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稱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蓋開天立極之君,天亶聰明,自有不可思議者。即後世草昧開創之主,亦必有異稟與神為謀。
如北齊文宣帝,雖氵㸒酗顛昏,而囈語譫言,輒預知來事,已屬神奇。(見齊文宣帝能預知條內)至如遼太祖、金世祖二君,紀傳所載,尤可徵也。
遼本紀:太祖生三月能行,晬而能言,知未然事,自謂左右若有神人翼衛,時伯父當國,有疑輒咨之。既即位,征討無不如意,遂成帝業。天贊三年,忽下詔云「自我國之經營,為群方之父母,升降有期,去來在我,三年之後,歲在丙戌,時值初秋,必有歸處。然未終兩事,豈負親誠,日月非遙,戒嚴是速。」詔下,聞者皆驚懼,莫識其意。是年大舉征托歡(舊作吐渾)、党項、準布(舊作阻卜)等部,明年盡取西南諸國,乃詔曰「所謂兩事者,一事已畢,惟渤海世讎未雪。」乃又大舉兵親征,天顯元年,拔扶餘城,攻輝罕(舊作忽汗),降其王大諲譔,以其地為東丹國,封皇太子為人皇王以主之,此又畢一事也。是年秋,太祖崩,所謂丙戌秋必有歸處者,至是亦驗云。
又金世紀:
世祖嘗能以夢占候戰陣之勝負。如與博諾(舊作盃乃)戰,世祖曰「予嘗有異夢,今不可親戰,若左軍有力戰者,則大功成矣。」會其弟頗拉淑(舊作頗剌淑)力戰,果大勝。
及疾作,妻納喇氏(舊作拏懶氏)哭不止,世祖曰「汝勿哭,汝惟後我一年耳。」頗拉淑請後事,曰「汝惟後我二年耳。」頗拉淑出,謂人曰「吾兄至此,亦不與我好言。」及明年,納喇氏卒,又明年,頗拉淑卒,臨卒時嘆曰「我兄真多智哉。」
初寢疾時,子阿固達以事如遼,世祖戒之日「汝速了此事,五月未半而歸,則我猶及見汝也。」阿固達果前沒一日至,世祖喜甚,抱而撫之,謂弟穆宗(英格)曰「烏雅舒(舊名烏雅束)柔善,惟此子足了契丹事。」後果滅遼稱帝云。
又世祖討烏春歸,紇石函部長阿海迎謁,世祖謂之日「烏春背恩叛我,我故誅之,吾大數亦將終,我死,汝等當竭力輔我子弟,若亂心一生,則滅亡如烏春矣。」後其子阿疏果叛而致亡滅。
是二君者,豈非所謂夙慧性成,鬼神相契,有不可以常理論者耶?
金制追諡帝后之濫
有天下者追尊其祖,唐宋舊制皆四代,惟後魏追尊至二十八代,最為褻濫。金之追諡,亦無限制。
金之先本甚微,始祖函普始居完顏部。第四世綏赫(舊名綏可)始定居阿勒喀水(舊作安出虎水),有室廬之制。第五世舒嚕(舊名石魯)始官特里袞(舊作惕隱)。第六世烏古鼐(舊名烏古乃)始為女真節度使。(皆遼所授,遼以縣令為刺史,刺史為節度使,故節度與唐同名而實異)第七世和哩布(舊名劾里缽)及弟頗拉淑、弟英格(舊名盈哥),英格又傳和哩布長子烏雅舒,皆相繼襲節度使。至烏雅舒傳其弟阿固達,始建號稱帝。蓋至是已八世十二君矣。
乃天會十五年,熙宗一一追尊諡,函普曰始祖景元皇帝,妣曰明懿皇后。始祖子烏嚕曰德帝,妣曰思皇后。德帝子巴哈(舊名跋海)曰安帝,妣曰節皇后。安帝子綏赫曰獻祖,妣曰恭靖皇后。獻祖子舒嚕曰昭祖,妣曰威順皇后。昭祖子烏古鼐曰景祖,妣曰昭肅皇后。景祖子和哩布曰世祖,妣曰簡翼皇后。世祖弟頗拉淑曰肅宗,妣曰靖宣皇后。肅宗弟英格曰穆宗,妣曰貞惠皇后。穆宗從子烏雅舒曰康宗,妣曰敬僖皇后。凡此皆及身未為帝者,而追諡尊稱至十一君,可謂濫矣。熙宗又定始祖、景祖、太祖、太宗四廟皆百世不祧。事俱見本紀。
按松漠紀聞:金九代祖名堪布,號始祖,八代祖名額嚕,七代祖名雅哈,六代祖名蘇赫,五代祖名舒嚕,高祖太師名呼蘭,曾祖名哈里,曾叔祖太師名富勒敏,曾季祖太師名措格,伯祖太祖名烏嚕斯。諸名皆與金史不同,蓋當時國語本無漢字,惟以音相傳故也。
金初父子兄弟同志
金初風氣淳實,祖父一言,子孫終身奉之弗敢違。
女真俗:生子,長即異居。景祖九子,元配唐古氏(舊作唐括氏)生和卓(舊名劾者),次和哩布,次噶順(舊名劾孫),次頗拉淑,次英格。及當異居,景祖曰「和卓柔和,可治家事,和哩布有智勇,何事不成?噶順亦柔善人耳。」乃命和卓與和哩布同居,噶順與頗拉淑同居。其後景祖卒,世祖和哩布繼之;世祖卒,肅宗頗拉淑繼之;肅宗卒,穆宗英格繼之。兄弟間自相傳襲,毫無爭端。薩哈傳所謂:景祖既有成命,故世祖越和卓襲節度使,和卓無異言;世祖越噶順而傳肅宗,噶順亦無異言,皆景祖志也。
世祖臨歿呼穆宗謂曰「長子烏雅舒柔善,若辦契丹事,阿固達能之。」穆宗後遂以位傳烏雅舒,以及於太祖。兄弟間行之自如,無所勉強。
太祖既有天下,又以位傳其弟烏奇邁,是為太宗。及太宗本無立熙宗意(名亶,太祖長子宗峻之子),宗翰等以熙宗乃太祖嫡孫當立,與宗幹、希尹等定議入奏,太宗以義不可奪,亦遂授熙宗為安班貝勒(舊作諳班勃極烈,金最尊官也,諸帝皆由此繼大統)而繼體焉。
可見開國之初,家庭間同心協力,皆以大門戶、啟土宇為念,絕無自私自利之心,此其所以奮起一方,遂有天下也。
熙宗即位,亦敬禮諸叔。未幾,宗磐、宗雋、達蘭(舊名撻懶)等相繼以謀反誅,帝亦酗酒,以疑忌殺其弟常勝、札拉(舊名查剌)。
海陵又手弒帝而奪其位,遂殺太宗子孫七十餘人、宗翰、宗弼子孫三十餘人、舍音(舊名斜也)子孫百餘人、諸內族又五十餘人,草薙株連,幾無類。
其去世祖、肅宗之世,曾未三、四十年,而骨肉變為仇讎,蕭牆之內,橫屍喋血,祖宗淳篤之風,一旦澌滅,而國脈亦幾斬絕。
幸世宗登極,以太祖子孫無幾,曲為保全,從弟京謀逆當誅,猶貸其死,臨御三十年,絕少誅夷宗族之事。
