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乐》小说信息及内容详情

通天乐，清代白话短篇(拟话本)世情小说集。全称《扬州近事通天乐》。十二种。题“扬州石成金天基集著，男年、嵩年校刻”。石成金，字天基，号惺斋、觉道人、良觉居士，扬州人。成书于清雍正七年(1729)。

现存主要版本有《雨花香》《通天乐》合刊自序本，藏南京图书馆；《雨花香》《通天乐》合刊袁载锡序本，藏上海图书馆。上海古籍出版社“古本小说集成”影印《雨花香》《通天乐》合刊袁载锡序本，1994年江苏古籍出版社“中国话本大系”排印《雨花香》《通天乐》合刊袁载锡序本，1994年春风文艺出版社“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排印本。

第一种长欢悦

清康熙初年，有田姓老人，自号靠天翁。性长厚，少壮时尝任县丞，奔波职守，立心循理，拒贿直断，为乡绅士宦所不喜，未及半年，告病归。田翁于城外置一竹园，草房三间，卖笋为生。有二子，一教训蒙糊口，一教耕种度日。田翁至九十余岁时，须发尚未全白，形若少壮。其竹园万竿绿竹参天，屋旁草轩自题“啸自乐”。人问田翁何以高寿，翁谓自有假设三条:“今只无灾无病，得此康宁，即自以为天上神仙，快乐极矣。今只蔬饭布服，得此饱暖，即自以为玉食锦衣，快乐极矣。今只茅屋竹篱，得此安住，即自以为蓬莱阆苑，快乐极矣。”又谓:“一切得失乘除，俱从各人前生修积所致，上天自有主宰，今谓有靠天过活，所以我一生并不愁苦机谋。我因自号靠天翁者，此也。”又授长寿诀八句:“保养三般精气神，少言少欲少劳心。食惟半饱宜清淡，酒止三分莫过醺。常把戏言多取笑，每怀乐意不生嗔。炎凉变诈都休问，让我逍遥过百春。”后田翁寿至一百一十七岁，无病而逝。

第二种莫焦愁

康熙初年，韩某开张柴米大铺，性刻薄，终日无笑脸，人称“韩苦鬼”。他每日打探各处柴米价值，囤积居奇，贱买贵卖。其人不住高楼，不穿绸缎，不与富贵交往，不用荤腥肴馔。更有三件事:第一不赴人酒席，亦不请人酒席。第二出外贩买柴米，旱路不骑驴，水路不乘船，都是步行。尝谓:“天生我这双脚，若不走路，要他何用。”第三每晚早睡，从不点灯。韩某终日只在财上盘算，年才三十七岁，形容衰老，已若六十老翁。或有劝其何必自苦如是，终是不听。一日打探得里河场内出有红草，大有利息，韩某雇船装贩，期获重利。不意是年山水暴发，河堤崩溃，官府立等红草打坝，封储一切草船，官价贱卖。韩某气急攻心，延及双目肿痛，虽经医治，终瞽一目，人又呼其“瞎苦鬼”。又闻瓜洲芦柴有利，步行趋往，途遇暴雨，又不肯借宿费钱，受风寒而得病，医治三月，损折银两，才得少愈。复闻瓜洲南米价贱利重，不候痊愈，再趋瓜洲，买得一船米，贩至扬州，欲求大利。不意河路拥挤，被一漕船篙捣，将米船戳漏，米受水浸，急忙换船，已坏米三十余石，每石不得半价，人尚憎嫌不要。韩某气填胸膈，形容顿变，饮食减少，昼夜叹气，才四五日，腰起发背大疽，急延郎中，嘱其诸事放下，时长欢悦，药才见效。奈韩某当此重疽，依旧终日焦愁，只求速愈。后五六日，汤水不进，烂成深塘，脓血淋漓，日夜叫喊，竟至命绝。寿只四十二岁。其子年十八，世事不谙，遇奸人诱赌奸私，未一年，家财耗尽，落至挑菜糊口下场。

