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黎相国也择了那个吉日,朝罢问府,换去朝服,正要传唤家丁提轿,要往梅状元府去请年庚。忽见门丁进内禀道:“启上相爷,状元在外请见。”红薇听了,心中不解。只得道声“请”。不一时,梅状元躬身进内,侯相接进大厅,见礼分宾主,状元告坐,便道:“前日承老师美意,与家姊为媒。今奉家母之命,恐劳老师的大驾,门生特将家姊的庚帖送来。”说着,便向袖中取出庚帖,双手送上。黎侯相连忙接取道:“如此反劳贤兄了。”状元道:“不敢。”当下作别起身,登舆回府不题。

且说红薇侯相送了状元,转身回至内堂,与韦丽贞娘娘说知,更了衣冠,吩咐提轿,往御妹府去拜荡寇伯。真是堂上一呼,阶前百诺。只听得靴声秃秃,步出前厅,坐了八人大轿,排齐执事,一路鸣锣喝道,径往御妹府来。侯相大轿到了辕门,早有虞侯前来迎接,一直至大殿庭前下轿。荡寇伯早在滴水檐前迎接,进内分宾主坐定,送过香茗。红薇侯相道:“无事不敢轻造。今日特请毅勇郡君庚帖在此,来与足下作伐。”说着,便将庚帖向袖中取出,双手送上。花逢春连忙立起,双手接取道:“有劳老相国了。晚辈当去禀知家母,暂且失陪。”当下取了庚帖,步进后院,见了母亲,取出梅府庚帖,禀明黎相国亲自送来。叶氏太君道:“黎相国去了不曾?”逢春道:“现在花厅。”叶氏道:“孩儿去请相国暂留台驾,说做娘的出来请见。”逢春答应,径至花厅道:“老侯相,失陪有罪。家母有事请见。”侯相道:“不敢。”家童献上香茶。不一时,屏风开处,叶氏太君出厅。虽是四旬向外的年纪,满头青丝黑发,面上毫无皱纹,敷了宫粉,甚是白嫩,雅淡梳妆,裙下露出四寸长的金莲,穿着花绣的平底弓鞋,仍是婀婀娜娜。红薇坐上抬身道:“太夫人在上,下官有礼。”说着,便深深一揖。叶氏回了万福道:“老身也有一礼,老相国请坐!”红薇道:“太夫人请坐!”花逢春也在侧首坐了。叶氏道:“老相国,女儿蒙主上赐婚梅状元,择吉八月中秋完姻。闻得主上请老相国与卢相国为媒。老身有句不揣冒昧的话儿,乞老相国转达梅状元。今承不弃,请来梅府娘娘年庚,能否在中秋之前,与孩儿先完花烛,不识可肯依就否。还求老相国鼎力玉成,老身感激不尽。”红薇道:“太夫人何须客套?下官自当竭力吹嘘。”叶氏道:“极承老相国盛情。若蒙梅府金诺,老身即行择日行聘完婚,特此拜托。”说着便立起身来,又福了两福。红薇连忙答礼,起身告辞。吩咐长班到梅府去拜梅状元。花逢春殷勤相送。

红薇升舆,前呼后拥,不一时已到梅府。状元闻报,便命速开正门,亲身往外迎接。侯相下轿,师生同到大厅,送坐献茶。红薇便将刚才花府太君的话儿述了一遍,道:“须请令堂太夫人面商。”占魁立起身来道:“老师大人请台坐,门生就去禀知家母便了。”说着,疾忙进内,与母亲说知大略。苍氏闻言,整整衣裙,扶了侍婢,步出屏风,与红薇侯相见过常礼。红薇见苍氏打扮得比叶氏愈觉鲜丽,粉面朱唇,满头珠翠,穿着时新衣服,裙下只得三寸长的高底花绣弓鞋。红薇道:“太夫人,刚才下官请令嫒庚帖,亲到花府。那花府太夫人也面见下官。说尊府令郎到御妹府去就亲,自主上定的。令千金若肯俯就婚姻,须在中秋之前择了吉日,先行迎娶。不识太夫人可能俯就,乞道其详。”苍氏道:“老师大人吩咐,老身敢不允从?只是为时局促,女儿的妆奁陪赠,不及周备,定多缺略。倘能不嫌草率,老身从命便了。还求老师大人预为知会,方免老身的责备。”红薇听了大喜,起身作别道:“下官明日便去回复。”占魁道:“有劳老师大人。”送了侯相登舆,方才进内不表。

