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人见李渊醒了,便含笑问道:“将军可口渴,待妾取茶。”渊道:“不敢相劳。二卿何人,却来侍寝?”张美人笑道:“妾为宫人张氏,曾受圣上恩封,赐为美人。”又指了尹美人道:“她是宫人尹氏,也是一个美人,昨夕奉了裴宫监的命,一同陪侍将军,但愿将军此后,莫忘了一夕之缘。妾等虽死,也是瞑目的。”李渊听了张美人的话儿,不禁面如土色,慌忙披衣坐起。尹美人也惊醒,娇声笑道:“将军何必急急,天气尚未大明呢!”李渊答道:“裴寂误我,怎生得了!”说着结束下床。张、尹两美人,便也起身。李渊已是慌慌忙忙地走了。
回到寓所,即命人召到了裴寂。寂见了李渊,含笑了道:“凌晨冒寒,何不在温柔乡中多留些时呢?”渊顿足道:“汝怎的这般胡闹!晋阳宫乃是天子的行宫,尹、张二美人,为天子留在宫中的妃嫔,你怎能灌醉了我,睡在龙床上面,还要命尹、张二美人侍寝。若被天子闻知了此事,我的老命,还想活得成吗?”寂笑道:“唐公为何这么胆小,不要说几个宫人侍寝无妨,便是隋室的江山,公也可唾手取得呢?”渊急忙掩住了寂的嘴儿,连连顿足道:“你要使我灭族了!”寂又笑道:“我却要公席卷天下咧!”说着,向外便跑。渊摇首道:“玄真误我,玄真误我!”突见一个人走入室中,却是次子世民。
原来世民已是得了裴寂的通知,他便入室佯问道:“大人何事不欢?”渊有口难说,不能回语。只得摇首道:“非汝所知,不必多问。”世民道:“如今主上无道,百姓困穷。晋阳城外,皆是战场,大人若是徒守小节,下有寇盗的袭击,上有严刑的妄加,危亡可虑,不如顺了民心,兴起义师,以征无道,方可转祸为福,此实千载难逢的良机。大人不要坐失了,后悔嫌迟!”渊惊叱曰:“汝怎能说出这种话儿,还不与我闭口!
为父受了隋室厚恩,岂敢叛君!“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报,突厥始毕可汗进寇马邑。渊遂命副将高君雅率兵往援。去了数天,便即败回,渊甚是忧闷。
世民又入见渊道:“如今资贼遍于天下,大人受诏讨贼,贼岂能尽灭!即能尽灭盗贼,今上吝不赏功,反加疑忌,到了那时,大人危了,若能依了儿的前议,可以免祸,实是万全的计策,大人不必疑惧。”渊听了世民的话儿,不禁叹道:“汝前次的话儿,我也细细味过,大是有理。今日破家亡躯,由汝一人;化家为国,也由汝一人了。”世民见渊允许了,遂欣然而退。
只是李渊为了眷属尚在河东,一时不敢发难。忽有江都传来消息,乃是炀帝疑忌了李渊,要借了不能御寇的罪名,将遣使捉拿李渊,到江都问罪,渊越发的惊惧惶惑。
世民又约同了裴寂,劝渊及早定计。渊为了保身起见,也只好依了二人的话儿,勒兵待发。隔了几天,江都又传到了赦诏,依旧令渊照常供职。渊的心肠,又得稍稍放宽;暂且按兵不动。那个世民却又急不待缓,已是暗命了心腹的家人,到河东去接取家眷。一俟家眷到了太原,便要兴师发动,干那大事了。世民的长兄建成,幼弟元吉,接到了世民的密函,便招同了李渊的女夫柴绍,将家眷护送到了太原。那刘文静已与世民密谋起事,怂恿裴寂,速劝渊发动。
寂也为了宫人的侍寝的事儿,深恐泄了受罪,便急见渊道:“世民阴养兵马,欲举大事,也为了寂以宫人侍寝,深恐事发,寂与唐公皆须受诛的缘故,如今众情已协,公尚不起事,更待何时!”渊乃命人先将狱中的刘文静释出,令他诈为敕书,发太原、西河、雁门、马邑的人民,使乐征高丽。西郡的百姓怎知是伪,急得慌忙失措,日夕思乱。
偏是马邑的乱首刘武周闯入了汾阳宫,掠得了宫中的美女,却去献给了突厥的始毕可汗。始毕大喜,即立武周为定杨可汗,僭号称元了。武周既据了汾阳宫,与太原相隔甚近。逼得李渊无法图存,不得已冒险起事。恰巧副将高君雅回城乞援,渊便佯与议事,还有副留守王威,也一同在座。正在商议的时候,刘文静引入了司马刘正书,竟指了王威、高君雅两人道:“你们潜召了突厥寇边,私相连结,还要假惺惺作甚!回来讨什么援师?”王、高两个受了诬告,怎肯承认!正在唇枪舌剑,各肆辩论的时候,世民已是引了数十个兵丁,到了室中,立将高、王二人拿下,送入了狱中。
才隔两天,始毕率了突厥兵数万人,来寇晋阳,渊却命裴寂等引兵埋伏在城,却将城门洞开了。始毕率众到了城下,见了这付情形,深恐入城中伏,便不敢驰入,回头迳去。渊遂诬称高君雅和王威私召外寇,将他们斩首为徇。一般军民信以为真,谁知二人却是冤死的呢?渊因家眷已至,便欲起事。刘文静却恐突厥掣肘,劝渊自作了手书,卑辞厚礼,通好突厥。渊从了文静的计儿,修书致始毕,备了厚礼,命使送往。始毕可汗也是个贪人,惟知图利,当然欢允。答书且欲李渊自为天子,当出兵马相助等语。李渊的将佐尽皆欢喜,请渊从了始毕所请,自称尊号。渊不允道:“诸君可谋其次。”裴寂道:“不如尊今上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移檄君县,改易旗帜,阳示突厥始毕,示有更新的意思,似较为佳。”渊遂依了裴寂的话儿,以复始毕,更与始毕相约,共定了京师,有“土地归唐公、子女玉帛归突厥”等语。始毕遂馈送良骑一千匹,作为军资。