第三种沈大汉

沈某身高常人一头，胖一倍，远近呼之“沈大汉”，遂自以大汉为名。大汉两膀力有千斤，开敌十余人，且能日行二百里。其人性正直，扶弱济危，以为己任。或劝其投军，建功立勋，大汉以甘贫守淡辞之。一年春间，时值二更，有大盗七、八人，明火执仗，强抢民女，其母痛哭于街市。大汉闻知，如飞赶去，举手中扁担，自报家门，喝令盗贼放下民女。众盗正要对敌，大汉先以扁担打倒一个，余盗自知不敌，放下民女，仓皇逃窜，大汉复将获救母女送至城内安住。那老母感念大汉相救之恩，欲将女儿婚嫁大汉，大汉坚辞。又一日，大汉探友途中，见一屋起火，急将长衣脱放旁户杂货店内，跳入火屋，扳柱推墙，压熄火势，此家只烧去三间房屋，不曾漫延至邻家。屋主家三人，赴城隍庙观戏，灶下余火未熄复燃，致有此灾。众邻齐谢大汉，并问其姓名住处，大汉并不答应，如飞而去。昭武杨将军，闻其名而礼召之，授其千总粮饷，嘱其跟随左右。一日，将军往征贼寇，两军对阵，将军坐帐前交椅，指挥号令，大汉忽将交椅掀翻，自己与将军跌倒地下，而免贼炮击之灾，随从前列护卫兵员，悉数毙命，死生在于呼吸。将军深感其功，授游击之职。大汉又知前所救民女，株守四年，并不婚嫁，专候大汉，因允配夫妇。大汉生有二子，改武学文。大汉寿至八十六岁，无病而终。

第四种麻小江

钞关门外约二里，有一恶棍麻小江，其人矮小面麻，两膀力敌十余人，而坑人害人，无恶不作。时有赵富翁，苦于一无赖索诈，曾烦小江寻斗，彼即将无赖打个半死。富翁大喜，谢银若干。孰料小江反恶富翁十多次，不止二百余金。又半里远有一家，因斗殴致死。小江插入其间，冒认尸亲，先拿被告，殴至重伤，苦主大喜，认为至亲。两边播弄，小江于原被告处各索三四十金。后又唆讼，名为料理衙门书差，赚银甚多。及至官审，原被告俱受刑，两家因讼而赤贫。水落时方知俱是小江所为，恨之入骨。麻家七进大瓦房，常与盗贼往来，而时为窝赃。远近偷来耕牛，均在其后屋宰杀灭迹。新任府尊高承爵，闻其劣迹，着内署贴身至亲，前往彼处密访，果为真正恶棍。即差干役拿来，合衙皂快素恨其恶毒，施重手责打，当场气绝。时钞关至南门宝塔湾一带河堤纤路，俱倾倒不堪，天有雨雪，每伤路人。即将小江房产财物，尽数抄没变价，以为修造河堤之用。

第五种追命鬼

扬州才子叶介眉，字九之，十七岁初考即进学，远近知名。其人出口成章，下笔千言；又字法铁画银钩，不亚钟王；年方二十五，容貌标致，犹如潘安。其妻悍妒，房中婢女年十七，有姿色，叶生私恋而不敢近。时其妻归宁为母祝寿，叶生求欢婢女，婢因顺从。其妇归得细报，怒而棍责婢女，遍体皆伤。叶生开言辩求，妇即痛骂，扯耳跪倒，亦被重打。另锁婢女空屋，日送一餐粗饭，隔日又打。生央同交二十余人劝解，俱被妇人喝退。婢闻众劝不解，自缢惨死。后叶生在书房读书，见婢披发垢颜，长舌系颈，立追其命，叶生终日哀求不离。时叶生往江宁科举，方入贡院号房坐下，即见婢女作厉鬼状索命，又以手抹墨在卷，文无一字，而卷已涂坏。未几，婢女于白昼将叶生扯去，初尚哀嚎，少顷无声，家人赶至，已气绝多时。妇正自悔，忽见夫与婢齐来拉扯，大呼求饶，口吐鲜血几斗，倒地而死。因无子嗣，族人分产，吵闹三日，瓜分罄尽，直至尸臭难闻，方置薄棺殓之。