章宗時又以鄭王永蹈、鎬王永中之亂,遂疑忌宗室,凡親王皆置之傅及府尉官,名為其屬,實以監之。馴至宣、哀之世,鎬厲王(永中)子孫禁錮已四十餘年,衛紹王(永濟)子孫亦禁錮二十餘年,至大中始釋而國已亡矣。
自古家門之興,未有不由於父子兄弟同心協力,以大其基業。及其衰也,私心小見,疑妒攘奪,恩誼絕而門祚亦隨之,家國一理,應若鼓桴,此可為炯鑒也。
按晉書載記:禿髮烏孤臨死,謂群下曰「方難未靜,宜立長君。」遂傳其弟利鹿孤嗣位。利鹿孤將死,亦曰「內外多虞,國機務廣,其令檀嗣業,以成先王之志。」(檀,利鹿孤之弟)檀有才略,其父嘗謂諸子曰「非汝等所及也。」是以諸兄不授子而欲傳於檀云。此可見小部落之興,亦由於家庭之和壹,非偶然者。
金代文物遠勝遼元
金初未有文字,而開國以後,典章誥命皆彬彬可觀。文藝傳序云:金用武得國,無異於遼,而一代制作,能自列於唐、宋之間,有非遼所及者,以文不以武也。
蓋自太祖起事,即謂「詔令宜選善屬文者為之。」令所在訪求博學雄文之士,敦遣赴闕。(本紀)
又以女真無字,令希尹倣漢人楷字,因契丹字形,合本國語,製女真字頒行之。(希尹傳)
是太祖已留心於文事。
及破遼獲契丹漢人,通漢語,於是諸王子皆學之。
勖少時,即好學問,國人呼為秀才,能以契丹字為詩文,凡游宴,輒作詩以見意。(勖傳)
宗翰能以兩月盡通契丹大小字。(宗翰傳)
宗雄從獵,為流矢所傷,養疾兩月,習契丹大小字,通之。(宗雄傳)
按勖為都統,宗翰、宗雄為元帥,時尚未滅遼,而已好學如是。蓋王氣所鍾,生皆異稟,故文藝之末,不學以能。
熙宗謁孔子廟,追悔少年游佚,自是讀尚書、論語、五代史及遼史,或夜以繼日。
海陵嘗使畫工密圖杭州湖山,親題詩其上,有「立馬吳山第一峰」之句。(皆本紀)其中秋待月賦、鵲橋仙詞,尤奇橫可喜。(見桯史)又嘗令鄭子聃、楊伯仁、張汝霖等與進士雜試,親閱卷,子聃第一。(子聃傳)是並能較文藝之工拙。
計熙宗登極時,年僅二十餘。海陵當宗弼行省時,已在其軍前,則其習為詩文,尚在用兵開國時也。(遼王宗幹延張用直教子海陵,與其兄充,皆從之學,事在天眷之前)
世宗嘗自撰本曲,道祖宗創業之艱難。幸上京時,為宗室父老歌之。其在燕京,亦嘗修賞牡丹故事。
晉王允猷賦詩,和者十五人。
顯宗在儲位,尤好文學,與諸儒講論,乙夜忘倦,今所傳賜右相石琚生日詩,可略見一斑。
迨章宗以詩文著稱,密國公瓙以書畫傳世,則濡染已深,固無足異矣。
惟帝王宗親,性皆與文事相浹,是以朝野習尚,遂成風會。金源一代文物,上掩遼而下軼元,非偶然也。
金一人二名
金未滅遼以前,其名皆本其國語,及入中原,通漢文義,遂又用漢字製名。
如太祖本名阿固達,而又名旻也;太宗本名烏奇邁,而又名晟也;熙宗本名哈喇(舊作合剌),而又名亶也;海陵本名都古嚕訥(舊名迪古乃),而又名亮也;世宗本名烏祿,而又名雍也;章宗本名瑪達格(舊名麻達葛),而又名璟也;宣宗本名烏達布(舊名吾睹),而又名珣也;哀宗本名寧嘉蘇(舊名寧甲速),而又名守緒也。
此帝王之二名也。
他如烏頁(舊名烏也)之名勖也,舍音(舊名斜也)之名杲也,薩哈(舊名撒改)之名思敬也,尼堪(舊名粘沒喝,又名粘罕)之名宗翰也,斡里雅布之名宗望也,額爾袞(舊名訛魯觀)之名宗峻也,鄂爾多(舊名訛里朵)之名宗輔也,斡布(舊名斡本)之名宗幹也,烏珠(舊名兀朮)之名宗弼也,摩羅歡(舊名謀良虎)之名宗雄也,阿里布(舊名阿魯補)之名宗敏也,托卜嘉(舊名塔不也)之名宗亨也。
此皇族之一人二名也。
又如布薩忠義之本名烏者也,赫舍哩志寧之本名撒曷輦也,赫舍哩良弼之本名羅索也(舊名婁室),唐括安禮之本名幹魯古也,伊喇慥(舊名移剌慥)之本名移敵列也,富察世傑之本名阿散也,赫舍哩執中之本名呼沙呼也(舊名胡沙虎),阿勒根彥忠之本名窊合山也。
此又庶姓之一人二名也。
蓋國語之名,便於彼此相呼,漢名則用之詔令章奏,亦各有所當也。
其避諱之法,則專避漢名,而國語之名不避,蓋國語本有音而無正字也。章宗避睿宗(宗堯)諱,凡太祖諸子以宗字排行者,皆加山為崇,民間宗姓者,悉改姬氏,又謂孫即康曰「宗改崇字,其下尚有本字全體,應將示字依蘭亭帖寫作未字。」即康奏曰「唐太宗世民偏旁之犯,如葉字作,泯字作泜,正是如此。」乃擬熙宗廟諱亶字,從面、從且;世宗廟諱雍字,從系。自此不勝曲避矣。
金記注官最得職
金本紀所載世宗嘉謨懿訓最詳,較貞觀政要更多數倍,推其故,蓋當時記注官之得其職也。
大定中,伊剌傑(移剌傑,時修起居注)言「每屏人奏事,雖史官亦不得與聞,無由紀錄。」世宗以問石琚,琚曰「古者天子置史官於左右,言動必書,所以儆人君有所畏也。」上曰「朕觀貞觀政要,太宗與臣下議論,始議如何,後竟如何,此正史臣在側,記而書之耳。」於是朝奏屏人議事者,記注官獨不避,自此始。(本紀)
黃久約為諫官侍朝,故事:宰相奏事,則近臣退避。久約將趨出,世宗止之。自是諫臣不避以為常。(久約傳)則不惟記注官不避,即諫臣亦不避矣。
載筆者在旁,則天子惟恐失言,而所言皆出於正,記注官聽諸切近,據實書之,宜其所記之詳且密也。
章宗時,
完顏守貞修起居注,與同官張暐奏言「唐中書門下入閣,諫官隨之,欲其與聞政事,有所開說。又起居郎、起居舍人每帝視朝,則左右對立,有命則臨階府聽,退而書之,以為起居注。今臣等迴避,並香閣陳言文字亦不令臣等侍立,則凡有聖訓及議政事,臣等無緣得知,何所記錄?」上從之。
又補闕楊庭秀言「乞令及第左右官一人,應入史事者,編次日曆。」上是其言,仍令送著作局潤色付之。(守貞及庭秀傳)
故章宗本紀所載帝訓亦多,皆注官之得其職故也。
大定中亂民獨多