且说红薇侯相回至府中,便到上房,更换衣服,对着丽贞道:“娘娘,本爵好笑那花逢春的阿母,真是不达道理。儿子的亲事,今日请得庚帖,中秋前就要娶亲。为时不过两月。女儿是主上赐婚与状元的,又是不肯下嫁,定要招赘。好笑梅占魁的阿母十分从顺,都肯俯就。本爵倒有些解不出来。”丽贞道:“相公,这事据妾身想来,有何难解?一边是仗御妹娘娘的势分高贵,不达道理。一边是让他御妹娘娘的势分高贵,十分俯就。”红薇道:“娘娘说的不错。”其时已是五月下旬,天气炎热。丽贞身上穿着件青纱衫子,下系元色罗裙,裙下露出西湖色高底弓鞋,臂上套双翡翠镯子。手挥宫扇,传命侍婢与候爷打扇。当下用过了午膳,夫妇二人在窗前下了两盘围棋。壁上挂的报时钟已鸣四记,侯相传命,打道往花府去。侍婢伺候,与侯相换了袍服。红薇笑道:“本爵失陪。”丽贞笑道:“相公请便。”红薇便靴声秃秃,步出大堂,乘了八人大轿,前呼后拥,径到御妹府来。

荡寇伯接进花厅,分宾主坐定。红薇道:“请令堂太夫人相见。”花逢春答应,便命家人请太夫人出堂。家人去不多时,太夫人扶了侍婢出堂。侯相抢身与太夫人见过了礼,献上香茗。红薇道:“太夫人前日吩咐的言语,下官已向梅太夫人前道达。梅太夫人一一遵命。只是为时太促,妆奁不能周备,预先陈明。”叶氏道:“老身实因先要娶了儿媳,然后方嫁女儿。只因八月十五的吉期是主上定的,不敢不遵。于梅家亲母面上、理上本说不去。难得梅家亲母不加责备,俯就老身。老身感情不尽,断无计较妆奁厚薄的道理。这头亲事,全仗侯相的大力。若非老师金面,梅家亲母也未必便肯允从。”说着起身,拉着袖儿深深万福,再三致谢侯相。红薇连忙还礼不迭。当下花太夫人便定了七月二十八日行聘,八月初二日迎娶。便道:“总费老侯相的金神。他日命孩儿踵府拜谢。”侯相连称“不敢”,起身告辞。荡寇伯送出大厅,侯相升舆回府,明日便去知会梅府。表过不题。

梅府又请了镇远侯相枝兰音郡马为媒,预先准备嫁妆等事。凤英闻得阿母允许了花府择定吉期,心中暗暗欢喜。回想前年征伐淑士,同在军中,常常见面。校场比武交手之时,争强赌胜。不期到了今日,竟成了夫妇。最爱他面庞俊俏,武艺高强。奴家嫁了他时,真是三生有幸。

不说娘娘心中思忖,再说梅状元因姊姊先要出阁,十分忙碌。老夫人虽说为时局促,不及置备,不过是客套的话儿,然而也不肯草率。况有那钦赐的黄金万两,除去了置买房屋、器具黄金千两,仍将家中所有的金银补足。因此,橱箱台桌、天然几、眉公椅等类,都是紫檀花梨,还有许多玉杯、象箸、金盏、银盘、粉缸、脂盒并镜奁中的钗环首饰、玛瑙真珠,说不尽异常的丰盛。国王、国后又赐了许多奇珍异宝,以助添妆之用。到了这日七月二十八日行聘吉期,花府准备黄金千两,并金珠首饰、绣袄花裙、宝钏金钗、绫罗缎匹,不及细说。梅府的回聘,也是极其富丽。二十九日,梅府的全副妆奁送往花府。花府中大排筵席,款待两位大媒。花太夫人十分称意,道:“如此盛奁,梅家亲母还说草率,太觉客气了!”当下太夫人重犒送妆的来使,便传命家人铺设新房。常言道“众手好移山”,不多时摆列得齐整异常。洞房中光华耀目,香气扑人。到了八月初二迎亲吉期,花、梅两府十分闹热,满朝文武先到梅府贺喜,又往花府贺喜。车马纷纷,往来不绝。还有状元的同年朋友,都到梅府来道贺。女客如坤蕙芳、韦丽贞、韦宝英三位娘娘,都因姊妹出阁,先来梅府送嫁,尽是蟒服宫裙、琼琚玉佩,花校招展,珠翠盈头,粉腻脂香,迷离扑朔。梅状元的同年中,有个印文兰,系白民国籍女子,改了男装,来应女儿国考试,取中了进士。这日也在梅府吃喜酒。见了那几位郡君,心内暗想道:“难道他们都是男身不成?为何生得如此美丽?颏下毫无须髭的痕迹,裙下没有一个不是小小的金莲。内有两位娘娘,身材略觉长大些儿,那里辨得出是雌是雄?自己若是女妆,怎能及得他们的美丽?”进士印文兰正在目不转睛的看那三位娘娘,郡主与韦氏姊妹见那位轻年进士看他姊妹三人,倒觉不好意思,洋洋的退到后边。

