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尉问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已见。叔,王澄也。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
庾元规语周伯仁:「诸人皆以君方乐。」周曰:「何乐?谓乐毅邪?」史记曰:「乐毅,中山人。贤而为燕昭王将军,率诸侯伐齐,终于赵。」庾曰:「不尔。乐令耳!」周曰:「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一〕列女传曰:「锺离春者,齐无盐之女也。其丑无双,黄头深目,长壮大节,鼻昂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行年三十,无所容入,衒嫁不售,乃自诣齐宣王,乞备后宫,因说王以四殆。王拜为正后。」吴越春秋曰:「越王句践得山中采薪女子,名曰西施,献之吴王。」
【校文】
注「锺离春」「春」,景宋本作「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卷四十任昉到大司马记室笺曰:『惟此鱼目,唐突玙璠。』注引孔融汝颍优劣论:陈群曰:『颇有芜菁,唐突人参。』张铣注:『唐突,诋触也。』骈雅训纂卷二曰:『按翟氏灏通俗编卷十三引毛诗郑笺「豕之性唐突难禁制」,后汉书殷颎传「唐突诸郡」曹植牛斗诗「欻起相唐突」,晋子夜歌「小喜多唐突」,晋书周顗传「唐突西施」,南史王思远传「唐突卿宰」,陆厥传「那得此道人,禄□似队父唐突人」,又后汉书孔融传「?突宫掖」,文选长笛赋「奔遯砀突」,?与砀皆唐之通用字。困学纪闻云「唐突见南史陆厥传」,不知其前已多见。』此条援据甚博,惟考今本范书孔融传实作唐,不作?。惠氏栋后汉书补注卷十六唐突注引丁度曰:『搪突,触也。』吴曾曰律有唐突之罪。」嘉锡案:能改斋漫录一曰:「律有唐突之罪。」汉马融长笛赋曰:「□瀑喷沫,奔遯砀突。」李善注:「砀,徒郎切。」以唐为砀。魏曹子建牛斗诗云:「行至土山头,欻起相搪突。」见太平广记。
深公云:「人谓庾元规名士,胸中柴棘三斗许。」〔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周婴卮林引此条,下有『深公即殷源也』六字。力辨其误。今以此本无此注,故不录入。卮林又曰:『方正篇载深公语,则元规于法深不薄,今乃发轻诋。夫倚庾之贵以拒诽,訾庾之短以鬻重,法深岂高逸沙门哉?』」
庾公权重,足倾王公。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一〕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二〕按王公雅量通济,庾亮之在武昌,传其应下,公以识度裁之,嚣言自息。岂或回贰有扇尘之事乎?王隐晋书戴洋传曰:「丹阳太守王导,问洋得病七年。洋曰:『君侯命在申,为土地之主,而于申上冶,火光昭天,此为金火相烁,水火相炒,以故相害。』导呼冶令奕逊,使启镇东徙,今东冶是也。」丹阳记曰:「丹阳冶城,去宫三里,吴时鼓铸之所,吴平犹不废。」又云:「孙权筑冶城,为鼓铸之所。」既立石头大坞,不容近立此小城,当是徙县冶空城而置冶尔。冶城疑是金陵本冶。〔三〕汉高六年,令天下县邑,〔四〕秣陵不应独无。
【校文】
注「昭天」「昭」,景宋本作「照」。
