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东溪
宋高东溪先生登,上渊圣皇帝五书,集中尚存其四,大旨皆主于任用君子黜退小人。有云:“昔汉元帝承宣帝之后,好贤不坚,恶恶不著。知萧望之、周堪、张猛之为贤,任之且贰而勿专;知弘恭、石显之为恶,去之且疑而勿决。卒焉,小人道长而高祖之业自此以衰。夫元帝承宣帝之后犹尔,况陛下承衰弊之余?必欲振起中兴之业,不能拔擢四方之君子,不能斥逐在朝之小人,日为此辈昏惑,臣恐宗社倾覆,而陛下犹不知也!臣于彼时,虽欲为陛下言之,已无及矣。臣老母年六十余,别无兄弟侍养,而臣又不沾陛下一命之宠,偷活归耕,于势当然。而乃不避斧钺,愿效愚忠者,今日之事,存亡所系,万一陛下肯听臣言,则我祖宗基业,可以永保无穷,而臣虽杀身破家,固已无恨矣!”又云:“商太甲之始即位也,不明于德,赖一伊尹而卒能中兴;唐明皇之始即位也,励精求治,相一李林甫而终致祸乱。今陛下始即宝位,有太甲之不明,而朝无阿衡;昧明皇之有初,而遽相林甫。臣不胜为宗庙社稷痛哭!人常以古为监,而陛下不能;以今为监,则其不明莫甚也!”其辞恺切沈痛,洵能言人所不敢言。惜高宗不知信用,卒为秦桧所抑,贬黜以终,可慨也。
◎朱大令断狱
朱竹君学士文正公负天下重望,有二兄亦皆服官,著闻于时。长名堂官,大荔县丞;次名垣,以进士历官济阳、长清县令。长于断狱,遗事详见学士文集,节录之,为司民牧者龟鉴焉。济阳少妇周新嫁王巧一月,妇归宁而归,明日巧死。翁、媪及邻人以巧食妇所煮粥而遽腹痛呕泄死也,谓妇毒夫死,讼于官。朱命以粥及所呕者饲狗,狗不死。又召吏审巧之死,无毒状,独齿噤坚不可启,视其私则入腹中。乃趣召妇曰:“死者口不启,汝罪而冤不能明也,汝能启其口,当为汝辨之。”妇泣而前跪,启焉,观者皆骇。吏持银匕入死者喉验毒,出以示众,皆曰中毒非是。朱固问妇以巧死时状,始知其一夕三御,蚤起即饮水三器,已而食粥,遂死。朱太息久之,谓翁、媪及邻众曰:“是乃死于阴淫寒疾也,顾欲坐妇毒死夫乎?”皆再拜谢,扶妇去。后妇竟为巧守节。县故狱具,有以鸟枪取凫雉而火自后发中人洞胸死者,当抵罪。朱即争曰:“此无死法。”上官诃驳数四:“惨死如是,而故纵耶?”朱曰:“律过失杀条曰,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正载贪射禽兽之文,知县不能枉律断狱。”卒争如所引乃已。县有役以事逮民,民死,归即敛讫。已而讼役杀之,转辗三十年不决。上官檄朱会所在检骨,骨在浅土败柳棺中。仵人曰:“久疑不可检也。”朱令坎地架木,舁棺其上,弛前和及四墙柳方,土正见,徐徐拨土,正首足向,幕以席,奈坎注醯,须臾,骨如蒸状。忤人即检讫,告曰:“尸独脑骨紫血伤见方寸许。”众喜,谓得情。朱熟视之曰:“未也,此伤处涤可去。”众笑曰:“伤三十年入骨,岂可涤耶?”朱呼水刷之,骨白无洗,而讼遂息。或曰:“于录无此法,公何以辨之?”朱曰:“伤者,紫色中重而外轻,若晕渐减然,此反是,是腐血污耳!”众叹服。
◎大游仙诗
沈鹿坪师之子还浦茂才珠复、锡田茂才采晋,皆克承家学,食饩于庠。汪文端公视学吾浙,以“拟曹唐大游仙诗”题试士,师时秉铎台郡,与还浦、锡田皆有作,公大称赏,有“老凤清雏”之目。师《刘阮洞中遇仙子》云:“竹露松烟夹道苍,忽闻人语破幽茫。花间有犬休捎悦,谷口无莺自奏簧。隔水遥窥惊未定,迎风小立话偏长。殷勤劝进胡麻饭,不唤刘郎便阮郎。”《仙子洞中有怀刘阮》云:“准约腰支理旧裳,洞门春寂锁愁长。碧山有约泉声杳,红树无情月影茫。邂逅飞觞还是梦,侵寻坐幕复谁香?虹桥未便经离别,也对寒星望玉郎。”还浦《仙子洞中有怀刘阮》云:“漫随金蝶化衣裳,愁比人间别更长。《黄竹》歌残云黯淡,玉梅梦杳月微茫。泉调琴筑难为韵,花扑帘栊只自香。犹忆胡麻饭初熟,加餐两两劝仙郎。”《刘阮再到天台不复见仙子》云:“石上分明记会真,在山缘隔出山尘。关心风月夸僚婿,过眼烟霞失比邻。藤杖龙钟空自老,桃花狼藉不胜春。重来北陇休腾笑,身到仙源得几人?”锡田《仙子送刘郎出洞》云:“碧云无际是天台,流水何曾去复来!久住不知尘世别,濒行始惜洞门开。香分芍药肠应断,绿到蘼芜首重回。从此沃州山下路,更无人迹长莓苔。”《仙子洞中有怀刘阮》云:“懒奏琼箫整羽裳,离愁更比世间长。朱栏十二春岑寂,碧宇三千路杳茫。瑶草有情空自绿,桃花无语为谁香?遥知下界还相忆,几度樽前唤索郎。”数诗皆为时传诵。锡田嘉庆己卯闱作甚佳,竟不得售,投井而死。师因是凄郁,乞病归。还浦亦屡荐不售,未及中寿而卒。俱可悼也。
◎下第词
沈锡田戊寅下第,赋《陌上桑》词,语绝凄婉:“传来一纸魂销,顷刻秋风过了,旧侣新俦,半属兰堂蓬岛,升沈异数如斯也,漫诩凌云才藻。忆挑灯,昨夜并头红蕊,赚人多少。愧刘蒉策短,江淹才退,五度青衫泪。绕桂魄年年,只恐嫦娥渐老。清歌一曲,凭谁诉,惹得高堂烦恼。梦初回,窗外芭蕉夜雨,声声到晓。”
◎冯侍御
吾邑冯孟亭侍御浩,于乾隆戊辰科登第,乾隆乙卯重赴鹿鸣宴。季子鹭庭太史集梧供职京师,先为具呈掌院,有云:“缅前事以兴怀,有如得隽;偕后生而与齿,亦可忘年。”人皆传诵之。
◎菱塘棹歌
