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事倘非奇特,焉能千古流芳?何来妖物太猖狂,也在深山放荡!
血性本由天赋,英雄岂惧强梁!龙潭虎穴纵非常,也要奋身一往!
却说楚材同文龙刚欲跨进寺门,忽被一阵怪风吹得毛骨竦然!慌忙一齐站住。往里定睛观看,见无动静,各将宝剑出鞘,执在手中,大着胆走将进去。再向四边瞧看了一会,又走至里面,细细查检。惟有一座破坍大殿,却无神像。直待走到寺之后面,见有一片空地,四围树木参差,中间一座大塔,却也别致。但见那塔直是高耸,后人有诗为证:
五色云中耸七层,不知何代法门兴!远来客子时凝望,近处村童亦倦登。
金铎声摇风四起,宝瓶影对月初升。可怜人迹无从见,难向山僧问塔名。
两个人看毕,仍旧回至殿上。那月光照将进来,见有两座石拜台摆在中间,不觉心中喜悦。命童儿将两座拜台拂拭一回,一同坐下。看那地下时,似乎有人打扫过的,映着月色颇为光洁明净,不觉有些疑惑。因此各将身上衣服扎缚停当,仍将弓箭、宝剑跨在腰下,等候有何动静。又各议论了一番。
直到三更光景,觉得有些困倦,刚欲闭目养神,忽地听得有人笑语之声,顺着风从后面吹来。两人慌忙立起,一齐走至后面,侧耳细听,却见声音从塔中出来。楚材愈觉奇异道:“深更半夜,又是在荒山里面,如何塔上有人说话!不是歹人,定是妖怪。”文龙道:“不要管他,我们且上去看明,便知是人是怪!”楚材:“不可。我们虽不怕他,却是初到这里,怎好卤莽!”说着,便顺手向东面一颗合抱的大树指道:“我同你先到这树上面悄悄的探看塔上动静,然后再作计较如何?”文龙道:“这是万全之计,有何不可?”又轻轻地嘱咐两个童儿,叫他隐在寺中看守行李,不可高声讲话,以致惊动他们。嘱毕,两个便放出平时练就飞云纵的工夫来。
一转眼间,两个人各拣一枝大杈,蹿上隐在树叶中间。一些声息俱无。两个趁着月光,向那塔中看时,只见那塔的四面宽阔,塔之第三层上,里面台椅俱全,似乎俱是白石做成的模样,光润无比,却有三个人坐在上面谈笑赏月。一个身子瘦小,眼红嘴尖,身穿白色衣,两手上似乎有些黄橙橙的毛;一个上身穿白,下身穿黑,额上有一个极鲜明的红球,像是生在肉上的光景,那张嘴不知怎幺,竟比人长出许多,颇觉难看;一个长马面,头上似有两个角肉,穿的衣服却是黄色,周身均有梅花斑点,颏下胡须倒有一尺余长。起初所讲的话却是听不清楚,后来渐渐地听得那瘦小身子的说道:“良夜客来,惜无佳酿,以供一醉,奈何,奈何!”黄衣道:“者清淡也是韵事,我们又非饕餐之徒,何必拘拘!”长嘴的道:“清淡虽是韵事,究不足消长夜,倒不如各把自己生平抱负吟诗一首,一则见我们并非俗品,二则借此消遣,庶不负月白风清之夜,你们以为何如?”瘦小身子的道:“究竟道兄风雅,既然如此,待我首唱,借此抛砖引玉。倘有不到之处,还祈斧削。”黄衣者长嘴的一齐说道:“彭道兄高才博学,没有不好的,休得太谦,快些请教吧!”瘦小身子的笑了一笑遂吟道:
曾向巴山啸月明,洞庭霜落汉江清。禅开悟彻叨先觉,剑术传来泄不平。
楚国加冠推俊杰,唐家伐叛显忠诚。千年灵异称通臂,又闹天宫旧有名。
黄衣者赞道:“用典确切,簇簇生新,的是杰作。小弟虽有粗诗数句,恐不免有续貂之愧。”因亦朗吟道:
碧水丹山日日游,苍松翠柏自为俦。每衔芝草成灵药,常驾云车赴十洲。
