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聪明人,不肯露出看信不清的样子来,给二姨太笑话,将信折叠起,纳入衣袋中,向二姨太笑道:“信中的意思,我全明白了。你来的时候,胡子怎生对你说的?我昨日走后,他们有些什么举动,什么言语?请你详细告诉我。”二姨太便将昨日一切情形,说了一遍道:“我来的时候,胡子并没说旁的话,仍是昨日教我来说的那一般的话。若不是三丫头有那么多做作,我昨日就来送这消息给你了。你不知我昨日心里真是急也急得够分儿了,气也气得够分儿了。我惟恐你在家中没有防备,一条命真送在那丫头手里,又不能抽身来这里送个信给你,不是把我急得够分儿了吗?我既不能送信给你,就只好绊住她,使她脱不了身。谁知你我在胡子房里小声说的话,好像都被她装死听了去。我一到她房里,她就阴一句阳一句骂起我来。我拿梳子去替她梳头,她简直给个大钉子我碰,气得我实在想发作她几句。奈一时又怀着鬼胎,总怕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只得厚着脸,仍拿好话去劝解她。你看不是气得也够分儿了吗?”
熊义忙朝着二姨太一揖到地道:“我实在感激你这么关切我。你刚才动身到这里来,三丫头知道么?”二姨太忙起身避开熊义的揖,笑答道:“我也不希罕你感激,只要你知道也就罢了。三丫头照例要睡到十一点才起床,此刻哪得就起来。胡子昨夜就交代了我送这信给你,今早起来说,趁三丫头没起来,教我快把这信送给你,看你有什么话说。胡子的意思我说给你听罢。胡子知道三丫头的脾气,既被你是那么咬了她一口,必然要闹得个天翻地覆,非得你去向她赔小心,由她数责一顿,她终不肯罢休。胡子心痛三丫头,想迎合她的意思,以为你心里还是很爱三丫头,决不肯退婚约,有意写这信,想逼着你向三丫头求和。所以教我送来,好着你看了信怎生个说法。如果你露出后悔的样子来,我必知道劝你去三丫头跟前认个罪,带三丫头去医院里把手诊好,你们昨日这场大闹,就算完事了。”熊义听了,笑着点头问道:“胡子是这么做来,依你的意思,我应该如何做去才好呢?”二姨太笑道:“我知道你应该如何做去才好?你问你自己的心,想如何做去,便如何做去。”熊义望着二姨太的脸笑道:“我问你,不就是问我自己的心吗?
我早把你当心肝儿般看待了。“二姨太啐了一口,掉过脸去说道:”我久已知道你是个惯会拿这些肉麻的话哄得女人开心的,我听得多呢。“熊义笑道:”怎知道是哄你开心?对别的女人,何以又不会是这么去哄?“二姨太道:”谁曾见你哄没哄?“熊义道:”我若肯是这么哄三丫头,三丫头也不寻我吵了。胡子都恭维你主意最多,请你指引我罢,这信应该如何对付?“
二姨太指着熊义笑道:“你问这话,就可见你一向都是假心。我的意思,除了你亲自去向三丫头赔个不是,没有第二个对付的办法。难道真个就是这般退回婚约?外面人说起来,你姓熊的就不免要担点错儿。好好的夫妻,你如不存心退她,不应咬她的手,还忍心退回婚约,要是存心退她,更不应把她的手咬伤到那样厉害。你这么狠的心,谁也惹不起你了。你说我这话是不是?”熊义不住的点头笑道:“很是,很是。但于今你还向我说这些话,实在耽搁了要商量的事。我问你应如何对付,是看就在今日将婚约由你带去,还是定要我亲自退去?你误会了,以为我退与不退尚在犹疑,反惹得你说出这些客气话来。”