张梦庐学博精医理,求者盈门,所得金尽以亲朋,殁之日家无余赀,第积书数千卷而已。家居后珠村,尝采村中事作《菱塘棹歌》百首,兹录其五首。云:“村北村南尽水乡,西塘过去又东塘。扁舟到处皆秋色,十里菱花冷夕阳(吾乡旧名朱村,又与前朱村接,故又名后朱。近灿溪,溪中曾产珠,又名珠村)。”“渔灯三两照渔矶,网得鱼虾夜未归。柔橹尹哑何处去,过桥惊起鹭鸶飞(鹭网桥在村东二里)。”“英雄千古总荒莱,烟树空杜宇哀。一片桃花红雨里,踏青人上将墩来。(将墩在村北,高数十仞,可登眺。相传明胡宗宪追倭至此,乃尸骸所积之地也)。”“绛春桥畔是侬家,绿树深深酒旆斜。一径墙阴人迹断,南风开遍紫藤花(曾祖佩千公自大树洲迁居绛春桥北,今世居焉)。”“小姑一语误鸳鸯,指点孤坟怨恨长。日暮寻芳人影散,梨花冷落野庵傍(康熙间,乌镇孔秀才慎修移家珠村,事母至孝。娶妻杨氏,甫三日,为小姑所谮,不悦于姑。慎修终曲承母意,誓不同寝。后母殁,遂遨游四方三十余年,卒于南。杨氏百计迎骨归,未几以哀死。里人悲之,醵钱合葬古仙庵侧)。”
◎内阁中书
京朝官惟内阁中书舍人进身之途最多,有以进士引见而得者有以进士授即用知县后吏部拣取引见而得者(道光丙申恩科行之,拣取十二人引见,用六人),有以会试荐卷中取为明通榜而得者(乾隆间有之,今不复举行),有以举人考授而得者,有以召试取列优等而得者,有由举贡捐输而得者。婺源王葑亭通政友亮,于乾隆己丑会试列明通榜,授此官,有《谢友人贺启》云:“铩羽南宫,方笑中眉无勇;ゼ毫东掖,忽欣除目有名。维舍人昔在中书,与学士对称两制,洎乎前明伊始,降同七品之班。第因所处之清严,争谓此途为华美。天依尺五,地接台三。头衔埒于新翰林,体统超乎散进士。何期下第,反得升阶。未登千佛经,敢夸出世之佛;试览百官表,幸陪入阁之官。某学书不成,识字有数。受深思而逾分,蒙远誉以过情。谷莺上鸡树而栖,虽云大乐;野鹭占凤池而浴,只觉增惭。”王又有《谢人惠玉如意启》,起联云:“人生几事如意者,举俗爱其名;君子于玉比德焉,良工琢为器。”语亦隽妙。
◎倒句倒字
《汉书》每有倒句,如“更议不宜时,霍山自若领尚书”、“必我也,为汉患者”之类是也。又多倒字,如“妃后”、“子父”、“论议”、“失得”、“贵富”、“旧故”、“疑嫌”、“病利”、“病疾”、“并兼”、“悦喜”、“苦勤”、“惧震”、“柔宽”、“思心”、“候伺”、“激诡”、“讳忌”、“稿草”之类是也。
◎诗囿于习
皇甫子循访言:关中之诗粗,燕赵之诗厉,齐鲁之诗侈,河内之诗矫,楚之诗荡,蜀之诗涩,晋之诗鄙,江西之诗质,浙之诗靡,吴下之诗靡。此皆为习所囿也,惟有志之士,能矫其失以归于醇耳。
◎曲端
曲端为张浚所杀,死非其罪,人皆惜之。然端嫉李彦仙声绩逾己,当娄宿攻陕,浚使端出坊,绕其后救之,而端诡托不行,致使陕城陷没,金人得以并力西向。不忠不义其罪甚大,史以刚愎恃才訾之,犹未足概其生平也。
◎麒麟
《明史》外国贡麒麟者甚多,阿丹国麒麟前足高九尺,后六尺,颈长丈六尺,有二短角,牛尾,鹿身。按:《尔雅·释兽》:“{鹿吝},麇身,牛尾,一角。”注云:“角头有肉。”《京房传》云:“麇,麇身,牛尾,马蹄,有五彩,腹下黄,高丈二。”《明史》所言颈长如此,未见古书,且不言一角有肉,疑是别种,非真麒麟。
◎贺失火
《韩诗外传》:“晋平公藏宝之台烧,公子晏子独束帛而贺。柳州《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盖本于此。
◎唐宰相无谥
唐宰相多无谥者,李泌功在社稷而亦无谥,尤为缺典。
◎明待功臣
明待功臣之薄甚于汉。刘文成归后,惟棋酒度日,盖即子房辟谷之意。然犹不免于胡惟庸之毒害,可慨也!
◎唐县尉
唐举进士第者,往往授县尉,应举不第,乃亦有谪官县尉者。如贾岛为长江县尉,温庭筠为随州县尉是也。考唐制,县令有京县令、上县令、中县令、下县令,尉亦如之。京县尉从八品下,上县尉从九品上,中县尉、下县尉皆从九品下。岂黜陟各异其地耶?
◎李易安朱淑真
德州卢雅雨鹾使见曾作《金石录序》,力辨李易安再适之诬。谓:“德父殁时,易安年四十六矣,又六年,始为是书作跋,是时年已五十有二。匪夏姬之三少,等季隗之就木。以如是之年而犹嫁,嫁而犹望其才地之美、和好之情亦如德父昔日,至大失所望而后悔之,又不肯饮恨自悼,辄谍谍然形诸简牍。此常人所不肯为,而谓易安之明达为之乎?观其氵存经丧乱,犹复爱惜一二不全卷轴,如护头目,如见故人,其倦倦德父不忘若是,安有一旦忍相背负之理!此子舆氏所谓好事者为之,或造谤如《碧云》之类,其又可信乎?”陈云伯大令亦云:“宋人小说往往污蔑贤者,如《四朝闻见录》之于朱子,《东轩笔录》之于欧阳公,比比皆是。”又谓:“‘去年元夜’一词本欧阳公作,后人误编入《断肠集》(渔洋山人亦尝辨之)。遂疑朱淑真为泱女,皆不可不辨。”按“去年元夜”词非朱淑真作,信矣。李易安再适赵汝舟事,详赵彦卫《云麓漫钞》,诸家皆沿其说。卢氏独力为辨雪,其意良厚,特录之,以俟论世者取裁焉。
◎明东厂二校尉
明东厂为祸之酷,自古未有,独有二校尉以义烈闻。其一苏宣,大名府南乐县人。给事中杨爵下诏狱,东厂使人更迭侦伺,积五日一报。宣至狱中,知爵昼夜匣锁,右胫前为匣木转磕成伤疮。宣自起匣上木,以重瓦间合胫处,使相去寸许,自此疮愈。复有谗宣者,下宣狱,笞五十,夺其役。爵即狱中书片纸慰宣,宣答曰:“公当开广心胸,勿以宣为念。”是秋,爵放还田里,送之通州,同宿旅店,次日各以诗赠别。继宣者杨栋,霸州人。母病,割股调羹以进。爵与刘、周二子下狱不能自食,栋以东厂使来觇,力言于司官,得代供米物。事见万历间武进张按察使师绎《月鹿堂文集》。
◎秋畦公取士
先祖秋畦公,讳世采。宰密县时,乾隆丙午、戊申秋试分校,竭昼夜之力悉心评阅,所取皆知名士,时称为得人。丙午分校时,尝赋诗云:“梧井朱门落叶深,咿唔声隔院沈沈。艰难一字频搔首,容易三场尽惬心。啖果试回咀后味,赏琴须辨爨余音。秋风几树天香动,吹向寒山老桂林。”是科闱前,毕秋帆制军试大梁书院诸生,拔祥符方松磐方伯载豫卷冠多士,决其必售。填榜之夕,不闻唱其名,心窃讶之,及拆前五名卷,则以第四名魁。其经即公所取房首也,乃叹曰:“今益信文章自有定价,而司衡鉴者亦煞费苦心矣。”(归安朱闻填讳)。