第六种讨债儿

南门骡行内有孙汉公者，为人至诚，又最信实，远近闻名，多寓其第。湖广少年沈客，贩川货投寓孙家，时正川货奇缺，大获其利，本利计三百金。沈客赚财丰余，便向青楼买笑，连嫖几处，经孙老劝止。沈客正欲归，忽传荆州、汉口一带流贼作乱，于是留银二百两于孙老处，其余用作盘费，作别而行。沈客却因眠花宿柳，种下病根，又误信庸医，毒归脏腑，不治身亡。孙老久候不至，为动银代置货物，翻出利息，以谢知交。一日午眠，梦沈客远来，惊醒时大娘已生一儿，恍悟沈客已故，托生讨债。自此便立账本，凡收生三朝，并痧麻痘疹，从师教学，但有所用，即登记明白。<到十三四岁，惯得他好穿好吃，赌钱串戏，大有所费。儿至十五岁时，所用竟过五百余两。利银比本银，加倍有余。于是选日办酒，请亲族邻里，让儿于首座，酒过数巡，叫小使捧出十五本账簿，将十五年前沈客故事，一一交代，又谓儿如今本利算明，加倍销除，更无牵挂，自己家业，再浪费不起，望贤郎情谅。此儿闻言，将酒一吸而尽，大笑长逝。

第七种除魇魅

小东门内有杨寡妇，生一子，夫早亡，守节抚孤成人。杨氏性刻薄，专喜讨小本穷人便宜，贫人多怨骂，子苦劝而不依。一年，妇五十岁，意将房屋重修，召来工匠。杨氏不体人情，将木瓦匠工银短克不说，每日饭食连菜肴均着匠头包去，早晚督工，不许偷闲片刻，且动辄责骂。扬城旧例，饭食虽匠头包揽，房主须五日一犒赏，每人肉八两，酒一斤；杨氏逢犒，每人肉六两，酒半斤。众匠怨其克减，有李匠狠言，须叫其过不得大寿日。其子闻言，向众匠赔罪奉揖，许以逢犒另加每人酒一斤，肉四两。后工毕匠去，杨氏罹疾，七日归阴，停柩在堂。过三日，子梦母泣诉李匠阴刻木人，藏屋脊正中魇魅。天明上屋，果于脊中取出朱符书写杨氏木人，心中钉一铁钉。子恨而诱李匠入府痛打，复送至县衙，问明情由，重责至死。杨氏子既哀其母，又思魇魅害人，遵母梦嘱，诚求观音菩萨赏法永除。未十日，观音感其心诚，化身授法，教以净具倒置匠人工具之上，自开工日起，一连三夜；工毕焚香叩头，口诵菩萨法号，以净水柳叶，遍洒梁柱墙壁各处，又授以咒语，诵之则魇魅自消，为法匠人，作法自毙，常念此咒，且诸事圆满如意。杨氏子依法遍传，则人家俱安泰。

第八种打县官

扬城有屠监生，排行第二。家富，生一子强勇异常，家仆六人，横行乡里。有腴田千亩，每年自领子仆往收租。众佃户美酒鱼肉款待，而动辄受责；屠二又自制大斗，比合乡每石高出八升。或有辞田不种，即锁来重打。有姜佃户，因丧母棺衾费用，拖欠租稻，屠二令豪仆锁至家内，打其半死，捆后院房柱上，两日不与饭食，姜家苦苦筹措完租方休。后姜佃出头，呼被害之家百十多人，拥屠二并恶子恶仆，携大斗至府前。府尊久闻其恶，发江都县审明治罪，刘县尊将之收禁候审，屠二延乡宦贿嘱不允。是日挂牌城隍庙，对神逐款审讯，观者上千。不意屠二至亲，求书江南督抚两宪，府县无奈，屈情发落，将恶仆三人重责枷示，屠二罚米五百石。适县尊奉宪摘印，屠二欺其无印，纠集恶子恶仆并同党二十余人，挟短棍，拥击县官，县官急避入署。捕官飞报府衙，禀屠二领百多人劫库，府尊急传内丁皂快二百余人，亲骑马率众飞至县衙，未几锁到十二人，送狱候审。时牢疫盛行，屠二并恶子恶仆俱死于狱中，其田房家产尽完，大快人心。