金代九君,世宗最賢。大定七年,大興府曾奏獄空,賞錢三百貫,以為宴樂之費。其政簡刑清可知也。然二十餘年中,謀反者偏多。
大定六年,泰州民和卓(舊名合住)謀反伏誅。
九年,契丹愛實喇(舊名外失剌)等、冀州張和等,俱以謀反伏誅。
十一年,歸德府民臧安兒謀反伏誅。
十二年,北京曹資等、西北路納哈塔齊錫(舊名納合七斤)等、鄜州民李方等、同州民屈立等、冀州民王瓊等,俱以謀反伏誅。
十四年,大名府僧李智究等謀反伏誅。
十八年,獻州人殷小二謀反伏誅。
十九年,密州民許通等、濟南民劉溪忠等,俱以謀反伏誅。
二十年,布沙堪(舊名蒲速)群牧所羅和(舊名老忽)謀反伏誅。
二十一年,遼州民宋忠等亂言伏誅。
二十三年,潞州民陳圓亂言伏誅,大名府猛安人馬和尚謀反伏誅。
此皆載於本紀者。
有道之世,偏多亂民,何也?豈世宗綜覈吏治,凡有姦宄,有司俱不敢隱,故奏讞獨多耶?抑有司爭欲以發摘邀功,遂以輕作重,以見其勤於吏事耶?
金考察官吏
金史循吏傳序云「太宗既有中原,分置守令,熙宗始遣使廉察之。」
按天眷二年,命溫都思忠等廉問諸路,得廉吏杜遵晦等百二十四人,各進一階,貪吏張軫等二十一人,皆罷之。(本紀)
又命秉德廉察河東路,太原尹圖克坦恭(舊名徒單恭)與九縣令皆罷去,惟楊邦基以廉為河東第一,召為禮部郎中。(邦基傳)
又宗賢為永定軍節度使,秉德訪察至其地,士民持盆水與鏡前拜曰「我使君廉明類此。」秉德器之,遂超遷兩階。(宗賢傳)
此皆熙宗時初設此制,上下皆以吏治為重,故舉劾足以示勸懲也。
世宗即位,凡數歲輒一遣使黜陟之,故大定間官吏奉法。
如伊喇道(舊名移剌道)出使,廉能官:景州刺史耶律補進一階,單州刺史石抹靳家奴等各進兩階;貪汙官:濬州防禦使事蒲速越等免死,杖一百五十,除名,同知睢州事烏古孫阿里,補杖一百,削四階。(移剌道傳)
後以廉問使者或以愛憎為升降,又欲立提刑司以伺察之,未及行。
章宗即位,
乃置九路提刑司覈之。(宗雄傳)尋又以言者謂提刑司黜陟非便,乃改設按察使,其所舉劾,又差官覈察之。於是權削望輕,官吏無所畏憚。
賈鏇奏「差監察時,即別遣官龤往,更不覈察。」從之。乃詔「監察御史,分按諸路者,女真人以漢人偕往,漢人以女真人偕往。」
此金代考覈官吏之大概也。
蓋創設之始,上下奉法,甄別必公,及其久則弊漸生。如元季亦嘗遣使,而情賄轉甚,民間謠曰「官吏黑漆皮燈籠,奉使來時添一重。」(輟耕錄)此弊之所必有者也。然吏治狃於故常之時,或偶一行之,遣公正大臣分路考察,未嘗無補云。
金推排物力之制
周官:以歲時定民之眾寡,辨物之多少,入其數於小司徒,三年,則天下大比。本良法也。金制亦分按民之貧富而籍之,以應科差,謂之推排物力,亦謂之通檢。
大定四年,梁肅奉使通檢東平、大名兩路物力,他使者多以苛刻增損為能,肅所檢獨稱平允,朝廷敕諸路以肅為法。(肅傳)
大定十四年,又詔議推排法,朝臣謂宜止驗現在產業,富察通言「必須通檢各穆昆(舊名謀克)人戶物力多寡,則貧富自分,貧富分則版籍自定,如有緩急,驗籍科差,則富者不得隱,貧者不重困矣。」(通傳)
章宗時,屢遣使與各路按察司官推排民戶物力,大率每十年一次,嘗諭推排使賈益謙曰「朕選卿等隨路推排,除推收外,其新強、銷乏戶,雖集眾推唱,然銷乏者勿銷不盡,如一戶元物力三百貫,今蠲減二百五十貫,猶有不能當。新強者勿添盡,量存氣力,如一戶添三百貫而止添二百貫之類。卿等宜各用心。百姓應當賦役,十年之間,利害非細。苟不稱所委,治罪當不輕也。」(益謙傳)
是朝廷於推排物力,未嘗不意存輕減。
然高汝礪疏云「推排止憑一時小民之語,以為增減,有司惟務速定,不復推究其實,由是豪強者扶同而幸免,貧弱者抑屈而無訴,難望物力均矣。」(汝礪傳)
張萬公亦言「適足長告訐之風,增猾吏之弊。」(萬公傳)
張弘信通檢山東,專以多得物力為功,督責苛急,宗室永元面斥之曰「朝廷以差調不均,立通檢法,乃妄加農民田產,笞擊有至死者,市肆賈販貿易有盈虧,田園屋宇利入有多寡,故官子孫至與商賈同應上役,豈立法本意哉?」(永元傳)
是通檢之法,雖欲均徭役,而實滋抑勒告訐賄詐之弊也。
按金代推排之法,與宋呂惠卿所創手實法正相似。
手實法使民各以田畝、屋宅、貲貨、畜產隨價自占,凡居錢五,當息錢一,隱匿者許告,有實則以三分之一充賞。於是民家尺椽寸土檢括無遺,民不聊生。鄧綰極論其害,謂「民間養生之具,今欲盡令疏實,則家有告訐之憂,人懷隱匿之慮,且民之生計贏縮不時,或春有之而夏已蕩析,或秋貯之而冬已散亡,公家簿書何由拘錄?徒使囂訟者趨賞報怨,畏法者守死忍困而已。故神宗於王、呂所創新法不改,而獨此手實之法,特詔罷之。以宋暫行即罷之敝政,而金代數十年行之不變,故雖以世宗之求治,而無救於民病也。」(按宋史呂公綽傳:官籍民產第賦役輕重,至不敢多畜牛,以致田疇蕪穢,公綽特奏之,由是牛不入籍。是仁宗時已有按產定役之法。然宋制但以之定役,而金制則令之出錢,又自有別。)
明安穆昆散處中原
金初本俗:管軍民者,有穆昆,百夫長也;有明安,千夫長也,(明安,舊作猛安,穆昆,舊作謀克)穆昆之副曰富勒琿(舊作蒲里衍),正軍之奴僕曰阿里喜。無事則課其所屬耕牧,用兵則率之以出征。
及得中原後,慮中原士民懷貳,始創屯田軍。凡女真、奚、契丹之人,皆自本部徙居中州,與百姓雜處。計戶授田,使自耕種,春秋給衣,若遇出兵,始給錢米。自燕南至淮隴之北皆有之。築壘於村落間,如山東路有把古魯明安,中都路有胡土靄哥蠻明安,山東西路有盆買必剌明安是也。
