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齋集卷二

  ○序

  宗藩孝行序

  曽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三代以還教化廢缺人子當親之存也事之尚不能如禮至於葬祭尤為滅裂其可嘆者多矣宗室鄭王殿下孝愛之性得之天授先王早逝毎以不及躬事為恨事母太妃曲盡愛敬乙亥正月母感疾王不脱冠帶而養飲膳湯藥必嘗之而後進母既不起則呼號辟踴頓絶復蘇凡歛而附於身殯而附於棺者必敬必戒朝暮奠哭視禮有加焉塋在太行山麓去府城餘三十里王徒步送葬左右請乗輿則泣曰吾自此不復見吾親矣徒步何足勞也既葬左右請遵以日易月之制易吉服則又泣曰短喪非古也自漢文帝始也父母之恩罔極聖人定為三年之制示有終耳吾奈何捨之而遵漢文之亂制乎左右乃不敢言既而請御酒肉賓筵請用樂皆不許曰非惟禮不可心亦不忍也大小祥祭及四時之薦必以禮而悲感視初喪無異焉由是國中士大夫之習於禮者相與議曰生事葬祭以禮在士夫猶以為難况王生長富貴之中乃能舉久廢之禮是可不謂之孝乎永言孝思孝思維則下武之詩所以頌周王也靡有不孝自求伊祜思樂之詩所以頌魯侯也盖上有善而下不知則為不明知而不以頌則為不仁是非貢諛盖所以褒既往勸將來也王之孝如古人矣可無述乎僉曰善於是憲副呉道寧首賦詩以頌士夫咸繼作焉王姻親閻廷璧彚次之得詩歌樂府凡若干首以瑭嘗備員國史也迺屬叙其梗槩如右云

  宗藩趙王殿下孝行序

  彰徳儒士蔡生繡介吾友瞿賢儒及門生張繼光來謁手捧一編書以示則宗藩趙王殿下孝行錄也予讀之既蔡生乃作而請曰繡無似不能繼先人之志業儒無成蒙國主殿下招致書堂待以士夫之禮繡盖深感徳焉顧無以報念惟國主孝行之懿古今鮮比擬撰述稱頌傳之無極顧力不能擬借重執事一言幸甚賢儒繼光復助為之請予不得已乃告之曰錄中所載賢王殿下之孝有郡王之奏有該部之議有聖天子之勑有名公才士之歌咏序論凡所以焯徳傳逺者備矣至矣予復何言無己則申明聖人立教之意以破世俗因循之説以彰王休以定王志乎聖人立教罔不欲人入於善而不流於惡故有賞罰之典焉以賞罰或有所不及故又立為聖賢愚不肖君子小人之名以示褒貶榮辱焉使賞罰不及者亦有所勸懲自力於善而不流於惡其立教之意逺矣孔子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孟子曰令聞廣譽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意盖如此孟子他章有好名之論不過謂好名而不出於自然者真情有時而發見不如安行者耳非為惡也世之怠於自修而又嫉賢妬能者於人之放辟邪侈無所不為者一切不問見人之修身飭行克自樹立者則往往從而謗之曰此好名者也孟子之所惡也一唱百和遂成風俗賢人君子志欲為善而中無定見者亦畏譏避謗不敢果於為善甚至委曲徇俗以求免譏謗之及其身亦惑矣孰謂孟子垂教之言而反貽害教之禍至於此哉愚竊謂無意於名而安行乎善者聖人也有意好名而利行乎善者賢人也不知名之可慕而肆意為惡者小人也盜名欺世而行實未善者奸人也賢人之利行雖不及聖人之安行然則去小人奸人則逺矣論者不譏彼而反謗此是何心哉今觀趙王殿下之事祖母也居則致敬養則致樂病則致憂喪則致哀祭則致嚴孝之行盖無不備矣及郡王奏請旌異則具奏辭免盖安行乎善而無意於名者也是盖聖人之用心也或曰王雖賢未可遽謂之聖曰王固未可遽謂之聖而其見則聖人之見也賢而利行進進不已安知不同歸於聖哉昔人有稱夫子之聖者夫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聖吾不能辭其名也不厭不倦踐其實也辭其名而踐其實故至今稱夫子之聖者不衰王尚勉哉世俗之論無疑也蔡生曰執事之言甚正請書之繡將捧歸以獻於我國主於是乎書