注「金火相烁」「烁」,景宋本及沈本作「铄」。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困学纪闻书类周公城录条原注:『世说注云:「推周公城录:冶城宜是金陵本里。」』据此知今注『冶城』上当夺『推周公城录』五字,『宜』、『疑』、『治』、『里』,并以音同传写之误。万氏集证谓王原注当在言语篇『谢公登冶城』注中,非也。」嘉锡案:困学纪闻二曰:「禹贡释文:周公职录云:『黄帝受命风后,受图割地,分九州岛。』隋唐志无此书。太平御览一百五十七引太一式占、周公城名录有此三句。夹漈通志艺文略:周公城名录一卷。城、职字相似,恐传写之误。」原注曰「世说注」云云。抱朴子内篇登涉引周公城名录,审言所引未全,今具录之,以见周公城录之确有其书也。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拾补五曰:「或称城名录,或称职录,大抵是河洛图纬之佚存者。」
程炎震云:「此云庾在石头,王在冶城。盖咸和元二年间。晋书导传云:『亮居外镇,据上流,拥强兵。』则是亮镇武昌时,通鉴因之系之咸康四年。盖以苏峻叛前,王、庾不闻有]也。」
〔二〕嘉锡案:事见雅量篇「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条。
〔三〕「县冶空城」、「金陵本冶」两「冶」字皆当作「治」。
〔四〕李慈铭云:「县邑下脱城字。」汉书注师古曰:「县之与邑,皆令筑城。」
王右军少时甚涩讷,〔一〕在大将军许,王、庾二公后来,右军便起欲去。大将军留之曰:「尔家司空、王丞相已见。元规,复可所难?」〔二〕
【笺疏】
〔一〕御览七百三十九引语林曰:「王右军少尝患癫,一二年辄发动。后答许询诗,忽复恶中得二十字云:『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清泠涧下濑,历落松竹林。』既醒,左右诵之,读竟,乃叹曰:『癫何预盛德事耶?』」按右军病癫,他书未闻。裴启与右军同时,言或不妄。聊附于此,以为谈助。
〔二〕程炎震云:「王本可作何。」嘉锡案:「王本」即明王世贞评点本。
王丞相轻蔡公,曰:「我与安期、千里共游洛水边,何处闻有蔡充儿?」〔一〕晋诸公赞曰:「充字子尼,陈留雍丘人。」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二〕充少好学,有雅尚,体貌尊严,莫有媟慢于其前者。高平刘整有隽才,而车服奢丽,谓人曰:『纱縠,人常服耳。尝遇蔡子尼在坐,终日不自安。』见惮如此。是时,陈留为大郡,多人士,琅邪王澄尝经郡境,问:『此郡多士,有谁乎?』〔三〕吏曰:『有江应元、蔡子尼。』时陈留多居大位者,澄问:『何以但称此二人?』吏曰:『向谓君侯问人,不谓位也。』澄笑而止。充历成都王东曹掾,故称东曹。」妒记曰:「丞相曹夫人性甚忌,禁制丞相,不得有侍御,乃至左右小人,亦被检简,时有妍妙,皆加诮责。王公不能久堪,乃密营别馆,众妾罗列,儿女成行。后元会日,夫人于青疏台中,望见两三儿骑羊,皆端正可念。夫人遥见,甚怜爱之。语婢:『汝出问,是谁家儿?』给使不达旨,乃答云:『是第四王等诸郎。』曹氏闻,惊愕大恚。命车驾,将黄门及婢二十人,人持食刀,自出寻讨。王公亦遽命驾,飞辔出门,犹患牛迟。乃以左手攀车兰,〔四〕右手捉麈尾,以柄助御者打牛,狼狈奔驰,劣得先至。蔡司徒闻而笑之,乃故诣王公,谓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公知不?』王谓信然,自叙谦志。蔡曰:『不闻余物,唯闻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王大愧。后贬蔡曰:『吾昔与安期、千里,共在洛水。』」〔五〕
【校文】
「蔡充儿」之「充」及注「充」字,景宋本俱作「克」。
注「蔡邕孙也」「孙也」,沈本作「从孙」。
注「尝经郡境」景宋本「郡」下有「入」字。
注「第四王等」「王」,景宋本作「五」。
注「吾昔与安期千里」景宋本及沈本无「昔」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充,晋书蔡谟传作克。」
