?”马俊道:“不难,总在小弟身上。”二人说说行行,不觉的走了五十余里,到得个乡镇上。马俊取出了银子,买了一床铺盖,打过了尖,依然赶行。若是缺少盘费,马俊就在富豪之家量意取些。这一路上过的丰丰足足的,免不得晓行夜宿,在路非止一日。到了开封,日色将落,急急的赶进城门,找寻客店。马俊、周顺从不曾到过,路头不熟,寻了半会,来到一条大巷,巷内走出一个老者。马俊上前问道:“借问老丈一声,此处可有宿店?”那老者提着灯笼,将马俊看了几眼,说道:“转弯头一家就是宿店。”马俊、周顺谢了一声,走不多远,果见一个灯笼上写:“公文下处。”马俊走到门首,问道:“里面有人么?”只见里面走出个人来,将马俊看了几看,说道:“爷们是下店的么?”周顺道:“正是。”小二道:“请进来。”马俊叫小二接了行李,来到后面一看,却是两间大大的厅房,一连四五进平房,两进大楼。马俊到了那三进住下,房屋虽多,却没有人住。小二取了两盆水,二人洗面已毕,小二问道:“爷们还是自家起火,还是一同叫小二奉膳?”马俊道:“俺们不会起火,一总是你的,俺如今同你说明,就是我弟兄二人,日间三餐,晚间的酒肴连房钱,与你一两银子一天。”小二听见说是一两银子一天,心中大喜,说道:“听凭爷赏赐,小人怎敢争多?只是还不够些,请爷添些才好。”周顺道:“一两银子一天就是足价了,还要争多呢?”马俊道:“只要你吃饭吃酒的肴馔洁净些,再加上二钱一天罢了。”小二道:“既是爷们慷慨,小人不敢再言。”马俊道:“今晚不用你的物件,烦你替俺买办,少不得与你些饭钱。”便取出一锭银子,交与小二道:“这块银子与俺备夜宵,这一锭银子算明日的房钱,所多的算今晚火钱,快快备来。”小二接了银子,欢天喜地,跑到前面与店主说明,那店主叫做武乾宸,听小二之言,想道:天下那有这等失算之人?就把银子收下,叫小二去买了熟米菜,又宰了一只鸡,叫妻子在厨房烧煮,武乾宸他就慢慢的走到后面,与马俊、周顺见过了礼,说了些情面话。不多时,店小二捧上饭来,不知是甚么酒肴饭菜,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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