名列东华朝五岳,身依南极共千秋。纷纷尘世皆旧梦,点点梅花永不休。
长嘴的笑道:“两道兄珠玉在前,小弟不如藏拙的好,倒是不献丑吧。”瘦小身子的道:“这却不能。况又大家无事,兴之所至,何必拘拘工拙,一定要请教的。”长嘴的道:“既蒙雅爱,只得要乱谈了!”遂吟道:
南岳峰头振羽衣,每从胎息见天机。翩翩赤壁横江过,矫矫青城带箭飞。
雨后清溪看独步,月明华表羡双归。云间咸讶笙箫响,访道寻真四海栖。
三人吟毕,互相称赞。正在扬扬得意之际,忽见塔的面后又走过一个人来。其人生得甚是可笑。那个身体竖里四尺,横里倒也有三尺光景,惟头颅甚小,上下都是尖的,竟同一个橄榄一般。面色都是黑的,两只眼睛又是甚小,身穿元色衣服,上面却有九宫八卦的花纹,蹒蹒跚跚地走上塔去,摇头幌脑地与三人叙了一回寒暄。三人口中只顾吟哦,带理不理,冷冷地与他讲话。那头小的人坐了半响,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聚在此处究竟作何消遣?莫非又吟什幺歪诗幺?”瘦小身子的拂然道:“你说出话来总讨人嫌!我们好好的在此各献奇才,怎幺竟以歪诗称之,未免眼空四海,轻视才人了。”头小的笑道:“什幺叫做眼空四海?你们且把各人所做的诗吟出来与我一听。待我与你们评定甲乙。”三人愈觉不悦道:“我们吟我们的,那个要你来评定甲乙!”头小的笑道:“你们真是尺泽之鲵,不知天地之大!可晓得我满腹经伦,目光如炬,肯为你们评定也要算你们的造化呢!”瘦小身子的听了怒道:“你纵才高八斗,我们也学富五车,倘然考较起来,只怕你就要退避三舍了。”黄衣者道:“袁道兄何必与他开口先伤和气?”又对头小的道:“你也不可这般狂妄!既要听我们的诗,也须好好的商量。我们自然念与你听。若只是一味狂言,恐亦非你之福!”头小的道:“既是这等说,暂时算我的不是,请念出来吧。”黄衣者遂把三诗逐一的念与他听。头小鼓掌大笑道:“我说你们吟诗还未到家,果然不差。”三人道:“怎见得我们不通呢?”头小的笑道:“你们不要性急,待我说出来,也教你们无怨。我当听得读书人说,‘文必己出’,又说道自出心裁,这句话不过要人家吟的诗无一字一句不从心坎中发出。你们是不知道的,我却晓得一些。我听你们方才这几首诗,都是人云俗云。就据袁道兄那首诗而论,中间有楚国加冠、唐家伐叛,并大闹天宫等字样,均是耳朵中听熟的说话,已落抄袭陈言之病,如何可以作数!陆道兄的衔芝草、御云车等字面,其病与彭道兄仿佛,却是看轻了自己,把生平的丑态都露将出来。至如岳道兄的佳作,较之两作虽觉后来居上,而以小弟论之,则赤壁横江过、青城带箭飞,以及月明华表等句,仍是陈言未去。若要想自成一家,与白乐天杜工部李太白等诗翁并驾齐驱,只怕还远哉遥遥!你们尚有何辩!”说毕,哈哈大笑。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文龙、楚材隐在树枝上面,相离不远,句句听得清楚,不觉暗暗好笑。又见瘦小身子的大怒道:“你这不实羞的东西,才出污浞,知道些的什幺来!也在这里摇头晃脑地胡言。我若不看素日情面,今日定不与你开交!”黄衣、长嘴两个齐向瘦小身子的劝道:“我辈名登仙籍,岂可妄动无明,自伤雅道,且请息怒。”