◎赵屏山
吾郡石门赵屏山茂才宗藩,精钱谷之学,在某大令幕中数年。某故后,遗孤尚幼囊橐萧然,且仓库亏短甚多。后来者将以上闻,赵设计弥缝,复为经纪其丧,乞援于其素所识者,俾其妻孥得扶柩以归。由是人皆义之,名誉益起,当道争以厚礼延聘。性刚直而明敏,主人有过必面规之。尝谓:“‘急事缓办,缓事急办’二语,实为幕学要诀。盖事出仓卒,心神未定,稍一任性即贻后悔,必慎始图终,熟思而审处之。若微渺之事,人每忽而置之,不知积少成多,弊即自此生矣。”时以为名言。道光庚子,赵在临海县幕,余时司铎郡学,过从频数,投分甚深。辛丑冬,去之苕上,作诗留别,先君子及余俱有和章。原倡云:“小住山城迹似蓬,交情缱绻共春融。行踪自笑同迁客,归计惟应伴钓翁。载月好探苕水曲,停云怅望越天空。明年待续寻芳兴,记取花开菡萏红。”先君子和云:“天涯游躅转如蓬,倾盖欢心水乳融。醉引壶觞同傲俗,笑看杖履各成翁(君与余同辛丑生)。百年吟席留真赏,千里归帆指远空。此后相思隔江树,离愁题寄彩笺红。”余和云:“望望吟┮逐去蓬,归程千里雪初融。酒樽乐志柴桑叟,茶灶随身笠泽翁。驿路正逢梅破腊,屋梁愁见月当空。何时重践论文约,窗烛更深剪碎红。”
◎张八愚比部诗
吾邑张八愚比部桓,绩学能文,兼工诗律。乾隆庚戌会试,诗题“老当益壮”,朱文正公器其诗为老手,特拔之入额。诗云:“天道惟贞一,人心在自强。敬为难老术,动即永年方。质劲霜弥茂,花迟圃更香。鞍矜神采壮,镜感鬓毛苍。此类邱陵小,难齐日月光。戒犹思抑抑,漠益念洋洋。本是无终始,何曾有驰张。健行归体撰,不息运乾纲。”张由文安县令捐升郎中,素谙刑名学,有所评论,众皆服其公允,遂主谳稿。卒年五十有五。疾亟时,神明清朗,案头有水仙一本,口占云:“那与春光再斗妍,羁魂一缕逼凋年。谁教垂死开双眼,得见凌波第一仙。”著有《海隐山房诗集》。
◎晏元献
晏元献“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二句,诗词并见。诗为《示张寺丞王校勘》七律:“元已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难禁艳艳杯。云云。游梁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万选才。”词为《浣溪沙》调:“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云云。小园香径独徘徊。”元献得上句,弥年未能对,王琪为对下句,元献大喜,自此辟置馆职,遂跻侍从。王之才固足称,元献服善之雅,亦何可及耶!
◎破体字
朝考殿试最重书法,大要以黑、光、匀为主,并不可有破体字。犯此者,读卷官票签为识,不得在前列。乾、嘉间,竞尚赵松雪体,破体字亦不以为嫌。曾见嘉庆乙丑科彭状元浚殿试卷,破体字极多,甚至恶书作“{西心}”、所书作“[1234]”。今则一笔不可苟且矣。
◎翻用前人诗意
诗有翻用前人意者,如金昌绪“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陈灿霖《古怨》则云:“独卧绣窗静,月明宿鸟啼。不嫌惊妾梦,羡汝是双栖。”朱受新《春莺》则云:“任尔楼头啼晓雨,美人梦已到渔阳。”李太白“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不可行”。徐翔蝴则云:“人道横江恶,侬道横江好。不是浪如山,郎船去已早。”杜牧之“公道世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相饶”。潘其灿则云:“朝来揽明镜,白发感蹉跎。毕竟无公道,愁人鬓畔多。”张祜“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庐雅雨鹾使《留别扬州》则云:“为报先畴墓田在,人生未合死扬州。”此类未能悉数也。
◎金史
昔人谓《金史》叙次明净,胜于《辽》、《元》。然如《后妃传》后所载海陵私其从姊妹莎里古真、余都,“莎里古真在外为淫浃,海陵闻之大怒,谓曰:‘尔爱贵官,有贵如天子者乎?尔爱人才,有才兼文武似我者乎?尔爱娱乐,有丰富伟岸过于我者乎?’”又:“海陵尝曰:‘余都貌虽不扬,而肌肤洁白可爱。’”此等猥亵语亦皆采述,殊失体裁。
◎拂珊图
先祖秋畦公与海盐俞是斋先生是交最笃,曾为公画《拂珊图》,名流题咏,不乏佳作,摘录于左:
戊子小除,陆秋畦大兄属予作《甫里图》,戏为写此。忆少时和友人渔父一律,并以移赠。云:“夷犹一棹出芦丛,艇子前头坐钓翁。杨柳岸边停急雨,栗留声里趁斜风。烟波阅尽江山老,夜月歌残天地空。不是无才甘避俗,闲身爱住浪花中。”是斋俞堤。
“笠泽已著鲁望书,钓竿更拂巢父树。他日相逢载缺瓜,还共白洲上住。”“多君怀抱比雪清,著屐几两书百城。梦绕霄川千尺水,乌篷泊处柳风轻。”秋畦大兄既属题字,复成此二绝,以博一笑。朗夫弟耀。
“宛宛垂杨英石滩,溪山佳处有渔竿。知君偶此成高寄,不为缁尘插脚难。”“两载深情惜我遐,一尊酒尽即天涯。送行并触思归兴,西定桥边日未斜。”秋畦老世兄属题,拙修嵇璜。
秋畦大兄往反公车二十载于兹,学甚富,身甚贫,而不知其寄兴甚超逸。今岁庚寅春,将以先世事归里,予勉留之不得,适携所为《拂珊图》属题。按图名本取杜诗“钓竿欲拂珊瑚树”句,乃不自为照,而貌天随子其上,盖亦自况云尔,昔天随自号江湖散人,予惧秋畦之或将终焉也,故有落句以志慰讽,云:“觌面分明笠泽翁,笔床茶灶旧家风。人依丛碧深青里,境在寒烟宿雨中。入海漫寻巢父逸,哦诗还比日休工。只愁催踏看花马,便号江湖恐未同。”题为秋畦大兄老同年,弟赵佑。
