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正说到:白马河甘家堡投宿,巧遇画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
夜晚,法广、法铎行刺,他们提出是铁善寺的,老侠侯振远解绑绳释放他们,并且告诉他们,侯某带兄弟童林是日必到铁善寺。其实雍亲王爷、于老侠客、甘大侠都知道镇东侠的意思,可海川就有些不明白。他想:既然这两个和尚是铁善寺的,那就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干脆刨个坑儿,在村外边人不知鬼不觉的埋了算完。再说,一看这两个和尚贼眉鼠目,就不是好东西,分明绿林的败类。老侠侯振远可不是这个心:你不提铁善寺,我们非宰你们不成,提出铁善寺来,你们不说童海川兴一家武术、灭铁善寺的山门吗?连山门都给灭喽,你们铁善寺的弟男子侄能在侯振远、童林的手下逃出去吗?我们放了你,让你的方丈也明白明白,绝对没有这回事。如果你们两家方丈通过这件事与我们弟兄言归于好,武林道我们弟兄多交几个朋友;如果你们执迷不悟,姓侯的、姓童的是人物,你们这些个晚生下辈,也不斗你们,我们斗的是你们家的长辈济慈、济源,你给捎个信儿得了。法广跟法铎脸儿一红说:“一命之赐,永不能忘,我弟兄告辞。”两个人一转身形走了。
到村外,法广对法铎说:“师兄呀!这个姓于的功夫太好了。”“可不是嘛,要不就在金银乱石岛把咱们九师兄弟全给杀啦!”“我觉着我能跑了哇,没想到我出来站在当院他也到了,这老头子身法太快了。”“我哪,捆你的时候,我从房上下来想给人家一刀,可是迷迷糊糊的就让人给逮着了。”
“看来他们的能耐不错。回到庙里头,咱们得启禀两位老人家多加小心。”
于是两个和尚扬长而去。
老几位都来到北房,打发小弟兄睡觉去了。海川有点儿不明白:“哥哥,像法铎、法广这样的人怎么能放了?这于甘老哥哥也不利呀!”侯老侠摇头:“他们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我们是武林的高手,要斗也斗他们家里的大人,像这些个晚生下辈,咱们把他赢了管什么,宰了他管什么呀?”王爷也劝:“海川,你连老哥哥的心都不懂?一鸣二声,你兴一家武术,有人说是灭他们铁善寺的山门,可是你把他们人逮住给放了,这样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海川点头道:“您说得对。”爷儿几个把灯吹了,稍微的一迷离,天可就亮了。底下人进来,伺候着他们老几位擦脸漱口,便坐喝茶。这个时候,东屋的小弟兄们也全都起来了,梳洗已毕,来到上房,在两旁边儿垂手侍立。叱海金牛于恒坐在那儿听他们几位说着话儿,说的都是江湖绿林道的轶事。
天越来越亮了,赶紧派人准备酒饭,因为今天爷儿几个要奔铁善寺。还是两大桌,叱海金牛于恒他们这些人一桌,王爷他们爷儿几个一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谈笑风生。正在这个时候,老侠甘凤池可提出来了:“海川哪,看来铁善寺我不能去啦,昨天晚上法铎、法广都上我家行刺来啦,我要还上人家铁善寺去,也太不知趣了。九月九以前,愚兄一定到黑熊镇黔南客栈,哪怕给你们哥儿几个背后摇旗呐喊呢,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海川说:“老哥哥,像您这样的大侠,我请都请不到,我给您道谢啦。不过我可没有请帖,请帖完全都拿走了。”侯老侠接着说:“你来了比什么都强啊。”爷儿几个喝着酒,从外头进来一个下人,慌里慌张,脸色都不对了,看了看大家伙儿,来到甘凤池的背后,一低头,在甘老侠的耳朵这儿嘀咕,说完这人就走了。甘大侠劝酒:“喝酒,喝酒。”王爷就知道这里有事,没想到刚要问,外头又进来一个,这个可就更慌张,顾不得矜持了,到了甘凤池的跟前就说:“腿折了,您瞧瞧去吧!”甘老侠把脸一沉:“抬走就是啦。”底下人走了。王爷不喝了,停住问:“甘老侠,谁腿折了?抬哪儿去?请您干什么去?既然我们爷儿几个到一块儿不属外了,您有什么事不可以开诚布公啊。”海川也问:“哥哥,好像是家里出了事儿了!”“唉,也没什么大事。你们爷儿几个打东口来,路北里不有个庙吗?”“是啊,我们看见了。”“那个庙是火神庙,您别看庙小哇,咱们这村儿没店,有住店的就住到那庙里了,僧众们管人家饭,但是也收人家饭钱和店钱。总而言之,他这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头几天哪,来了个打把式卖艺的,是个小孩儿,我可没见,也没提名提姓,第二天一清早儿起来,他在火神庙头里就摆了个场儿,跟人家庙里借了两个凳子,往那儿一摆。咱们这村里头大部分人都会点武艺,差不多年轻力壮的都跟我练过,有人可就告诉我了。你们哥儿几个、爷儿几个,都是咱们武林本道的人,我甘凤池在白马河甘家堡大小也算个把式匠,你要打把式卖艺,到了我这村儿你先打听打听,有我甘凤池这么一号,您到我家来一趟,倒不是说非得给我买点儿礼物,道个姓说个门户,您怎么搁场都行,如果出了事儿了,我甘凤池还能给你顶着。如果买卖不好不挣钱,您要缺少路费,短个三十两五十两,我甘凤池给。可是这个打把式卖艺的到这村儿,不分青红皂白,画个圈儿练艺就要钱。有孩子们就跟我提了,说这可是瞧不起您,我说人家年轻轻的孩子,学了几年功夫走到咱们这儿,路费短缺,磨扇儿压了手,住店要店钱,吃饭要饭钱,人家为了挣几个钱,还得问本村谁会把式啊?咱们可得把话说在头里,谁也不准到把式的场儿去搅闹,否则我在水牌上给你除名,你就不算我的徒弟。但是我的傻儿子很厉害,我又怕有人唆使着他到那儿闹去,我把儿子锁到花园好几天了,不让他出去。嘿,敢情不是那么回事儿!练武艺的小孩子在那一练,乡亲们当然要给钱,谁给钱他都拦了,他说:“您甭给钱,我不要钱!’您看,这不斗气儿吗?有人问他,你打把式卖艺不为挣钱,吃饱了撑的?他说出来了:“我听说白马河甘家堡有个成名的人物叫化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我不为挣钱,就为会会这位甘大侠。’嘿!敢情是会我的,人家是个孩子,二十来岁,我都七十好几了,我跑那儿跟人家帮乱去?我告诉他们:“不管他,他要打算会我,我决不去。’坏啦,一天就传过风去了,他在场子里头骂上我了。”王爷一听:“还有这事儿哪?”甘老侠接着道:“小伙子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三天了,我就是不出去。今儿个一清早,我有个病徒弟姓穆,叫穆顺,外号儿叫金钢腿。刚才说过啦,这个村儿里的孩子都可以说是我的徒弟,也可以说不是我的徒弟,我没有一个正式的弟子。这个孩子去啦,卖艺的孩子又在说啦:“我斗的就是这姓甘的,没想到他又不敢出来,难道说他没有徒弟吗?泥人儿也得有点土性啊?出来会会呀!咱们试试嘛!’穆顺病了,在家歇了好几天,他不知道这件事。今天一清早,刚巧碰见这卖艺的小孩,非要跟人家比试。头一次,来人告诉我,说穆顺这孩子上那儿去了。二一次来人说,穆顺进去叫人家把腿给踢折了。我说抬家去。哈哈哈哈,得啦,就是这么回子事,咱们爷儿几个喝酒吧。”王爷站起来了:“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哪!老侠客,这么办吧,我们大家伙儿去一趟。”王爷站起来往外走,海川也站起来说:“大家伙儿先别吃了,走,咱们爷几个瞧瞧去。”于爷也说:“咱们就全去吧!”