又对头小的说道:“你既这般大言不惭,谅来所吟的诗必是与人不同,何弗也吟一诗,便我们大家听听也好佩服于你。”头小的笑道:“要吟首把诗却也不是难事,但我这两天事情甚忙,哪有心情去弄这个!况又诗兴不在家中,只好改日请教了。”长嘴的笑道:“这两天大家空间,独你忙的什幺事呢?”头小的笑道:“实不相瞒,前日被太上老君请去赴金丹大会,那些三山五岳的道友不知多少,都来同我接谈,定要叫我传授吟诗的法子。起初我还不肯,后来被老君听见了,替他们相恳,我因碍于情面,只得与他们讲解了一日,已是舌敝唇焦。不料昨日又被瑶池金母差了两个仙童,捧着大红贴儿到来说,要请我去赴蟠桃胜会,我因不高兴去,回绝了她。那里晓得来的两仙童再三相请说,若然请我不到,回去定要受责。我因见这两个仙童怪可怜的,只得勉强同他前去。及至到了那里,那些仙人都是久闻我名的。一见了我,便把我团团围住。这个请教未完,那个又来请教。幸我是个有才华的,不怕他们盘问,竞缠了有半日的工夫,方把各仙人说得眉眼花开而散。后来,见了金母,虽说请吃蟠桃,哪里晓得竟是虚应故事?那只蟠桃还没有熟,因此我也懒怠吃它,略略坐了一回,就告别回来,以为今日必然无事,可以养性修真。不意天不从人,真是睡梦中想不到的事,叫作什幺灵山老祖,也是闻我之名,差了几个和尚来请我去讲经。说因他教下徒弟都是顽石一般的人,须得请一个学问宏深的大名家前去开导开导,只是不知哪个嘴快的把我迥不尤人的本领说将出来,以致那个老祖定要请我前去。我也是一时面软不得已去的。哪晓得这些光头果然愚钝的了不得,开导了一天,仍旧不明白。因此我一气,驾上云头就回来了。”黄衣的笑道:“照你这般说法,竟是天下的才人要算足下第一了!岂怪你眼空四海的瞧不起人。原来有这般的际遇,所以如此。但是我细想起来,你方才这几句说话实在好笑,仿佛是做梦一般,在那里说梦话。莫要说我们不信,只怕三岁的小孩子也不肯信你!我劝你不要说这海话了,还是从实些把诗吟出来,让我们大家听听,好多着呢!”长嘴的笑道:“你要叫他吟诗,实要逼他返本还原了。就是把他倒挂起来,恐怕也没相干。倒不如待我替你吟了一首吧。”头小的起初听见黄衣的赞美他,认是真的,不觉得意扬扬,连连点首。后来,听得你一句我一句却是取笑他的话儿,直气得把个黑面隐隐泛出红色来,意欲发挥几句,又觉得不好意思,看他左难右难,直到后来听长嘴的肯替他代吟诗句,方渐渐的把气平将下来,勉强笑道:“实在我没吟诗,岳道兄肯为捉刀,就烦代劳了吧。”长嘴的又笑道:“我想代你吟诗,恐转还不贴切,倒是待我把你的好处吟成一诗赠你如何?”头小的笑道:“这却甚好。不独可免我搜索枯肠,亦可见岳道兄的勤于吟咏了。”长嘴的也不理他,就款款地先吟出来两句道:
身穿九宫与八卦,四海龙王见你怕!
问头小的道:“这两句诗好不好?”头小的大喜道:“究竟岳道兄笔法奇特,就这两句佳作而论,直可压倒群才,而且于弟生平,颇为确切,可称一字一珠,为千古未有之妙句,以下便怎样呢?”长嘴的笑道:“还要下句幺?下句却没有了。”头小的立起身来,打躬作揖地再四央求,长嘴的又笑了一回,方说道:“一定要我吟完幺?你且坐着静听,待我慢慢的念将出来。不要站在身边吵闹,打断了我的诗兴。”那头小的束然听他说话,仍至原坐的那只石凳上坐定,把耳朵竖起静听,但听得黄衣的又高吟道:
我们均是大罗仙,怎与乌龟来答话!