正隆初,又起上京諸明安於中都等處安置,(納合椿年傳)大定中又摘徙山東明安八穆昆於河北東路之酬斡、青狗兩明安舊地。
初入中原時所受田多散處州縣,世宗不欲其與民雜處,完顏思敬與圖克坦克寧議,令明安、穆昆之眾自為保聚,其土田與民田犬牙相入者,互易之,遂為永制。(思敬傳)
然諸明安、穆昆恃其世襲多不法,或請同流官考轉,宗憲以為太祖皇帝定天下,誓封功臣世襲,此職今不可改,其有不職者,當擇其子弟中賢者代之,遂著為令。(宗憲傳)
章宗時又詔明安、穆昆既不隸提刑司,宜令監察御史察其臧否。
按開國時移明安、穆昆於中原,給地使之屯種,本欲贍其身家,無事則耕,有事則戰,意至深也。而諸軍戶不能屯種,往往賃民代耕而收其租,甚至伐桑棗以為薪,且私賣其田,日益貧乏。太祖時以三百戶為一穆昆,十穆昆為一明安;至宣宗時,則三十人為一穆昆,五穆昆為一明安;哀宗時,又二十五人為一穆昆,四穆昆為一明安。蓋末年益耗減矣!
金元俱有漢人南人之名
金、元取中原後,俱有漢人、南人之別。
金則以先取遼地人為漢人,繼取宋河南、山東人為南人。元則以先取金地人為漢人,繼取南宋人為南人。
金史完顏勖傳:女真無文字,及破遼獲契丹漢人,始通契丹漢字。
此以遼地為漢人也。
賀揚庭傳:世宗謂楊庭曰「南人礦直敢為,漢人性姦,臨事多避難,異時南人不習詩賦,故中第者少,近年河南、山東人中第者多,殆勝漢人。」
此以河南、山東人為南人也。
元史百官志序:諸官職皆以蒙古人為之長,而漢人、南人貳焉。文宗詔各道廉訪司官,用蒙古二人,畏兀、河西、回回、漢人、南人各一人。
是漢人、南人亦各分名目。
程鉅夫傳:世祖命鉅夫為御史中丞。臺臣言「鉅夫南人,不宜用。」帝曰「汝未用南人,何以知南人不可用?自今省部臺院必參用南人。」按鉅夫由南宋人入附,故稱南人。
此以南宋人為南人也。
宋金齊交割地界守土官隨地為屬
宋、金、齊分畫地界,前後不同,守土官亦隨地為所仕之朝。
如張孝純以宋臣降金,金使之相劉豫,豫廢仍為金行臺丞相。
酈瓊、李成、孔彥舟、徐文皆自宋降豫,豫廢,皆仕金。瓊為博州防禦使,成為安武軍節度使,彥舟為鄭州防禦使,文為南京都虞候是也。
豫本金所冊立,豫官即金官,豫廢仍仕於金,固無足怪。
至金以河南、陝西地與宋,後仍取之,其時守土官吏並不遷改,地在金則官屬金,地入宋則官屬宋,及再入金,則官又屬金。
如鄭建充先為金知延安軍事。齊國建,累遷刺史。齊廢,以地與宋,為宋環慶路經略安撫使。金再取陝西,仍以為經略安撫使,知慶州。
張中孚,仕宋知鎮戎軍,以原州叛降於金,為涇原路安撫使。齊國建,即屬齊為陝西諸路節度使。金以陝西與宋,又仕宋,官開府儀同三司。後金人來索,又歸金,為行臺兵部尚書。
李上達為金東平府司戶。齊國建,為豫吏部員外郎。齊廢,以地與宋,上達隨地入宋。金再取河南,上達又入金,為同知大名尹。
如此類者,不一而足,一似邊外番部之類,換朝而不換官。蓋金以地歸宋時,宋高宗本未易置官吏,並慮新復州縣官吏懷不自安,降詔開諭,又命檢詳劉豫偽官,換給告身。未幾,金又取舊地,故其官亦隨地歸金也。然亦可見是時仕宦之傳遽矣。
亦有宋所補放而隨地歸金者。宋史柳約傳:金人歸侵疆,約出知蔡州,既而金渝盟,傳檄河南,守臣皆以城降,獨約遣使武昌,得報而返。是約之外多降金也。
衍慶宮圖畫功臣
圖畫功臣,漢有雲臺,唐有凌煙閣,宋有景靈宮、顯謨閣、昭勳崇德閣。
金世宗思國初創業之艱難,亦嘗圖諸功臣於衍慶宮。金史實實(舊名習失)傳所載凡二十一人:遼王舍音、金源郡王薩哈、遼王宗幹、秦王宗翰、宋王宗望、梁王宗弼、金源郡王希卜蘇(舊名習不失)、金源郡王幹魯、金源郡王希尹、金源郡王羅索(舊名婁室)、楚王宗雄、魯王棟摩(舊名闍母)、金源郡王尼楚赫(舊名銀朮可)、隋國公鄂蘭哈瑪爾(舊名阿離合懣)、金源郡王完顏忠、豫國公普嘉努(舊名蒲家奴)、金源郡王薩爾罕(舊名撒離喝)、兗國公劉彥宗、特進烏楞古(舊名斡魯古)、齊國公韓企先,並特進實實(舊名習失),皆功臣最著者也。
阿里布傳(舊名阿离補)又載:代國公罕都(舊名歡都)、金源郡王實圖美(舊名石土門)、徐國公琿楚(舊名渾黜)、鄭國公們圖琿(舊名謾都訶)、濮國公實古訥(舊名石古乃)、濟國公芬徹(舊名蒲查)、韓國公錫默阿里(舊名斜卯阿里)、元帥左監軍巴爾斯(舊名拔离速)、魯國公富察實嘉努(舊名蒲察石家奴)、銀青光祿大夫蒙古(舊名蒙适)、隨國公和尼(舊名活女)、特進托克索(舊名突合速)、齊國公博勒和(舊名婆盧火)、開府儀同三司烏雅富埒琿(舊名烏延蒲盧渾)、儀同三司阿里布(舊名阿魯補)、鎮國上將軍烏凌阿托雲(舊名烏林荅泰欲)、太師領三省事勗.太傅大.大興尹持嘉暉(舊名赤盞暉)、金吾衛上將軍耶律馬武(舊名馬五)、驃騎衛上將軍韓常、譚國公阿里布(舊名阿离補),共二十二人。此又多景祖、世祖開國時立功最著者也。
大定十五年,又圖嚇舍哩志寧、嚇舍哩良弼。
泰和元年,續圖石琚。
此一朝策勳典故也。
金用兵先後強弱不同
金之初起,天下莫強焉,蓋王氣所鍾,人皆鷙悍。完顏父子兄弟,代以戰鬥為事,每出兵,必躬當矢石,為士卒先,故能以少擊眾,十餘年間,滅遼取宋,橫行無敵。
觀酈瓊之論宗弼曰「江南諸帥出兵,必身居數百里外,謂之持重。召軍旅,易裨校,則遣一介之士持空文諭之,謂之調發。今元帥親臨督戰,矢石交集,而指麾三軍,意氣自若,將士視之,孰敢愛其死乎?」(瓊傳)
宋吳璘亦謂「金人用兵,更進迭退,忍耐堅久,令酷而下必死,所以能制勝。」(宋史璘傳)
饒風嶺之戰,金人重鎧仰攻,一人先登,則二人擁後,先者既死,後者代攻。(吳玠、劉子羽傳)
觀此,可以知當日兵力之雄捍矣!