  鄭王加冠序

  嘉靖癸巳正月三日宗室鄭王殿下始加元服庠生賈珮具禮稱賀徵辭於瑭瑭竊惟人生既長則冠自天子達於庶人無以異也儀禮止有士冠禮公卿以上皆缺或謂人無生而貴者故雖天子之尊冠必以士服是以止有士冠禮及考於史則成王之冠也有史佚之辭魯侯之冠也備金石之樂趙文子之冠也晉諸卿各有頌戒之辭是知公卿以上冠禮非本無也以失傳而亡耳我聖祖以禮治天下自天子皇太子親王以及品官士庶人之冠莫不制為定禮垂教之意逺矣然天子天下之主也天下之人賴焉親王一國之主也一國之人賴焉盖有非品官士庶人可比者恭惟賢王殿下天性聰明讀書尚禮童幼之時已有人君之度國人盖久已歸心矣故今兹之冠無不忭蹈稱賀盖禮之不容己者也何假於辭無已則聖祖自有訓辭在謹述以告可乎禮初加之辭曰惟兹吉日冠以成人克敦孝友福禄來臻盖欲王孝於親友于兄弟以享福禄也再加之辭曰冠禮既舉寔由成徳敬慎威儀惟民之則盖欲王有威可畏有儀可象以治國人也三加之辭曰冠至三加命服用章敬神事上永固藩邦盖欲王主鬯奉祀謹於朝享以長守藩國也至此則人君之道庶幾備矣此固國人之所望也此固賈珮稱賀之誠也於戲賢王尚念兹哉

  大司空靜菴胡先生改左副都掌院事序

  靜菴先生以忠義才畧受知聖明嘉靖初元即自左僉都御史超擢吏部右侍郎未幾丁外艱歸服闋改兵部右侍郎以素病痰火發作無時朝叅不便乃奏乞致仕不允復奏乞改南京閒散衙門調治亦不允内閣諸老為請乃命改南京吏部左侍郎時嘉靖五年秋也今年夏簡命為南京工部尚書未幾復簡命為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先生聞命下戚然不悦曰某以病乞改南今病未愈豈可復造朝即造朝病安可支亦歸老田畝已矣乃具疏乞致仕將堅卧不起僚友或勸之曰士君子為學行道得君最難盖有終身不得者焉今聖上之於先生知之可謂深矣待之可謂厚矣任之可謂重矣有君如此豈忍負之况君命召不俟駕禮也今病未至不能出門户而輒欲堅不起不敬孰大焉宜亟造朝以面吾君如病不能支則天也至此時而去誼無憾矣豈可預憂其不支而偃蹇若此乎先生蹵然變色乃始治裝為行計僚友咸賦詩贈别僉謂瑭叨從同僚後宜有言嗚呼瑭何言哉瑭竊聞士君子之論多謂天下之治在庶官之得其人庶官之進退權雖在吏部至於考察其賢否才不才之實以報吏部則巡按御史寔提其綱近年御史之巡按者類挨次點差不復選擇故時不得人由是庶官之賢否才不才往往失實先生掌院事亦留意於此已矣御史巡按之差惟其人不惟其次綱舉目隨則官皆得人天下之治可坐而致瑭竊謂先生國之大臣也君徳朝政何所不預而論者獨以此為言豈非以此為職掌之所急歟雖然天下之事言之易而行之難行而有成功為尤難至於變法而能成功則難而尤難者也盖人情安常駭異所安者雖有不善未必以為非所駭者雖有大益亦未即以為是易之革曰巳日乃孚盖言變法之初人未之信必久而後信也又曰元亨利貞悔亡盖言變法而當其悔乃亡否則有悔也是豈可易易而為之哉宋仁宗延輔臣于天章閣訪問治道韓琦范仲淹各條上時弊數事方及施行謗議隨起韓范相繼去位而宋之治不可成矣變法之難盖如此我朝吏部循資格以進退庶官都察院挨名次而奏差巡按御史其來非一日矣今欲變之豈可易易而為之哉先生忠義才畧孚於上下久矣處此計必有道竊嘗聞人之愛君子者恒望其有成而憂其未濟故茍有所見輒以告之備采擇焉至言之可用與否則未暇計也大抵法之變也有漸則人不驚大寒不能驟變而為大暑大暑亦不能驟變而為大寒天道且然而况人乎哉去其太甚而遵其可上下者寛以待之忍以持之久則融然化矣抑人情意得者多自是功成者多自驕自是則不能受人之言自驕則易以來人之妬書云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又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皆格言也先生念哉聖明之託天下之望庶乎其不負矣