渊因西河郡丞高德儒不从其命,即遣建成、世民率了兵马,往攻西河郡。到了城下,高德儒闭城扼守,世民率众猛攻东城,竟得攻破,擒住了高德儒。世民面叱德儒道:“汝指孔雀为鸾,欺惑人主,妄称祥瑞,我故特兴义师,前来讨汝!”说至此,即命将德儒推出斩首。此外不杀一人,仍令百姓各安旧业。远近的百姓,尽皆称颂。建成、世民引军还晋阳,往返只有九天。
渊大喜过望道:“以此行兵,天下不足惧了!”即定入关之计。
遂自称大将军,开了粮仓,赈济贫民。又设将军府,安置官吏,以裴寂为大将军府长史。遂将晋阳宫中的女子玉帛,一齐移送至将军府中。于是尹、张二美人,由渊老实受用,不再推却。
好得渊妻窦氏已是死了,渊左拥右抱,老境却甚有趣。待到新秋凉爽,李渊命季子元吉镇守晋阳,遂自引三万人西下入关,传檄示众,只说拥立代王。西突厥阿史那大奈率众相从。
渊率众到了贾胡堡,代王已命郎将宋老生屯兵霍邑,离那贾胡堡尚有五十余里;代王又命大将军屈突通屯兵河东,两路扼渊。
这时秋雨连绵,连日不晴。渊军不能急进。先时渊以书招李密,到了此日,在途得了密书,渊拆视密书,中有“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等语。
原来李密自恃兵强,欲为盟主。渊乃笑对世民道:“密妄自尊大,不是一纸书信所可招致。我今先须图了关中,不能遽与密绝,又多了一个敌人,不如卑词推奖,姑与周旋,嘱其为我扼了成皋的要道,阻东都的救兵,我得放胆西征,俟关中平定,据险养威,坐观鹬蚌相争,以收渔人之利,也不算晚呢!”世民点首称善。乃复书致密,辞甚谦卑推奖。书云:天生烝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唯弟早膺图篆,以宁兆民。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封于庸,斯荣足矣。
这样一封信,到了李密处,密见了好不欢欣,笑谓左右道:“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了。”于是信使往来不绝,这且不提。
且说李渊兵因雨阻,隔了好几日,才得天晴。遂命建成、世民为前驱,进攻霍邑。竟得阵斩了宋老生,乘胜而下,得了临汾、绛郡、招降了韩城。刘文静出使突厥,也引了突厥兵五百人,马二千匹,前来相会。又有关中的大盗孙华,望风投顺,愿为向导。遂引渊渡河,另在河东留下了一支兵马,围攻屈突通。那时关中的士民,渐来相附。冯翊的太守萧造,也输款投诚。渊乃命建成、刘文静率军屯永丰仓,作为守住潼关,控制河东。世民和刘弘基,率兵往略渭北。渊自居长春宫,居中调度。这时又来了一队娘子军,为首的女英雄,便是李渊的女儿,柴绍的妻室。她本深通武略,因与从叔神通,募集了丁壮,来应父兄。夫妻相聚,骨肉重逢,自有一番欢愉的气象。
世民的兵马,进屯了泾阳,收降了关中的群盗,得众九万余人。柴绍夫妇,各置幕府,亦随世民同进。
代王侑闻知了消息,急命将军阴世师,郡丞骨仪保守关中,登城防御。世民复自泾阳出发,一路秋毫无犯,鸡犬不惊。经过延安、上郡、雕阴诸境,皆是叩马请降,不费一兵一卒。世民因向长春宫报捷,请渊督兵会攻。隰城尉房玄龄,谒世民于军门,世民素知玄龄的贤名,一见如旧相识,署为记室参军,引作谋主。玄龄深感知遇,便罄竭心力,规划一切,世民甚得其益。李渊得了世民的捷报,乃启节西行,往会世民。世民的兵马,已是到了长安城下。至渊来会合,共有兵二十余万人。
声势的浩大,自是不必说了。
渊遣使传谕守吏,愿拥立代王,守将阴世师不服,叱回了来使。渊遂下令攻城。并传知众将士,若得入城之后,不能犯隋七庙及代王的宗室。将士奉令攻扑,十分用力。前仆后继,连日不退。城上阴世师和骨仪率众抵御,也甚是坚固。只是李渊的兵将,一个个奋勇上前,遂由军头雷永吉,首先抢上了城头,余众相继随上。不多时,城上布满了李渊的兵将,杀散了城头守兵,踰城开门,迎入了大军。代王侑年只十三岁,闻知都城已被李渊攻破,逃匿在东宫,慌做了一团。渊率众搜寻,得了代王,即将他拥出,徙居大兴殿后面。渊自寓长乐宫,与民约法二十条,悉除从前的苛政,越日即拥立代王侑为皇帝,遥尊炀帝为太上皇。正是:入关已定兴王业,名义还须重至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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