正隆用兵,去國初未遠,故大定之初,尚能攻擊江淮,取成於宋。
迨南北通好四、五十年,朝廷將相既不知兵,而猛安、謀克之移入中原者,初則習於晏安,繼則困於饑乏。
至泰和之末,與宋交兵,雖尚能擾淮楚,擣環慶,然此乃宋韓侂冑之孟浪生事,易於摧敗,而非金人之不可敵也。
及蒙古兵一起,金兵遇之,每戰輒敗,去燕遷汴,棄河北於不問,二十餘年間,惟完顏陳和尚大昌原、倒回谷二戰差強人意,其餘則望風奔潰,與遼天祚、宋靖康時之奔降,如出一轍。
當時劉炳疏言「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將帥非才,既無靖難之謀,又無效死之節,外託持重之名,內為自安之計,擇驍果以自衛,委疲懦以出戰,陣勢稍動,望塵先奔。」
可想見是時兵力之積弱矣!
興定南侵,雖據完顏賽不訛可、烏古論慶壽、紇石烈牙吾塔等傳,屢侈戰功,然宋史趙方、孟宗政、扈再興等傳,亦言屢敗金兵。
則賽不等傳所云克捷者,蓋亦非實事也。
完顏合達傳贊謂「南渡用兵,克捷之功,史不絕書,而地不加闢,殺傷相當,君子疑之。」
蓋已見國史侈功之不足信。
至如唐州之役,喪師七百(為宋人所敗),主將訛論(今作額林)匿之而以捷聞,為御史納蘭所劾,宣宗但獎御史敢言,而訛論置不問。
此尤掩敗為勝之明據也。
由是相習成風,肆為欺飾。
如正大四年,蒙古入商虢,移剌蒲阿(今作伊喇布哈)遇其游騎,獲一人,輒以捷聞。(蒲阿傳)
八年,禹山之戰,蒙古兵稍卻,合達輒以大捷奏,諸相置酒省中,左丞李蹊且喜且泣,曰「非今日之捷,生靈之禍,可勝言哉!」蓋以為實然也。
是時民間避兵者,方欲保險自守,因此奏,遂晏然不動,不二、三日,蒙古兵猝至,悉被殺,皆為捷書所誤云。(合達傳)
是不惟遇敵輒敗,而並諱敗報捷,習以為常。
統前後觀之,其始也,以數千人取天下而有餘,其後以天下之兵支一方而不足。然則承平之世,安不忘危,蒐練軍實,振作士氣,豈非國家急務哉!(按禹山之戰,據元史拖雷傳:是日大霧迷道,為金人所襲,殺傷相當。是合達之奏捷,亦尚非全虛也。)
金初漢人宰相
韓企先傳:金太祖定燕京,始用漢官宰相賞左企弓等,置中書省、樞密院於廣寧府,而朝廷宰相自用女真官號。(傳贊謂仿遼代南北面官僚制度)
太宗初年,無所改更,及張敦固伏誅,移置中書、樞密於平州,蔡靖以燕山降,又移置燕京。凡漢地選授官職、調發租稅皆承制行之。自時立愛、劉彥宗、韓企先輩,官為宰相,其職皆如此。故規為施設,不見於朝廷之上,惟治官政庀民事(庀栱晬ˇ:治理),內供京師,外給轉餉而已。
後斜也、宗幹當國,勸太宗改女真舊制,從漢官制度。天會四年,始置尚書省以下諸司府寺。十二年,以企先為尚書右丞,漢人為真相自此始。(按元遺山作張萬公碑云:金制:自尚書令而下,有左右丞相為宰相,尚書左右丞為執政官。凡內族、外戚及國人有戰功者為之;其次則潢霫人;又次則參用漢進士,不過以示公道而已,無相權也。)(查遼、金、元史,有白霫、遼霫,按古霫居潢水之北,匈奴別支,俗同契丹,潢霫、白霫、遼霫應為同一。)
金初以戰爭開國,故最重馬。
景祖方為部長時,有黃馬服乘如意,景祖沒,遼貴人爭欲得之,世祖曰「難未息也,馬不可與人。」遂割其兩耳,謂之「禿耳馬」,遼人乃弗敢。(阿疏傳贊)
時兵力尚微,桓、散達方強,欲得盈哥之大赤馬及辭不失之紫騮馬,世祖亦不許,遂戰敗之。(桓、散達傳)
康宗薨,太祖即位,遼使阿息保來弔,阿息保徑至殯所,閱賵馬欲取之,(賵馬:賵,贈死之物。車馬曰賵,貨財曰賻,衣被曰襚。)太祖大怒,將殺之,宗雄諫而止。(世紀)
阿離合懣將死,太祖往問疾,問以國家事,對曰「馬者,甲兵之用,今四方未平,而國俗多以良馬殉葬,當禁止之。」(阿離合懣傳)
觀此,可見金源氏之重馬也。軍旅之事,全恃馬力,此固有國家者所當留意耳。
金以壞和議而亡
宋南渡後,至紹興七、八年間,盜賊盡平,韓、岳諸將兵力亦漸強盛,可以有克復中原之勢,故時有以和議為非者,然卒以和議而得偏安。其後正隆南侵、開禧北伐,亦皆以議和罷兵息事。迨賈似道諱和主戰而國亡矣!蓋事勢當危急之時,不得不謹畏睦鄰,圖存於亡,若猶仗虛驕之氣,必誤國事也。(見和議條)
金宣宗當蒙古兵圍燕京時,遣完顏承暉等往軍前行成,已解圍矣!後以遷汴之舉,致蒙古藉口,再起兵端,殘破河北,蹂躪關陝。
至哀宗即位,群臣言可因國喪遣人報哀,副以遺留物,因而與之講解。哀宗下省院議,而當國者有仰而不能俯之勢,謂「朝廷先遣使,則於國體有虧。」遂止。(合達傳)
正大六年,蒙古兵圍慶陽,哀宗命陝省犒以羊酒,為緩師計,北中亦遣唐慶來議和,先遣小使斡骨欒至行省,時適有大昌原之捷,移剌蒲阿等志氣驕滿,謂使者曰「我已準備軍馬,可來決戰!」斡骨欒歸,以其語奏,蒙古主遂怒不可解,統大兵入陝。(牙吾塔傳)
是時金兵不復南侵,宋人亦有繼好之意。正大八年,行省忽以劄付下襄陽制置司,約同禦北兵,且索軍餉。劄付者,上行下之檄也。於是宋制置使陳該遂怒辱使者,而宋之和好又絕。
蒙古圍汴,哀宗遣曹王訛可出質乞和,已退兵矣!而飛虎軍申福、蔡元又擅殺北使唐慶等,於是蒙古之和議又絕而不可解矣!