〔二〕越缦堂日记第二十一册(五十七叶)云:「后汉书蔡邕传邕上疏有『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之语。不言其后有子否也。其女文姬传谓『曹操愍邕无嗣』。案晋书羊祜传:『祜为蔡邕外孙,讨吴有功,当晋爵土,请以封舅子蔡袭,遂封袭关内侯。』是邕有孙,昔人已有言之者。今案世说轻诋篇注引蔡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则邕孙不止一人,尤有明证。充,司徒谟之父。晋书作克,附见谟传。」嘉锡案:明周婴卮林六曰:「羊祜讨吴有功,将进爵土,乞以赐舅子蔡袭,袭非邕之孙乎?又世说新语注引蔡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而晋书蔡谟传曰:『蔡睦魏尚书。睦生德,乐平太守。德生充,为东曹掾。充生谟,至司徒。谟生邵、系等。』世系昭然。谟未尝为庭坚之不祀也。而史言『曹操痛邕无嗣,遣使者以金璧赎琰还』,岂为其子早凋故乎?然蔡豹传曰:『豹高祖质,汉卫尉左中郎将邕叔父也。祖睦,魏尚书。父宏,阴平太守。』据此,则睦为邕叔父之孙,与世说注不同,未知孰是?」周氏所考甚详,越缦岂未之见耶?余以为羊祜之舅子袭,自是蔡邕之孙。惟是否邕有子先死,仅遗幼孙,抑邕本无子孙,而袭父子以同宗入继,皆不可知。至于蔡睦,则实非邕后。晋书蔡豹传有明文可考。元和姓纂八亦云:「蔡携生棱、棱生邕、质元孙克。」与晋书合。世说注多脱误,不可据。各本作「充祖睦,蔡邕孙」者固误,淳熙本作「蔡邕从孙」,亦非也。以世次考之,睦乃蔡邕从子耳。
〔三〕李慈铭云:「案晋书作『琅邪太守吕豫遣吏迎澄,澄问吏曰』云云。此注入境问下,疑脱吏曰二字。多士疑当作名士。」
〔四〕「兰」,类聚三十五引妒记作「拦」。案「拦」当从木,作「栏」字。
〔五〕注文「王大愧,后贬蔡曰」下袁本作「吾昔与安期、千里共在洛水集处,不闻天下有蔡克儿。正忿蔡前戏言耳」。
褚太傅初渡江,尝入东,至金昌亭。吴中豪右,燕集亭中。谢歆金昌亭诗叙曰:〔一〕「余寻师,来入经吴,行达昌门,忽睹斯亭,傍川带河,其榜题曰『金昌』。访之耆老,曰:『昔朱买臣仕汉,还为会稽内史,逢其迎吏,游旅北舍,与买臣争席。买臣出其印绶,群吏惭服自裁。因事建亭,号曰「金伤」,失其字义耳。』」褚公虽素有重名,于时造次不相识别。敕左右多与茗汁,少箸粽,〔二〕汁尽辄益,使终不得食。褚公饮讫,徐举手共语云:「褚季野!」于是四座惊散,无不狼狈。
【校文】
注「游旅北舍」景宋本「游」作「逆」,「北」作「比」。袁本「游」亦作「逆」。
【笺疏】
〔一〕全晋文百三十五云:「歆爵里未详。」嘉锡案:隋志注:梁有车骑司马谢韶集三卷,歆、韶形近,或即其人。
〔二〕李慈铭云:「案通鉴卢循遗刘裕益智粽。」宋书:废帝杀江夏王义恭,以蜜渍目睛,谓之鬼目粽。近儒段玉裁谓粽皆当作?。广韵、集韵、类篇、干禄字书皆有?字,蜜渍瓜食也。桑感切。?即糁字,今之小菜。齐民要术引广州记:『益智子取外皮,蜜渍为糁。』其字径作糁。胡三省注通鉴曰:『角黍,盖误认为粽。』慈铭案:段说是也。玉篇、广韵皆以粽为?之俗,训云:『芦叶裹黍。』与宋书所谓蜜渍者,迥不相合。世说此处粽字亦?之误。当以『少箸?』读句,谓多与以茗汁,而少与以小菜。如今客来与茶,别设菜果也。若作?,则茗汁中岂可箸此?且古人角黍非常食之物,未闻有以此待客者。李本径改作?,益误矣。」嘉锡案:北户录二云:「辩州以蜜渍益智子,食之亦甚美。」注引颜之推云:「今以蜜藏杂果为粽。」字苑曰:「杂藏果也,音素感反。」嘉锡考之诸书,凡释?字,皆谓蜜渍瓜果。盖即今之所谓蜜饯。凡茶坊中犹为客设之以佐茶。此俗古今不异。段氏、李氏解为小菜,非是。藏小菜之法,以盐不以蜜,且安有以小菜佐茗饮者乎?