  兵侍石峯陳先生考績序

  兵部石峯陳老先生以嵗十二月奏績京師閩士大夫官南京者俞君陳君林君相率徵言以贈且曰石峯老先生吾鄉之望也嘉靖改元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明年改南京大理寺卿又明年改南京兵部右侍郎在巡撫地方安堵在大理獄無寃民在兵部内外無草竊之警此皆彰彰在人耳目者也兹以三載政成入報天子敢祈一言以贈瑭敬慕先生久矣况諸君見命其何敢辭所懼淺近之言不足以發揚盛美耳正徳初年逆瑾用事隂排諸老顯挫臺諫天下盖岌岌乎危矣先生時以御史督學於南畿即上言老成不可不惜狂直不可不宥言甚切至疏入忤旨謫丞掲陽南畿之士聞當棄去徒步追送踰數十里不捨至臨岐皆洒涙以别當是之時先生忠直之聲寛厚之徳盖已動朝廷而聞天下矣瑭心識之然無由見也頃來南都始得承顔接辭見先生凝重如山岳渾涵如江海盖有所謂澄之不清撓之不濁招之不來麾之不去者焉益加敬慕以為不可測乃今復聞所未聞始知先生盖儒之有道者是固不可以淺近測也竊嘗謂儒者之道包羅天地揆叙萬物無所不有故學至聞道則達窮崇卑逺近大小隨試輒効先生信儒之有道者歟不然何功業之成隨寓而著有如是耶竊於是重有感焉古稱才難全才尤不易得唐虞之際命官九人固皆極天下之選也然而典禮典樂掌教掌刑皆久於其職有終身不易者豈非以才性各有所長職業各有所習兼全之難故耶至於内總百揆出總六師土地山澤無所不掌惟禹益為然全才之不易得盖如此今先生巡撫未幾而改大理大理未幾而改兵部功業之成如倉公之藥隨試隨効如由基之射百發百中其才之全盖可以追配禹益矣奏績京師受知天子端委廟廊之上以輔成唐虞之治盖有可預知者第念近日當道用人司錢榖者未久復改之典刑獄職風紀者未久復改之任民牧計資而遷遇闕而授初不問其所長所習無乃以全才待天下之士乎其意良厚矣所慮全才不可多得用違其長則王良操弧伯羿執轡非惟無功且或敗事是固不可不深長思也詩云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謹誦此以為先生贈語云無求備於一人又云及其使人也器之因先生之行而一誦焉倘當道聞而見取未必非用人之一助也狂夫之言聖人擇焉幸留聼勿忽

  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申臺張先生巡撫遼東序

  士君子處難處之地而能成功者非獨其才之有為也盖亦有髙逺不凡之識堅忍不拔之操焉夫天下之事紛至遝來利害得失之幾間不以髮非有才者固不能辦也然而事之輕重緩急莫不各有一定之序士君子之有識者則恒先其本而後其末雖隨機應變者不可預圖而其規模所在則未嘗不先定也規模既定則小故不搖浮言不惑而事之不濟者鮮矣國朝之制聖天子髙拱於穆清之上省方觀民之典則委風憲重臣其名曰巡撫夫受九重之託而一方安危之寄巡撫之職盖已有不易盡者而邊方尤難盖内地之巡撫止於察吏治之臧否驗民生之休戚而已事有常規可守而行至於邊方則外與强敵為鄰常規之外又有用兵之寄焉用兵雖有總戎專職然而政令之弛張軍機進退巡撫重臣鎮守内官無不叅預少或不同則動相掣肘坐是敗事者多矣况夫敵人之盛衰無常中國所以禦之者在士卒之用命與否耳士卒之情撫之不可以無恩而敺之則不可以無威威過則離恩過則慢古人謂愛民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谿又謂能愛而不能令猶養驕子不可用也斟酌於政令之間恩威不偏使士卒樂於用命斯亦難矣僚友既和士卒用命然後外侮可禦地方可安斯不亦甚難矣乎然而士君子之有識者則處之莫不有道姑以一家之事明之君父母也僚友則兄弟之共事者也士卒則家衆也敵人則外侮也兄弟所見雖或不同至於欲父母之喜而畏其怒則同兄弟所見或有未善吾不必遽責之也則告之曰如此則敗家事得無貽父母之怒委曲懇欵不詭不激有不欲信從者乎家衆所急者饑寒困苦也事事不恤而惟責以用命其將謂何吾則益其衣食去其患害家衆飽矣煖矣身安而無事矣猶或慢令再三教戒之而不改則衆皆知其罪之有在矣然後懲一以戒百有不肅而奔走者乎兄弟和家衆用命則於禦外侮何有竊意巡撫重臣若以待兄弟之道御僚友則無有不和御家衆之道御士卒則無不用命外侮可禦地方可安功業之成盖可坐而致矣申臺張先生由南京光禄卿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遼東同鄉士夫官南京者相與餞别謂瑭為同年友也宜為言瑭謂遼東邊方也而先生之才識操守俱過人其立功可必也故以此告之昔吾鄉先生如鈞陽馬公靈寳許公俱立功邉方然後入佐大政於巖廊之上至今赫赫在人耳目申臺念哉罔俾阿衡專美有商同鄉固以此望先生矣