众位都起来了,陪着王爷往外走,只有傻小子于恒没去。
大家伙儿到火神庙一瞧,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个圈儿往里看。众人一看到甘老侠都闪开了,老少群雄挤到里边儿来。海川一瞧,不错,北边就是那山门的台阶,有一张小桌子,上头放着把茶壶,一口单刀立在旁边,还有一条花枪也在那儿放着呢。在桌儿前头站着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在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细腰儿窄背,小腰儿就一掐掐。面似六月荷花,红中透粉,粉中透嫩,红粉相间,两道宝剑眉,一双豹子眼,皂白分明,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真精神!谁看见谁得爱。小孩儿冲着大家伙儿作了个罗圈儿揖:“乡亲们,在下是外乡人,来到贵乡宝地,说我练把式不要钱,我上这儿过隐来啦?还是我吃多了在这儿消化食哪?都不是。我跟老乡亲们一再声明,就是白马河甘家堡这儿有一位化地无形隐逸侠甘大侠客,他是武林道的前辈,我很敬仰他,打算在这儿抛砖引玉,把甘大侠客引出来,我跟他讨教讨教。没想到我到这儿三天啦,这个甘大侠客闭门不出,他一定是胆小微微、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他不出来。没想到,今天一清早儿,来了这么一位金钢腿儿,听我说话有点儿不愤了,过来跟我一动手,嘿!也许他在别人那儿是金钢腿儿,在我的跟前是麻秸杆儿腿,一碰就折了。我这一脚踢的可不是金钢腿儿穆顺,我踢的是甘雨甘凤池!我想借他之口,传他之耳,让姓甘的来跟我试试。我跟众位说,从今天起,我再练三天,等着甘大侠,我跟他分个强存弱死真有假亡。甘大侠要不来,对不起,众位乡亲,我可就走了。我就为的是讨教讨教,跟甘大侠学两招儿。我不这么样儿,人家甘大侠不出来,我这么样儿了,他还不出来,那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他怕死贪生啊!我,说练就练。”
这话老侠于成都听见了,笑着说:“嘿嘿嘿,甘爷,这小孩子儿说我吧?”
甘爷这气,这老头子怎么激事儿啊?猛然间,人群儿里头有人说话:“哟!朋友,你的口气太大了。好吧,我来跟你讨教讨教。”垫步拧腰“蹭”一下儿,蛮子孔秀就蹿出来了。老乡们一瞧,怎么来个江南人哪?二十多岁,白净脸儿,瘦条儿的身材。卖艺人赶紧一抱拳:“师父,怎么称呼?”“你要问我吗?正是刚才提到的,画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啊!”旁边的乡亲这个骂呀,因为他们有管甘老侠叫叔的,叫伯父的,叫爷爷的,叫太爷的全有,你提你是甘凤池,合算你成了我们家的太爷啦!再有甘老侠在这儿哪,没有说话。卖艺人上下打量:“朋友,你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甘老侠是威名远振的武林前辈,你算什么东西?你给人家甘老侠提鞋,恐怕人家都不要你。”“这叫什么话!你怎么这样说?”“甘老侠是七八十岁老成持重的前辈,人家有胡子,你的胡子哪?”“噢,我的胡须嘛,啊,我告诉你,我怕吃饭碍事嘛,昨天把它刮了。”“哈哈哈哈……”老乡亲们也都乐了。
卖艺人见他说瞎话不挑好日子,便道:“你要说你是甘大侠,那我就不跟你动手了。你到底是谁?”“好了,我告诉你吧,我家住在扬州,姓孔名秀表字春芳,外号儿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他一边儿说着名姓儿,一边儿往前走,说到“物”这儿,猛的一伸手,“唰”的一下子,并食中二指对准这卖艺人的眼睛就来了,这叫“金龙吐须”。其实这卖艺人受过高人的传授,一瞧他指手划脚往前走,就知道他要动手。这小孩儿没动地方,只见他往右边儿微然一甩脸,伸左手一立,一掏孔秀的手腕儿,“腾”的一下“金丝儿缠腕”,就给拿住了。其实卖艺人要伤孔秀,只要一抬腿,左手攥着你的胳膊腕子,右脚一蹬你的胸口,能把你这手腕子给你抻折喽!但人家刁住了孔秀的腕子一伸右手“大鹏展翅”,左手一撒,一碰他胳膊,这孔秀乐儿大啦,噔、噔、噔、扑通,来了一个大坐墩儿!看场的人们哈哈哈都乐了。孔秀起来说:“这叫什么话?我替你们本地的甘老爷子挣面子,你们倒耻笑我输招。”其实他也知道寒碜,脸儿一红,钻到人群儿里头,站在阮和、阮壁这些人的后头不言语了。
卖艺人大笑:“哈哈哈哈,众位,这位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乡亲们,留神您的兜儿里头要有钱,可别让他给取了去呀!”大家伙儿这才明白,敢情这个外号儿是小偷儿。孔秀这个气!这卖艺人接着说:“他哪有本事呀,我想这个人可能是甘大侠客的弟子吧?还有哪位想过来试试吗?”刚说到这儿,打人群里头飞身形进来一个小孩儿说道:“赢个三阵两阵,败个三阵两阵都无足挂齿,你又何必口狂呢!不才在下跟你讨教三合。”这个卖艺的上下一打量,进来的这个小孩儿,中等的个儿,细腰窄背,一身蓝,梳着冲天杵的小辫儿,前发齐盾,后发披肩盖颈,瓜子儿一张脸儿,修眉大眼,鼻直口正,一双元宝耳,长得俊极了。原来是多臂童子夏九龄。卖艺人问:“好了,你打算跟我动手,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只要一拳一脚把我赢了,我马上告诉你名姓儿。”“哈哈哈,我也是这意思。你只要赢了我,我告诉你!”“那好吧。既然不报名姓儿,你请吧。”夏九龄往前这么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乌龙探爪”,“刷”的一下儿就到了卖艺人的胸前。卖艺人往左滑步,立右手这么一穿他,左手从右臂胳膊肘底下出去了,往前一抢步,进步掖掌奔面门来了。夏九龄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左腿走扫堂,右腿当轴儿,一阵风儿一样,老虎甩尾巴“唰”的一下儿。卖艺人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迈过夏九龄的腿,举双拳奔夏九龄的顶梁就打。
