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陶五常将衣服等类带了回来,总说买户人家知道他们赶做针线,没工夫再做衣服,只要他们针线做好些就是了。一连数次,也不以为意。这日陶五去进城,两天只不回来。华太太在家盼望,过了三四日,仍不见他回来。你道是何缘故呢?只因夏均祥有个书童,名叫狗儿,虽只得十五六岁,却百般刁顽,善伺主人之意。加之看见庆喜由华家回来,生得有几分姿色,满想与他牵搭。无如庆喜虽是个婢女,却是另具眼界。虽经他言语挑弄,他却全不理会。故狗儿虽存了此心,终不能到手。

这日均祥不在家中,单有狗儿一人在书房内看门,均祥的妻子不知均祥出门,适值晚风起,取件衣服,叫庆喜送去。庆喜走至书房,见少爷不在里面,就向狗儿问道:“少爷那里去了?衣服在这里,少奶奶叫我送出来的。”说着将衣服丢下就走,狗儿看见一人前来,又见无人在旁,真个色胆如天,邪心顿起,故意上前接他衣服,将庆喜两手紧紧抓住,说道:“今日不依我,断不能让你走。好姐姐,你可伶我罢。”说着就将庆喜抱将起来。庆喜想要喊,又怕被外人听见,真是情急计生,当下道:“你且放手,总好商量。你若如此,我是万万不可行。又少停—刻,等少爷回来进了上房,我定来便了。”狗儿还是不肯,庆喜道:“你果真如此,我就大喊起来,看你怎样?”狗儿只得放下,又千姐姐万姐姐喊了许多,叫他等少爷进去。务必出来。庆喜答应着。红着脸进去回复了一声,就到瑶云房去。

瑶云正要喊他有事,见他气喘吁吁的进来,诧异道:“你到那里去,怎的这样神情?”庆喜见问,就哭下来。便把狗儿欺负的话告知了瑶云,瑶云听了登时就要去告知他母亲,逐他出去。庆喜连忙拦道:“小姐不要着急,这一说出,不但害臊,而且这人是少爷最宠的人。到那时。不但少爷不说他放肆,反要袒护他的。我现有一计在此,包叫他吃个大苦,还不敢说。”瑶云见说,也觉有理,就言嘱道:“你须要小心,不要遭了他的毒手。”庆喜答应出去,停了一会,均祥回来,进了上房。狗儿真个是谨遵台命,一个人呆呆的坐在书房,两个眼睛动也不动,直望外看,专等庆喜出来,便好行了苟且。等到二更以后,果见庆喜进来,把手一招道:“你跟我来。”狗儿一听。如得圣旨一般,当时就跟着他去。穿过明巷,到了上房腰门口。庆喜道:“你把长衣服脱去,先让我拿进去。”狗儿见他如此,也不知是何用意,糊里糊涂就把袍子脱去。庆喜拿进里面,复又出来,低低说道:“你大脚走路太响,被人听见不是耍的,也脱下来,好轻轻的走。”狗儿也就遵命脱下。让他拿了进去。庆喜暗道:这厮该要吃苦了,不使他如此,他不死心。过了一会,又出来低低的道:“姑娘快睡,你在此再等一刻。”狗儿疑惑他说谎,作揖道:“姐姐不要哄我,你就带我进去罢。”庆喜正色道:“谁来哄你。如果哄你,倒不带你进来了。你着急就走。”

狗儿连忙陪笑道:“我不走,我不走。”就先光着袜子,站在那里静等。

又过了好一会,只见庆喜穿了一件小篮身短袄,出来道:“你快快把短衣脱去进来。”狗儿到了此时,又冷又有风吹,好容易见他出来。又见他只穿短袄,总以为他里面铺排妥当,直等进去干那美事。就忙忙的脱了里衣。只留了一件短夹裤。庆喜道:“连短衫也脱去,那里这样怕冷,不怕随后碍事么?”狗儿听了,已是乐不可言,还顾什么冷不冷,只留了一件,又递在庆喜手里。庆喜又道:“慢慢的让我看—看,有人没有。”抢一步进了腰门,只听吱咙一声,将腰门关上。狗儿此时知道上当,耍喊又不敢喊,只得战战兢兢倚着门阑,望里说道:“好姐姐,你把衣服还我罢,下次再也不敢生这邪心了。如再不还我,就要冻死了。”正在外面诉说,忽听上房里吵嚷起来,说道:“有贼,腰门适才响的,不要让他逃走。”说着就有许多人望腰门跑来,狗儿一听,真是三魂出窍,也不能顾得冷,赤着身子,只望外跑。走到书房门口,忘却门槛,一绊,一个斤斗跌在地下,可巧一块石子碰在面门上。登时鲜血滚了下来。狗儿惟怕后面有人进出,爬起来跑到书房里,俏俏的摸到自己床上,将被盖好。抖了一会,方才不抖。心下越想越怒恨,道:“庆喜,你如此狠毒,你不行就罢了,为什么叫我吃这苦。随后遇在我手里,不叫你认得我不算了。”次日又找了别的衣服穿好,只不敢开口。