姨大道:“胡子没将婚约给我带来,我如何能替你将婚约带去了”熊水道:“那却没什么要紧。胡子既有信来,说要退婚约,我当然趁便将婚约给你带去。有胡子亲笔书信在你手里,还怕他抵赖不成?我将婚约包好,你对胡子说,只说是我托你带去的回信,胡子也不能怪你。”二姨太摇头道:“不妥,我犯不着做这呆子。胡子只教我送信,信送到了就完了责任。你亲自退去也好,不然便从邮局寄去,也不干我的事了。”熊义喜笑道:“从邮局寄还给他,倒省了许多麻烦手续。只是胡子若不将我写在他那里的婚约寄给我,不仍是一桩未了的手续吗?”二姨太笑道:“胡子就怕你将来又向他要女儿,所以悔婚,定要退还他写给你的婚约。你难道也怕他将来逼迫你做他的女婿吗?并且他亲笔书信,也抵得了你的一纸婚约。你在外面干了多年的差事,怎的见识倒和我们女人差不多?”熊义笑道:“我能及得你这样女人的见识,倒是幸事了。”
二姨太立起身来道:“我不坐了。你说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只是遇着三丫头的时候,要当心一点,莫着了她的道儿。”熊义应着知道,送到门口问道:“你归家将怎生回复胡子?”二姨太道:“我只说他接着信,看了大半晌,才将信看清。
问了问昨日的情形,我还不曾述完,不凑巧,来了几个男客,把话头打断了,并没看出什么意思来。“熊义笑着在二姨太肩上拍了下道:”你心思真灵巧,这话回得一点不负责任。若说一接信就有客来了,则你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又说不过去。这般去回复胡子,丝毫不露痕迹。“二姨太道:”你不知道三丫头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胡子又偏要给这些差使我跑。三丫头久已气不忿,若再给她找着了我的差头,你说她肯轻轻放我过去么?“说完,别了熊义,自归家复命。
且说熊义回房,拿出那信来,反复看了几遍,想写封回信,并婚约由邮局寄回秦珍。写了一会,总觉不妥,索性不写一字,只将婚约用信套封缄停当,写了地名,又恐怕将来秦珍抵赖,说没有收到,亲到邮局保险。次日得了回条,和那信做一块儿藏好。从此熊义便每日在鸠山安子家盘桓尽兴。教鸠山安子把美术学校的课也辞了,终日伴着他,白日里拣赏心悦目的地方游荡游荡,夜间总在鸠山安子家,鸳鸯交颈的睡着。轻易不归家一次,便归家也是来急去忙的,生怕遇着秦家请托出来讲和的人,难费唇舌,又怕秦次珠真来下行刺的毒手。
再说秦珍那日见二姨太回来,说熊义接了信没什么表示,第二日又接了退回的婚约,心中懊恨得什么似的。只得把秦东阳叫到跟前,责备他当日不该跟着赞成和熊义结亲,说:“我是年老了,精神有些旁冀,又和熊义这人交谈的日子少,认不定他为人的好坏。你和他终日在一块,不应这么不关心,把自己同胞的妹子,胡乱赞成许给一个这样的毒心人。于今还没过门,就把婚书退了来,看你有什么法子挽回,才能对得起你妹子。”
秦东阳想辩说当日并不曾胡乱赞同的话,知道自家父亲是这般性格,最喜委过于人的,一辩说,更要迁怒起来了。他还不曾知道秦珍写信给熊义的事,忽然听说婚事退了来的话,也很诧异熊义的举动。当下问道:“他怎的只和妹妹吵闹了一下子,便把婚事退回,他着人送来的么?”秦珍促着眉头道:“着人送来的倒好了,可教送的人原封带转去,他从邮局保险送来的,连一句话都问不着。”秦东阳道,“他写了什么信,夹在里面没有?”秦珍道:“一个字也没有。”秦东阳道:“他这举动真奇怪,他自己咬伤了人家,人家还没向他说话,他倒劈头就把婚书退回,世间哪有这般不讲情理的人!这何须想什么法子挽回,我尽可当面去质问他。