王右军在南,丞相与书,每叹子侄不令。云:「虎?、虎犊,还其所如。」〔一〕虎?,王彭之小字也。王氏谱曰:「彭之字安寿,琅邪人。祖正,尚书郎。父彬,卫将军。彭之仕至黄门郎。虎犊,彪之小字也。彪之字叔虎,彭之第三弟。年二十而头须皓白,时人谓之王白须。少有局干之称。累迁至左光禄大夫。」
【校文】
注两「须」字,景宋本俱作「须」。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导卒于咸康五年,彪之年三十四。此盖彪之初为郎时,右军当在江州。」嘉锡案:言彭之、彪之,生长高门,而才质凡下,羊质虎皮,恰如其名也。嘉锡又案:言彭之真豚犬之流,彪之初生之犊,二人之才正如其小字耳。
褚太傅南下,孙长乐于船中视之。〔一〕长乐,孙绰。言次,及刘真长死,孙流涕,因讽咏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大雅诗毛公注曰:「殄,尽。瘁,病也。」褚大怒曰:「真长平生,何尝相比数,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孙回泣向褚曰:「卿当念我!」〔二〕时咸笑其才而性鄙。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盖褚裒彭咸败后还镇京口时,故云南下,永和五年也。其冬裒卒矣。」
〔二〕程炎震云:「御览六十六引语林曰:『褚公游曲阿后湖。狂风忽起,船倾。褚公已醉,乃曰:「此舫人皆无可以招天谴者,唯有孙兴公多尘滓,正当以此厌天欲耳!」便欲捉孙掷水中。孙惧无计,唯大呼曰:「季野!卿念我!」』疑即此一事,而此文未全。褚裒曰『真长』云云,亦是常语,孙何为便作哀鸣?知必有恶剧也。临川盖以捉掷水中非佳事,故节取之。又『季野!卿念我』下有注,以季野为彦回字,误,今不取。」又云:「曲阿在京口,地亦相合,故是一时事。」嘉锡案:此可见褚裒深恶绰之为人。
谢镇西书与殷扬州,为真长求会稽。殷答曰:「真长标同伐异,侠之大者。常谓使君降阶为甚,乃复为之驱驰邪?」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一〕与诸僚属登平乘楼,〔二〕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八王故事曰:「夷甫虽居台司,不以事物自婴,当世化之,羞言名教。自台郎以下,皆雅崇拱默,以遗事为高。四海尚宁,而识者知其将乱。」晋阳秋曰:「夷甫将为石勒所杀,谓人曰:『吾等若不祖尚浮虚,不至于此!』」袁虎率而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桓公懔然作色,顾谓四坐曰:「诸君颇闻刘景升不?刘镇南铭曰:「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黄中通理,博识多闻。仕至镇南将军、荆州刺史。」有大牛重千斤,噉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卒,于时莫不称快。」〔四〕意以况袁。四坐既骇,袁亦失色。〔五〕
【校文】
「率而」「而」,景宋本作「尔」。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温入洛,是永和十二年伐姚襄时,过淮、泗,是太和四年征慕容暐时,首尾十四年,非一役也。此以入洛与过淮、泗并举,殊误。晋书温传叙此于伐姚襄时,而云自江陵北伐,过淮、泗,尤误。案入洛之役,戴施屯河上,勒舟师以逼许、洛。温不自御也。周保绪晋略列传二十五曰:『温伐燕,自姑孰乘舟,顺江而下。入淮、泗,登平乘楼。』此为合矣。」嘉锡案:通鉴一百亦叙袁宏之对于永和十二年,盖沿用晋书之文。文学篇曰:「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注引温别传曰:「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又案:袁宏之免官,不见于晋书本传。据孝标注,则在太和四年。与此条所云「过淮、泗,践北境」,正一时之事。盖宏因此对,失温之意,遂致被责免官矣。温虽颇慕风流,而其人有雄姿大略,志在功名,故能矫王衍等之失。英雄识见,固自不同。
〔二〕程炎震云:「宋书六十三王昙首传:『太祖镇江陵,昙首转长史。太祖入奉大统,昙首固陈,上乃下严兵自卫。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户外。』」又六十一武三王江夏王义恭传曰:「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手形,不得儗象龙舟,悉不得朱油。」李详云:「详案:通鉴一百胡注:『平乘楼,大船之楼。』隋书杨素传:『楼船亦有平乘之名。』」