此皆不度時勢,徒恃虛氣以速滅亡也。金之先以和誤人,而其後轉以不和自誤,亦豈非一代得失之林哉!
九公十郡王
宣宗畏蒙古兵之逼,南遷於汴,河朔殘民往往自相團結,各保一方,朝議擇其中有威望者,假以事權,能復一道,即授以本道觀察使;能捍州郡,即授以兵佐。於是封建之議起。
九公
興定四年,封滄海經略使王福為滄海公;河間路招撫使移剌眾家奴為河間公;真定經略使武仙為恆山公;中都東路經略使張甫為高陽公;中都西路經略使靖安民為易水公;遼州從宜郭文振為晉陽公;平陽招撫使胡天作為平陽公;昭義軍節度使完顏開為上黨公;山東安撫使燕寧為東莒公,是為九公府。
其中武仙最富強,張開次之,餘皆各保一方。其後日漸摧敗。如郭文振徙衛州,至不能軍,但寓於衛;張開不能守潞州,閒居南京,部曲離散,名為舊公,實與匹夫無異。
此九人外,又有史詠亦為平陽公,乃胡天作死後,詠繼之而封者。傳贊謂他書所載,有滄海公張進、河間公移剌中哥、易水公張進、晉陽公郭棟。此蓋正大間續封,如史詠之繼胡天作者。
金史惟王福等九人有傳,餘皆無之。
其後又有十郡王之封。(見國用安傳)
十郡王者:李德明、封仙、張瑀、張左、卓翼、康琮、杜政、吳歪頭、王德全、劉安國也。
九公各有傳,十郡王無傳,惟德全、安國、封仙、杜政略見國用安傳中。蓋此十郡王本哀宗發空名宣敕,聽用安於同盟中,有功者賜之。是又用安部曲,非朝命所封,無大功績可紀,故無傳也。
金末賜姓之例
賜姓本始於漢初。北史李弘傳所謂項伯不同項羽,漢高賜姓劉氏;秦貞父能死難,魏武賜姓曹氏是也。其後罕有行之者。
惟西魏宇文泰當國時,因魏初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已多絕滅,乃以諸將功高者為三十六國後,其次為九十九姓後,賜姓之廣,自此始。如楊忠賜姓普六茹氏;趙貴賜姓乙弗氏、寇和賜姓若引氏、耿豪賜姓和嵇氏、辛威賜姓普屯氏、樊深賜姓萬紐于氏、周搖賜姓車非氏、李楷賜姓獨孤氏、郭衍賜姓羅氏、侯瑱魏賜姓侯伏氏、周又賜姓賀屯氏是也。(靜帝時詔各復本姓)其有倚為腹心者,則賜以皇族之姓,如薛端、薛善及叱羅協,皆賜姓宇文氏是也。故周武帝命李弘修皇室譜,分為帝系、疏屬及賜姓三篇。
隋因之,如楊義臣本姓尉遲,文帝因其父戰死,乃賜姓楊,編之屬籍。
唐初亦用其制,如羅藝、高開道、杜伏威、胡大恩,皆賜姓李氏是也。唐末賜姓更多,如李克用、李茂貞、李順節等皆附於皇族,或藉其用,或畏其逼,不得已也。
金末亦多有賜姓者,財力既殫,爵賞又濫,不足以繫人心,故設此以勸功,然其制亦不同。
有賜本國大姓者,如東永昌賜姓溫都氏(舊作溫敦)、包世顯、包長壽、包疙疸賜姓烏庫哩氏(舊作烏古論)、多隆烏(舊名睹令狐)賜姓哈薩喇氏(舊作禾速嘉)、何定賜姓必喇氏(舊作必蘭)、馬福德、馬柏壽賜姓瓜爾嘉氏(舊作夾谷)、楊沃衍賜姓烏凌阿氏(舊作烏林荅)、資祿賜姓女奚烈氏、李辛賜姓溫撒氏是也。
其功多或力大可恃以為援者,則竟賜以皇族之姓,如郭仲元、郭阿憐、李霆、梁佐、李咬住、國用安、張甫,皆賜姓完顏氏是也。
其附入屬籍之處,又有差等以千人,敗敵三千者,賜及緦麻以上;敗二千人者,賜及大功以上;敗千人者,賜止其家。
通惠河不始於郭守敬
京師至通州河牐,本元時郭守敬所開。守敬傳:大都運糧河不用一畝泉舊源,別引北山白浮泉水,西折而南,經瓮山泊,自西水門入城,環匯於積水潭,復東折而南出南水門,合入舊運糧河,每十里置一牐,比至通州,凡為牐七,置斗門互為提閼,以過舟止水。元世祖命速行之,丞相以下皆親操畚鍤,工既成,帝還自上都,過積水潭,見舳艫蔽水,大悅,賜名曰「通惠河」。此元所創,至今為永利者。
然此河不自守敬始。金史韓玉傳:泰和中,玉建言開通州潞水漕渠,船運至都。工既成,玉陞兩階。是此河實自玉始。守敬傳所云不用一畝泉者,蓋玉所開河本用一畝泉為源,而守敬乃用白浮泉耳。守敬建牐,往往得舊時磚石故址,當即玉遺蹟也。蓋燕都自金宣宗遷汴後,迨元世祖至元十一年始來都之,其間荒廢者已四、五十年,舊時河道久已湮沒,守敬得其遺址而開濬之,遂獨擅其名耳。
海陵荒氵㸒
海陵荒氵㸒,最為醜穢,身為帝王,採取美豔,何求不得?乃專於宗族親戚中恣為姦亂,甚至殺其父、殺其夫而納之,此千古所未有也。金史所載,除一后三妃外,諸嬖幸有名字者,已二十餘人,凡宗室被殺者,皆納其婦女。
曹王宗敏妻阿蘭(舊名阿懶),海陵叔母也;
宗磐子阿固岱(舊名阿虎迭)妻阿里庫(舊名阿里虎),從嫂也;
其女重節,則從姪女也;
宗本子薩爾拉(舊名莎魯剌)妻、宗固子呼喇勒(舊名胡里剌)妻、和色哩(舊名胡失來)妻、秉德弟嘉里(舊名糺里)妻,皆從嫂也;
壽寧縣主實庫(舊名什古),宗望女也,靜樂縣主布拉(舊名蒲剌)及錫納(舊名習撚),宗弼女也,實古爾(舊名師古兒),宗雋女也,皆從姊妹;
混同郡君蘇哷和卓(舊名莎里古真)及其妹伊都(舊名餘都),宗本女也,皆再從姊妹;
鼐喇古(舊名奈忽剌),皇太后表兄張定安妻也;
富爾和卓(舊名蒲魯古只),麗妃妹也;
海陵皆私之。
其納之宮中者,則封為妃繽,在外則分屬於諸妃位下出入。
鼐喇古出入元妃位,富爾和卓出入麗妃位,蘇哷和卓、伊都,出入貴妃位,實庫、重節,出入昭妃位,布拉、實古爾出入淑妃位。