  仰止黎先生改北京通政提督謄黄序

  嘉靖甲申予承乏南京太常寺始與大通政仰止黎先生相識見其談笑自如不立崖岸竊以為和易可親及察其居官守身各有常式無少滲漏則又以為非茍同者徐與之處聼其論天下事不激不隨整整有條理可按而行則又知其中所藴蓄有不可以常情測者由是遂與定交動息相咨出入必偕盖三年無少變焉今夏吏部因北京提督謄黄通政缺以先生薦詔允之先生戒行僚友各賦詩贈别函谷許先生屬瑭為序於戲頌徳叙情期以逺大諸作備矣兹復何言無己則謄黄乎先生之才於天下事無所不可為其視謄黄盖牛刀而雞割也宜不必論竊嘗謂君子之智隨寓而發故牧羊可以擾萬民作室可以相天下况黄之所紀皆諸臣立功之迹而國家開創之畧亦有存乎其中者哉黄所紀功臣多國初人承平雖有之亦鮮矣聖祖提三尺劎以有天下雖勇知天錫然亦有諸臣之助焉黄所紀公侯伯則賛廟謨而專閫寄者也黄所紀指揮千百户之屬則執干戈而冒矢石者也當其時間闗百戰性命盖有不可以朝夕保者亦既勞而且危矣創業艱難君臣同之先生繙閱之際夫豈能無所感乎論功錫爵與國咸休山河帶礪之盟聖祖未嘗有彼此也攷乎其後則傳爵至今者有焉奪爵覆宗遂至無噍類者有焉稽於黄可知也其傳爵者豈非忠孝敬信受知於朝廷而見佑於神明者乎其奪爵者豈非悖逆驕奢得罪於朝廷而見怒於神明者乎祖宗之立功同而子孫之盛衰異繙閱之際吾知先生之不能無所感矣由小可以知大由人臣可以知人君先生其有意乎哉他年輔佐之功業盖未必不於謄黄有發也吾於先生乎有望矣

  湛甘泉考績序

  聖賢之學明徳新民而已無他道也近世學者往往從事於博洽葩藻之間不然則髙談性命以為理學至於明徳新民之實則留意者鮮矣弘治正徳之間甘泉湛先生與一二同志獨以古學為倡天下之士翕然稱之曰甘泉先生今之道學也嘉靖三年南京國子監祭酒缺員吏部以為非先生不可乃以名聞詔可之既蒞任則嚴規矩申約束日與諸士子講古聖賢明徳新民之道暇則習燕射禮雅歌撃磬以養其心使無外慕士習盖丕變焉三年教成將奏績北上司業琴溪陳先生間謂瑭曰臨别贈言古也甘泉北上必將留侍聖天子不南來矣子雅厚於甘泉者也豈可黙焉已乎予應之曰予往年亦嘗問學於甘泉予則以格物致知為先甘泉則以存心為主所見畧不同然非存心則無以為格物致知之本物格知至則心之體用益備盖有交養互發者焉是則要其終固未嘗不同也甘泉既以其學造就天下之英材備朝廷之選用矣則其入告天子豈假外求哉今雖有言恐無益也琴溪曰固然然古之贈言者豈必皆有所益乎亦盡心焉爾已瑭曰唯唯竊聞臣之告君與師之告弟子其道雖同其術則異師之告弟子或開其端而不究其歸或提其綱而不及其目盖欲其深思而自得之也臣之告君則不然詳畧相因首尾畢舉盖欲君即可見之施行不復勞其心思也昔魯君嘗問政於孔子矣孔子告以治天下國家之道自修身尊賢親親敬大臣體羣臣以至子庶民來百工柔逺人懐諸侯無不畢具其施行之條目功效之次第復纎悉周宻其要則不外乎誠之一言其所從入則始於擇善固執之兩端噫可謂詳而約矣聖天子勵精圖治夫豈魯君可比古聖賢之道固宵旰所欲聞也甘泉入而奏績夫豈可不知所留意哉在上聞大道之要在下蒙至治之澤吾於是乎有望矣琴溪曰此甘泉之志也盍遂書以為臨岐贈於是乎書

