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三更时候, 刘迪朦胧睡去, 只见二童子,一穿红一着绿,呼唤起他言:“诸葛武侯传命相请。”刘迪随着同行至大殿下,只见武侯当中下坐,手枪羽扇,三绺长须,貌如温玉,目似星光。呼 声:“刘迪,汝且下坐,待吾传授汝三卷天书。此书藏于吾坐后夹帐之内。须要谨秘收藏。一展卷熟诵,自得安邦定国奇谋,六韬三略之智。上一卷,仰观天文之 象,占日月星辰、风霜雷雨、兴衰气候。中一卷,占过去未来、休咎行兵、布阵之策。下一卷,俯察地理埋伏、登山临水之方。破妖术踏罡步斗之数。分付之言须当 谨记,去罢。”即命二童仍带他回。刘迪一睡已至天明,起来想像此梦,奇异:“武侯言天书三卷在于神座后夹帐内。此事果真是吾之大幸,并太子回朝诛奸有日。 且到神座后寻觅,便知明白矣。”转身进殿,倒身下拜日:“得藉武侯指示并赐天书,小子沾恩匪浅,倘得早遇太子,共灭群奸,定然请旨维新庙宇,重光金躯,沐 谢洪恩。”叩礼毕起来踱出。
一程趱路回家,收拾起租业之资,命仆人封箱三十余个,运回双龙山。将此得武侯赐赠天书之由一一说知。陆、李弟兄二人心头大悦,齐言:“武侯如此分付,赐赠 天书,定然得遇太子并诛灭奸党有期。”刘迪又言:“收拾得租业银一万余两,且收归内库。”是夜喜悦,排开酒宴,三人畅叙把盏。只有刘迪得三卷天书,日夜勤 习,以待应期而举,按下休题。
再说周勇夫妻自从保护太子,认作亲生。不想太子灾殃未脱,一至两载之期,却被邻人失火,屋舍被焚一空,产业不存。周勇染病不起,服药不效而死。是时太子十 一之年,人事尽晓。将田土变卖尽方得银子殡葬埋周勇,余剩些少之资守孝,与母淡泊挨饥。不得已,与周昌员外佣工做牧童,得些工资度日。过不得周年,贾氏复 得一病,卧床不起。太子不能上门佣工,贾氏带病曰:“周英,孩儿何不往员外牧羊?
太子曰:“母亲有病,不幸上无兄下无妹子,只有孩儿一人,那里敢离别,思得此数分之资,倘母亲要用些粥汤,无人奉侍,为儿怎得心安?
贾氏闻言,珠泪滚流曰:“且将门谨闭门下,吾有谨要之言说知。”当日太子只得将门关闭,未知母亲之意。贾氏低声曰:“吾夫妻怪不得折尽未生之福,损却寿元 也。”太子曰:“母亲何必出不利之言?且保重身体为要,孩儿方有依椅也。”贾氏曰:“吾非汝母亲。汝乃神宗先帝之子,当今圣上御弟,汝实乃东宫太子慈云殿 下也。
当时太子唬得毛发耸然,大呼:“母亲,想汝病重之中颠狂妄语,不要恐唬孩儿乃可。”贾氏曰:“吾非病中妄言,又不敢高声,犹恐隔墙有耳。果然汝母亲是陆后 娘娘,职掌三宫六院之首,位正东宫。祸因汝母舅陆凤阳,打死西宫庞妃胞弟,累及外祖并汝母后,一经惨死。”并将“寇兵部命吾夫妻携带汝逃难于此”,一长一 短说知。
太子当时惊疑不定,曰:“据此言来,有何为凭?
