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粤相吕嘉起兵攻杀王及太后并汉使等,一面下令国中道:“王年尚少,太后乃中国人,又与使者私通,一意内属,尽持先王宝器,入献天子以自媚。又欲多带从人至长安,卖为奴仆,取得财利,不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吾受国厚恩,不忍坐视,今特起兵肃清官禁,别立嗣君,以安宗庙。”于是吕嘉迎立婴齐前妻之子术阳侯赵建德为王,遣人通告各郡县及苍梧王。一日忽得边吏急报,汉将韩千秋、樛乐领兵二千,攻破数小邑,请即派兵防御。吕嘉得报,见汉兵甚少,心生一计。

饬下沿途郡县,凡遇汉兵到来,不得拒敌,并须为之开道,供给饮食,却就番禺附近山谷之中,伏下精兵等候。

原来韩千秋与樛乐,领兵进入粤地,粤人见了,登城拒守。

韩千秋率众奋勇攻之,一连得了数处城池,催兵前进。此时粤中地方官已奉到吕嘉命令,一闻汉兵到了,便遣人殷勤接待,办理供应并派向导在前引路,所过之处无不如此。韩千秋与樛乐不知国中已出变故,见此情形,反以为粤人畏惧兵威,不敢抵抗。一路欢欢喜喜,径向番禺进发。看看行近番禺,相距仅有四十里路。其地山岭重叠,道路崎岖,一众行到深谷之中,引导之人忽然不见。正在惊疑之际,先行之人报说,前进并无道路,原来是个穷谷。韩千秋方知中计,急命退兵。谁知后路亦被木石塞断,汉兵困在穷谷之中,进退不得,人人心慌。仰面看时,但见四围山上,布满粤兵,一声梆响,矢石交下如雨。

汉军将士无处躲避,竟将韩千秋、樛乐及二千人马,全数坑死谷中。吕嘉既杀汉使,灭汉兵,心知汉廷必兴大兵来讨,于是命将汉使所持之节封好,遣人送到边上,设辞谢罪,希望借此了事,一面布置军队,分守要隘之处,谨防汉兵侵入,边吏得了使节,探知实情,具报武帝。武帝闻信大怒,下诏大赦天下,尽发罪人从军,并调集江淮水军十万,分为四路,进讨南粤。

第一路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下湟水;第二路楼船将军杨仆,出豫章,下浈水;第三路戈船将军严、第四路下濑将军甲,同出零陵。一下漓水,一下苍梧。又遣粤人驰义侯遗,率领巴蜀罪人,尽发夜郎兵队,下牂牁江。诸路军队,皆向番禺征进。

时元鼎五年秋七月也。

武帝正在分派诸将出师,齐相卜式又趁此时上书言事。先是卜式自蒙武帝拜为中郎,奉召入见,卜式固辞不愿为郎。武帝道:“汝既善于牧畜,吾有羊在上林,欲使汝为我牧养。”

卜式奉命,于是身服布衣,足穿草履,日在上林牧羊。过了年余,羊皆壮大。一日武帝行过其地,见了群羊,口中称善。卜式进言道:“臣之牧羊,并无他巧,以时起居,恶者除去,勿使害群。不独牧羊而已,治民之道,亦如是也。”武帝心奇其言,意欲试使治民,遂拜卜式为缑氏令。卜式在官,人民相安无事,武帝调为成皋令,又使管理漕运,成绩甚优。武帝以卜式为人朴忠,遂擢为齐王太傅,复转为齐相。至是卜式上书说道:“臣闻主愧臣死。今南粤反叛,群臣宜尽死节。其无能者,应出财助军。臣愿与儿子及临淄习射、博昌习船之人,前往死敌,以尽臣节。”武帝见书,大赞卜式是个好人,遂下诏赐卜式爵为关内侯,黄金四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

读者须知卜式不过自请从军,尚未亲临战阵,立有功劳,武帝遽行爵赏,格外褒扬,原欲借此激励群臣,使之闻风兴起。

不料此诏既下,毫无效力。武帝因此愤怒,心想别人尚可饶恕,只有一班列侯,平日食租衣税,安富尊荣,如今国家有事,更无一人自请从军击敌,真属可恨,因欲借事发作以出此气。恰好时值八月,酎酒告成,致祭宗庙,照例诸侯王及列侯皆应贡金助祭。贡金多少,按照所食户口计算,立有定额。诸人按照数目,各向少府缴纳,所有分量成色,不免略有高低,一向也无人注意。此番武帝却令少府认真查验,就中分量不足,成色低下者,不计其数。武帝下诏一律剥夺官爵,统计列侯因酎金失侯者,共有一百零六人。武帝又怒丞相赵周,明知列侯所献酎金过轻,不行纠举,将其下狱。赵周在狱自杀,武帝遂拜石庆为丞相,卜式为御史大夫。事后人们方知此场风波,皆由卜式一人惹起。只因他自己要向武帝讨好,弄得列侯多数失爵,结果竟让他一人得了好处。