“偶然吟意在江湖,且复烟波作钓徒。四面云山围舴艋,一湾风露泊菰蒲。心原似水同行止,志不求鱼任有无。我上秋船寻伴侣,花香里定招呼。”己丑初冬,题奉秋畦老先生清教,秋船冯华。
“澹澹春波濯柳丝,一竿风月貌天随。依稀陆汇溪头路,舴艋舟中万轴诗。”题奉秋畦太年伯大人诲正,再侄震东。
◎对对难
吾郡有师弟同赴省试,至武林关,天晚关闭,师出对曰:“开关迟,关关早,阻过客过关。”弟应声曰:“出对易,对对难,请先生先对。”是科弟获隽。
◎ㄢ班
参谒上官各有定期,俗名“上衙门”。届期,下僚必黎明赴官厅,俟上官出入,皆趋俟庭隅,鱼贯序立于傍,敛容屏息以示敬,谓之曰“ㄢ班”。凡在督抚署,则于司道、郡守之出入皆然,在司道署,则于郡守之出入皆然。他如庆贺、祭祀、迎送诸礼节,凡上官所到之处,无不先往伺候其出入。故需次省会者,奔走仆仆,几无暇日。余在楚北时,同僚灵宝许明府虎拜,尝改翰林口号“一年事业惟公会,半世功名只早朝”二句云:“终朝事业惟跑路,毕岁功名只ㄢ班。”又戏作联语云:“寒城跑路,满面尖风,古庙ㄢ班,一身明月。”盖纪实也。
◎重字
重字古作二,今则从冫。乾隆中,江西举人姚近第二场第四篇重字未经重写,磨勘官签“违式,应议”。武进刘文定公覆勘,奏折云:“此等本无应议明文,第举子决科墨,义理宜详慎,不得与自作行草书札,概从两点省文。且在题字中,如不按题纸重写,即应贴出,除此卷照签交议,并请敕部明著为令,俾共识遵循。”
◎一挥九制
宋刘原父敞在西掖时,一日追封皇子公子九人,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明刘主静定之亦尝一日草九制,笔不停书。又中旨命制元宵诗,内使却立以俟,据案伸纸,立成七言绝句百首。原父论著流传天壤,而主静撰述无闻。然《明史》所载章疏二篇,义正词严,亦足垂不朽矣。
◎金佗
吾郡金佗坊,宋岳珂故里。珂《金佗粹编》自序谓“先王佩佗绶于鄂,不肖幸绍封旧封”,则“金佗”乃因封爵取义,后遂以名其居。按:《尔雅·释训》“委委佗佗”,孙炎谓“佗佗,长之美”,佗绶之佗,意盖本此。今俗皆作“金陀”似误。
◎李安远
唐李安远历官潞州都督、怀州刺史,卒谥曰安,追封遂安郡公。谥与封叠犯其名,史册罕见。
◎隋文帝废长
隋文帝自谓傍无姬侍,五子同母,岂若前代多诸内宠,孽子忿诤,为亡国之道?乃卒废太子勇而立广,遂底灭亡,则以听妇言而惑佞臣也。勇又多内宠,干帝后之忌,自启衅阶,欲免于祸,得乎?
◎胡大海
《保越录》述元吕珍守绍兴拒明军事甚详。时明首将为胡大海,纵兵抄掠财物、米谷、妇女、孳畜,又发掘冢墓,自理宗慈献夫人以下,至官庶坟墓,无不发,金玉宝器捆载而去。其尸或实之以水银,面皆如生,被戮斩污辱者尤甚。据此则宋之陵墓一发于元初,再发于明初矣。考《明史·胡大海传》,大海善用兵,每自诵曰:“吾武人不知书,惟知三事而已:不杀人、不掠妇女、不焚毁庐舍。”乃《保越录》所载若此,岂当日国史掩讳其恶欤?
◎明公主郡主
明公主、郡主无再嫁者,即此可见官帏礼法之肃,视唐世迥殊矣。
◎剑
《西溪丛话》云:欧公《父墓表》云:“回顾乳者剑汝于其旁。”《曲礼》曰:“负剑辟耳诏之。”注云:“负谓置之于背,剑谓挟之于旁。”今按:集中作“剑汝而立于旁”,茅氏八大家本则作“抱汝而立于旁”,“抱”字虽明显易解,不若“剑”字之典奥。
◎韩陵片石
庚子山谓“韩陵片石,堪与共语”,盖指温子升所撰《定国寺碑》,为高欢克尔朱世隆纪功也。今观其文,辞采华缛,殊乏风力。其末云:“虽复高天销于猛炭,大地沦于积水,固以传之不朽,终亦纪此无忘。”极意褒美,至以“天销”、“地沦”相形,措辞亦乖体要。
◎范文正公子
宋令文有三绝,子之问以文章起,之悌以勇闻,之善书,各得父一绝。范文正公子各得其父一体,仲子纯仁得其德量,三子纯礼得其文学,幼子纯粹得其将略。以视宋氏之子,盖远胜矣。
◎七月诗
《七月诗》八章,章十一句,而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八言之体皆备。诗中言“一之日”二、言“二之日”三、言“三之日”二、言“四之日”二、言“四月”一、言“五月”二、言“六月”二、言“七月”七、言“八月”六、言“九月”六、言“十月”五,三月阙,则以“蚕月”代之。盖天时与人事相权,而后调燮之用精、爱育之利溥也。
◎宦寺
汉以后宦寺之祸,史不胜书,然亦有贤者。如:汉吕强,北齐田敬宣,唐杨复光,后唐张承业,宋邵成章,明怀恩、覃吉、何鼎、李芳、陈矩、王安,简册褒称,美名著焉。知人贵自立,不患类之贱也。
◎六驳
“隰有六驳”,毛传云:“驳如马,倨牙,食虎豹。”陆玑疏云:“驳马,梓榆也。树皮青白驳荦,遥视似驳马,故谓之驳马。”《正义》谓:“山有苞棣,隰有树楗,皆山、隰之木相配,不宜云兽。”余谓:非独此也。《诗》凡山、隰对举者七,阪、隰对举者二,南山、北山对举者五,皆不言及兽,可知传之说未若疏之说为长。
◎警枕
钱武肃王用警枕,司马温公亦用警枕,兴王、贤相勤劳正相同也。
◎柏梁台诗
联句长篇始于《柏梁台诗》,诗凡二十六句,句各叶韵:时、来、材、哉复二韵;治、之复三韵。自大司马迄上林令,各就其职事言之,至末二句郭舍人云“啮妃女唇甘如饴”,语忽涉于亵;东方朔云“迫窘诘屈几穷哉”,语又近于谐。视三代以前君臣赓和之作,相去远矣。
◎方术传
