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天国英王陈玉成,领大军到南昌地面,听得按察使李续宜驻军城外,先令人打听他人马多少,然后计算。忽见探子回报道:“李续宜一军共分三队人马,为长蛇之势,志在首尾相援,计兵不过万人上下。且右军一队,略欠整齐,可攻而破也。”陈玉成听得,微服改装,亲往审看回来,即谓左右道:“李续宜亦颇能军。可惜人马不多,不敷分布;右路统领失人,绝无能战之状。我如乘其懈而击之,必获全胜。李续宜一败,南昌必为我有。可笑对严树森无谋,以为拥兵在城,可以困守,此直呆子耳。”便令大将洪春魁、陈仁瑞,领军一万,攻南昌省城,以防严树森冲出。又令部将指挥使韦昌祚领军三千,偷过城后的小山,暗袭南昌城。各将得令既去,陈玉成自统兵来攻李续宜。
续宜听得陈军已至,督兵而进。传令军中:攻左则右应,攻右则左应,攻中则左右皆应。一面坚严壁垒,以待玉成。
当下玉成兵至,先令左翼统领大将孙寅三,领部将十员,转攻清兵右路。并嘱道:“清兵右路殊欠整齐,必不能战;如既胜之,休便追赶,即转击李续宜中军。吾自有兵可以破之。”孙寅三领兵而去。又电部将指挥使张祖元,如此如此;又唤都检使雷焕如此如此。分拨既定,孙寅三由左转右先进。清?兵右路统领、总兵何凤林督兵接战。自巳至午,正在酣战之际,忽孙寅三率亲军直冲过来。何凤林看看抵敌不住,李续宜忙调右路接应,忽陈玉成领大队人马冲来。李续宜急下令道:“彼军击吾左右两军,欲使吾中军受其牵制也。右军既败,由他进兵;只奋勇前进,反攻陈玉成一军。”不提防孙寅三领军不赶何凤林,反望李续宜击来。李续宜左右不能相顾,忽流星马飞报:天国指挥使张祖元,都检使雷焕,已攻后营去了。李续宜此时纵有七头八臂,实无分身之术,只得拨军而回。
那时四面八方,皆是天国军兵,把李续宜困在核心,不能得脱,但见枪弹如雨而下。李续宜欲奋力杀出重围,奈天国人马纷向李续宜攻击。续宜正在急危,忽一枝救兵杀入:乃左路统领官提督李云林也。续宜乘势与李云林会合,望南昌城杀回。忽然陈玉成领军赶到,将清兵截为两段,右路何凤林不能得脱;少时孙寅三亦领军追至。枪声响处,何凤林中枪落马。孙寅三尽降其众,与陈玉成合兵赶来,李续宜、李云林,不能顾得后路,只顾奔逃。谁想一支人马拦住去路,左有雷焕,右有张祖元,分作两路杀来。李续宜不能逃回南昌,只得领数百骑落荒而走。陈玉成便令雷焕迫李续宜;张祖元追赶李云林;自与孙寅三领军乘胜攻击南昌。
是时南昌城内听得李续宜兵败,皆料南昌不能久守,人心惶惶。严树森不分昼夜,亲自督兵防守。无奈李续宜兵败后,天国又加增陈玉成、孙寅三两路分攻东西两门,严树森渐渐不能抵御。韦昌祚那支人马,在南昌城后山上用炮轰击城中,一连两颗炮弹子,把那巡抚衙门击作粉碎。城内军心一时哗溃。陈玉成乘势攻破北门。洪春魁一马当先,领军先冲进去。枪声乱发,清兵不能当,望后而退。时城中纷纷传说:天国人马已进北门,皆无斗志,左逃右窜。孙寅三、陈仁瑞,相继攻进城来。严树森无法,急乔装杂在民房。还亏严树森平日治民,颇无苛政,故民间亦乐收藏之,始得逃去。那玉成见南昌已破,传令不再诛求,凡无论官民军士人等,概令降者免杀,并出示安慰人心。计点仓库:得白银八十余万两;另仓米三千余石,谷四千余石。陈玉成以南昌附近,连日遭兵,农民失业,令拨仓中谷米,分赈农民,人心大悦。一面使人打听雷焕及张祖元两路消息。
原来李续宜已同李云林领军逃至瑞州。雷、张二将便收兵回来。陈玉成见南昌既定,大犒三军,复传檄招抚各郡县。有不服的,都派兵征伐。以故附近州县,都畏威怀德,纷纷降附,徐奏报洪天王。洪天王听得南昌既下,即封陈玉成为英王。令以洪春魁、韦昌祚、雷焕、张祖元共守南昌,兼分抚各郡。使陈玉成、孙寅三回九江会同北上,按下慢表。