好便好,他若讲不顺理的话,简直去法院里起诉,看他有什么理由?并且就要退婚,也得经过几层应行的手续,哪有如此简单,连一句信都不说,糊里糊涂,就从邮局将婚书退来的。若遇了个神经略为迟钝的人,还不知道他是寄来干什么的呢。”秦珍见儿子这般说,才知道自己写信给熊义的事,儿子尚不得知。心想:说出来,又懊恨自己的举动太鲁莽,儿子听了,必不舒服。待不说罢,自己实想不出办法来。女儿一时之气,莫说退婚,巴不得一刀将熊义攮死;但将来手已好了,气也平了,免不得也要抱怨她老子。
一时拿着这事左右为难,心里一急,头便昏沉沉的,再坐不住,移到床上睡了。他们这种装腔作势的人家,天伦之乐是一点没有的。秦珍睡倒的时候,两个姨太太照例坐在床边,捶背的捶背,捻腿的捻腿。秦东阳偌大一个儿子,秦珍如何肯教他在跟前碍眼?因此,秦珍每逢睡觉,秦东阳是要作速趋避的。不然,就触怒了秦珍,必骂得狗血淋头。当下秦东阳见父亲已睡,料是没话吩咐,即退了出来。
秦珍睡在床上,头脑虽昏沉沉的,却是睡不着。想来想去,越是想不出办法来,越急得心烦虑乱。这番的着急,比前番的受气更觉厉害。前番已是气得个九死一生,还不曾平服。加上此番的又急又恼,这夜一连晕过去了几回。秦次珠因有人轮流监守着她,不能自由出外,她便装病,睡在床上不起来。虽听说自己父亲一夜昏死过几次,她也懒得起来瞧睬。秦东阳却守在秦珍床前垂泪。只是夜深了,在大冢村僻地方,找不着医生,等到天明,找了个医生来,灌了些药水,才略清醒一点。举眼看房中,见儿子及两个姨太都在跟前,只不见女儿,伸着脖子,四处探望。大姨太忙凑近秦珍耳根前,问看什么。秦珍叹了口气,力竭声嘶的说道:“你们又不去看着珠儿,全守在这里于什么?”大姨太说道:“小姐现睡在她床上,我已教下女轮流在那里守着,小姐一起床,赶快送信给我。”
秦珍在枕上略略点头,又望着秦东阳,想说什么似的。秦东阳忙把脸就过去。秦珍道:“我要动身回上海去,此间不能再住下去了。你作速打点罢!”秦东阳听了,只道是病中神经昏乱,信口说的,即答道:“好。你老人家安心将养,打点一切,儿子自理会的。”秦珍道:“你莫以为我是一句随便的话,只在这几日内,我真要回上海去。”秦东阳见说话的神气清爽,知道不是无意,便说道:“要回上海,也得俟你老人家病体全好了,方能动身,儿子准备着便了。”秦珍生气道:“等我病体全好,等到何时?你这畜牲,定要把我几根老骨头送在外国吗?就在今明两日,决要动身。在这里多住一日,早死一日。”秦东阳口里只得应是,眼望着大姨太,想大姨太劝解。大姨太才要开口,秦珍已掉转脸,朝着里面说道:“我的病已没要紧,不必你们都围在跟前,去监守三丫头是件大事。若在这两日内,弄出什么事来,我要你们的命。”说着,又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前生不知造了什么孽,今生的磨折,到老还受不尽。”
秦东阳走过一边,问大姨太道:“怎的一夜工夫,忽然动了回上海的念头子像这样的病势,在海船上如何受得了风浪,我又不敢多说,这事怎么办好呢?”大姨太道:“我推测他老人家的心事,一则怕三小姐受了这般委屈,不顾厉害的去图报复,闹出乱子来不了。二则熊家把婚书退了来,三小姐若知道,说不定倒翻转来,抱怨他老人家不顾女儿终身,不从中和解,反先写信去责人退约。”秦东阳问道:“怎么先写信去责人退约?”大姨太道:“原来少爷还不知道?”遂将前晚写信,昨日教二姨太送去的话说了一遍,道:“他老人家因这两件事没法处置,昨日请少爷来商量,自己先写信去的话又没说出口,少爷说的办法,他老人家知道办不到,因此着急了一夜。