《水经注》引邓德明《南康记》:卢耽为交州治中,元会至朝,化为白鹄,威仪以石掷之,得一只履。步骘为广州,恶之,以状列闻,遂至诛灭。然则王乔之凫舄,竟得天降玉棺,百姓立庙,何其幸耶!《后汉书·方术传》语多怪诞,盖不免出于附会,已为葛洪《神仙传》、晚出之刘向《列仙传》等书作滥觞矣。
◎州箴
扬子云《十二州箴》,冀、兖、青、徐、扬、荆、豫、益、雍、幽、并、交是也。《初学记》所载,多凉、润二州。其《润州箴》云:“蒋庙钟山,孙陵曲衍。江宁之邑,楚曰金陵。吴晋梁宋六代都兴。”此皆汉以后事,岂得谓子云所作?徐公硕儒,当不若是之舛,或其书为后世妄人所增,有是误耳。
◎史越王表
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云:“史越王辞免太傅,作表欲用‘侵寻岁月,七十有三’,未有对,余有锡之父对以‘补报乾坤,万分无一’,王大称赏。”谢仅《四六谈尘》又云:“吕成公《求退表》‘侵寻甲子,六十有三;补报朝廷,万分无一’,乃出于李黄门邦直。”明杨仪《明良记》则又谓:“刘文成公作表用‘蹉跎岁月,六十有三’,未有对,高峰和尚对以‘补报乾坤,万分无一’。”
◎火浣布凤首木火油
凡物遇火则焚,而火浣布、风首木等,独得火不ㄡ。又火油得水,焰弥盛,钱武肃王尝用以胜淮师。
◎父子精相术
唐袁天纲、客师父子精相术,明袁珙、忠彻亦父子精相术。珙相人,往往因其不善导之于善,从而改行者其多。技也,而进乎道,胜古人矣。忠彻阴险,与群臣有隙,即缘相法于上前之,术虽精,不足称也。
◎柳仲涂文
柳仲涂文近于艰涩,盖承五代鼽敞之习,力矫其弊,意在于古其理,高其意,而文辞之工拙不暇计也。其《东郊野夫传》曰:“年始十五六,学为章句,越明年,赵先生指以韩文,野夫遂家得而诵读之。当是时,天下无言古者,野夫复以其幼,而莫有与其同好者焉。但朝墓不释于手,日渐自解之。”又《昌黎集后序》曰:“读先生之文,自年十七至于今,凡七年,日夜不离于手,始得其十之一二。”又《再与韩洎书》曰:“唐有天下三百年间,称能文者,惟足下与我两家。开之学为文章,不类于今者余三十年。”其学之专且勤如此,宜乎倡一代风气之先,立言不朽也。
◎陈寿不妄劾人
明刑部尚书陈寿为给事中时,言时政无隐,独不喜劾人,曰:“吾父戒吾勿作刑官,易枉人。言官枉人尤甚,吾不敢妄言。”寿于成化时,尝劾去镇守中官不检者,又劾万贵妃兄弟及中官梁芳、僧继晓,知其非竟不劾人也,特不妄劾耳。
◎辎重
辎重有三解,前汉《韩安国传》颜师古注:“辎,衣车也。重,谓载重物车也。故行者之资总曰辎重。”盖以辎、重为两车,谓辎车以衣蔽之而载人,重车则载物也。《释名》:“辎车,载辎重卧息其中之车也。辎,厕也,所载衣物杂厕其中也。”李善《二京赋》注引张楫云:“辎重,有衣车也。”盖皆以辎重为一车,而一则谓人与衣物并载,一则谓以衣蔽车而兼载入物也。今人以辎重为行者载物之车,是又于三说之外别著一说矣。
◎韩胄函首至金
韩胄既死,将函首至金,黄度以为辱国,倪思谓有伤国体,楼钥独言奸凶已毙之首何足惜!此君子一言以为不知也。
◎爱惜士子
福建长乐梁敬叔观察恭辰《劝戒近录》云:“嘉庆戊午,闽乡试,新城陈鉴亭观以盐法道在贡院头门点名,并监视搜检。有应试广文怀挟一包裹,兵弁搜得献之。陈公取包裹置坐右,谓兵弁曰:‘既有怀挟,应再细搜。’兵弁乃重检考篮等,禀曰:‘无之。’陈因目广文曰:‘既无怀挟,汝不进去何待?”广文乃领卷径去,而兵弁瞠视无一辞,旁观者皆称颂不置。”夫科举之搜检,前代即有之。功令不得不严,而奉行不可不存宽大之心,以全朝廷待士之体,以养士子廉耻之原。如观察者,可谓知政体矣。后观察官至仓场侍郎。因忆嘉庆甲子科浙江乡试,阮文达公为监临时,事绝相类。第一场点名时,搜检官某以士子怀挟之文字跪白于公,公若为弗见也者。某乃起,置文字于案,公取视之,正色曰:“此旧帐簿也,安所用之?”某惶惑退去。公尝谓僚属曰:“士子入闱,能带文字,不能带福命,国家严怀挟之罪,在功令不得不然,吾辈当仰体圣主作人之意,爱养为先,何可任意苛求,罔顾大体乎?”存心仁恕如此,宜乎富贵寿考兼备一身也。又道光壬午北闱,仁和蒋侍御诗为科场巡号官,有号役讦告某士子怀挟文字,蒋谓:“若果怀挟,则当搜检时,诸王大臣岂肯纵其入闱?此必汝藏匿之物,借以挟诈耳!”立予杖责而逐之,是亦能以爱惜士子为心者。
◎喜雨志乎民
道光丁未科新进士朝考,诗题“喜雨志乎民”,语本《公羊》。惟江西万良点明出处,有“勤民志鲁僖”句,以一等三名入词林,年已六十四。
◎双烈
嘉庆元年七月,京师民崔升偕妻陈氏至杭州投亲不遇,无所得食,同缢于西壁坊客寓。钱塘县令蒋重耀为葬于万松岭侧,且作判辞以立案。其略云:“共处太平,何至谋生无转计?良由狷介,愿甘骈首不求人。虽匹夫匹妇之自经,愚诚可悯;然同死同生之大节,理实无亏。用特捐廉,即为揖地。掩兹双骼,遂其夫洁而妇贞,锡以一环,庶几行成而名立。”仁和周南卿茂才三燮为赋《双烈行》,有云:“生则异乡死同穴,一贫致死长郁结,一死守贫真决绝。钱塘江水表汝洁,岭上万松表汝节。殉名殉夫总一辙,士与女兮视双烈。”后土人于其墓傍立祠祀之,大著灵应,祷祀不绝。先是乾隆时,杭州有何氏子与邻女高氏有盟约,高父母别为议婚,女遂与何同时缢死。仁和令唐仁植判令合葬,谳语云:“目击双悬,心怜共命。民彝本由物则,惟从一之足嘉;王道原顺人情,尚有终之能正。教必豫童牛之牿,逾闲难责诸蚩氓;风或殊艾之归,节取弗遗于侗俗。用捐廉糈,俾勒贞珉。歌《蒿》借孔雀之词,文梓起鸳鸯之冢。庶几连理长荣南国,一杯永傍西冷。”一时传为美谈。好事者竞登其墓,或携楮帛奠之。自崔墓兴而何墓遂废,今并不能确指其处。盖崔之死虽不得云正命,而夫缢妇殉,义烈足风,视彼何郎,迹判贞淫,固不仅以连理双鸳,供骚人之凭吊也。吾友孙瀛帆茂才谓闻诸故老云:“万松岭畔向有匪人,夜劫孤客,俗称打闷棍。土人祷于崔祠,屡显灵验,由是宵小潜踪,行旅获安。此外,尚有驱虎逐疫诸迹。”果尔,则有功德于民,其历五十余年而香火勿替也固宜。