〔三〕原本玉篇水部云:「庄子:『是陆沈者也。』司马彪曰:『无水而沈也。』野王案:陆沈,犹沦翳也。言居陆而若沈溺无闻也。史记『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是也。」嘉锡案:陆沈者,无水而沈。淮南子览冥训:『是谓坐驰陆沈,昼冥宵明』及此条之神州陆沈,皆其本义。至于庄子则阳篇、史记滑稽传之以陆沈喻隐沦,论衡谢短篇:「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沈。」以喻人之不学,则其引伸之义也。通鉴胡注曰:「以王衍等尚清谈而不恤王事,以致夷狄乱华也。」身之之言,与刘注同意。
〔四〕晋书殷浩传庾翼贻浩书曰:「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往,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高谈庄、老,说空终日。虽云谈道,实长华竞。及其末年,人望犹存。思安惧乱,寄命推务。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虏,弃言非所。凡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嘉锡案:晋人之论王夷甫者,庾翼之言为最切矣。翼传言见桓温总角,便期之以远略,谓有英雄之才。固宜其议论之有合也。又案:文学篇「袁伯彦作名士传成」,注曰:「宏以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然则宏亦祖尚玄虚,服膺夷甫者。桓温所谓诸人,正指中朝名士,固宜为之强辩矣。
〔五〕通鉴注曰:「温意以牛况宏,徒能糜俸禄,而无经世之用。」
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游燕,辄命袁、伏,袁甚耻之,恒叹曰:「公之厚意,未足以荣国士!与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一〕
【笺疏】
〔一〕嘉锡案:文选三国名臣序赞引晋阳秋曰:「袁宏为大司马府记室参军。」本书言语篇注引中兴书曰:「伏滔少有才学,举秀才,大司马桓温参军。」足证二人同在桓温府也。考文选集注九十四引臧荣绪晋书云:「袁宏好学,善属文,谢尚以为豫州别驾,桓温命为安西参军。」按之晋书帝纪,桓温之为安西将军,在穆帝永和元年。其为大司马,在哀帝兴宁元年前后。相距已十有八年。宏先为安西参军,则其入桓温幕府,亦已久矣。今晋书文苑传不叙宏入安西府事,第云累迁大司马桓温记室者,略之也。然又云「伏滔先在温府,与宏善」。则不知何据,疑其误也。
高柔在东,甚为谢仁祖所重。既出,不为王、刘所知。仁祖曰:「近见高柔,大自敷奏,然未有所得。」真长云:「故不可在偏地居,轻在角□奴角反。中,〔一〕为人作议论。」高柔闻之,云:「我就伊无所求。」人有向真长学此言者,真长曰:「我寔亦无可与伊者。」然游燕犹与诸人书:「可要安固?」安固者,高柔也。孙统为柔集叙曰:「柔字世远,乐安人。才理清鲜,安行仁义。婚泰山胡毋氏女,年二十,既有倍年之觉,而姿色清惠,近是上流妇人。柔家道隆崇,既罢司空参军、安固令,〔二〕营宅于伏川。驰动之情既薄,又爱翫贤妻,便有终焉之志。尚书令何充取为冠军参军,僶俛应命,眷恋绸缪,不能相舍。相赠诗书,清婉辛切。」〔三〕
【校文】
注「辛切」「辛」,沈本作「新」。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广韵四觉:『□,屋角。』今人谓屋隅为角□,当作此字。」嘉锡案:今俗作「角落」。
〔二〕程炎震云:「安固县属扬州临海郡。」
〔三〕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丁部曰「世说高柔在东」云云,与魏之高柔别是一人。魏高柔,字文惠,三国志有传。书钞一百一十高文惠与妇书曰:『今置琵琶一枚,音甚清亮也。』一百三十六高文惠妇与文惠书云:『今奉织成袜一量。』御览六百八十九高文惠妇与文惠书:『今聊奉组生履一緉。』六百八十八高文惠妇与文惠书曰:『今奉总帢十枚。』据世说注当是高世远妇。书钞、御览误也。」嘉锡案:文氏说是也。严可均全三国文五十四亦疑之,而不能定。今观世远夫妇往复书,盖上拟秦嘉、徐淑,文采必有可观,惜乎仅存残篇断句,无以窥其清婉辛切之旨矣。
刘尹、江虨、王叔虎、孙兴公同坐,江、王有相轻色。虨以手歙叔虎云:「酷吏!」词色甚强。刘尹顾谓:「此是瞋邪?非特是丑言声,拙视瞻。」言江此言,非是丑拙,似有忿于王也。
孙绰作列仙商丘子赞曰:「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遇风云,为我龙摅。」列仙传曰:「商丘子晋者,商邑人。好吹竽牧豕,年七十,不娶妻而不老。问其须要,言『但食老朮、昌蒲根、饮水,如此便不饥不老耳』。贵戚富室,闻而服之,不能终岁辄止,谓将有匿术。孙绰为赞曰:『商丘卓荦,执策吹竽。渴饮寒泉,饥食菖蒲。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逢风云,为我龙摅。』」时人多以为能。王蓝田语人云:「近见孙家儿作文,道何物、真猪也。」
【校文】
注「须要」景宋本作「道要」。