夏九龄往旁边儿一闪身,两人插招换势打在一处。
九龄这孩子功夫不错,又聪慧,搂打搪封、踢弹扫挂,脚尖儿点地,身法很快。卖艺人一边儿动着手,一边儿看夏九龄的本领,暗自点头:这个小孩儿,比刚才那个南蛮臭豆腐可强得多。走行门让过步,七八个回合,这就很不错了。夏九龄上右步,一个“丹凤朝阳”,右手照着卖艺人的太阳穴就打,卖艺人就势往下这么一掠身儿,氽头一躲,右脚往中宫一插,伸右手一个摔子,就是反右手,“啪”一砸夏九龄的胳膊,夏九龄往后一撤步,他猛的一上左步,往下一矮身“金牛拱地”,在夏九龄右腿的腿肚子上“啪”的一下,就打上了。夏九龄“叭唧”就一个跟头。王爷怪心疼的:嘿!他怎么把九龄给打了。夏九龄一折身儿起来,脸臊得跟红布一个样儿,面红耳赤啊。
人家这把式卖艺的一抱拳:“朋友,不问你的名姓了,请吧!”九龄这寒碜喽!低着头出去,一句话不说了。
卖艺人刚要迈腿,打人群儿里头又出来一位:“相好的,来吧!我跟你试试吧。”玉麒麟司马良进来了,“我跟你讨教讨教。”“你怎么称呼啊?”
“朋友,你要问我,复姓司马,单字名良,有个外号儿叫玉麒麟。”“喝!外号儿可好哇!来,请吧。”玉麒麟司马良往前一抢身儿,双手晃面门,脚踏中宫就是一个“对面中扶手”,照着打把式卖艺的这个年轻人的前胸就按下来了。卖艺人往旁边儿一闪身,上右步“叶底藏花”就是一掌,照着司马良的左肋下打来。要是戳上,真能把肋骨给戳折喽!玉麒麟司马良也知道这小孩儿厉害,“张飞大骗马”脚尖儿一点地“唰”的一下儿,从他胳膊上头蹿过去,右手的拳照着他的胸口上就到了。卖艺人“白马卷蹄”,拿左手往下这么一挽,司马良就势坠肘沉肩,右脚扎根反过身来,“十字摆莲外合腿”照着卖艺人的太阳穴就踢。这个卖艺人一琢磨,他的功夫可不错呀!往后一撤身儿,双手封住门户,两个人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在一处。两个人好快的身法。司马良的能耐是比夏九龄强,但是十几个回合开出去,司马良不敌这打把式卖艺的小伙子。司马良一斜身,右脚扎根,抬左脚就是一个“搬尖儿脚”,照着卖艺人的小肚子就点来了。这个年轻人向右一叉步,微然一斜身,司马良这脚可就空了。人家就势用左手一挽他脚腕子,伸右手顺着他的大腿这么一拨噜,正把司马良的腿给攥住了。说真的,人家一使劲儿司马良的腿都能折喽!不过没有,只这么一搡,司马良出去一溜滚儿。司马良就地十八滚,“噌”的一下儿起来了。一句话没说,抱了抱拳,掸了掸土,低着头出去了。
这时候,场子里头可很静啊,这位打把式卖艺的年轻人作了个罗圈儿揖:“乡亲们,这两位听口音不是咱们本地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儿来的?咱们不知道。能为嘛,还是过得去。不过要跟我比试,还差得多,因为他们能耐到底还是不成,要冲这个能耐呀,好像不是跟师父学的。”他底下可要说出难听的话来了,是跟师娘学的。海川可不能让他说出这句话来,海川一扬手:“朋友,不要口狂嘛。”迈步就进来了。年轻人一抬头看见海川,虽然海川跟个农村的老乡打扮一样,土黄布裤子汗衫儿,左大襟白骨头纽子,粗蓝布大褂儿又肥又大,可是浑金朴玉,很有气度。老乡们也都纳闷儿:好像这位乡下人是跟着甘老侠一块来的,与虎同眠焉有善兽,与凤同飞必定俊鸟,怎么这甘老爷子会认识这么一位啊?刚才那几位都很精神,可打不过这位卖艺的,怎么这位乡下人倒进来了哪?老乡们就更往前挤啦。这人是越来越多,本村的人全来了,连外村走道路过的也全都围上来了。
这位打把式卖艺的仔细一看童海川,二眸子光华乱转,眼神特别地足呵,他心说:你别看这位穿着打扮怯,这个人的功夫不怯,最起码得有很好很好的武功之底。卖艺的年轻人一抱拳:“老师傅,您贵姓呵?”海川一想自己在这通名姓不大好。“噢!我的名姓你不用问,如果你要输给了我,那就更甭问了,你要赢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倒想问问你叫什么呵?”“哈哈哈哈,师傅,您不提,我也不能提。”“你还是提提吧,当着这么多的乡亲们,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知道知道,”“这位师傅你一定要问?唉呀!这儿有板凳,你坐住了,我告诉你。不然的话,我的名姓儿太大,回头你不坐这儿,也许来个跟头。”哎哟!老百姓也都含糊了:这位怎么称呼呵?会让人一听名姓就吓个跟头!海川说:“好吧!我运运气,我站稳了,不用扶着墙头,不用扶着树,也不用坐下,你提出来,我加小心就是了。”“那好吧!在下我家住直隶省京南霸州,姓童名林,字海川,北高峰献艺贺号震八方紫面昆仑侠。”海川这么一想:你叫童林,我上哪儿去了?他这么冒充我的名字,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你知道这童家村在哪儿?童林住在哪一头儿呵?嘿!老少群雄也都愣了。哟!敢情这位也叫童林哪!也是北高峰献艺贺号的。别人都可以,唯有孔秀骂街:“混账东西,你真是王八羔子,你怎么冒充我师父的名字呵?你要是童海川,我不成了徒儿了吗?”海川倒没反驳他。“噢!原来是童侠客,久仰大名呵!”卖艺人大笑着说:“哈哈哈,朋友,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你就不用磕头行礼了。”海川这气!又指着假童林说:“我也没磕呵!好吧!童师傅,我来讨教讨教你的功夫吧。”“可以,咱们是讨教什么呢?”“枪、刀、军刃、拳脚都行。”卖艺人说:“不过我这只有一口刀、一条枪,拳脚咱们二位都有。”乡亲们搭茬了:“老师傅,你们二位要是比武的话,我们家里都有刀有枪,我们给您拿去。”人家白马河甘家堡这村家家都有。有人“噔噔噔”就近跑到家里,一个扛了好几条枪,拿着几口刀进来之后,“叭啦啦”往那儿一搁:“这回您够使的了吧!”“你看,枪也有了,刀也有了,童师傅,来吧!”“咱们是使枪还是使刀呢?”