◎传述易讹
《雪浪斋日记》以李太白诗“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属之欧阳公,特以“晚”易“人”,以王灏诗“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属之灵澈,特以“月”易“日”,以“暮”易“旧”。又如“一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风”,徐师川诗也,《中州集》则以属之张公药。传述易讹,往往若是。
◎民之父母
州县署旧有联云:“最防官折儿孙福,难副人称父母名。”语意警切。嘉庆间,秀水邑令某初至,颇著仁声,士民赠以扁云“民之父母”。未几改操,广通贿赂,或于其扁侧题一联云:“漫道此之谓,谁知恶在其。”后被劾去。
◎西游记
《西游记》推衍五行之旨,视他演义书为胜,相传出元邱真人处机之手。山阳丁俭卿舍人晏据淮安府康熙初旧志艺文书目,谓是其乡嘉靖中岁贡生官长兴县丞吴承恩所作,且谓记中所述大学士、翰林院、中书科、锦衣卫、兵马司、司礼监,皆明代官制,又多淮郡方言,此足以正俗传之讹。
◎严石帆诗
吾邑严石帆明经光禄,性耽吟咏,文场久困,益刻苦为诗。尤长于五律,如《夜饮金养真肄耕草堂》云:“回首平生事,为欢只友朋。深村凉夜酒,细雨草堂灯。旧侣稀堪惜,吟怀老倍增。一尊共相赏,此外复谁能!”《秋夜》云:“忽又流光换,飘萧鬓已残。浮生垂老易,盛世见才难。河汉影相隔,梧桐阴自寒。西风动瑶瑟,幽怨不禁弹。”格老气苍,不堕凡近。断句如《灵岩》云:“春深吴苑,树烟锁太湖山。”《赠铁隐上人》云:“禅心窗外菊,诗意画中山。”《舟泊吴兴》云:“细火桥边市,疏钟郭外山。”三押山韵,皆妙。
◎青腿牙疳
咸丰乙卯年,吾里皇甫湘山上舍岷患牙龈肿烂,两腿青胀,其势甚剧,诸医不效。乌程温醉白□诊之,谓病名青腿牙疳,不必服药,惟食马乳可愈。如其言,一月全愈。又一戴姓妇人病证相同,亦食马乳得痊。按:此证见于《御纂医宗金鉴》八十四卷外科门,长洲唐笠山大烈所著《医宜博览论》曾述及之,吾乡罕有此证,医家知此者亦鲜矣。
◎冯侣笙诗
南海冯侣笙明府锡镛豪于诗,官太平时,与钱塘范春船学博元伟论诗甚契,吟筒往还无虚日。所刊《于滇集》二卷,乃捧檄采铜滇南纪行之作也。五言善写景,七言善写情。如《罐子窑道中》云:“乱山围故垒,老木卧残垣。”《黔阳杂咏》云:“天驱三伏尽,地割万峰开。”《留别太平士庶》云:“身如游客忘程远,情在苍生惜别多。”《秋日偶成》云:“酒缘闷酌翻难醉,棋为愁敲更易输。”《苍梧留别邓星槎》云:“与我相同惟宦况,嬴君如许是乡愁。”皆为集中警语。
◎窃人之书
柳仲涂文近于艰涩,盖承五代鼽敞之习,力矫其弊,意在于古其理,高其意,而文辞之工拙不暇计也。其《东郊野夫传》曰:“年始十五六,学为章句,越明年,赵先生指以韩文,野夫遂家得而诵读之。当是时,天下无言古者,野夫复以其幼,而莫有与其同好者焉。但朝墓不释于手,日渐自解之。”又《昌黎集后序》曰:“读先生之文,自年十七至于今,凡七年,日夜不离于手,始得其十之一二。”又《再与韩洎书》曰:“唐有天下三百年间,称能文者,惟足下与我两家。开之学为文章,不类于今者余三十年。”其学之专且勤如此,宜乎倡一代风气之先,立言不朽也。
◎陈寿不妄劾人
明刑部尚书陈寿为给事中时,言时政无隐,独不喜劾人,曰:“吾父戒吾勿作刑官,易枉人。言官枉人尤甚,吾不敢妄言。”寿于成化时,尝劾去镇守中官不检者,又劾万贵妃兄弟及中官梁芳、僧继晓,知其非竟不劾人也,特不妄劾耳。
◎辎重
辎重有三解,前汉《韩安国传》颜师古注:“辎,衣车也。重,谓载重物车也。故行者之资总曰辎重。”盖以辎、重为两车,谓辎车以衣蔽之而载人,重车则载物也。《释名》:“辎车,载辎重卧息其中之车也。辎,厕也,所载衣物杂厕其中也。”李善《二京赋》注引张楫云:“辎重,有衣车也。”盖皆以辎重为一车,而一则谓人与衣物并载,一则谓以衣蔽车而兼载入物也。今人以辎重为行者载物之车,是又于三说之外别著一说矣。
◎韩胄函首至金
韩胄既死,将函首至金,黄度以为辱国,倪思谓有伤国体,楼钥独言奸凶已毙之首何足惜!此君子一言以为不知也。
◎爱惜士子
福建长乐梁敬叔观察恭辰《劝戒近录》云:“嘉庆戊午,闽乡试,新城陈鉴亭观以盐法道在贡院头门点名,并监视搜检。有应试广文怀挟一包裹,兵弁搜得献之。陈公取包裹置坐右,谓兵弁曰:‘既有怀挟,应再细搜。’兵弁乃重检考篮等,禀曰:‘无之。’陈因目广文曰:‘既无怀挟,汝不进去何待?”广文乃领卷径去,而兵弁瞠视无一辞,旁观者皆称颂不置。”夫科举之搜检,前代即有之。功令不得不严,而奉行不可不存宽大之心,以全朝廷待士之体,以养士子廉耻之原。如观察者,可谓知政体矣。后观察官至仓场侍郎。因忆嘉庆甲子科浙江乡试,阮文达公为监临时,事绝相类。第一场点名时,搜检官某以士子怀挟之文字跪白于公,公若为弗见也者。某乃起,置文字于案,公取视之,正色曰:“此旧帐簿也,安所用之?”某惶惑退去。公尝谓僚属曰:“士子入闱,能带文字,不能带福命,国家严怀挟之罪,在功令不得不然,吾辈当仰体圣主作人之意,爱养为先,何可任意苛求,罔顾大体乎?”存心仁恕如此,宜乎富贵寿考兼备一身也。又道光壬午北闱,仁和蒋侍御诗为科场巡号官,有号役讦告某士子怀挟文字,蒋谓:“若果怀挟,则当搜检时,诸王大臣岂肯纵其入闱?此必汝藏匿之物,借以挟诈耳!”立予杖责而逐之,是亦能以爱惜士子为心者。