仍急不出个办法来,就只好作速回上海。在内地替三小姐择婿,比这里容易些。”秦东阳道:“怪道熊家一句信不写,把婚书从邮局寄来。这事本也没法子办理,但是此刻回上海,那些探狗又有生活了。在日本还住不安静,到上海那种万恶的地方,更不知有多少笑话闹出来。大姨若能劝父亲,把这念头打消,等来年正二月再为计较,岂不甚好?”大姨太摇头道:“劝是不中用的,除了设法挽回熊家的婚事,就只三小姐把自己的火性压下,到床前劝解一番,自然无事相安了。”秦东阳也把头摇了几摇,唉声说道:“这两事办得到,还说什么!”低头思索了会,忽然点点头道:“也好。在此终不免要闹笑话,还怕闹来闹去,又闹得那鲍家的杂种出来了,没得把我的肚皮气破。”秦东阳即时出外,打听往上海的船。也不到朋友处告别,恐怕传播了风声,到上海抵岸的时候,被探狗算计。回家时想顺便看看熊义。他二人本来交好,并未发生意见。进门问了熊义不在家,只得归来拾夺行李。
秦珍教两个姨太搀着,到秦次珠房里。秦次珠正拥被斜靠着床格,伸手去床边小几上一个点心盘内拈点心吃。见大家进来,忙将手缩入被中,垂眉合眼,一声不响。秦珍直到床缘坐下,看了女儿那种憔悴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先吁气一声,才用手把覆在秦次珠脸额上的散发,朝上抹起来,轻轻喊了两声。
秦次珠拿半开半闭的眼,望了一望,仍旧合上,有声没气的说道:“昨夜一连几次,报丧似的报说老太爷昏过去了,怎的今日却能行走了?幸亏好的快,若有个长和短,我被监守在这里,不能自由行动,连送终都没有我做女儿的分呢。”说罢,又流下泪来。秦珍耳聋,秦次珠说的声音又不大,没听明说些什么。
但见两眼下泪,总认着是受了委屈,没头没脑的安慰了一会,说带她即日回上海去,免得在此地受气。秦次珠听了,原有些不愿意,后来一睁眼,见二姨太立在秦珍背后,脸上很透出忧愁的形色,立时心里觉得痛快,便说:“回上海去很好。开锁放猢狲,大家没得弄,我倒甘心。在这里,我是忍不住要闹的。”秦珍只要女儿愿意回上海,即没话说了,大家忙着料理。粗重木器,教旧货店收买了去。仅两日工夫,一家人连行李,都上了往上海的船。从此辞却日本,有笑话到内地闹去了。
熊义此时沉迷在鸠山安子家,没得着些儿信息。直待过了十多日,秦东阳从上海寄了全家平安抵沪的信来,才吃了一惊。
登时教下女去秦家探看,回说数日前已换了个日本绅士人家住了,门前悬了一方书写姓名的磁牌子。熊义出了会神,心中却喜他们全家走了,免得妨碍自己娶鸠山安子的事。自庆若不是下毒口将秦次珠的手背咬伤,要由自己开口求秦珍废约,如何好启齿?秦珍那般钟爱女儿的,又如何肯答应?万想不到有这么容易了事的,心中越想越得意。立时到鸠山安子家计议,订了阳历正月一日,在日比谷松本楼结婚。他们订立口头婚约的时候,在日比谷公园,因此结婚也择了日比谷。
光阴迅速,转瞬就到婚期。熊义在东京不大和人交际,亲友来贺的很少。倒是鸠山安子在教育界颇有点名头,和她同事的,并和她有交情的,听说她重醮了个中国很富贵的游历官,都要来见识见识。男女来宾中,当教员的有百多人,当学生的有七八十人,把个松本楼料理店挤得满满的,熊义满心快畅,偕着鸠山安子一一应酬。