桓公欲迁都,〔一〕以张拓定之业。孙长乐上表,谏此议甚有理。桓见表心服,而忿其为异,令人致意孙云:「君何不寻遂初赋,而强知人家国事?」孙绰表谏曰:「中宗龙飞,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不然,胡马久已践建康之地,江东为豺狼之场矣。」绰赋遂初,陈止足之道。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十二年,桓温请迁都洛阳。」
孙长乐兄弟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刘夫人在壁后听之,具闻其语。谢公明日还,问:「昨客何似?」刘对曰:「亡兄门,未有如此宾客!」夫人,刘惔之妹。谢深有愧色。
简文与许玄度共语,许云:「举君、亲以为难。」简文便不复答。许去后而言曰:「玄度故可不至于此!」按邴原别传:「魏五官中郎将,尝与群贤共论曰:『今有一丸药,得济一人疾,而君、父俱病,与君邪?与父邪?』诸人纷葩,或父、或君。原勃然曰:『父子,一本也。亦不复难。』」君、亲相校,自古如此。未解简文诮许意。
【校文】
注「纷葩」「葩」,沈本作「纷」。
谢万寿春败后,〔一〕还,书与王右军云:「惭负宿顾。」〔二〕右军推书曰:「此禹、汤之戒。」春秋传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言禹、汤以圣德自罪,所以能兴。今万失律致败,虽复自咎,其可济焉。故王嘉万也。〔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升平三年,谢万败。」
〔二〕嘉锡案:晋书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书诫之曰:『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万不能用,果败。」故此书云「惭负宿顾」也。
〔三〕嘉锡案:注意谓万虽自咎,亦无所济。则不当以右军为嘉万。况世说着其事于轻诋篇,是右军此语,乃讥笑之词,其不嘉万亦明矣。王字疑当作不。
蔡伯喈睹睐笛椽,〔一〕孙兴公听妓,振且摆折。伏滔长笛赋叙曰:「余同寮桓子野有故长笛,传之耆老云:『蔡邕伯喈之所制也。』初,邕避难江南,宿于柯亭之馆,以竹为椽,邕仰眄之,曰:『良竹也。』取以为笛,音声独绝。〔二〕历代传之至于今。」王右军闻,大嗔曰:「三祖寿一作台。乐器,虺瓦一作?凡。吊,孙家儿打折。」〔三〕
【笺疏】
〔一〕嘉锡案:据注,此笛为桓子野所有。考类聚四十四引语林「子野令奴张硕吹睹脚笛」,与此作「睹睐」不同。疑以「睹脚」为是。盖邕睹竹椽之脚,而知其为良材,遂以为名。犹之琴名焦尾也。
〔二〕御览一百九十四引郡国志曰:「柯亭,一名千秋亭,又名高迁亭。」会稽记云:「汉议郎蔡邕避难宿于此亭,仰观榱竹,知有奇向,因取为笛,果有异声。」后汉书邕传注引张骘文士传曰:「邕告吴人曰:『吾昔尝经会稽高迁亭,见屋椽竹,东间第十六可以为笛。』取用,果有异声。」
〔三〕嘉锡案:此条语不可通,虽从「一作」,亦终难解,必有误字也。
王中郎与林公绝不相得。王谓林公诡辩,林公道王云:「箸腻颜帢,〔一〕□布单衣,挟左传,逐郑康成车后,问是何物尘垢囊!」〔二〕中郎,坦之。帢,帽也。裴子曰:「林公云:『文度箸腻颜,挟左传,逐郑康成,自为高足弟子。笃而论之,〔三〕不离尘垢囊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五行志:『魏造白帢,横缝其前以别后,名之曰颜帢。至永嘉之间,稍去其缝,名无颜帢。』据此,则江东时以颜帢为旧制,故道林以腻颜帢诮之。」嘉锡案:「腻颜帢」居易录三十二已解释甚详,但未明引晋书五行志耳。
〔二〕嘉锡案:后汉书襄楷传云:「天帝遗?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眄之。」注云:「四十二章经:天神献玉女于其佛,佛曰:『此是革囊盛众秽耳。』」「尘垢囊」即「革囊盛众秽」之意,其鄙坦之至矣。然由此可知坦之独抱遗经,谨守家法,故能辟庄周之非儒道,箴谢安之好声律。名言正论,冠绝当时。夫奏箫韶于溱洧,袭冠裳于裸国,固宜为众喙之所咻,群犬之所吠矣。若支遁者,希闻至道,徒资利口,嗔痴太重,我相未除。曾不得为善知识,恶足称高逸沙门乎?书钞百三十五引语林云:「王□为诸人谈,有时或排摈高秃,以如意注林公云:『阿柱,汝忆摇橹时不?』阿柱,乃林公小名。」嘉锡案:书钞所称王某,盖即王中郎。本篇又言其尝作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其轻侮支遁如此,宜遁之报以恶声矣。又案:晋书坦之传及经典释文序录并不言坦之治左传。隋书经籍志有春秋左氏经传通解四卷、春秋旨通十卷并王述之撰。六朝人名有「之」字者,多去「之」为单名。述之疑即王述。故金楼子立言篇云「王怀祖颇有儒术」,盖谓此也。坦之传其父学,故支遁因而讥之耳。两唐志于经传通解不著录,而有王延之春秋旨通十卷,恐是传写之误。经义考一百七十五遂以两书为南齐之尚书左仆射王延之撰,殆非也。
〔三〕庄子田子方篇老聃曰:「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笃而论之」犹云「要而言之」。盖魏、晋人常语也。金楼子立言下引诸葛亮曰:「追观光武二十八将,下及马援之徒,忠贞智勇,无所不有。笃而论之,非减曩时。」