◎喜雨志乎民
道光丁未科新进士朝考,诗题“喜雨志乎民”,语本《公羊》。惟江西万良点明出处,有“勤民志鲁僖”句,以一等三名入词林,年已六十四。
◎双烈
嘉庆元年七月,京师民崔升偕妻陈氏至杭州投亲不遇,无所得食,同缢于西壁坊客寓。钱塘县令蒋重耀为葬于万松岭侧,且作判辞以立案。其略云:“共处太平,何至谋生无转计?良由狷介,愿甘骈首不求人。虽匹夫匹妇之自经,愚诚可悯;然同死同生之大节,理实无亏。用特捐廉,即为揖地。掩兹双骼,遂其夫洁而妇贞,锡以一环,庶几行成而名立。”仁和周南卿茂才三燮为赋《双烈行》,有云:“生则异乡死同穴,一贫致死长郁结,一死守贫真决绝。钱塘江水表汝洁,岭上万松表汝节。殉名殉夫总一辙,士与女兮视双烈。”后土人于其墓傍立祠祀之,大著灵应,祷祀不绝。先是乾隆时,杭州有何氏子与邻女高氏有盟约,高父母别为议婚,女遂与何同时缢死。仁和令唐仁植判令合葬,谳语云:“目击双悬,心怜共命。民彝本由物则,惟从一之足嘉;王道原顺人情,尚有终之能正。教必豫童牛之牿,逾闲难责诸蚩氓;风或殊艾之归,节取弗遗于侗俗。用捐廉糈,俾勒贞珉。歌《蒿》借孔雀之词,文梓起鸳鸯之冢。庶几连理长荣南国,一杯永傍西冷。”一时传为美谈。好事者竞登其墓,或携楮帛奠之。自崔墓兴而何墓遂废,今并不能确指其处。盖崔之死虽不得云正命,而夫缢妇殉,义烈足风,视彼何郎,迹判贞淫,固不仅以连理双鸳,供骚人之凭吊也。吾友孙瀛帆茂才谓闻诸故老云:“万松岭畔向有匪人,夜劫孤客,俗称打闷棍。土人祷于崔祠,屡显灵验,由是宵小潜踪,行旅获安。此外,尚有驱虎逐疫诸迹。”果尔,则有功德于民,其历五十余年而香火勿替也固宜。
◎传述易讹
《雪浪斋日记》以李太白诗“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属之欧阳公,特以“晚”易“人”,以王灏诗“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属之灵澈,特以“月”易“日”,以“暮”易“旧”。又如“一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风”,徐师川诗也,《中州集》则以属之张公药。传述易讹,往往若是。
◎民之父母
州县署旧有联云:“最防官折儿孙福,难副人称父母名。”语意警切。嘉庆间,秀水邑令某初至,颇著仁声,士民赠以扁云“民之父母”。未几改操,广通贿赂,或于其扁侧题一联云:“漫道此之谓,谁知恶在其。”后被劾去。
◎西游记
《西游记》推衍五行之旨,视他演义书为胜,相传出元邱真人处机之手。山阳丁俭卿舍人晏据淮安府康熙初旧志艺文书目,谓是其乡嘉靖中岁贡生官长兴县丞吴承恩所作,且谓记中所述大学士、翰林院、中书科、锦衣卫、兵马司、司礼监,皆明代官制,又多淮郡方言,此足以正俗传之讹。
◎严石帆诗
吾邑严石帆明经光禄,性耽吟咏,文场久困,益刻苦为诗。尤长于五律,如《夜饮金养真肄耕草堂》云:“回首平生事,为欢只友朋。深村凉夜酒,细雨草堂灯。旧侣稀堪惜,吟怀老倍增。一尊共相赏,此外复谁能!”《秋夜》云:“忽又流光换,飘萧鬓已残。浮生垂老易,盛世见才难。河汉影相隔,梧桐阴自寒。西风动瑶瑟,幽怨不禁弹。”格老气苍,不堕凡近。断句如《灵岩》云:“春深吴苑,树烟锁太湖山。”《赠铁隐上人》云:“禅心窗外菊,诗意画中山。”《舟泊吴兴》云:“细火桥边市,疏钟郭外山。”三押山韵,皆妙。
◎青腿牙疳
咸丰乙卯年,吾里皇甫湘山上舍岷患牙龈肿烂,两腿青胀,其势甚剧,诸医不效。乌程温醉白□诊之,谓病名青腿牙疳,不必服药,惟食马乳可愈。如其言,一月全愈。又一戴姓妇人病证相同,亦食马乳得痊。按:此证见于《御纂医宗金鉴》八十四卷外科门,长洲唐笠山大烈所著《医宜博览论》曾述及之,吾乡罕有此证,医家知此者亦鲜矣。
◎冯侣笙诗
南海冯侣笙明府锡镛豪于诗,官太平时,与钱塘范春船学博元伟论诗甚契,吟筒往还无虚日。所刊《于滇集》二卷,乃捧檄采铜滇南纪行之作也。五言善写景,七言善写情。如《罐子窑道中》云:“乱山围故垒,老木卧残垣。”《黔阳杂咏》云:“天驱三伏尽,地割万峰开。”《留别太平士庶》云:“身如游客忘程远,情在苍生惜别多。”《秋日偶成》云:“酒缘闷酌翻难醉,棋为愁敲更易输。”《苍梧留别邓星槎》云:“与我相同惟宦况,嬴君如许是乡愁。”皆为集中警语。
◎窃人之书
窃人之书为已有,自昔已然。如虞预之窃王隐,郭象之窃向秀,法盛之窃褚生,齐邱之窃谭子是也。元、明以来,如吴澄《三礼考注》,晏璧曾有之;倪士毅《四书辑释》,胡广等袭之;唐汝询《诗史》,顾正谊据之;张自烈《正字通》,廖文英攘之;张岱《石匮书》,谷应泰得之(改名《明史纪事本末》)。近代王尚书《明史稿》,实万季野所缮也;傅观察《行水金鉴》,实郑芷畦所撰也;王履泰《畿辅安澜》,实戴东原所著也。此皆彰彰在人耳目者。
◎转败为功
宋与金议和,种师道劝钦宗乘金师度河半击之,不从,曰:“异日必为后患。”比京师城破,钦宗思其言,嗟痛之。元兵围襄阳危急,汪立信说贾似道,选兵五十万,沿江距百里而屯,刁斗相闻,互相应援以为联络之固。似道不从,元师遂渡江深入。伯颜知立信之策,叹曰:“使果用,我安得至此?”明李自成陷山西,蓟辽总督王永吉请撤宁远吴三桂兵守关门,选士卒四遏寇,即京师警,旦夕可援。给事中吴麟徵力主其说,辅臣陈演、魏藻德谓无故弃地二百里,不可。麟徵复为议数百言,六科不署名,独疏昌言,不省。比贼势日逼,帝悔不用麟徵言,旨下永吉,而已无及矣。此三策者,皆可转败为功,而乃以浅见沮之,卒底于亡,是岂得仅诿之天命哉!