“好。我先讨教讨教您的枪法。”这个打把式卖艺的童师傅伸手把枪拿起来了,海川一伸手也拿起一根蜡杆枪来。说这条枪好使不好使,海川倒不在乎。
阴阳把一合枪,“叭啦”一颤,“丁”字步往这一站。“来吧,童师傅,请进招!”假童林往前一赶步,也是双手合枪,“叭啦”一颤枪。有点儿功夫,“狸猫扑鼠”照着海川的胸前“唰”的一下,枪走一条线就到了。海川也是四平的架子托着枪,一看假童林的枪来了,前把往里这么一合,“叭”,海川手里的枪杆儿就跟面筋似的一抖,把假童林的枪给缠住了,四外里人多,海川不敢往外抖,一抖他的枪就飞出去了。海川往下一压,一下子就把假童林的枪给夺出了手,然后就势推后把这儿一斜,上右步一带枪,这手功夫叫“外带还”。好厉害!枪撒手了,只有一闭眼,等死吧!海川这枪到了假童林的哽嗓停住了,离他的嗓轴子也不过一韭菜叶的距离。大家伙儿看着好悬那!王爷吓了一跳,心说:你别给扎死呵!枪虽“唰”的一下就到了,但是海川有分寸,停在嗓轴儿头后,轻轻叫了声:“童师傅。”这假童林把眼睛睁开了:“啊?老师傅!”海川一笑:“哈哈哈。算你输呵还是算我输?”
假童林脸一红:“老师傅,您的枪法十分高明,在下输了。”“噢,好。”
海川把枪放到地下。这位假童林也把枪捡起来立在那里,他这么一琢磨:也许这位枪法太好,我成了孔圣人门前卖百家姓的了,看来错了,我跟他讨教讨教刀吧。“老师傅,我还想跟你讨教讨教刀法。”海川点头:“童侠客,可以呵,请吧!”再瞧这假童林一伸手把刀拿起来了,按刀把一顶崩簧儿,嚓楞楞一声响把单刀亮出来了。海川也把老乡送来的刀拿起一把来,合住刀把,往后一撤步“夜战八方藏刀式”:“请进招。”假童林一想:来吧!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挂着风声,对准海川脖子的左面就劈来了。海川推刀把,身子一横,右步在先,左步在后,一斜身,伸左手,一点他拿刀的里边腕子,海川的劲多足呵!金钢指“当”
这么一点他,他就觉这手腕跟要折一样,假童林就把刀给扔了。海川往前一上步,身子一转,一阵风似的,刀就奔他双腿来了。卖艺人脚尖一点地,蜷腿一跳,“旱地拔葱”起来,没等他落地,海川的刀又回来了,这叫“猛虎寻食”。等假童林落地站稳,海川的刀也落到了他脖子上了:“童师傅,怎么样呵?”哎哟!这假童林脸儿一红,他想:这下可干了!刀也好,枪也好,一招不走我就输呵,这位老师傅可够高的。他脸色难看地说:“呵,老师傅,我输了。”海川把刀撤回来,刀入鞘,往地上一放。假童林也把刀捡起来放在刀鞘内,搁到旁边。他这么一琢磨:嘿,我怎么这么不走运哪!这个乡下人大概枪法、刀法都好,可能拳脚就不灵了。想到这里,抱拳拱手说:“老师傅,我还有不情之请。”“呵,好啊!童侠客,你说吧。”“我打算跟您讨教讨教拳脚。”海川大笑:“哈哈哈,讨教拳脚也可以。不过,当着这么多的乡亲,咱们俩人得挂个彩头,你认为怎么样?”假童林想了一下:“您说吧,挂什么彩儿?”“这样吧,如果动拳脚,你要把我赢了,我拜你为师。”
假童林一听:“行了,我算收下您了。”孔秀才骂混账东西,找我老人家的便宜。大家伙儿一想:这小孩怎么这么狂啊,刀和枪你都输了,拳脚又有什么出手的?海川说:“好啊,童师傅你要把我赢了,我拜你为师,那么一时侥幸,我要把您赢了呢?”这假童林一摇头:“阁下办不到!”“哈哈哈,那么万一我要把你赢了呢?”“好吧,当着众位乡亲,您只要把我童林赢了,我立刻磕头,拜您为师。”海川接着说:“说话可得算话呀。”“哎!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岂能反悔?何况我是堂堂的侠客!”“哈哈哈,好好好好。既然如此,请吧。”“请老师傅您亮个架。”海川一想:他要看我是哪一门的招术,我不能让他看了去。练武术,决不能叫您瞧出我的招数来,这叫“拳打两不知”。
海川往后一撤步,右手攥拳,左手伸掌,一搭自己的拳,丁字步一站:“朋友,请吧。”“哟!”这假童林看不出海川是哪门功夫来,他也往后一撤步,一抱拳:“请!”两个人彼此道请,脚踩黄瓜架,欺身进招。这假童林左手一个引手,上右步,掌挂一团风,对准了海川的胸口就摁。您别看他年轻,功底很好。海川这么一瞧啊,他这个拳脚的门路可能跟自己接近,都属于内家功夫。海川就势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一长身,双手一扶这个假童林的胳膊。假童林坠肘沉臂往后一躲,他知道这胳膊真叫人家摸住,自己就输了。海川就势左手一挑,右手在底下往前一探,来了一手“麒麟吐书”,对准假童林的胃脘穴就摁。假童林往后一撤步,一立左手,右手护住中脐,一立手往外一挂,伸手奔海川面门就打来了。海川往旁边一闪身,凭海川的能力,赢他很容易,但是海川要看门路,让过步,两个人都是脚踩八门,身法展动。叭叭叭,连拆十几手。假童林愣了:哎呀!看来这位师傅跟自己的门路接近,相反,人家功底惊人哪,比我可强多了。我冒充人家童老师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的输了,我可就给童老师丢脸了!自己加着小心进招,但也不行,人家哪一招都欺着自己。假童林心说:坏了,我非输不可。十几个照面,海川一瞧,他的功夫就顶到这儿了。他左手的掌奔面门,海川岔左步,一伸右手,“金丝缠腕”一拿他,伸左手往前一搌,跟着就像是双手拧麻花。他在达摩堂里就用过这手功夫。左手一转,右手顺着左手底下一穿,这手功夫叫“摁掌”。只见海川往下这么一按,轻轻用三个手指头一拍假童林的肩膀头,他就退了六七步,“咕咚”来个屁股墩儿。“哗——!”你把人家村里的人都给得罪了,你把人家甘老侠的弟子金刚腿穆顺的腿给踢折了,到了现在你输了,人家老乡们还不趁心哪!“哗——!”真有喊好的。