且说当日上海地方,为中西人文会萃之地。无王屡欲用兵。惟李秀成之意,以为上海商务繁盛,半多西人经商;若一旦以大兵临之,最易震动商场,反被外人藉口。使清人更得以藉此为名,拥借外力,实为不便。故主计取,不主力敌。便分布党羽于上海,鼓动华商,从中举事;若得上海,固不必说,即稍有失利,亦无与天国人马之事,西人亦不能责言。时奉令往上海:一为粤人刘丽川,一为闽人陈连。那两人向在上海经商,情形熟悉。且当日上海华人经商的,尤以闽、粤为众。那些人在租界地方,沾染欧人习气,多知亡国的可耻,故这时听得洪天王得了金陵,自然日望天王兵至。偏这会来了那刘丽川及陈连两人,说起谋袭上海,然后归附天王的说话,自然没有不从。当下一传十,十传百,凡在上海经商的华人,都附和成一片,要谋袭上海城。只那时洪天王正在当盛,凡是中国的人,都当攻城袭地,是一件得意的事,并不畏惧,自然不至隐秘,纷纷传说出来。因此事未成,倒被清官得知。争奈那些人多在租界,清官实在捉他不得。况且西人亦知洪天王是个有法度的,与盗贼扰乱的不同,所以任华人在上海怎么说话,都不甚拘管,清官好不忧虑。没奈何惟有出一张告示:劝人不得乱动而已。那张告示又出得十分利害,不是说杀,就是说拿,又说什么如有听信浮言,妄行举动,即从重严办这等话。只道这些话,就能够把人吓退了。谁知那张告示一出,却是两江总督何桂清领衔的,当时华人正洋洋得意,那里识得个总督来?当下见了那张告示,就满城门闹起来,把他的告示纷纷将来扯去;并有些人写了一封密函,交过何桂清;又写一封交过上海道吴建章,叫他休要乱说。如再有这等告示,定然要取他的人头。故江督何桂清,及上海道吴建章,见了两通书函,反不胜忧惧,急的向刘丽川及陈连两人谢罪。
这时刘、陈两人越加得意。惟何桂清与吴建章虽然如此谢罪,究竟虑商人真正发作;便在暗地具一张照会,送过上海西官,请西官弹压商民。因此西官也循例出一张告示:劝商民休得在租界乱动。不想那张告示却又提明,是接得清官照会的。所以刘丽川一干人,更加愤怒起来。又复具函,责骂何桂清以诈术欺人,对我们商家没点信义。那时何桂清更加恐惧。因当时美国既与天国通商,且西人又见洪天王确有文明平等的制度,故循例出过那张告示之后,却实在不甚打理。
刘丽川这时既受李秀成所嘱之托,又愤怒清官,便立意举事。可巧那年八月二十六日,城中孔庙正有祭典,刘丽川料得是日清官必聚集孔庙,便约齐党羽,到这时围攻孔庙,要杀尽清官。统共约七八百人,各扮商人模样,先一日暗运军械在城里密藏。将近夜分,就在城里暗伏。次早天未黎明,清国各官确畏惧乱事,但究竟清廷向以祭祀为重典,何桂清等却不敢不往。先由上海县袁梓材先到,其次陆续都到了。最后江督何桂清,约有清兵护送数百人,直至孔庙。刘丽川先分拨数百人对敌江督亲兵,自与各人杂在孔庙中,作为观礼的。正值行礼的时候,刘丽川用暗号传示各人,一齐拥上。何桂清初时见人多拥塞孔庙,怀了疑心,故以上海道吴建章代主祭典。这会见人众欲动,先自逃了去。上海县袁梓材,见江督先自逃去,亦知有变,急的相继逃遁。余外各官都如丧家之狗。刘丽川党人先攻未逃散的亲兵。丽川即领数十人,上前拿住吴建章。建章知刘党人众,不敢与较,惟有俯首就缚。
刘丽川见拿不得何桂清,随领数百人,拥至上海县衙门,迫令袁梓材献印。袁梓材骂道:“我十年窗下,乃得进身任这上海县,实是不易。安能把印绶给与别人?”刘丽川听罢大怒,便谓众人道:”快杀汉贼。”于是众人一齐动手,取了袁梓材的首级,计得官家金银无算。然后会议杀吴建章与否:或云杀,或云不杀,竟不能决。适美领事马逻氏与吴建章有交谊,为之说情,使免其一死。刘丽川不许,马遐氏便设法使人诱吴建章至西门,乔装逃出城外,匿于马逻氏之住所。吴建章因此得保性命。
这时刘丽川听得此事,不觉大怒,有攻屠留地之势,先驰书责美领事道:“我们起事,皆遵守法则,未尝损及居留地分毫。今忽然干涉我们战事。我所拿获之敌人,亦诱之逃去,与劫狱何异?且贵国自与我天国通商以来,实相和好,则贵国对天国与对清国,实不宜有所们倚也。祈即将吴建章交回,否则断不能为贵领事原谅矣。”书内这等话,即马遐氏领事看得这封书,亦觉得此言有理,便欲把吴建章交还;因恐不交回时,怕动了刘而川之怒,居留地反有不妥,自不敢再庇吴建章。时马遐氏止与署内人员相议,被吴建章知道,即贿左右,私自逃去。马遐氏无奈,只得照复刘丽川。刘丽川大怒,便欲攻取租界。西人大惧,严筹防备。恰好苏州天国守将汪大成,驰书与刘丽川,劝他不可误犯上海租界。刘丽川因此中止,便提众先夺上海城。管教:义勇齐兴,取上海易如反掌;雄兵再举,降桐城共许归心。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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