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贵兴掘芋归来,于十六夜大宴喽啰。所有凌家子弟诸色人等,咸来追赏月华,贵兴与之交杯。酬酢数巡之后,宗孔大声叫曰:「大爷有话嘱咐。」忽然人人避席,个个低头,贵兴曰:「尔等可于某日在沙上,如此如此。」言罢,转入家庭。诸喽啰闻贵兴所嘱之言,暗记在心。酒罢,众皆散出。
贵兴入至家堂,但见妹子桂仙愁容满面,此时贵兴酒量已有七八分了,靠椅而卧。顷刻沉吟,叫曰:「妹子!(妹子一)汝往梁家何干?归来默默无言?」遂寝。若又少顷,复叫:「妹子,(妹子二)今宵追玩中秋,正好家庭叙话。如何总不做声?」桂仙亦不答。须臾,又叫:「妹子!(妹子三)汝有什么隐情,可备述来,吾能与汝排解。」桂仙反面向壁,逾时连叫:「妹子!妹子!(妹子四)吾与汝本血肉之亲。父母去世,兄妹曾有几人?何以全无答应?」是时,桂仙正欲劝谏,口仙酩叮,是以未言。后闻说出血肉相亲,承其良心稍动。斯时进谏,或可见听。遂答曰:「哥哥(哥哥一)既知与妹系血肉,其与天来是陌路乎?岂可锄坟、伐木、毁拆他墙,何乃明于我而暗于彼也?」贵兴曰:「他既念亲,如何伤我风水,滞我功名?」桂仙曰:「风水原属渺茫。今日哥哥享百万家财,(哥哥二)或者值他楼房、护卫,且未可知。」贵兴哂而未答。少间,桂仙曰:「古人云:功名承祖泽,风水仗心田。『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无念,念也。)愿哥哥以先人为念,(哥哥三)何须较长论短?」贵兴鼾声渐作。逾刻,桂仙曰:「曾闻人说哥哥自与宗孔叔父交游。(哥哥四)人咸呼他为虎翼,又名饭匙头。(粤东有蛇名饭匙头,咬人最毒。)窃思其为人也机心叵测。看他两颧高耸,双目歪斜。若与人言,频频瞻顾。(既晓甚舆,又诣柳庄。女风鉴千古一人,奇绝妙伦。)奚异吮瘫舐时之流,丧心亡命之辈,宜亟远之,慎勿所他鼓舞也。」贵兴鼾声大作,移时乃醒。
其妻何氏曰:「姑娘所见不低,深知书理。如今所说,句句是药,字字成金。愿丈夫见纳。」贵兴怒责曰:「好个妒妇!汝说她书理深,便来讽我书理浅不成?先时裕耕堂上,真个酒逢知几千杯少。如今转入来竟然话不投机半句多!」言罢,拂袖而去。
何氏曰:「吾自入嫁以来,所说未尝无理,总不能使他入耳。吾今而后不敢复言。」次妻杨氏、少妾潘氏皆曰:「卦师言他身犯五虎,须要设送方吉。」姑嫂二人不得已,与他禳星拜斗,代他仟悔一番。谁知拜得他颠颠倒倒,恰似豺狼虎豹,惯爱噬人,正是:
佛力不扶无义汉,
神明难化丧良人。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梳。芙渠已谢,杨柳凋零,老北沙田禾大熟,一带鲜黄,分外可爱。
且说天来兄弟出门,家中只有凌氏。一日耕人阿仔慌忙登门来报曰:「凌安人,田禾不好了,今早被一班恶少突然抢割,将小人缚在西寮。皆云贵兴主使,教小人到安人府上,便晓情由。」(序掘芋是实写,序抢割是虚写。文法变换。)凌氏叹曰:「既然被他抢割,我且免租。」阿仔曰:「还有工费、肥料,一岁勤劳,尽在于此!」言罢,眼晕俱红。凌氏心中不忍,抚慰曰:「汝且回去,自有补置。断不使汝小家人吃苦也。」随后该管沙丁亦至报:「田禾被贵兴抢割,实难敌众,弱不胜强,特来报知主人耳。」言犹未绝,一人自外奔入,厉声叫曰:「目今国家如此太平,怎肯容这班狗徒,在这处作这般猖厥事?」便要挺身追究。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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