孙长乐作王长史诔云:〔一〕「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同此玄味。」礼记曰:「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王孝伯见曰:「才士不逊,亡祖何至与此人周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卷九载张怀瓘书断:王蒙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谢太傅谓子侄曰:「中郎始是独有千载!」车骑曰:「中郎衿抱未虚,复那得独有?」中郎,谢万。
庾道季诧谢公曰:「裴郎云:『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庾龢、裴启已见。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支遁传曰:〔一〕「遁每标举会宗,而不留心象喻,解释章句,或有所漏,文字之徒,多以为疑。谢安石闻而善之曰:『此九方皋之相马也,略其玄黄,而取其俊逸。』」列子曰:「伯乐谓秦穆公曰:『臣所与共儋纆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公使行求马,反,曰:『得矣!牡而黄。』使人取之,牝而骊。公曰:『毛物牡牝之不知,何马之能知也?』伯乐曰:『若皋之观马者,天机也。得其精,亡其麤。在其内,亡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遗其所不视。若彼之所相,有贵于马也。』既而,马果千里足。」谢公云:「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二〕都不下赏裁,直云:「君乃复作裴氏学!」〔三〕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续晋阳秋曰:「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汉、魏以来迄于今时,言语应对之可称者,谓之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说太傅事不实,而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谢公加以与王不平,乃云:『君遂复作裴郎学。』自是众咸鄙其事矣。安乡人有罢中宿县诣安者,安问其归资。答曰:『岭南凋弊,唯有五万蒲葵扇,又以非时为滞货。』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于是京师士庶竞慕而服焉。价增数倍,旬月无卖。夫所好生羽毛,所恶成疮痏。谢相一言,挫成美于千载,及其所与,崇虚价于百金。上之爱憎与夺,可不慎哉!」
【校文】
注「儋纆」「纆」,景宋本作「缠」。
注「牡而黄」「牡」,景宋本作「牝」。
注「毛物牡牝」「牡牝」,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牝牡」。
注「得其精」「得」,景宋本作「问」。
【笺疏】
〔一〕嘉锡案:支遁传不知谁撰,盖必作于语林成书之后,故采取其语,今高僧传亦仍而不改。
〔二〕李慈铭云:「案读毕下当有谢公字。」
〔三〕嘉锡案:伤逝篇载「王戎过黄公酒垆」事,注引竹林七贤论曰:「俗传若此:颍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盖好事者为之耳。』」是此事之不实,庾亮已辩之于前。谢安盖熟知之。乃俗语不实,流为丹青。王珣既因之以作赋,裴启又本之以著书。于草野传闻,不加考辨,则安石之深鄙其事斥为裴郎学,非过论也。但王珣赋甚有才情,谢以与王不平,故于其赋之工拙不置一词。意以为选题既诬,其文字亦无足道焉耳。
王北中郎不为林公所知,乃箸论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大略云:「高士必在于纵心调畅,沙门虽云俗外,反更束于教,非情性自得之谓也。」
人问顾长康:「何以不作洛生咏?」答曰:「何至作老婢声!」〔一〕洛下书生咏,音重浊,故云老婢声。
【笺疏】
〔一〕嘉锡案:洛下书生咏者,效洛下读书之音,以咏诗也。陆法言切韵序云:「吴、楚则时伤轻浅,燕、赵则多伤重浊。」洛下虽非燕、赵,而同在大河南北,故其音亦伤重浊。长康世为晋陵无锡人,习于轻浅,故鄙夷不屑为之。晋书王敦传曰:「含军败,敦闻怒曰:『我兄,老婢也!』」长康漫论声韵,而忽作此詈人之语,世说亦入之轻诋篇,则其言必有所为。长康素为桓温所亲昵。温死,谢安执政,而长康作诗哭温,有「鱼鸟无依」之叹(见言语篇「顾长康拜桓宣武墓」条)。然则「老婢」之讥,殆为谢安发也。亦可谓不识好恶者矣。又案:「谢安少能作洛下书生咏,有鼻疾,语音浊。后名流多?其咏,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注引文章志。