  少司成郭杏東考績序

  杏東郭先生任南京國子監司業盖三年於今矣教行化成迺北上奏績於明天子僚友各賦詩贈别甘泉湛先生謂予同鄉不可無言嗚呼予何言哉離合之情規待之意諸文之述備矣予復何言則舉吾儒之常談以告其可乎今之國子監古大學也古者大學教人之法具載聖經其綱領有三而其條目有八要其功用所終則至平天下而極原其用力之始則由格物致知以進固吾儒之所常談而衆人之所習聞也竊以為天下之物多矣欲一一而知之其勢盖有所甚難者孟子有言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古之君子何為而學也為修齊治平而學也則其格致之所當急者固有在矣身如何而修家如何而齊國如何而治天下如何而平細而言語威儀大而禮樂刑政此其物之所當格而不可後者也博學而審問焉慎思而明辨焉一旦卓有定見則所謂物格而知至者在是矣由是而發之以誠主之以正然而身不修家不齊未之有也使其得君得位以行其志然而國不治天下不平者亦未之有也大學之道亦若是而已矣至於究其本源則為性為命形於著述則為詩為文固非二道特其緩急先後各有次第不可紊耳今之君子不察乎此刻意詩文則曰立言不朽此英傑之所以名當時而垂後世也留心性命則曰無極二五窮神知化此大儒所以繼往聖而開來學也至有為趨詣捷徑之學者則又曰理出於心心存則萬理備吾道一貫此聖人之極致也奚事外求噫為此論者皆天下豪傑之士也吾豈敢謂其不然哉特恐其於修齊治平之道反有所畧則所學不適於用而所用不出於學于古人之道不免有差耳平生管見以此為的往嘗與朋友論之或然或否然者未必深以為然否者則怫然徵于聲發于辭者有之矣豈非平平之談人所習聞故厭忽之耶因是閉口不談兹以杏東任大學教人之職而雅有志於古君子之道也故申以告不知杏東竟以為然否也

  賀大司徒韓老先生夀八十序

  天之保佑國家莫大乎錫之以夀考之臣盖使之以上翊王度下澤生民其任非小小故也顧其離合進退之迹則有不可以一律齊者焉或始終在廟堂之上或始合而中離卒乃大見信任致功業赫然於天下後世是皆有數存乎其間其為天保佑國家之意則無以異也始終在廟堂之上若伊傅諸公是也周公輔相武王平定四海其忠聖盖天下盡知之至成王之時召公則在廟堂之上周公乃以流言之變避居東都後成王感風雷之變啟金縢之書始悟而迎公以歸大加信任於是乃戡定禍亂坐致太平功業之隆至今餘二千年猶赫赫如前日事竊以為周公之功固大矣使非天賜以夀考之福成王未及悔悟輒先朝露抑安能至是哉是知周公之夀考盖天保佑周家之意有在而非人力之所能為也厥後周公語召公以老臣輔國之功歸于天夀平格其所感者深矣孝宗朝質菴韓老先生位大司徒以正直忠厚聞於天下今上初元太監劉瑾用事先生乃退居洪洞迄今盖十有五年矣而起居康徤聰明志慮不衰今年夀登八十子士竒以鳳陽貳守擢守懐慶便道歸省九月二十六日值老先生初度之辰稱觴上夀懐慶同寅諸公聞之謀致禮往賀焉乃來徵言于瑭瑭竊惟老先生蚤以名進士任諌垣敭厯中外幾四十年乃至大任忠義在朝廷利澤在藩省聲名在天下盖有不待賛者而中經變故與周公避居東都之迹相類方今黄髪元老可以繫天下之望者中外不可多得老先生乃夀考康健不衰安知天之意不有在乎他年蒲輪迎歸端坐廟堂之上賛我聖明太平之治於億萬年之逺如周公之在當時盖亦理之所有者也天之意雖未可知而天下之士固以此望老先生矣今日夀考之賀盖上為宗社下為生民而不止為一人一家之私也詩云髙山仰止景行行止老先生固天下之所仰哉