海川往前一赶步,一伸手,把这卖艺人搀起来:“童师傅,你可输啦。”
这假童林没起来,就势跪在童林的面前了:“老师傅,我还不知道您老人家上姓高名。刚才言犹在耳,我输给您,拜您为师。我现在就给您磕头,我算您的弟子了。”童林这个人,一生的秉性脾气就是说话算话,童林就赞成这样儿的。这小孩不错,当着这么多人,给我跪下了,输给您了,我就是您徒弟了。海川反倒笑了:“哈哈哈!哎呀,小伙子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话你也得站起来说。不过刚才的事情,是你我闹着玩的,戏言岂能算数?不能拿它当真事。”假童林非常诚恳,他说:“不,老师傅,我虽然年轻,我一辈子也不敢说瞎话。您认为是戏言,我可是诚心敬意说的。我输给您了,我就是您的徒弟。请问,老师傅您贵姓啊?”海川很受感动:“呵,你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哈哈哈,你刚才提的你叫什么哪?你不是说你家住在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吗?巧了,我就是童林童海川。”这个小伙子脸一红:“哟,您是鼎鼎有名的童侠客爷,我可给您丢脸了!不过,输给您倒不算丢脸,请您把我收下吧。”
这个时候,王爷、西方侠于爷、侯爷、甘凤池、二爷侯杰都进来了。老侠甘凤池过来一搀他:“起来吧,有什么话到寒舍去讲。”老头儿乐呵呵的跟这年轻人说话,这年轻人一抬头:“老爷子,您贵姓啊?”“我就是您刚才提到的那位胆小微微、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不敢惹事的甘雨甘凤池啊。”
“哟!”这卖艺人的脸蛋跟红布那么红啦,跪下去低着头愣了半天,又把脑袋抬起来:“老侠客爷,您老人家是武林的前辈,鼎鼎大名的人物,哪能与无知小子一般见识。”老侠甘雨大笑起来,连连点头:“哈哈哈,说得好,小伙子,快起来吧。”“晚生遵命了。”这个人站起来了。甘老侠说:“乡亲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乡亲们都散了吧。”
这卖艺人说:“我这儿还有点东西,是跟庙里头借的。”说着便把桌子板凳搬进去了,然后他拿出一个哨码子来,提拎着由打庙里出来了,大家伙儿一同赶奔甘老侠的府上。
来到客厅以后,家人把残席全都撤下去,桌椅恢复了原位,甘大侠才把这卖艺人拉过来:“这儿来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个年轻人把哨码子往这旁边一放,甘老侠这才挨着排的介绍。这位是王爷,这位是谁,这位是谁。
甘雨甘凤池都介绍完了,这卖艺人重新跪到海川面前:“没有别的,我就是找童师傅来的,我给您磕头,拜您为师。这么办得了,请甘老侠客爷作我的保师,我再请出一位代师来,叫保代二师,正式的头顶门生帖,磕头拜师。”
海川听了一摆手:“你拜与不拜,我收与不收,咱们先不能提。你姓什么叫什么,你从哪儿来啊?”“师傅,你看这个得了。”这个孩子从哨码子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双手一递。海川接过来一瞧,信封上写着“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贤弟亲启”,底下写着“内详”。管我叫兄弟,写着外号,这到底是谁呀?打开书信看了半天,也不明白。“这么办吧,你还是说说吧。”通过这个年轻人,又给童海川引来一位护心口的好朋友,武林中出类拔萃的老侠客。
这位便是三十六群侠之首,年龄没有西方侠于成大,论功夫实在比于爷都强的广东龙门县青龙街八卦堂药铺经理,姓王,名叫王十古,江湖人称:头顶太极、脚踩八卦、乾坤妙手王十古。左臂神刀炳南公洪利到广东拜访的那个王老侠就是他,洪炳南到了人家门前一看,上面写着“今日停诊”。王老侠不瞧病,他才改奔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拜见欧阳老仙长。
王十古确实是内家功夫,太极、八卦,内家两门都很好。但是他跟少林寺有关系,幼年三入嵩山少林寺,在大殿的匾后头巧得十三节人骨宝鞭,又在后佛阁得天罡鞭图,这是人家嵩山少林寺原来老方丈普净普师父暗赠王十古的东西。王十古在少林寺山门磕过头,是记名弟子,所以王十古也算少林寺的徒弟。而且他本身还有一门“兵刃”,就是五行八卦掌。他不但会使鞭,而且还会这种绝艺,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一生只教了一个弟子,南京人,姓应,叫应太和。这个徒弟由于眼睛总红着,得了个外号,叫金睛红龙应太和。王十古老夫妻两个对应太和特别的疼爱,他的功夫也确实不错。出师了,应太和打算回家去瞧瞧,师父师母同意了,他带着银两路费,辞别了师父师母,从广东就回南京了。到了自己的家中,父母双亡,就剩下了他一个人。街坊邻居听说应太和去广东跟王老侠学艺出师了,建议他在家成立个把式场,应太和听后很高兴,就在家里戳起个大杆子来,成立了把式场。上元甲子,人人好武好练,很多年轻人就头顶门生帖,拿着束脩银子来了,他们拜应太和为老师,这样他就教上场子了,还很有几个不错的徒弟。应太和在这儿干了三年,还真出名了。