当日诸将奉命进兵,内中楼船将军杨仆率领水军,由豫章顺流而下,先入粤境。一日行至一处,江面甚窄,两岸皆是峻岭,壁立千仞;江中乱石高下排列,水流冲激,浪声如雷。杨仆唤到土人询问,据说此地前进,须过三峡。一名浈阳,一名寻峡,一名中宿,皆是险要去处。寻峡在二峡之间,尤为险阻。

赵佗曾在此筑城把守,名为万人城,如今吕嘉早巳遣兵据守。

杨仆听了,先将船只泊定,自率精兵,攀藤附葛,上得高岸,寻了僻径,直趋城下,将城围住,四面攻打。粤兵出其不意,无力抵敌,一半逃走,一半归降。杨仆破了寻峡,沿途无阻。

将近番禺,遥见两岸山势对峙如门,其地名为石门,上有粤兵屯札。杨仆激励士卒,奋勇杀败守兵,夺取粮舶无数,占了石门,暂行驻兵歇息,等候伏波将军到来,一同前进。谁知伏波将军路博德由桂阳进兵,只因路远,误了期限。又兼所部士卒,多是罪人,沿途逃走,及行至石门,部下仅有千余人。杨仆见路博德已到,传令进兵,自己率众前行,直抵番禺。赵建德、吕嘉闻报汉兵到来,闭城拒守。

杨仆既到番禺,遂与路博德议定,各率部下攻城,杨仆攻其东南,路博德攻其西北。杨仆兵到城下,粤人出城迎敌,交战一阵,粤兵大败,奔入城中,不敢再出。杨仆下令架起云梯,尽力攻打。又令军士多备引火之物,缚在箭头,射入城中,放火烧城。此时路博德驻在西北,却只按兵不动。原来杨仆初次领兵,部下有众数万,一路连获胜仗,兵势正锐,因见路博德仅有千余人,料其无济于事,便想独占首功,不肯与路博德合兵一处。又见番禹地势,东南一带,便于进兵,自己遂认定其地,率众猛攻。路博德是个宿将,也不与杨仆计较,自率所部,进至番禺西北离城数里之地,望见城上遍插旌旗,满布兵队。

路博德自思,番禺乃是南粤国都,城高濠深,守备完固,我今仅有千余人,要想攻城,无此力量。且恐被敌兵看破底里,出兵迎战,寡不敌众,徒取败亡,殊非善策。于是沉思,忽得一计,传令部下,就此安营,多筑壁垒,虚插旌旗,坚守不动;一面遣人晓谕城中军民速来归降。

番禺城中被杨仆兵队攻打甚急,火箭乱射入城,城中火起,延烧民居无数,烟焰冲天,又听得城外汉兵杀声震天,人心愈加慌乱。但见百姓扶老携幼,啼啼哭哭,东奔西窜,各想逃生,满城鼎沸。守城军士见此情形,亦各顾家室,无心拒敌。正欲开了西北门逃走,忽见路博德领兵到来,扎下营盘。粤人素闻路博德威名,又兼天色已暮,遥望也不知兵马多少,大众相顾失色,心想四面都是汉兵,无路脱逃,如何是好。正在惶急无计,恰好路博德遣使到了城下,传谕众人,令其投降。众人狐疑不决,内有一班胆大之人,冒险开了城门,随同使者来到汉军营前。使者先行入报,路博德唤令入见,用言抚慰,并取出印绶,分赐诸人,命其仍回城中,劝谕大众早降,免遭杀戮。

一班来降之人,初意但图保得性命,不料意外复获爵赏,欢喜领命,回到城下,对着大众备述一切。于是城中军民大开城门,成群结队,齐向路博德军营纳款,城中守将无力弹压。更有城东南一带被火居民,都向西北逃难,闻知此信,也就随众出城。

当晚西北两门,出城之人,一夜络绎不绝。杨仆何曾知得,仍自督同将士,彻夜围攻。赵建德及吕嘉见城中大乱,人心已去,自料不能抵拒,遂率心腹数百人,乘夜换了衣服,杂着一班逃难之人出城,意欲逃入海中。到得天明,全城之人,皆已投降路博德。杨仆攻破东南两门,入得城中,却是一座空城。

赵建德与吕嘉逃走未远,也被路博德询问降人知其去处,遣兵往追,竟将二人捕获斩首。杨仆满望功归独占,不想却被路博德坐享其成,也就服其智略。粤地各郡县闻说番禺已破,君相被擒。自然望风归附。苍梧王赵光本与南粤王同族,一见汉兵到来,即出迎降,戈船下濑将军及驰义侯所发夜郎之兵,未曾到来,南粤已经平定。二将遂即遣人飞报武帝。未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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