贾氏回:“现有陆娘娘血书一函。吾奉兵部老爷之命谨敬收藏已经三载。”是时带病勉强起床,匙钥开了衣箱,取出龙凤锦笺血书一函。
太子看毕,放声悲哭,倒闷地中。贾氏慌忙扶起称:“殿下休得悲伤,已往之事,勿得悲啼。此事须则庞氏父女狠毒,惟今他子登基,身为太后、国丈之权势,还出 重重赏格拿捉于汝,是泄漏不得风声,切须忍耐。惟吾病势倍增,定然不久于世。倘吾死后,殿下不可驾屈于此,即可离却此地,暗中访着落陆国勇。此人有万夫莫 敌之能,自有诛报仇之日,身登九五之期。并寇兵部、吴狱官二人,皆有大恩于殿下,切须记念。惟汝须要改名换姓,切不可将真情泄出,犹恐祸有不测。幸今殿下 长成十三之年,吾夫妇受兵部老爷重托,只望随奉殿下多长几秋,然后泄明此事,不想吾夫妻本一微贱家人,屈认殿下为子,折吾夫妇寿元,是至一年之间夫妇齐 亡。但此一死何足惜哉,只忧殿下年轻,无人提拔,一刻不能访遇陆国舅为虑耳。
太子曰:“母亲勿得多忧,此事只由天命。汝今虽非吾亲母,今蒙汝夫妇依着兵部之托,一力丹心保护,吾敢忘恩?待我请医调治。”是日太子将衣物变卖尽,调治贾氏。不觉又过一月,资银用尽。是夜四更天,贾氏大叫丈夫:“贱妾随行矣!
太子大惊,曰:“母亲休得妄言。”贾氏曰:“殿下勿惊。悉间丈夫前来相召,定必难留于世,倘若死后,魂魄也随圣驾。”说罢一声,气绝身亡。太子惊慌,垂泪痛哭。
不觉天色黎明, 惊动周顺夫妇进门: “贤侄缘何在此悲啼?”太子含泪曰:“伯父伯母,吾不幸父亲先丧不数月,今母又死了,是以哀哭两者。”夫妻惊忙到尸前一看,哭泣哀哀。
又曰:“贤侄,令堂既死,不能复生。且买就棺柩,埋殡为要。”太子下泪曰:“父死未久,又遭火灾牵连,田土变卖尽;今母病数月,衣物尽售调治,那得银子买置棺枢?今烦老伯父母在寒舍照顾一刻,守着母尸,吾往周昌员外家借些银子,方才回来。”周顺夫妇允诺。
是日,太子心头烦闷,一程跑到周昌家内进见。有周昌一见,呼周英,“汝缘何数日不来牧羊,在家偷安,误我雇工,是何道理?”太子曰:“员外,吾非偷安不来牧羊,不幸母亲病危,今天于四更母亲弃世。故今愚侄到来,恳求大发善心,发借银子二十两,安葬慈母,感沾大恩。
员外冷笑曰:“汝父在世欠下吾银子不少,又将屋宇售于别人。汝今又来挪借,休得妄想。”太子下礼曰:“先人欠下员外金帛,小侄年幼不知,今恳求员外大发慈悲,略念根同一脉,信借十两之资,得殡母亲归土,待吾长成做牧羊工银折准偿还。望员外俯就,生死沾恩。
周昌闻言喝声:“胡说!汝如此目中慷懒偷安,误我牧养牲口,用汝不着,休得多言!”太子自知不允,只得含泪而回。
周顺曰:“贤侄,银子可借到否?