錫納夫素赫(舊名稍喝)、蘇將和卓夫蘇色(舊名撒速)皆為近侍,每值宿,海陵謂之曰「爾妻年少,遇爾值宿,不可令宿於家。」每召入,海陵親候廊下,立久,則坐於侍婢高實古(舊名高師姑)膝上,高實古曰「天子何勞苦如是?」海陵曰「我固以天子為易得耳!此等期會,乃難得也!」
蘇哷和卓在外氵㸒佚,海陵責之日「爾愛娛樂,有豐富偉岸如我者乎?」然亦不之罪也。
此外如沈璋妻為太子光英保母,及耶律徹妻侯氏,皆以入宮侍皇后而姦之者也。
節度使烏達(舊名烏古帶)之妻定格(舊名定哥)與海陵有私,海陵即位,使定格殺其夫而納之者也。
秘書監文之妻實格(舊名石哥),海陵使文出之,而納於宮中者也。
蕭拱妻色特爾(舊名擇特懶)之妹曰密哷(舊名彌勒),海陵使拱迎之於汴,既入宮,非處女,遂以疑殺拱,而以拱妻妻文,既又以密哷之命,召拱妻入宮而亂之者也。
亦有先寵幸而後殺之者:
阿里庫既入,海陵又私其女重節,阿里庫責重節,遂縊殺阿里庫。
又蕭唐古??兀橦f名堂古帶)妻扎巴(舊名察八)既入宮,封昭媛,時唐古特為護衛,札巴使侍女遺以雜佩,海陵遂手刃札巴以徇於宮。
每幸婦人,則教坊奏樂,撤帷帳,或妃嬪列坐,率意亂之,以為笑樂。
幸室女不得遂,則使元妃以手左右人。
女使闢拉(舊名闢懶)有娠,欲幸之,則以麝香水揉腹而墮其胎。
甚至徒單皇太后侍婢高福娘,亦與氵㸒亂,使伺太后動靜,福娘增飾語言,遂成弒逆之禍。
此皆載在后妃傳後者。
海陵之惡,固不足道,然著其大者可矣,此等中冓之醜亦瑣瑣書之,毋乃穢史乎!按本紀世宗嘗曰「海陵以近習掌記注,故當時行事,實錄不載,當訪求書之。」又賈益謙傳:當時禁近能暴海陵蟄惡者,輒得美遷,故史官修實錄不免附會云。然則金史所載,皆世宗時編訂者也。
海陵兼齊文宣隋煬帝之惡
海陵在位,蓋兼齊文宣、隋煬帝之惡而更過之。
北齊書稱文宣狂暴,嘗姦其嫂文襄后。凡高氏婦女,無親疏皆與之亂,或以賜左右。
彭城王浟母爾朱氏,其父神武之庶妻也,欲烝之,不從,則手刃之。
皇后李氏之妹,嫁元昂。帝數幸之,欲納為昭儀,則以鳴鏑射殺昂。
斯固已滅絕倫理。然以海陵視之,奚啻十倍?
隋煬帝弒父殺兄弟,海陵則弒君弒母殺伯叔兄弟及宗室數百人,煬帝猶不若是之慘也。
然以其權譎剛厲之資,智足以飾非,威足以馭下,其時國運方強,使僅守其故業,雖氵㸒恣亂倫,或尚不至隕踣。正如齊顯祖強記威斷,群下不敢為非,所謂主昏於上,政清於下者。乃又大舉伐宋,空其國以爭人之國,與隋煬之征高麗,如出一轍。此所以土崩瓦解,自速滅亡也。
隋書記煬帝征高麗,
總徵天下兵,皆會涿郡。
又發江淮水手一萬、弩手三萬、嶺南排鑹手三萬,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車五萬兩,送高陽載衣甲。
又發江淮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倉米至涿,其陸路夫役往來者亦常數十萬人,晝夜不絕,死者相枕,臭穢盈路。
東萊海口造船官吏督役日夜立水中,腰以下皆生蛆,死者十三、四。
耕稼失時,民不聊生。於是天下大亂,帝亦被害於揚州。
而海陵之伐宋也,
盡起諸路招討司及明安、穆昆軍,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雖親老丁少,亦不得留侍。
所造軍器皆賦於民,箭翎一尺至千錢,村落間往往椎生牛以供筋革,至於鳥鵲狗彘,無不被累。
籍民馬在東者給西軍,在西者給東軍,死者不絕於道。所至芻粟無給,有司以為請,海陵曰「民間儲蓄尚多,今禾稼滿野,可就牧田中。」共調馬五十六萬匹,官七品者,準留一匹,其上以是為差,富民有調至五、六十匹者,仍令養飼以俟。
由是盜賊並起,大者連城邑,小者保山澤,或以十數騎張旗幟而行,官軍莫敢近。海陵又惡聞盜賊,言者輒罪之。將士自軍中亡歸者,相屬於道。東海張旺、徐元等反於南;契丹伊喇斡罕(舊名移剌窩斡)等反於北。曷蘇館(地名)明安(猛安)福壽、東京穆昆(謀克)金住等,始授甲於大名,即舉部亡歸,公言於路曰「我輩往東京立新天子矣!」
海陵自將三十二總管,兵至瓜州,為其下所弒。與隋煬之被害,亦如出一轍。
自古大兵大役,未有不民怨沸騰、喪國亡身者,海陵既竭天下之力,先築燕京,次營汴京,工役甫畢,又興此大眾,以極無道之主,行此大肆虐之事,豈有不自速其斃者。金史一一書之,所以垂戒千載也。
按石虎起河橋於靈昌津,采石為之,石無大小,輒隨流去,用工五百餘萬而不成。
又發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城長安未央宮。
性好獵,體重不能跨鞍,造獵車千乘,轅長三丈,高一丈八尺,置高一丈七尺,格獸車四十乘,立三級行樓於其上。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使御史監察其中禽獸,有犯者以大辟論,御史因之作威,有美女、好牛馬者,求之不得,便誣以犯獸,死者百餘家。
又發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百姓牛二萬頭配朔州。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二等,諸侯王九等,發百姓女年二十以下、十三以上三萬人以充之,郡縣乘此奪人婦女九千餘人。其子石宣又私令採亦及萬,縊死者三千餘人。