且说庆喜自做成圈套,用这主意叫狗儿吃苦,等他把衣服全行脱去,他关门之后将衣服送进房去,由他先喊叫起来。瑶云明知他是诡计,也就在房中喊人。里面那些管家婆子、大脚老妈,听见吵嚷,一起跑出来,寻找了一会,见无人影,这才没事。从此狗儿恨庆喜犹如切骨,可巧这日陶五又到衙门里去,将华家的针线包在一起,来找庆喜。庆喜出来将东西取了进去,然后又送出一疋布料给陶五带去,另外一锭银子给了与兆璧兄弟用功。

本来他家上下皆晓得这事,惟有瞒着狗儿与均祥两人。夏国华夫妇与均祥的妻子虽知道,却亦不问不闻。不料这日庆喜与陶五谈心,被狗儿看见,心下想道:不在此时报复他,等待何时?又不敢突然去报,伯庆喜机巧会说,敌不过他。等庆喜去后,他就跟着陶五出了衙门,赶上一步将陶五抓住,道:“你好大胆,这样一所衙门,由你与丫头通奸,私偷上房的物件,现在老爷知道了,特着我来拿你。快跟我走,免得吃苦。”陶五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他本是个乡间人,到衙门里来已是缩头匿脚,加上狗儿又用了几句吓诈话,吓得他格外害怕。说道:“我,我不是歹人,我实在不敢私偷上房的物件。你太爷看我可怜,饶我去吧。”狗儿见他可欺,就愈加恐吓道:“这不行,现在老爷喊你,且去见了老爷再说。”陶五见如此说,恐吃苦,只得大爷长大爷短的只顾哀求,狗儿道:“非我不做人情,你先把实情告诉我。究竟是那里来的,或者代你谅谅人情。”陶五到了此地,不由的不说,就将庆喜叫他送针线送衣服的话全行告诉了一遍。狗儿这一听,心下说道:我且把他扣留下来,等少爷回来,如此这般一说,不怕他不生气不动手。就向陶五道:“照此看来是不怪你了,但此时先跟我来,把物交与我,你这人也是可怜,我代你求求情看罢。你若走了,那时吃苦却不要怪人。”

陶五被他一吓一哄,就跟他走进去。狗儿把他带到自己房内,说道:“你在此坐着,我去就来。”陶五还疑他是好人,仍是千恩万谢的托他前去。那知狗儿出了房门,复到书房,专等均祥回来。等至日午过后,均祥由外面走进,狗儿故作谅慌的对均祥说道:“少爷怎么到此时方回来,把小人的眼睛要望穿了。”均祥道:“你有何事,这等大惊小怪的?”狗儿登时跪下说道:“求少爷开恩,小人方敢诉说。”均祥甚是诧异,道:“你有话但说,总有我承当便了。”狗儿道:“非是小人多言,若再不说,少爷的家财给人要送完了。”均祥听说。更加吃谅,叫他快说。狗儿就将陶五衣包取了出来,硬说庆喜与陶五串通,将小姐所有的金银首饰三日两日就着他送往华家。在前还不敢开口,今日见他们加倍放胆,怕少爷的家产终久被他偷完,小人受少爷的思,故此昧死说出。现在陶五还在此地,被小人留住,少爷只要拷打庆喜,就知底细了。”均祥听了这番话,焉得不动情?当下说道:“这总是老爷糊涂,做了这事,不是你说,我全不晓得。你不必怕,我自有主意。”说着先走进去,向着自己房内换了衣服,也不问夏国华在家不在家,取了一根藤条到书房,随即喊人道:“你快去叫庆喜出来,有活问他。”那人见他一脸怒容,知道不好,只得进来呼唤。

此时庆喜正在瑶云房内看华家的针线,忽听少爷喊他,连忙问道:“喊我何事?”那人低低说道:“你小心,不知为着何事动怒。”庆喜心里害怕,疑惑是狗儿说了什么坏话,只得向瑶云道:“如有什么事件,姑娘千万出去说个情。”瑶云便同他一起到了赵夫人那里,说道:“哥哥不知何事,要发作,庆喜他现在不敢前去。”赵夫人道:“你又末作犯法事,怕他怎的?你且先去,有我不妨。”庆喜听了这话,就大着胆来到书房,只见均祥坐在上面,见他进来骂道:“你这贱货,得着人家多少好处,就代他做鬼?少爷若果看老爷太太的面子,不与你这东西计较,你眼里就瞧不起人。若不把你处死,还要被你骗去呢!”说着举起藤条满脸满身的乱打起来。不知庆喜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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