这个时候,从陕西来了一位把式匠,姓铁叫铁金龙,铁爸清真,功夫很好。他到南京也是访友来了,听说有这么一位应太和,可就到这儿来了。进了把式场儿,不说三不说四,直接了当的对应太和说:“听说你应太和有能为,我是陕西铁金龙,想跟你讨教讨教。”应太和一想:这是踢把式场的来了,硬胳膊根儿啊!无奈只好说:“好吧!”两人一下场子,三次比武,叫铁金龙把应太和踢了个跟头。应太和说:“得了,我连家都不要了。”就把这把式场交给铁金龙,应太和回广东去了。
到广东,见着师父行完礼,又拜见了师娘。晚上吃完饭以后,老侠王十古就瞧他有事儿:“太和啊,你回家好几年了,怎么又回来了?在家干什么来着?我看你好象有心事。”应太和一听,扑通跪下了:“师父,说真的,弟子我没什么能耐,回到家中,乡亲撺掇我要在南京立个把式场,这样我便教了十几个弟子,混得还算不错。没想到,从陕西来了一位清真大爸叫铁金龙,进门就踹了我仨跟头,把式场叫他给夺去了,我又回来练艺了。”老侠王十古笑了:“哈哈,你哪是回来练艺呀,你是惦着让我替你找场子去!太和呀,当初你说要回家祭祭祖,看望看望,我才让你回去。可你要说回家立把式场,师父我可不让你去,你现在这点功夫哪能成啊!你回来让我给你找场子,噢,我去南京把人家铁爸儿给打了啊,你甭想,这我不干!既然把式场叫人踢了,你就别干了,好好在家里侍奉我二老夫妻,你再练些年,然后再回家。”应太和是个老实人哪,他踏踏实实的在这儿又跟师父练上艺了。
过了两个月,谁也没想到,老侠告诉应太和:“写出个条儿,咱们不应门诊了。从明天起,为师我要出一趟门。”次日清晨,老侠王十古把十三节人骨宝鞭围在身上,银两路费带足了,但没骑马。又把俗家衣服脱了,换上一身不太好的老道衣服,作为出家人,因为出家人不被旁人注意。王十古手拿着拂尘,从广东起身形可就奔南京来了。您以为他真不管徒弟的事?不可能啊!打狗你还得看主人,你随便把我徒弟打了,那哪成啊!但我不能当着我的徒弟找你,要那么一来,我算助长我徒弟的依赖思想,所以我暗含着来。
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游山玩景,王十古多年没离开广东了,这次也顺便的遛遛逛逛。等到了南京一打听,才知道铁金龙也没干几天。
铁金龙把应太和打跑了以后,自己接过这个把式场来,人家乡亲可就告诉他了,说:“我们这应太和公子,你知道是谁的徒弟吗?”铁爸儿说:“不知道啊。”“他是广东龙门县青龙街八卦堂药铺掌柜的,头顶太极、脚踩八卦、乾坤妙手王十古的徒弟。”铁爸儿一听,心说:这可麻烦了,我打了人家徒弟,人家师父能不来吗?师父一来我准趴下。第二天,铁金龙收拾收拾东西,卷着铺盖卷吓跑了。结果应太和这把式场就散了。等老侠王十古来了,这儿什么都没有了。暗中着一打听,才知道吓跑了铁金龙。老侠王十古心说:铁金龙,算你便宜。不然的话,哪能让你随便把我徒弟打了!得啦,既然来到南京了,六朝金粉,我为什么不多游逛几天呢?这样,老侠王十古就找了个店住下来了。每天出去游山逛景,一晃就好几天。
这天,天快黑了。老侠王十古在江岸上溜溜达达的悠闲的看这江景,几棵大树下边有点荫凉,水面上弯着一只船。听得见“叭叭叭”打孩子的声音。
“我打死你,我不要你了!我打死你,我给你偿命!我不能让你再搅我啦!”
旁边有几只船,只是没人管,王老侠可就溜溜达达的过来了。这是只渔船,还晾着渔网呢。在船头上有个老头儿,也就在四、五十岁,渔家人嘛,系着围裙,身上还挂着一片一片的鱼鳞,他正摁着一个孩子打呢。孩子穿的破衣烂衫的,可长得浓眉大眼,圆方脸,精神极了。老头这顿打呀,可真够厉害的,把孩子的屁股蛋子都给打肿了。但是这孩子闷着头的挨打,咬着牙,瞪着大眼睛看着老头儿,就是不出声。别的船上也有人站着瞧的,抿着嘴乐的,王十古看不下去了,老侠客就顺着跳板到了船上。“无量佛,这位老家长,你为什么打你的孩子?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嘛!”这位老人喘着粗气:“他是孩子,可他惦着要我的命,我不打死他我就甭活了。仙长,最好这事儿你别管。”敢情这老家长真生气了,呼哧呼哧直喘,汗都下来了。老人家过来给拉开了:“孩子们哪有不淘气的,你这么打,他受得了吗?再说打几下,出出气就成了。”“不!我出不了气。”“这孩子不是你的儿子吗?”“不,不是我儿子,要是我儿子我就给扔江里了。当然也淹不死,他会水。”王老侠不解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头叹了口气说:“唉!我姓张,是个孤身汉,家里有这么只船,我就是靠它打鱼吃饭,我打了一辈子鱼。我有个街坊,就是他父亲,他们家姓刘,这孩子小名叫俊哥儿,也是打鱼的,吃这顿没那顿的,没想到这孩子生下来到两岁的时候,他父母染时疫而亡,剩下这么一个孤儿。怎么办?我们这儿都是穷人,养不起呀!我一想怪可怜的,得了,谁让我跟他爸爸不错呢!老两口子都死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饿死。这样我就把俊哥收留在我的船上,没事让他刷刷船晾晾网啊,他什么都肯干,这一晃就是好几年,现在孩子都七岁多了。”“那么你为什么打他啊?”“嘿!要说这孩子还真听话,也不淘气,没有惹我生气的地方,可是我非打死他不成!”“唉,无量佛!这个事倒新鲜。”“道爷,你不知底呀,我每天辛辛苦苦地打鱼,等到晚上,我从这戽里往外一提鱼呀,我就纳闷,死鱼全都在里头,凡是活鱼,没有啦。哎呀!我这戽漏啦,怎么活鱼都跑了呢?每天如此,给我剩点子死鱼,死鱼到街上不卖钱哪!我这活鱼哪儿去了呢?我可就搁上心了。后来我才知道,我撒网的时候,他到戽斗里去拿鱼,把我这活蹦乱跳的鱼都给扔江里去了。我打他,他还给我往江里扔。吃我害我,我还不打死他?”