吟毕,几个人哈哈大笑拍掌称妙。文龙、楚材两个在树上听了,几乎失声笑将出来。再看那个头小的时,只见他怒容满面地站起,厉声大骂道:“放屁!放屁!我们均是同道中,怎敢这般相戏!你说我是个乌龟,你不过是支野鹤精罢了,道行还未必胜我,竟敢如此戏弄于我!今日若不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决不与你干休。”说罢,跳将过来,就要与长嘴的动手。幸亏瘦小身子的同黄衣的飞步上前,将他两手拦住,做好做歹的,再三相劝。正在难分难解之际,忽地又见有两个仆人模样,手中各携酒肴从东面松径中穿来,后面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携着个美貌女子,笑迷迷地望塔中进去,却见两个仆人模样的人,先上塔去通报说:“令君驾到。”那个头小的方才不敢开口,赌着气往后面溜将下来,跌跌爬爬地仍向前路走去。文龙意欲开弓放箭,恐有声响,只得等他走近,就将袖中所藏的弩箭对准咽喉发去。只听飕的一声,那个头小的已倒在地,文龙随将宝剑取出,轻轻跃下树来,赶到跟前一看,不觉吃了一惊。你道什幺?原来是一个千年修成的巨龟,此刻已是原形显出。文龙也不管什幺,就把宝剑砍下。但见满地鲜血直流,立时了帐,仍复回转身来跃上树枝,告诉了楚材一遍。然后再一同细看,只见三个人对着那个书生笑道:“这个东西就只怕得令君。一听令君到来,就没命地溜去了。”书生问什幺事?三人遂把方才取笑他的事讲述一遍,书生也是大笑了一回,复说道:“事前两天见他面上气色颇不好看,恐怕有何祸事临身,我曾劝他诸事留心,此刻他去了,也就罢了!”只见瘦小身子的复笑问道:“合君好福气吓!这位丽人是从哪里得来的?与令君匹配起来,真是上好的一对佳偶。”书生道:“适才见风月佳妙,出洞闲步,也是红鸾星照命,不知不觉地走到前村,却见这个女子容光照人,秀色可餐,不亚月里嫦娥,而且面有福相,将后谅非等闲之人,正在他自己家里凭栏凝望,若有所思,因此我乘便邀她到来玩月。三公对此佳景有兴吟诗,真不愧雅人深致,倘不吝珠玉,愿闻大作,或可追步后尘。”三人遂将前作各自曼诵一遍,书生啧啧称赞道:“班香宋艳庚鲍风流,一洗尘俗。虽唐宋名家,亦当退避三舍。而所用各典又确切,不移于斯道,可谓三折股矣。不可不浮大白以贺。”遂回头向带来的仆人,命将酒肴摆上,大家共酌。黄衣的笑道:“令君深得诗中三昧,何勿一展奇才,压倒诸卷,也可俾我们知所趋向。”书生笑道:“大巫在前,怎好班门弄斧,贻笑方家?”长嘴的道:“令君大作谁不钦仰!此刻怎这般谦退,却是为何?莫非不屑赐教幺!”书生又哈哈大笑道:“这却言重了。不嫌简陋,待我勉吟呈政,幸勿笑为下里巴人之句。”遂吟道:
心宿凝精赋质全,化形尝礼月中仙。修成大道传刚子,养就宏才难茂先。
九尾系时能出火,千年丹足可通天。从来一液强多事,却笑维摩枯寂禅。
吟毕,笑道:“聊以塞责,尚希斧政是幸”三人齐声赞道:“清新俊逸,玉润珠圆,对此佳人,吟此丽句,堪称双绝。此诗要推首唱了。”书生道:“芜辞里句,实不足污诗人之耳。乃蒙谬赞,益增惭愧矣。”瘦小身子的吟道:
花月可怜春,
黄衣的吟道:
房栊映玉人。动衣香满路。
长嘴的吟道:
移步袜生尘。碧海悬金境,
书生笑道:“你们且慢,待我也来吟一句,不然要被你们抢完了。遂吟道:
凌波出浴神。元浆须合卺,
瘦小身子的道:“让我结句吧。不要尽管提搁,以致辜负良宵。”便吟道:
鸾凤日相亲。
联毕句,三人便斟酒来劝道:“小弟等借花献佛,请各饮双杯,以卜同心协吉。”说毕,瘦小身子的便去奉书生的酒,长嘴的同黄衣的也持杯奉劝那女子。楚材、文龙两个在树上,起初还没有看清,今见他们要去硬要敬酒,便留心细视,那女子果然生得端正,但见:
仪容俊秀,骨格端庄。芙蓉面浅晕微红,柳叶眉淡舒娥绿。轻盈翠袖,深笼着玉荀纤纤;摇曳湘裙,半露出金莲窄窄。疑并落雁沉鱼,何用施朱傅粉!