太子曰:“上山寻虎易,开口告人难。这周昌为富不仁,不允借则已,还说吾父在前欠下他许多银子之说。
周顺夫妻恼曰:“汝父岂有欠下他银子,不过权为推托耳。可知全无同房一脉慈心。只恨吾家无担石之资。
太子曰:“今出于无奈,不免将身售卖,葬埋母亲。”周顺叹惜曰:“汝既有此心,待吾引汝到南城。有位功勋之子,姓石名俊,乃五虎将之后,平西侯石玉之子。 他原系江西省长沙府人。前任做到山东省,奉旨巡边捕捉海寇,官清如洗,治得水陆平宁,不幸终于山东府衙。故今石俊公子不愿为官,与母亲在此山东省入籍。彼 有百万家财,前月托吾要买一幼童使唤。正合机会,且与汝去罢。
是日太子恳伯娘看护母尸,即随周顺一程跑至南城石府门首,涣他家人禀知。石公子唤进,周顺将此族侄要卖身葬母一一说知。石公子将太子一观,只见此子生得堂堂一表,眉目澄清,不胜暗羡:“可借小小之年有此穷悲苦楚。”顿觉生怜。
当时太子曰:“小人不幸,家母身亡,无门相借,纵有伯叔兄弟,乃贫困之辈。久闻公子爷仗义,为此今家怕引见,恳乞公子爷慈悲,方便收留,足沾大恩。
石俊曰:“汝有此纯孝之心,日后定然有好报处。汝今身价多少方得殡葬母亲?”太子曰:“只求公子爷见赐多少,小子岂为银子,只完埋葬母亲事毕,是公子爷之 恩德矣。”石俊闻言曰:“好个忠厚之子。”即命人取出五十两一锭。他太于叔侄大悦,周顺曰:“老汉不会书写字墨,侄儿也未经读孔圣之书,怎能书写收下公子 之银子?”石俊曰:“这也何妨?汝乃忠厚老人家,况令侄乃大孝之儿,岂有言而无信之理。汝且回家完葬了母亲,不论一月二十天,完毕来吾家可也,何用书写文 凭。
太子叔侄作谢而回,备棺成殓,与周勇合葬一事已毕。周顺曰:“侄儿须然卖身葬殡父母,实乃孝道可嘉,后日定然上天锡福,今须身卖为仆,幸喜石公子乃贤良之人,断不使汝吃苦也。汝今家业一空,待吾与汝父母灵位送归宗祠,将此屋宇送出,以主晨昏香烟,汝到石家可得心安。
太子曰:“诸事有劳贤伯代劳,实感于心,但小侄有日寸进再图后报。”周顺曰:“叔侄之事,一脉而来,奚分彼此,何言作讲。”太子是日辞别,往石家为奴。石 俊喜悦,带他至后堂拜见正妻赵氏,三房妻妾尽皆得知。名仍唤作周英。因他卖身葬母,有此孝心,众人皆羡小小之年有此美行。
太子不觉在石家将有一载,一天身体欠安,一更天时候,在书房侧睡下。偶值七月时,天气炎热,石俊出到书房外乘凉,只见书房一座红光冲天,唬惊不小,只道周 英不谨细,书房火发,即忙奔进。内并非火起,只明灯一盏,旁侧周英睡下,鼻息呼呼。石俊暗暗称奇,心下胡疑不信,复转出书房外一看,仍是红光炎炎,高透当 空。此时记在心头,转进内房对妻赵氏,将周英睡熟红光之异说知,“想来此书房乃一向旧居,并无尬异之事,有此祥瑞,定然周英之异。
赵氏曰:“妾观周英,生来气宇不凡,料然断非下等之辈。今有祥异,日后大贵,也未可知。”石俊嗟叹一声曰:“吾将四十,并无子嗣,单生一女,年交十二,并 不见众妾一人再孕,想必乏嗣无疑。吾来日问明他心事,意欲收他为义子,未知娘子意下何如?”赵氏曰:“想来他单独一人,并无弟兄,犹恐他不允。”石俊曰: “彼身已落下,吾乃官宦之门,收养他为子谅必允从。如不允从,只由彼意,岂能强逼?
次日,石俊呼唤周英到堂前曰:“汝到吾家将有一载,惟吾见汝是行孝之儿,另眼相看,是以粗贱工夫不差汝力办,又复遵从教诲,甚得吾夫妇之欢,意欲收汝为螟蛉,未知汝心意允从否?
太子曰:“小仆叨蒙公子大爷收留,身为奴仆,又蒙过爱,不啻如子之怜惜,铭恩难忘。吾乃卑贱之辈,岂敢仰扳过收为子,只恐贵贱悬殊,有折平生之福,恳公子爷三思。”石俊曰:“吾意如此,岂分贵贱,休得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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