老侠王十古一想:这小孩可也是怪呀,人家这么大年纪,养你好几年了,活蹦乱跳的鱼不卖俩钱,你全给扔到江里,这不像话呀!老侠王十古可就过来了:“小孩呀,人家这位张大伯说得对,他这么大年纪,风里来雨里去,风急浪险,好容易打点鱼以资 口,可是活的都叫你给放到江里头,到市上卖钱卖不来,你也得吃饭哪,你这孩子可不对,这不成了吃人家恨人家吗?”
小孩听了,把脸一沉说道:“您这位老仙长这么大年纪,胡子都白了,可说出话来叫我生气,你少理我。”王十古一听,这小孩对我也有意见哪!就说:“我为什么少理你,道路不平旁人铲,你做事不对嘛,你把活鱼都给放了怎么算呀?”“那我问你,你们出家人讲的都是什么呢?”“啊?出家人,讲的是慈悲为本,方便为怀呵,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别说了,什么叫慈悲为本哪?”嘿!他跟老侠王十古咬字叫真了。“慈悲,你抬脚都不伤一个蚂蚁的命,难道说我放点儿生,有什么不行的?这个鱼在水里头悠然自得,挺好的,都叫大伯给打上来,卖给人家炖了。你说我给放活不好吗?”老侠王十古一想:哟!他把我给问住了,就说:“唉,我收你做个徒弟,你乐意吗?”“道爷我谢谢您了。在家晚傍晌的时候,我们的一位街坊大伯净给大伙儿讲故事。说真的,我不愿意跟你老道去,就是将来您死了,那庙归我,这管什么?怎么能够扬名显赫呢?”王十古点头:“有出息!我这个老道不是真的,我会武艺,我惦着收你做个徒弟,教你一点武艺,文武两科,用于正途,将来都能够飞黄腾达。你说好吗?”“哟!老人家,您真的会武艺?”“啊,我怎么还糊弄你呀。”“那我愿意拜您为师,您收留我吧。不过,五六年来,张大伯把我养这么大了,我腰里分文皆无,要真离开他,我就没日子孝敬他了,您要打算收我作徒,您起码拿出十两二十两银子来,作为我这几年的饭钱给我大伯,我也就心安理得了。”老侠听了,很是感叹:“好,老朋友你过来。你听这孩子说话,像没心肠的人吗?”“有这句话我就领情啦,您把他带走吧,不然的话,我们爷儿俩都得饿死。我打鱼,他放鱼,我怎么也打不够呵!他走了,我一个人打点鱼也够吃够喝了。但是我希望您好好的照顾这孩子。”“无量佛,你都不虐待他,我一个出家人怎么能虐待他。”老仙长一伸手真掏出纹银二十两。说真的,张大伯打三年鱼也净不了二十两呵!“哎哟道爷!我谢谢您哪。”小孩忙说:“大伯您拿着吧,就算我孝敬您的啦。将来我学好了能耐,长大成人,我能挣钱了,只要您老人家硬朗朗的,我一样孝顺您。”“好孩子,好孩子。”老人说着话进了仓里头,拿了几件破衣裳,交给小刘俊。小孩儿带好了,在船上给大伯叩了八拜,洒泪分别。老仙长把他带走了。
爷儿俩先回店,第二天,给他买了几身合适的衣服,让他沐浴更衣,剃了头,打打辫子,带着小孩回广东了。
来到家中,金睛红龙应太和把他们爷儿俩接进去。老侠王十古便把收徒之事一说,应太和也很高兴。王老侠又说:“这小孩姓刘,小名叫俊哥,就给他取名叫刘俊吧。带到你师娘那儿去,叫师娘看看,我收了个小徒弟。”
应太和把刘俊带到后头,跟老师娘见面。从打这天起,老侠王十古就不让这孩子离开自己了。眉听目语,老侠客要想喝水,甭说话,用眼睛一看那茶盅,这孩子就能明白了,十分聪明。王老侠一高兴,给孩子盘腰窝腿,七岁正好练功,三十六大架,七十二小架,王老侠越做越高兴,这孩子颖悟非凡,闻一知十。架子站出来了,就打小拳,一趟拳、两趟拳、三趟拳、慢慢的二五更的真功夫就搁上了。王十古可说:“太和啊,瞧你师弟了吗,将来比你强。”
应太和随即应道:“这个孩子不但腰腿好,而且很聪明,我忒笨。”“唉!你知道这一点就成。”
爷儿仨一块儿,耳鬓厮磨,昼夜练功。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就将近十三年,刘俊都二十了,文的也好,武的也好。老侠教给这孩子一对链子镢,上中下走三盘,七十二式。拳脚更好。王老侠给孩子起了个外号,叫穿云白玉虎。但是,一来老侠年岁太大了,二来药铺太忙,刘俊这个孩子的功夫不能搁下,正在上长之际。王十古就跟刘俊商量:“俊哥儿,我打算给你再介绍一位老师,成吗?”“您给我介绍谁呀?我在您这儿学得挺好的。”
王老侠说:“孩子,我想,一来你应当回趟南京,到你父母的坟前祭奠祭奠,然后买点东西,瞧瞧那位抚养你长大成人的老伯,看看街坊邻居。二来我这药铺里瞧病的病人太多,我照顾不过来了。最近有朋友到我这来,听说新近有一位新出世的朋友,兴一家武术,很年轻,北高峰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我虽然不认得他,但他要兴一家武术,就必须广收弟子。
徒弟多了,枝繁叶茂,他这门户才兴得起来。你去给他当徒弟,他学得是八卦蟠龙掌,与我教你的武术正接近,你给他磕头是正合适,好好学习,将来能够成大名呵。”刘俊真不乐意,但师父既然说了,也就没法子了。老侠就给童林写了一封信:“不知名的朋友,我拜托你收下这孩子,是我教的,将来咱们有机会见面,我一定面谢。”信写得很委婉。王老侠又给俊哥拿了一百两银子做路费。刘俊辞别了师父、师母、师兄,拿好链子镢就奔南京来了。
来到南京如意桥,真是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已凋零!虽然说自己才二十岁,可是离家已经十三年啦,景物全非。他买了把铁锹,先到父母的坟前,除去荒草,填了填坟,磕了头。再打听张大伯,头七八年就故去了。
