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复君却不接,问张四爷道:“你不会算么?”张四爷大笑道:“我会算,也不找你了。”我们三人也都笑起来,以为陈复君是有意开玩笑。陈复君正色说道:“不是问你会不会算八字,是问你会不会打算盘,只要会打加法就行。”张四爷笑道:“原来如此,加法是会的。怎么加法呢?”陈复君道:“拿一张白纸给我,不必大的,见方五六寸就可用。”张四爷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白信纸给他。他接在手中,望了望姓黄的朋友,又望了望我,对我说道:“请你随口报数,如二百四十六,八百九十七,一万三千六百四十三等乱报。你这边报,他这边算,越快越好,只要算的来得及。我说够了,就不要报了。我不开口,你尽管随口乱报下去。”我当时听了这种稀奇算法,倒非常高兴,很愿意学那些无聊新闻记者的样,尽那随口乱报的天职。如是立起身,走到张四爷跟前,绝无根据地乱报起来。只可惜张四爷毕竟不是个商人,口里念着三下五除二,四下五除一,才算得出来。
我这乱报的,原没甚么吃力,只因他这算的太觉吃力,便连带我这报的,也觉吃力了。为甚么呢?我随口报出一个数来,他立时跟着打上了便罢,略迟了一点儿,我就忘记了。他却要我补报一遍。这种绝无根据,又毫不用脑力的数目,如何能补报呢?亏得姓黄的朋友,算法比较地高明,从张四爷手中把算盘接过来,我才得畅所欲报。陈复君背朝算盘站着,双手捧着那张白信纸,就电灯底下细看,约莫报了四五十回数目。陈复君忽然扬手道:“够了,算盘上百位错了一子,应九万三干八百六十三。算盘上是不是七百?”我低头一看,果然不差,暗想原有种脑力足的人,计算最快,只是如何会知道算盘上错了一子?并知道错在百位上呢?这不是奇得骇人吗?陈复君说完,向张四爷道:“笔呢?”张四爷即拿了枝笔给他,他将信纸放在桌上,右手握着笔,左手捻着指头,轮算了一会,回头问黄太太道:“贵庚是丁酉年生的么?”黄太太连忙应是,脸上却露出极惊讶的样子来。我和张四爷,跟姓黄的夫妇,都做了六七年的朋友,都不知道他们夫妇是哪年出世的?这时听得陈复君说出来,不知怎的,我周身的毛发,都不由得竖起来。
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他,真是面面相觑。都猜不透这陈复君是个甚么怪物。
陈复君见问了不错,即提笔在纸上写了“丁酉”两字。
写好了,又要我报。我正待开口,馆主人来了,进门就笑问道:“又玩甚么把戏,教茶房来我那里拿算盘?”姓黄的朋友忙将算盘递给馆主人道:“老板的算盘必是好的,我们正苦算不快。”馆主人手里虽接了算盘,却是摸不着头脑。
我只得把原由简单说了一遍。馆主人点头道:“最好是两个算盘,等我去隔壁房里,再拿一个来。”说着,仍将算盘交还姓黄的,即时跑到隔壁,又拿一个来了。
我这回仗着馆主人是会算的,报的比前回更快了几倍。
报了好大一会,陈复君才止住说道:“老板的数不错,是八万六千三百零二;黄先生的,就差的远了,只七万多,一个子都不对。”陈复君始终用背对算盘站着,两眼看着纸上,他后脑上,又不曾长着眼睛,为甚么比我和张四爷在旁边看见的,还要明晰些呢,这不是太怪了吗?这次就把月份算出来了。
此后又算了两次,日子时辰,都算得毫厘不差。说起这八字的身分家世及一切经过的事实,其中完全对不对,我们做朋友的,自然有些不知道。只是看了黄太太那不住地点头的样子,知道是算的对了。不过只算到本年,以后的话,却是含糊一派,不可捉摸的话。黄太太也不追问,因时间已是十二点多钟了,便一同作辞,回新重庆路安歇。我和姓黄的夫妇议论了好几日,并且逢着湖南人就打听,兀自研究不出这位陈复君,是一个甚么来历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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