那些当教员的,见熊义的容貌举动,很有些中国官僚的态度,以为中国的官,都是由举人、进士出身的,举人、进士总会写字。日本人有种习惯性,不论上中下何等人物,凡见了中国会写字的人,或游历的官员,总得拿出纸来,要求挥毫,好裱起来,挂在屋子里夸耀乡里。这日来的学生,年龄都小,不知道这些举动。那一百多教员们,有早预备了纸的,都拿,出来交给鸠山安子。有不曾预备的,就一个个溜到街上买了来,也送到鸠山安子手里。鸠山安子不曾见熊义提过笔,以为中国人写汉字是没有不会的。这都是来宾一番推崇的意思,自己嫁了个人人尊敬的丈夫,心里也说不中的快活。一个一个的都接收下来,堆满一大桌。熊义在旁见了,初还以为是他们送的什么礼物。后来知道是请新贵人挥毫的,心里这时的慌张,就比咬伤秦次珠的手,气得秦珍发昏的时候还要痛苦几倍。十二分怪鸠山安子,不该胡乱接收下来,只是说不出口。见来宾中已把墨磨好,大家忙着擦台子铺纸,心里更急得如火烧。一会儿,鸠山安子走来笑说道:“他们把纸笔都准备好了,你去写些字给他们,做个纪念罢!”熊义实在想不出推托不写的话来,只得一边起身,一边打主意不写,一步一步挨到写字台跟前。两边看的人排着和两堵墙相似,都寂静无声的看着熊义。熊义拿纸看了一看,不便说纸不好写,一手将笔提起来,见是枝日本笔,心里有了把握。蘸了一笔墨,在纸上随意画了一笔,忙停了手,装出诧异的样子,拿着笔就光处细看,忽然笑道:“怪道不能写,原来这笔是日本制造的,只能写日本字。拿来写汉字,一笔都不行。可惜我的笔不曾带来。”回头望着鸠山安子笑道:“这笔不能写,怎么办呢?”鸠山安子哪里知道是推托的话,便说道:“家中有笔,着人去取了来再写。电车快,没要紧。诸君一番盛意,我两人怎好辜负?”熊义摇头道:“纵快也来不及。你难道不知道,从这里去大冢有多远?看这桌上有多少纸?并且着人去取,也不知我的笔放在什么所在,须得我自己去才行。我看诸君的盛意,自是不好辜负,不如将这些纸都带回家去,我从容写好,再分送至诸君府上。今日匆匆忙忙的,就有好笔,太写多了,精神来不及,也怕写得不好。”
来宾见是这般说,都扫去了兴致。日本人挥毫,没有不是当面的,因此各人的纸上,都不曾记上各人的名字,于今要做一捆带回家去写,各人都怕弄错了纸,并且没有名字,不能写上款,将来悬挂起来,也不能夸耀于人。各人都争把自己的纸寻出来,也有用纸条儿写了名字,夹在纸里面的;也有赌气将纸收回去,不要写了的。把个鸠山安子急得向这个道歉,向那个说对不住。
熊义倒安心和放下了重担一般。来宾散后,熊义和鸠山安子同乘着马车,归大冢家中。拿出那些留下有名字的纸来,找着邹东瀛代写。邹东瀛本是负了些名誉的书家,因同居的情谊,不能不替他代劳。写好了,鸠山安子按着各人的名字,分送给各人,都欢喜不尽。只有当日赌气将纸收回去的,见了这么好的字,没一个不后悔。这是题外的事,不去叙它。
熊义自娶了鸠山安子来家,每日温存厮守。日本女子的性格,但是受过些儿教育的,无不温柔和顺,惟一的尊敬丈夫。
熊义曾被秦次珠陵轹欺侮过的,忽然改受鸠山安子这般恭顺,更觉得有天堂地狱的分别。流光如电,弹指过了蜜月。这日二月初十,邹东瀛在朱湘藩家吃了那没成亲的喜酒回来,春宵苦短,熊义早已拥着鸠山安子深入睡乡了。邹东瀛也就安歇。次日起来,邹东瀛和熊义对于朱湘藩的滑稽婚事,自有一番嘲笑的研究,不必细述。熊义的正传,至此已经完结了。后来带着鸠山安子归国,因僻处四川,不知曾否发生变故。但是纵有变故发生,也与本书无涉了。还有许多别样情事,下章另行开头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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