不一时,花府迎亲已到,前导荡寇伯的执事,流星花炮,鼓乐喧天。家人们等身坐高头,仆妇丫环穿红着绿,先到太夫人跟前叩喜,又到新夫人跟前叩喜。见那位娘娘蟒服朝裙,珠冠玉佩,红巾盖首,故而看不见那玉容。傧相催妆三次,两位侯相大媒起身告辞,先到花府。这里梅太夫人送女登了彩舆,母女虽是依依不舍,究竟近在咫尺,常可归宁。坤蕙芳与韦氏姊妹也都送出后堂,直至大厅前。俟凤英升舆,方才回身进内。梅府执事也是半朝銮驾。毅勇郡君、海军都督,还有状元的许多行牌,前遮后护,提炉中香烟袅袅,宫灯里烛影摇红,接二连三,络绎不绝。彩舆方才过去,接着黎府、枝府、卢府三位娘娘的执事。因三位娘娘到花府道喜,不一时彩舆到了花府。丽贞、宝英、蕙芳的宝辇也都到了。早有花太夫人与御妹娘娘前来迎接,让进中堂。姊妹三人俱是深深万福的道过了喜。只见梅府送来的喜嫔、仆妇、丫环等众人,先与太夫人叩喜,又与御妹娘娘叩喜。众人见御妹娘娘宫妆打扮,生来又是眉清目秀,美貌非常,都道:“状元爷娶得这位娘娘,真是福分不浅。傧相三请新贵、荡寇伯身穿朝服,缓步出堂。彩舆中扶出新娘,参天拜地,合卺交杯。然后送入洞房。原来女儿国的婚礼,与天朝大路相同,不过男女倒置,风俗各异耳。

且说花逢春成过了亲,便往外厅陪宾宴客去了。里面的女眷,都是御妹娘娘花如玉陪进新房,新人挑起红巾,露出玉容,见了诸多女客,虽是害羞,喜得韦氏姊妹与郡主都是熟识的。如玉与凤英仍是姊妹相称,宝英笑道:“前日荟芳园诗社,愚姊曾说六妹妹配了花家贤弟、五妹妹配了梅家贤弟,彼此照常姊妹称呼。如今果应了愚姊之言。五妹妹不呼六妹妹做弟妇,四妹妹你道何如?”蕙芳道:“三姊姊,果然被你算计到了。”如玉听了,甚觉含羞,一步步的退到那边交椅上去坐了,低头不语。丽贞道:“五妹妹含羞甚么?你的喜事,也只得十数天了。”众姊妹正在洞房中说笑取乐,只见丫环禀请新夫人与诸位夫人登席。喜嫔扶了新人,众夫人轻移莲步,环佩丁当,都到了中堂。居中一席坐了新夫人,其余众夫人各自一席。御妹娘娘陪客,外面大厅上款待朝中的文武男宾。笙箫细乐,喜气盈庭,直饮到玉漏频催,酒阑席散,方才轿马纷纷,各归府第。御妹娘娘再三挽留三位姊姊,蕙芳道:“中秋佳节再来与贤妹贺喜。”太夫人只得也来相送,升舆回府不题。

且说花逢春送完了贺客,回进中堂,太夫人道:“夜色已探,孩儿早些去陪伴新人罢。”如玉也道:“贤弟,你不要冷落了六妹妹,快些去睡罢。”花逢春含笑起身,别了母、姊。早有宫娥张灯,送到洞房。花逢春靴声秃秃,内房的丫环连忙挑起绣帘,新夫人坐上抬身,低垂粉颈。丫环送上香茗,退出洞房。花逢春便将房门闭上,含笑近前道:“娘娘,夜深了,早些睡罢。”凤英含羞,只得说道:“相公先请。”花逢春挽了凤英的手,同入鸳衾,成了周婆之礼。夫妇和谐,自不必说。到了三朝,演戏请客。状元到花府探望姊姊,拜见伯母,又与姊夫见过了礼。御妹娘娘只得回避,不好出来偷窥。这日请了三位侯相,并国丈周成美,又请了几位大僚,排开筵席,演串戏剧。珍馐罗列,粉墨登场,妙舞清歌,骋怀娱目。到了日色西沉,状元起身告辞,然后众客纷纷散去。

再说梅状元嫁了姊姊,忙碌了多日,又要自家完娶。择定了八为初十日行聘,预先通知了黎红薇、卢紫萱两位侯相。所有聘金礼物,也与花府送来的一般。洞房中铺设齐整,以待三朝回门。花府中愈加忙碌,只因状元前来就亲,御妹娘娘的全副妆奁先在府中,铺设洞房,须待过了三朝,方将妆奁搬送过去。当今国王颁赐黄金千两,与御妹添妆。国后颁赐珠镯一双,金表一对,与皇姑作为贺礼。国王并传旨摆驾,到御妹府去亲观花烛。花逢春得了这个消息,连忙准备一切,伺候国王驾临,安排御座,增添灯彩,内外大小员役辛苦异常。要知御妹成婚,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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