  贈太宰玉峰朱先生致仕序

  嘉靖六年例該考察京官兩京吏部都察院奉命考察奏請發落訖廷臣有言南京考察六科給事中不去一人為畏其勢不敢去者有旨命再考察南京吏部尚書玉峯朱先生迺具奏辨明且乞罷黜大意以為朝廷立考察之法非欲各衙門一槩有所去也可去則去可留則留惟公道是主南京六科給事中止有七員委無可去故皆留之何謂畏其勢而不敢去哉若必以畏為嫌務去一二人以為避嫌之計雖有所枉亦不暇顧又豈得為公道哉然其所謂畏者無他盖畏其彈劾以致黜退耳臣若不自引退亦何以自解於人言哉再照考察事例罷軟者當去有疾者當去若臣畏避權勢正所謂罷軟者當去一也况臣久患痔疾痛楚呻S吟Y精力日耗委難勉强供職當去二也伏望聖明俯監愚悃特賜罷黜幸甚奏入有旨卿既有疾准致仕有司月給米三石歲撥人夫四名應用欽此命下士夫惜先生之去者咸往唁之先生慨然曰銓衡事重常恐不勝任以取罪咎蒙恩許致仕吾知免矣色甚喜士夫既惜先生之賢又髙先生之志各賦詩贈别少宰蒲汀李先生間謂瑭曰部屬諸君之詩其既為序矣僚友諸公之詩執事幸留意焉再三以不文辭不獲瑭竊惟孔子有言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夫臣之事君竭股肱之力以趨公家之務孜孜不敢怠忠也力有所不能義有所不可則乞骸避位不敢詭隨面諛以為容説之計亦忠也君之使臣委以腹心言聽計從使修其職業禮也有故求去則體其情而許之歸亦禮也至於恩典優渥施於去位之後則又禮之加隆者也先生之所以自處聖明之所以處先生者可謂各盡其道矣明君臣之道彰朝廷之美以示天下後世法諸公之作夫豈可已哉竊又聞國朝狀元無慮餘五十人位至卿相者不過五六人以道去位蒙被恩禮者又止一二人噫先生可謂全福矣竊嘗觀先生為人莊重簡黙與人無嬉戯論議行事必審而後發平居恂恂若無所異及臨大節則有確然不可奪者内凝定而外渾成盖全徳君子也諸福之萃豈偶然哉原徳福之相因昭天道之不爽崇厚警薄諸公之作盖有闗世教焉匪直彰朝廷之美而已也瑭不佞於先生之賢未盡稱述姑以是冠羣玉之首塞蒲汀之命云爾已矣

  司空何燕泉先生養疾序

  九月之吉公事既治司廳徐君及四司正郎何君等進謁曰燕泉何先生得請歸原籍養病時維諸老先生各賦詩贈别蕭長山先生實掌部事乃請少宗伯類菴趙先生之文冠於巻首巻未及成而燕泉行未幾長山類菴一時去位代燕泉者為信山韓先生亦相繼去位已而静菴胡先生貞菴周先生嗣掌部事後相繼改官赴詔北上巻今成矣將寓歸燕泉先生而序文尚缺敢以告下執事予既諾之揖諸君退乃取巻閲之則諸公之作俱在有長篇焉有短章焉層見疊出如入瓊林大盈珠玉輝映盖有應接不暇者則嘆曰休哉燕泉之盛徳大業乃為人所敬慕歌頌如此既而歴數作詩諸公則去位者有焉去世者有焉既官而去南都者有焉今存者僅有其半則又嘆曰人事之不常如此存沒聚散之際其可感也乎予因是泛觀天地萬物之化寒暑晝夜代遷而行風雨煙雲頃刻而變盖有不能以一息停者飛者或化而為潜植者或化而為動如蜃蛤蛇雉老楓羽人朽麥蝴蝶之類不可勝數則又嘆曰天地之氣與萬物之形體皆不可常如此世之人於外物之倘來寄者乃認為已有欲常保而不失豈不誤哉古之人視禍福得喪如寒暑晝夜之代乎前畧不介意其所見逺矣抑又聞榮啟期九十帶索行歌不休或問所樂則以得為人得為男子對夫世之得為人得為男子者何限其間聰明博達者有幾盖已少矣得時得位置身朝廷之上者有幾功業行乎時聲名垂於後與古之聖賢同不朽者有幾盖滋少矣燕泉先生總角聰頴過人弱冠即以文章取髙第有大名於天下已而官郎署官藩臬官巡撫皆有惠澤在人進貳銓衡品藻進退天下士立朝侃侃不阿雖以議大禮忤旨改官南部然天下之士聞先生之名者識與不識莫不加敬今雖養病去然縉紳之歌頌徳業者亹亹不休所謂功業衍於時名聲垂於後可與古聖賢不朽者先生非其人耶由前則世事不足較由後則先生之所得過榮氏逺矣夫豈不足以自樂也耶樂則神怡神怡則氣温吾知先生之病不藥自愈他日復起而佐聖明之治未可知也先生其亦有以自樂也耶予昔見愛於先生未及請益而先生去矣因序諸公之詩而一發其狂言如右先生其亦有以教我也乎