最后跟街坊邻居问候,大家才认出他是俊哥来。刘俊把自己学艺的经过从头至尾说完了,街坊们都赞叹:“哎呀,孩子,你回来太好了。你们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可都完了。”“您放心,房子我不要了,我也不准备在这儿住啦,还得继续学艺。”这时,有人告诉刘俊,说咱们如意桥也出过把式匠,现在搬到白马河甘家堡住去了,他就是化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成了名的人间侠客呀!“噢,咱们这儿也出过人物?”“对了。”刘俊可就想起临走的时候,师父说:“给你写了封信,但我不认识童林,人家童林要是不收你,你也甭难过。可以另投师门,只要是好人,功夫好,你就能跟着他多增教益,不管是谁,都是师父。”刘俊一想:如果真找不着这位童侠客爷,干脆我就拜这白马河甘家堡的甘老侠为师。这样,他在村里呆了几天,辞别乡亲们,可就奔杭州找童林去了。一打听,两次杭州擂,童海川掌打法禅僧,南北昆仑会,双钺分双剑,北高峰献艺贺号,这些事家喻户晓,传为美谈。刘俊下了决心非拜童林为师不成!后来跟人家一询问,才知道童林奔云南八卦山,寻国宝、捉二寇去了。这么着刘俊也奔云南这边来了。他想找着童林是不容易的,等走到白马河甘家堡投宿到火神庙,听庙里的和尚说,才知道这就是化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的府上。刘俊当时有两种想法,一种想法是第二天拍门找,我给您磕头,又怕人家不收。相反的,这甘老侠客到底有多大能为?自己也不知道。再者,我还惦着拜童林哪。为这个,刘俊才搁这个把式场,和人家庙里和尚说好了,我租赁你们几条板凳,一张桌子,租赁你们的刀和枪,我在这练练功,挣几个钱。哪知道他搁上把式场,就为了访甘雨甘老侠。一说大话,人家不出来,穆顺来了,一个进步截腿,把穆顺的腿给踢折了。没想到这会儿来了这么多的人,连老带少,刘俊一瞧就知道了,这里头准有甘凤池。果然,到现在一动手叫海川给赢了,这才来到甘老侠的家中与群雄见面。自己拿出信来,童林一瞧,有些不明白。刘俊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至尾这么一说,海川听完了才说:“哎呀,我跟你的令老师也没见过,我童林年纪大小,比你大个十来岁,怎好为人之师?我教不了你呀,看来王老侠这不是错荐了吗?”甘凤池一摆手:“海川,你这话不对,有教无类,这个孩子奉师命来的,头顶太极、脚踩八卦、乾坤妙手王十古又看得起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慕名的朋友更要紧。再说你自兴一家武术,别人的功夫再好,他不会你的功夫呵。谁给你磕头你都可以收下,你的摆法别人不会,你怎么能说不能当师父呢?于老哥哥您说对不对?”于老侠点头:“海川,你应当收。高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怎能认年龄而不论功夫呢?这么办吧,当着王爷,甘大弟的保师,我的代师,咱们立刻写门生帖,让刘俊正式磕头拜师。海川哪,人丁多,门户兴旺。一个徒弟没有,你再好,一个人成吗?”
海川只好答应:“嘿,哥哥们说的倒也是,王爷,那么您看我能收徒弟吗?”
王爷乐了:“这不太好了吗,几位老哥哥都捧着你,刘俊这孩子也确实不错,很好很好。”“侯老哥哥、二哥哥,你们认为怎么样?”二位侠客爷都说:“海川哪,收徒弟吧,没徒弟不成啊。众位哥哥连王爷都向着你呀,你看王十古老侠客给你教了十二三年了,他功夫这么好,你收来多省事呀。”海川点头应允:“那么好吧,甘老哥哥,您替我准备吧。”
童林自己写牌位,他写了三个牌位。第一个牌写的是鬼谷子王栩,鬼谷先师;第二位老师写的是无极真人孙膑;第三位老师写的是大明朝洞玄真人张三丰,这属于武当内家师。然后写了两个牌位,就是自己的老师,上面写着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恩师,下面写着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恩师。三个大牌位,两个小牌位,写好了以后,放在桌子上头,准备了五供蜡扦,整股的高香。老侠于成把门生帖写好,放到盘里头。海川抱拳:“王爷,您替我烧香吧。”“海川,我对于咱们这个武林道的事是外行,你收徒弟,怎么要我给你烧香啊?还是应当你自己烧嘛。”整股的香点着了,放在香炉内,海川在祖师爷面前一跪,虔诚一番。意思就是咱的门户之中,老师有谕,除去五戒之外,不能传于罪人。海川明白,这一次,有众位哥哥,有保、代二师,还有举荐人,弟子不能不收了。这样,大拜了八拜。磕完头之后,海川坐好了,然后让刘俊跪在那里,先烧了整股的香,把铜盘托在头顶以上,门生帖写好了,由甘老侠客当保师,西方侠于爷当代师,老侠于成代替刘俊把门生帖递给海川。海川接过来,看完了放在桌上,然后受弟子大拜,磕了八个头。刘俊起来以后,童海川让刘俊先给王爷磕喜头,这是应当的。又给几位哥哥磕喜头,然后又让刘俊挨着排儿的给众位师伯磕头。磕完了以后,海川把傻小子叫过来,对刘俊说道:“这是你的亲师叔,叱海金牛于恒于宝元。”
又对傻小子说:“师弟呀,得受咱们徒弟这个头。”“嘿,我没受过头,受头什么滋味?”“噢,就是让他给你磕头。”“记住了,我叫牛儿小子。”
大家伙儿一听,谁跟他生那份气呀!刘俊趴在地上给师叔磕完了头。
随机推荐 (1)卷一百四 (2)语窦 (3)第七十九回 斩盗诛凶中途设伏 勤王御敌各路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