第九种下为上

西门外有薛家汪，汪旁有一徐寡妇，性暴躁，无仁恕。家有婢女，名黑丫头，体黑厚而有力，每日听候呼唤服侍，而徐妇略无体恤，动辄施以棍棒拳掌，黑婢万千苦楚，惟背人落泪。年二十五、六，尚不许婚配，或有所劝，徐妇一概不依。时清兵破扬州，群拥进城，徐妇黑婢，同藏佛龛柜内。某将军领兵打开龛柜，将妇婢驱出，众兵押后，步缓即以刀砍。婢大哭，宁死不随去，行至汪边投水，将军着人救起细视，虽体略黑，而敦厚有福，即命徐妇看守，不得走失。将军年三十余，尚无妻室，自睹黑妇，钟情不已，未几完婚，令徐妇服侍左右，徐妇无奈，含羞供其役使。岂知黑婢自经丽服好饰，十分福相，更全不计较徐妇往日恶行，妇也知趣，分外尊敬。黑婢后生三子，俱袭武职，荣贵偕老。徐妇服侍二十余年，至康熙初年寿终。

第十种尊变卑

扬州府属淮扬道属员，然职分大小，相隔仅一间。旧例新道上任，州府必具官衔脚色手本，由脚门报门趋进跪下，道官掩门，内衙师生坐侍茶而礼遇之。有高淮道，奢华骄傲，时扬州府施世纶，往淮进谒，当堂跪下，竟不打鼓退堂，又不掩门请起，施公无奈，叩头庭参而出。过三月，施公接按察司牌，仰扬州府即刻差拘高淮道审明，连人解司定罪，盖高淮道受贿苛派被参，因此发院司转发扬州府审解。施公差人拘高某来扬，悬牌限高某次日午堂候审，高某想起昔日庭参旧事，星夜延请乡宦恳情，求在内衙审问，稍存脸面，施公坚辞不允。高某无奈，自报犯官高某进审，并且布衣去帽，在堂中跪下叩头，施公叫取草簟，许其坐地问供。幸施公有量，见高某叩谒，便不记往事，从宽详解，照例问罪，追赃给民。世事反复甚多，切不可恃势凌人。

第十一种投胎哭

撰书人石成金，至扬州北门城外赴酌，友人留酒，回归时城门已闭，借宿城外亲戚徐家。睡至半夜，闻数百人悲嚎啼哭，喧嚷嘈杂，而多外省口音。恐火盗，披衣开门，但见星露满天。询之屋主，谓房隔三间，为炕房抱小鸭所在。众声悲哭，皆生时为恶行凶，受地狱刀山油锅苦罪，鬼卒押来投胎变鸭，遭刀杀汤煮，供人食馔。睡至次早，往炕房亲看，果见几百只小鸭，或脱壳，或待出，因问炕房人曾闻悲哭声否?谓每至炕鸭夜，先有冷风，所过处灯烛昏暗，瓦响泥撒，便即另躲空房，风过哭止，便知蛋中小鸭出来。复有一春，石生睡至四更，似闻悲嚎啼哭，梦行街上，见恶鬼锁两大汉、一妇女，打赶至邻居乔家。次早问讯乔家，答谓母狗生崽，二雄一雌。

第十二种念佛功

扬州西来庵有一懒和尚，世事不晓，亦不知自己姓名年岁，更不记岁月时节，惟每日静坐念佛，并不诵经礼忏，亦不迎宾送客。粗衣糙食，俱不拣择，独喜饮酒，三四杯便醉。懒和尚只与画师陈益庵交厚，时共酌小楼，不言谈，只望云烟山水，树木花草。其时西门外有念佛堂，每月初一有念佛会，三四十人聚来念佛，懒和尚也来一同念佛，先向众老奉揖，复告诫不可口中念佛，心内仍思杂事，虽念上几万声，也属无益。看众人念完，指其内或有真念佛，或有口念佛。众人见其说得确实，再三问其缘由，懒和尚答谓真念佛者头放灵光雪亮，于是各改诚心念佛者甚多。又一日，懒和尚在西门二铺街上行走，见一李姓人，审视再三，谓“你这人心中想的朱家那事，有杀身大祸”。李某大惊，谓果有朱某，借银不还，又倚其力大，连骂带打，气恨不过，暗藏尖刀，欲杀之泄愤。经懒僧点破，顿悟其非。懒和尚寿至百余岁，一日来辞陈画师，无病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