  贈少司空信山韓先生致仕序

  少司空信山韓先生自筮仕以至卿佐以忠信清謹自持無豪髪茍今年科道惑於流言劾先生阿附逆瑾侵尅官銀失大臣節朝廷未及察也迺令先生致仕士論皆為稱屈所謂阿附逆瑾盖指先生任中書選給事中事而言也中書舊不預科道之選正徳初年劉瑾用事中書李憲其鄉人也謂中書博士行人俱由進士出身而中書獨不預科道之選理似不平瑾以為然乃令中書由進士出身者與博士行人一體選科道憲由是得給事中明年先生與同僚二人亦得選給事中是開此例者憲也非先生也故瑾敗憲即斥去先生獨無異議不然當時科道豈肯置先生不問哉所謂侵尅官銀盖指先生任總督時修倉事而言也修倉銀兩主之者户部委官也恊同支銷者巡倉御史也先生不過考其出納之數耳未嘗經手何由侵尅以故士論皆稱其屈意此無恠其然也曽子之不殺人人孰不知其母知之宜有萬萬於他人者曽子殺人之言三至其母亦投杼踰墻走矣周公避流言之謗退居東都成王未察也亦不之止既察則迎公以歸有不俟終日者矣曽子之母豈不慈成王豈不聖流言之多固易惑而難辨也科道誤劾先生朝廷令先生致仕夫何恠哉或曰是固然矣造言者則可惡也噫亦不必惡也乗喜怒以毁譽人者往往失實喜怒既平則固有自悔而自咎者矣是皆常情亦可恕也况毁譽雖出於人而得喪實由於命孔子不惡公伯寮其道大矣吾嘗聞先生言在庠序時星士余姓者謂先生大運至已當轉亞卿即避位乃善徵之於今若合符契此豈非孔子之所謂命耶先生可以釋然矣或問先生廉於守官而篤於親故俸禄所入多費於問遺周濟故囊無餘積家無厚産今兹之歸貧困奈何噫是不必慮也守正而不遇者天與之厚而不報者人與之天人所與盖未有終困窮者也周公逺矣少宗伯東江顧先生在嘉靖初年流言謂其通賂權要科道交劾之遂致仕去後科道知流言之失實也復交薦之今徵用矣先生之去何遽為之戚戚也哉先生將行僚友各賦詩贈别蒲汀李先生屬瑭序靜庵胡先生復以手書來促乃述士夫公論以歸之如右噫先生可以釋然矣

  贈石龍黄先生致仕序

  經憲石龍黄先生以議大禮為朝廷所録擢南京繕部員外郎石龍久有去志先已具疏乞致仕未報至是復具疏乞致仕不俟報遂行僚友俞君輩惜其去而不可留也迺徵言於予以贈予獲交石龍舊矣於其去也固當贈之以言况又有諸君之命乎予嘗謂處繁難然後見人之才臨利害然後見人之守平居議論皆未可信石龍在武宗朝始仕為後府都事時垢弊紛然石龍悉簿正之中有武職依憑中貴侵官銀至萬計莫敢問者石龍竟發其事中貴雖銜之無以害也已而乞致仕去今上登極侍御朱守中以石龍有王佐才薦起之擢今職石龍持憲奉公上下倚賴差遣刑名簿書出納之際惟清惟允雖絲毫必盡其心會大禮議起廷臣意見不同互相攻擊石龍謂廷臣不和則君心疑上下之情扞格不通為害非細迺具疏論救因援古證今明大禮之所宜從甚辨既而大禮議定凡與上意合者悉進官石龍志弗樂也即具疏乞致仕及繕部命下而去志不可回也遂行噫石龍之才之守亦畧可見矣非賢者固不能也或謂石龍曽大父職方慎齋公大父少司空定軒公父文選方麓公世有賢名而少司空尤為海内所欽仰石龍始師少司馬石峯陳先生習舉子業繼師前少傅宗伯方石謝先生學古文辭後及今大司馬陽明王先生大司成甘泉湛先生講明心學之奥數先生皆人望而方石尤為後進所矜式石龍之賢淵源有自矣予竊以為古今名臣之子孫不類其世者多矣而師友之見亦往往不出於一然則石龍之賢謂其淵源有自可也謂其深造獨得亦可也皆不必深論獨念古之聖賢一出一處莫不有道自是道之不明也以隱為髙者往而不返以仕為通者溺而不止或謂與其為通吾寧為髙斯言盖有激耳非其至也孔子之言曰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又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聖賢出處之道宜無是過春秋之時何時也孔子迺栖栖不去豈以其時為有道乎抑以列國之君有能用己者乎沮溺丈人之儔盖所謂無道而隱舍之而藏者也迺不為所取抑又何歟由是而推則出處之道固未可以一言盡也竊謂士君子必能超然於富貴貧賤之外一衣一食足以自老一丘一壑足以自樂富貴貧賤於我何損益哉古之聖賢於此其見之也審矣道有可行之幾則出而仕經世濟物以遂吾仁天下之心從容開導左右斡旋以求其濟者盖無所不用力焉固未嘗悻悻於一言一事之從違而遽去至於事不可能勢將有變則又見幾而作有不俟終日者焉變化從時不拘一法神幾妙用盖不可以常情測者古聖賢出處之道亦畧可知矣盖超然於富貴貧賤之外聖賢與髙尚之士同至於仁天下之心濟天下之才則髙尚之士盖未必能預也孔子不滿於沮溺丈人之儔盖以此世之君子無聖賢之心之才於富貴貧賤之間未能無累迺輒以孔子藉口吾恐其無以服沮溺丈人之儔而免其竊取也噫吾於石龍之去又安能不重有感哉嗚呼天下之道大矣石龍何以教我幸無謂碌碌尸素者不足與言而外之也