又發近郡男女十六萬,車十萬乘運土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
命子宣出獵,建天子旌旗,戎卒十八萬,出金明門,石虎升凌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夫復何憂?」宣校獵既遍,又令石韜出獵亦如之。
後宣殺韜,虎又殺宣,極慘酷,其子石世、石冲、石遵、石鑒等皆不得其死。
冉閔乘亂誅諸羯,於是趙人悉入城,羯人悉出城,閔下令「趙人斬一羯,文官進位三等,武職悉拜牙門。」一日之中,斬首數萬,羯人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死,凡二十餘萬,亦多有高鼻多鬚而濫死者。
虎十三子,五人為冉閔所殺,八人皆自相殘害。(晉書載記)此又隋煬帝、金海陵以前之最無道者也。
金中葉以後宰相不與兵事
金初創業皆兄弟子姪,出則領兵,入則議國事,為相者多兼元帥,其時樞密院雖主兵柄,而節制仍屬尚書省。(白華傳)
如宗翰為固倫貝勒(舊作國論勃極烈)兼都元帥,拜太保尚書令,領三省事。
汴京初置行臺,宗弼領行臺尚書省都元帥,詔「諸州郡軍旅之事,決於帥府;民訟錢穀,尚書省治之。」宗弼兼統其事。後入朝為太師,領三省事,都元帥如故。
可見兵事皆宰相參決也。
及明昌以後,則兵事惟樞密院主之,而尚書省初不與聞。蓋是時蒙古勃興,北鄙騷動,惟恐漏洩傳播,故惟令樞密主之,其後遂為樞密院之專職,而宰相皆不得預。
貞祐四年,陳規疏言「宰相,大臣,社稷生靈所係,近詔軍旅之事專委樞密,而尚書省坐視利害,泛然不問,以為責不在己也。伏望戰守大計,須省院同議。」楊雲翼亦奏「尚書,出政之地,今軍旅大事,宰相不得與聞,欲使利病兩不相蔽得乎?」時軍事院官獨任專見,往往敗事,言者多以為將相權不當分。(白華傳)
天興元年,始併樞密院歸尚書省,以宰相兼院官,而國旋亡也矣!(按宋制,邊事兵事亦樞密院專主,富弼奏請令宰相兼樞密,乃從之,見弼傳)
憫忠寺故事
京師宣武門外法源寺最宏敞,本唐憫忠寺也。朱竹垞謂此寺典故,有「遼時,聞宋真宗訃,建道場於此。」及「金大定間,策試女真進士於此。」二事。
按道場建醮,事具遼史。
金策試女真進士,係大定十三年,始以策論試女真進士於憫忠寺。寺有雙塔,進士入院之夜半,忽聞音樂聲起東塔上,西達於宮,試官侍御史完顏蒲捏等曰「文路初開而有此兆,得賢之徵也。」中選者,圖克坦鎰(舊名徒單鎰)等二十七人,後多為顯官。此載在金史選舉志。
今又得數事:
遼史興宗十一年,遇景宗宣獻后忌辰,帝與皇太后素服,飯僧於憫忠寺。
宋王曾記契丹事云:燕京有憫忠寺,本唐太宗為征遼陣亡將士所造,宋使至遼,遣館伴導以遊觀。
又北狩錄:宋徽宗至燕山,館於大延壽寺,欽宗館於憫忠寺。
又金史:胡沙虎反,召完顏綱至,囚於憫忠寺,明日,殺之。
宋史:謝枋得至燕,寓憫忠寺,見壁間曹娥碑,泣曰「小女子猶爾,吾豈不汝若哉!」遂不食而死。
此皆憫忠寺故事也。
日行千里
額爾古訥(舊名訛古乃)善馳驛,日能行千里。天會八年,從宗翰在燕,聞余睹反,宗翰令馳驛往探,額爾古訥黎明走天德,及至,日未曛也。(本傳)
避孔聖諱
金史:明昌中,詔「周公、孔子名,俱令迴避。」又詔有司「如進士名有犯孔子諱者,避之,著為令。」此近代避聖諱之始也。
金末種人被害之慘簽軍之弊
一代敝政有不盡載於正史而散見於他書者。
金制:以種人設明安、穆昆(舊名猛安、謀克)分領之,使散處中原。世宗慮種人為民害,乃令明安、穆昆自為保聚,其土地與民犬牙相入者,互易之,使種人與漢民各有界址,意至深遠也。
其後蒙古兵起,種人往戰輒敗。承安中,主兵者謂「種人所給田少,不足豢身家,故無鬥志,請括民田之冒稅者給之。」於是武夫悍卒倚國威以為重,有耕之數世者亦以冒占奪之。及宣宗貞祐間南渡,盜賊群起,向之恃勢奪田者,人視之為血讎骨怨,一顧盼之頃,皆死於鋒鏑之下,雖赤子亦不免。事見元遺山所作張萬公碑文。
又完顏懷德碑亦云:民間讎撥地之怨,睚眦種人,期必殺而後已,尋蹤捕影,不三、二日,屠戮淨盡,甚至掘墳墓,棄骸骨。惟懷德令臨淄有惠政,民不忍殺,得全其生。
可見種人之安插河北諸郡者,盡殲於貞祐時。蓋由種人與平民雜處,初則種人倚勢虐平民,後則平民報怨殺種人。此亦一代得失之林也。然金史絕不載此事,僅於張萬公傳中略見之,則知金史之缺漏多矣。
又金末簽軍之弊,見劉祁歸潛志。
金制:每有征伐,輒下令簽軍,民家有數丁者,盡揀取無遺。貞祐初,有任子為監當者,正赴吏部選,亦簽監官軍,其人訴於宰相僕散七斤,七斤怒,命左右以弓矢射之,已而上知其不可,乃止。
元光末,備黃河修潼關,又下令簽軍,祈之父劉元規曾官戶部郎中,家居在籍,又監察御史劉從益亦家居,俱選為千戶,既立部曲,當以次相鈐束,後亦罷之。
此可見衰世一切苟且之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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