可怜只是含羞不语,低头垂泪。黄衣的同长嘴的再三相强,又渐渐地狎亵起来。那女子慌忙立起,往外却退,那黄衣的便来捧面,长嘴的便将那只极长的嘴向女子嘴上凑上去。那女子急得大哭,忙将双手把两个推开,飞步向外,欲往塔下跳去。那个书生一见,慌忙赶上,一把将女子拖至身边。推在石凳之上,说道:“我因你青年美貌,独坐栏边,不觉偶动凡心,故将你携带至此。不晓得你不识抬举,反要装腔作势,扫我春兴,你若好好相从便罢,若有半个不字,停回把你带回洞去,不怕你不肯依从。”说毕,便将手伸过去,要替女子拭泪。那女子一闻此言,又见这般光景,更觉呜呜咽咽地哭个不住。
文龙、楚材两个在树上看得明明白白,不由地五衷火发,正是: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意欲仍用弩箭射去,恐怕弩力不及,反要惊动他们得以逃遁。因此两个人暗暗地打个照会,各将弓箭取出,把脚登定树枝,两箭一齐发出。但见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恰好两箭并至。文龙的那支箭射在长嘴的嘴上,楚材的那支箭射在黄衣的肩上,但听得两声大叫,一同鹤唳,一若鹿鸣。那个瘦小身子的听见他两个怪叫,急急赶过去一看,不觉失声道:“不好了!快些逃命。我看这支箭好似我家师父新收的两个徒弟所射,若果是他两个,则不独师父秘授的法术厉害,而且我晓得他们有两口宝剑,不是好惹的。”说毕,身子一晃,就不看见了。
那个书生道:“这个猴儿胆子真如此的小!两位贤弟休要理他。难道我们让他白射幺?且去搜寻一回,看是何人?”此时,黄衣的同长嘴的已将箭支拔下,恨恨地进内,也取了两根折棍。刚欲下塔搜寻,只听得下面大喊道:“何物妖魔?敢在这里作怪!可晓得沈楚材在此!俺文龙在此!快快下来领死。”只听得塔上大嚷道:“原来果是你们两个恶人!我等与你无怨无仇,怎敢无端到来相欺,不要走,照我两个家伙!”说时迟,那时快,道言未了,两个已从塔上直蹿下来。黄衣的先将铁棍举起,向楚材顶门上打来。楚材见他力猛棍重,恐伤自己宝剑之故,也不并招架,将身一侧,躲过那棍,顺势将剑一盖,只听当的一声,那棍已成两段。黄衣的大叫道:“果然厉害!且照我的法宝!”楚材慌忙定睛一看,只见他把嘴一张,霎时间从口中喷出一团烈火,直向楚材面门烧去。
楚材刚欲用法破解,早被文龙口中念念有词,用剑一指,可煞作怪,那团烈火反望黄衣的烧去,比方才初出来的时候反倒厉害了些。黄衣的意欲将法收回,已是不及,直烧得身上青烟直冒,急得大叫一声,将身往地下一滚,顿时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极大的巨鹿,直向那边飞也似地逃去。楚材、文龙不由得哈哈大笑,也不追赶。正在得意的时候,不提防剌斜里飕地一棍打来,几乎打着。幸是两个眼快,被文龙将剑一削,那棍也是成了两截。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个长嘴的东西。文龙喝道:“你这孽障,好生大胆,怎敢这般无理!”话还未完,只见那长嘴的早已将断棍丢下,把头一摇,也是就地一滚,现出一支白鹤。立时脚下露出霞光,腾空飞去。
楚材对文龙笑道:“原来这两个东西是一鹿一鹤,怪道一个身上有梅花斑点,一个的嘴儿甚怕。那个瘦小的想来是个猴子,怎幺他所说的话,竟像认识我们一般?”文龙道:“怎幺你竟忘记了?前回我们得见鲁仙师的时候,是一个猴子引进去的,想来今日一定是它,只不知鲁仙师怎幺肯放他出来!这倒有些不解。”楚材道:“且莫管它,塔下还有一个女子,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那个书生不必说,一定也是个妖怪,只这女子是个被他用法摄来的,不晓得那书生逃走没有。我们既欲除妖灭怪,救这女子,须得上塔一看,得能把他擒住,也可除这一方之害。”文龙道:“不是哥哥提省,小弟几乎把这个书生忘却。既然如此,快些上去。”说毕,刚欲一齐举步,忽听得塔上有人大喝道:“呔,你这两个黄毛未退,血迹未干的孩子,怎敢到这里来扬威耀武,欺我同道!可知道本大仙的厉害!俺来与他们报仇,来取你们的性命了。”就喝一声喊中,早见那个书生从空跳下。举着两口雪霜似的宝剑向文龙当头砍下。不知文龙性命如何?且听下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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