殷顗、庾恒并是谢镇西外孙。谢氏谱曰:「尚长女僧要适庾龢,次女僧韶适殷歆。」〔一〕殷少而率悟,庾每不推。尝俱诣谢公,谢公熟视殷曰:「阿巢故似镇西。」巢,殷顗小字也。于是庾下声语曰:「定何似?」谢公续复云:「巢颊似镇西。」庾复云:「颊似,足作健不?」庾氏谱曰:「恒字敬则。祖亮,父龢。恒仕至尚书仆射。」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殷顗传:父康。此云歆,未知孰是?」
旧目韩康伯:将肘无风骨。说林曰:「范启云:『韩康伯似肉鸭。』」〔一〕
【校文】
「将」景宋本作「捋」。
【笺疏】
〔一〕嘉锡案:方言一云:「京、奘、将,大也。秦、晋之间,凡人之大谓之奘,或谓之壮。燕之北鄙,齐、楚之郊,或曰京,或曰将,皆古今语也。」据此,则「将」为「壮」之声转。康伯为人肥大,故范启以肉鸭比之。凡人肥则肘壮。此云将肘者,江北伧楚人语也。品藻篇云:「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同讥其无骨,而毁誉不同,爱憎之见异耳。观注语知康伯甚肥,故时人讥其有肉无骨。
符宏叛来归国。〔一〕谢太傅每加接引,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无折之者。适王子猷来,太傅使共语。子猷直孰视良久,回语太傅云:「亦复竟不异人!」宏大惭而退。续晋阳秋曰:「宏,符坚太子也。坚为姚苌所杀,宏将母妻来投,诏赐田宅。桓玄以宏为将,玄败,寇湘中,伏诛。」〔二〕
【校文】
「符」景宋本俱作「苻」。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十年六月符宏来降。」嘉锡案:见晋书孝武帝纪,与通鉴作七月不同。嘉锡又案:考之晋书苻坚载记及通鉴一百六,太元九年慕容冲、姚苌等并叛。秦八月冲进逼长安。十年五月,冲攻长安,苻坚留太子宏守城,帅骑数百出奔五将山。六月,宏不能守长安,将数千骑与母妻西奔下辩。七月,姚苌遣兵执苻坚送诣新平。太子宏至下辩,南秦州刺史杨壁拒之。宏奔武都投氐豪强熙,假道来奔。八月姚苌遣人缢坚于新平佛寺。世说据晋人纪载,以宏背父来降,故书之以叛。实则宏出长安时,坚已奔五将。父子不相见,无所受命。宏之自武都来归,坚又已被擒,存亡不可知,宏非背其父而出走也。故责宏以不能死守长安以身殉国,则可矣。谓之为叛父,固非其罪也。是年四月,刘牢之已率兵救苻丕于邺,为慕容垂所败而归。太保谢安又请自将救秦。宏之来奔,自必请兵复雠,故安每加接引。八月,安卒,乃不果出兵耳。宋书谢灵运传载其山居赋自注曰:「太傅既薨,远图已辍。」此之谓也。(远图,各本皆误作建图,据文选述祖德诗注引改。)
〔二〕晋书桓玄传云:「安帝反正,湘州刺史苻宏走入湘中,害郡守。长吏檀祇讨宏于湘东,斩之。」又苻坚载记云:「宏历位辅国将军。桓玄篡位,以宏为凉州刺史。义熙初,以谋叛被诛。」通鉴卷二百九十二云:「溆州蛮酋苻彦通自称苻秦苗裔。」胡注曰:「苻秦之亡,苻宏奔晋,从诸桓于荆、楚,其后无闻。彦通自以为苻秦苗裔,盖言出于宏之后。」
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一〕
【笺疏】
〔一〕嘉锡案:详见排调篇「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条。老学庵笔记八曰:「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方其时,惟王氏子弟为之,故支道林见王子猷兄弟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即今喏也。」嘉锡案:道林之言,讥王氏兄弟作吴音耳。哑哑之声与唱喏殊不相似,放翁之说,近于傅会。
王中郎举许玄度为吏部郎。郗重熙曰:「相王好事,不可使阿讷在坐。」〔一〕讷,询小字。
【校文】
「在坐」景宋本「坐」下有「头」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坦之尝为抚军掾,郗愔为抚军司马,盖同时。然坦之晚进位卑,恐未得举玄度也。」
王兴道谓:谢望蔡霍霍如失鹰师。永嘉记曰:「王和之字兴道,琅琊人。祖翼,〔一〕平南将军。父胡之,司州刺史。和之历永嘉太守、正员常侍。」望蔡,谢琰小字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翼当据晋书作廙。」
〔二〕程炎震云:「谢琰传『封望蔡公』,非小字,注误。」
桓南郡每见人不快,辄嗔云:「君得哀家梨,当复不烝食不?」〔一〕旧语:秣陵有哀仲家梨甚美,大如升,入口消释。言愚人不别味,得好梨烝食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某氏曰:北户录引作『不烝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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