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正在外面观看,只见那壁厢环珮叮噹,仙香奇异,外有两对提烛,后面却是十代阎王降阶而至。是那十代阎君:秦广王、初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

十王出森罗宝殿,躬身迎迓。太宗谦下,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阴间鬼王,礼所当然,何须过让?”太宗道:“朕得罪麾下,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逊之不已。太宗前行,径入森罗殿上,与十王礼毕,分宾主坐定。秦广王拱手而进,言曰:“泾河鬼龙告陛下许救而反杀之,何也?”太宗道:“朕曾夜梦老龙求救,实是允他无事;不期他犯罪当刑,该我那人曹官魏征处斩。朕宣魏征在殿着棋,不知他一梦而斩。这是那人曹官出没神机,又是那龙王犯罪当死,岂是朕之过也?”十王闻言,伏礼道:“自那龙未生之时,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该杀于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辩,定要陛下来此三曹对案,是我等将他送入轮藏,转生去了。今又有劳陛下降临,望乞恕催促之罪。”言毕,命掌生死簿判官:“急取簿子过来,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几何?”

崔判官急转司房,将天下(原作“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先逐一检阅。只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崔判官吃了一惊,急取浓墨大(原作“一”)笔,将“一”字上添了两画,却将簿子呈上。十王从头看时,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阎王惊问:“陛下登基多少年了?”太宗道:“朕即位,今一十三年了。”阎王道:“陛下宽心,还有二十年阳寿,请返本还阳。”太宗闻言,躬身称谢。十王差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还魂。太宗出森罗殿,又起手问十王道:“朕宫中老少安否如何?”十王道:“俱安,但恐御妹寿似不永。”太宗又再拜启谢:“朕回阳世,无物可酬谢,惟答瓜果而已。”

那太尉执一首引魂幡,在前引路,崔判官随后保着太宗,径出幽司。太宗举目而看,不是旧路,问判官曰:“此路差矣?”判官曰:“不差。阴司里是这般,有去路,无来路。如今送陛下自转轮藏出身,一则请陛下游观地府,一则教陛下(原缺“下”)转托超生。”太宗只得随他两个。

径行数里,忽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迷空。太宗道:“崔先生,那前是甚么山?”判官道:“乃幽冥背阴山。”太宗悚惧道:“朕如何去得?”判官道:“陛下宽心,有臣等引领。”太宗战战兢兢,相随二人,过了阴山。前进,又历了许多的衙门,一处处只是悲声振耳,恶怪惊心。太宗又道:“此是何处?”判官道:“此是阴山背后一十八层地狱。”太宗道:“是那十八层?”判官道:“你听我说:

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寂寂寥寥,烦烦恼恼,尽皆是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磨挨狱、碓捣狱、车崩狱,皮开肉绽,抹嘴咨牙,乃是瞒心昧己不公道,巧语花言暗损人。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垢面蓬(原作“连”)头,愁眉皱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灾屯累自身。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战战兢兢,悲悲切切,皆因强暴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脱皮露骨,折臂断觔,也只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不翻身。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太宗听说,心中惊惨。

进前又走,不多时,见一伙鬼卒,各执幢幡,路旁跪下道:“桥梁使者来接。”判官喝令起去,上前引着太宗,从金桥而(原作“面”)过。太宗又见那一边有一座银桥,桥上行(原作“生得”)几个忠孝贤良之辈,公平正大之人,亦有幢幡接引;那壁厢又有一桥,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号泣之声不绝。太宗问道:“那座桥是何名色?”判官道:“陛下,那叫做奈河桥。若到阳间,切须传记。鬼”)上前拦住,都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只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子、众头目的(原缺”)鬼;尽是枉死的冤业,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陛下得些钱钞与他,我才救得哩。”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却那里得有钱钞?”判官道:“陛下,阳间有一人,金银若干,在我这阴司里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小判可作保,且借他一库,给散这些饿鬼,方得过去。”太宗问曰:“此人是谁?”判官道:“他是河南开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十三库金银在此。陛下若借用他,明日到阳间还他便了。”太宗甚喜,情愿出名借用。遂立了文书与判官,借金银一库,着太尉尽行给散。判官复分付道:“这金银与汝等,可均分用度,放你大唐爷爷过去,他的阳寿还早哩。我教他到阳间,做一个水陆大会,度汝等超生。”众鬼闻言,唯唯而退。判官令太尉摇动引魂幡,领太宗出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阳大路,飘飘荡荡而去。毕竟不知从那条路出身,且听下回分解。

阴司遇故人,相酬旧日情。

生前三教友,死后不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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