  御史司馬魯瞻之湖廣刷巻序

  為治之道有任法有任人古之治任人後之治任法任人者非無法也法舉其綱纎微曲折之間進退損益則主者得以制之期於事治民安不失法意而已是之謂任人任法者非無人也纎微曲折之間莫不有法如是則進如是則退如是則損如是則益人之當其任者守法而已能守法矣雖事煩民擾上不以為罪也不能守法雖事治民安上不以為功也是之謂任法國朝之治自廟堂之上以至郡縣之間自黜陟刑賞之大以至於錢榖工作之細莫不各有一定之法有司奉行惟謹大抵任法者也法之細碎耳目不能以徧記故必有簿書焉簿書之欺謾上下不能以相保故又有鈎考之法焉今所謂照刷文巻者是也朝廷恐有司之黨比不可任也凡照刷文巻皆差御史一員往蒞其事夫御史朝廷之耳目也大賢之所以進大奸之所以退善政之所以行敝政之所以革靡不憑之其任重矣照刷文巻特承簡命夫豈不思所以盡其心哉顧文巻之集於几案者山堆川委雖竭精神窮日夜以鉤考之亦未必盡得其敝之所在可謂甚勞而且難矣論者率謂任法者勞而少功不如任人者逸而有終斯固然矣然任法者朝廷之制也守法者臣子之職也生今之世反古之道夫豈可哉無亦考法外之意乎人亦有言日月之明無所不照而隂崖蔀屋之下時有所遺人不謂日月不明大者既舉小者可畧也雷霆之擊有罪固未嘗人人而擊之也然語及雷霆之威凡懐奸負罪之人無不畏懼改悔者以其威之有時而不測也侍御司馬魯瞻才而賢者也受命之湖廣照刷文巻兼查盤軍器僚友譚君希曽湖産也徵言以贈予惟士之才而賢者能用法外之意以濟法所不及雷霆之威日月之明固司馬君之優為而亦譚君之所深望也謹述以贈嗚呼君尚念哉

  洛陽吳夀夫考績序

  洛陽吳君夀夫以名進士擢南京山西道監察御史盖三年於今矣兹赴京考績同寅粘君某喬君某以瑭於夀夫同鄉也迺來徴言以贈予惟人臣之誼有官守則思修其職有言責則思盡其忠我朝之制内設府部寺監外設司府州縣各有所典之事盖所謂以官為守者也侍則設六科給事中風憲則設十三道監察御史俾之論列天下之事則所謂以言為責者也予嘗謂修官守之職易盡言責之忠難何以言之盖官守之職各有司存循禮奉法政無缺失而職固已修矣選舉不清人不以咎户部財賦不節人不以咎禮部非其職也則庶官可知矣至於有言責之寄者則不然上則君徳之汙隆下則臣職之修否皆所當言故一政之失一物之不得其所言官預有責焉欲盡其忠兹不亦難乎况夫人品之賢否政事之得失散在天下者多矣聞見異同愛憎異情吾知之有所未真而輕言焉則無益於天下之治而或有害知之真矣上慮君心之疑下慮羣議之奪憂謹畏譏惴惴自保或含蓄而不敢言或輕言之而不敢盡于是乎天下之清議起矣知之真矣能直言矣或素行未足以取信於上下或論議正救未能盡其術則其言未必得行而反復相激或至貽天下之禍夫真知天下之事非知者不能直言非勇者不能素行足以取信於人而言盡其術非仁者不能全是三徳而後言責之忠可庶幾焉兹不亦甚難矣乎夀夫為御史三年矣天下之事諮詢於僚友之間數納於廟堂之上其真知而直言之者屢矣簡在聖心見之施行者計亦多矣兹行也陟明遷喬盖有不俟卜者竊嘗聞君子之事君也其心恒不滿足故職雖修矣而猶望其日修忠雖盡矣而猶望其日盡方今聖明在上雖化理清明而未必無一事可言鳳鳴朝陽天下傾耳吾盖於夀夫有望焉此亦僚友贈言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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