◎撰述传信
蔡中郎自言,为人作碑,未尝不有惭容,惟为《郭有道颂》无愧。韩昌黎文,刘叉讥之为谀墓。虚辞悦人,知贤者亦不能免。尝观尹河南《刘彭城墓志》云:“某撰述非工,独能不曲迂以私于人,用以传信于后。故叙先烈,则详其世数;纪德美,则载其行事;称论议,则举其章疏。无溢言费辞以累其实。”此则所谓修辞立诚,可为撰述者法矣。
◎讨武檄
任《为齐明帝让宣城郡公表》云:“陵士未干,训誓在耳。”骆宾王《讨武墨檄》演作四句云:“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可谓善于脱化。
◎石敬瑭杜重威
石敬瑭为李氏婿,乞师契丹以灭唐;杜重威为石氏婿,乃亦降契丹以亡晋。”天道之不爽若是。
◎单传
汉扬雄五世单传,童乌既没,继绪无人。周勰自曾祖父扬至勰孙恂,六世单传,皆知名,此后不闻有济美者。孔子之子伯鱼七传至鲋,始有弟子襄。以上俱单传,迄今胄裔蕃衍,英彦世出,盖盛德之后,积久益昌,非常人所能并也。
◎夏山如怒
郭熙论画云:“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恽平叔格改“如滴”为“如怒”。窃谓摹雨后之景,“滴”字为胜,若当晴杲炎赫之时,“怒”字尤肖其真。《诗》云“夏云多奇峰”,盖亦于怒字意为近。
◎秋鸿馆词
杭州武林门内天后宫,栋宇宏敞,虽在城市,境极静僻,余己亥秋曾寓居于此。北厢之壁有丁见堂诸君题词,读之,想见当时文藻之盛。恐日久湮废,备录之以贻同好。《秋鸿馆词》,调寄《满江红》并序:“西湖勾留有年矣。秋九月,同人毕集,箬篷蜡屐,酒楼禅榻,游必竟日,聚必卜夜,会合之乐,得未曾有。入冬将各散去,金溪补官北上,选楼赴维扬,小茗归栖水,丹生返娄东,九能归吴兴,春谷入都门,骊泉与余归禾中。念良会之难再,相与倚声,作者有七。湖山恋人,苍然云表。朔风初厉,远怀何如。嘉庆戊辰十月既望,丁子复识。”“鸿影连江,却都被西风留取。肯浪掷,爪痕点点,秋光轻负。一月闲心鸥外远,雨湖清响尊前有。怅临风、何处觅坡翁,频搔首。屐不折,穿云走;船不击,摇风久。向乱泉声里,禅关遍叩。坐到南屏钟动处,饱看西子妆成后。问青山、别后倚晴空,想思否(嘉兴丁子复见堂)。”“横笛江城,又搅起离愁千斛。乍倾倒,同岑小住,浊醪共漉。夕照峰头高下屐,秋声树里东西屋。恁更阑,不厌把新诗,三过读。谁挑得,蕉林鹿?谁认取,柯亭竹?叹匆匆分手,云龙难逐。风月且谈今夕事,升沈莫向君平卜。唱骊驹,寒色上征衫,肠迥毂(仁和王崇本骊泉)。“秋剩无多,扫败叶不容停着。恰意外,萍踪三两,湖山栖泊。名字蚤从香国饮,性情别向尘樊凿。倚疏狂,一例结苔芩,谁绳削?英灵气,王郎斫;圆妙想,鄱阳谑。尽澜翻盾陷,总谐牛铎。襟上酒痕凄似雨,江边帆影闲于鹤。绕天涯、何处乏新知,浑非昨(开化戴敦元金溪)。“雁叫霜寒,已看到六回圆月。天付与,湖山诗酒,一时清绝。携屐频来今旧雨,对床莫辨云泥客。况连朝、放棹豁双眸,枫林色。燕台路,风尘隔;鸳湖畔,烟波阔。问茫茫后会,者番堪惜。我向西州应恸哭(时得娄东汪照庭讣),人过北郭伤离别。待重逢、何处续前游?寻鸿迹(钱塘王槐丹生)。“如此湖山,能几度良朋胜游?才盼到,酒香菱熟,已是残秋。旧雨声消黄叶路,新寒梦醒白洲。正风前、一笛弄凄清,人倚楼。娄东水,家尚浮;竹西月,客还留。更蹇驴冲雪,远度芦沟。丛菊怕沾羁旅泪,疏杨难绾别离愁。把片情、且付与烟波,随去舟(仁和李堂西斋)。“芾芾霜风,吹落叶敲窗如雨。频唤酒,烧残红烛,已经几度?杯底破除千载恨,城头留恋三通鼓。约明朝、小艇更看山,西泠路。欢娱事,元无数;别离恨,长终古。算雪鸿萍水,且休回顾。此去诸公须爱惜,后来我辈休尘土。再十年,重与证前盟,烦鸥鹭(归安严元照修能)。“棹入西泠,畅好是秋光浓候。合便把,杖头钱挂,联来吟袖。花港画船人去远,洲渔笛吹来又。剩空狂,怀抱未消除,还如旧。南屏路,寻僧走;万峰顶,携樽就。爱吟诗声里,晚钟清透。好句欲分红叶艳,遥岑已共黄花瘦。奈鞭丝,摇动各天涯,分襟骤(代州冯振声春谷)。
◎张孝廉
嘉兴张孝廉昌衢,英才卓荦,人皆以大器目之。嘉庆丙子,秋试中式,揭晓后,数日即卒。一月间,连丧其子女,妻亦自缢以殉,惟一老母存焉。其同年平湖高孝廉一谔恸以诗曰:“仙才合守旧青毡,蕊榜生平欠宿缘。怪尔文光腾万丈,一时冲破玉楼天。”“连理枝开顷刻花,伤心最是折兰芽。独抛白发灯前坐,地下依然聚一家。”令人不忍卒读。
◎郎蟹
安吉郎苏门观察葆辰,画蟹入神,晶人皆宝贵之,称为“郎蟹”。自题诗亦多佳者,录其七绝二首,云:“秋来不减持螯兴,愿学东坡守戒难。聊借砚池无数墨,写生且作放生看。”“橙黄橘绿稻花疏,杯酒双螯小醉余。若使季鹰知此味,秋来应不忆鲈鱼。”
◎吴澹川诗
秀水吴澹川明经文溥,诗品高远,阮文达公谓为两浙诗人第一。著有《南野堂诗集》,五言如“桐影方流月,琴声不见人”、“莺啼春去后,客到雨深时”、“江湖多落木,风雨急归舟”、“暮雨啼禽缓,残春过客稀”、“峡云开晓色,关树老秋声”、“鸟飞风未定,人语月初生”、“别浦流春水,闲门落古花”,七言如“并州雁到枫初冷,江上人归橘又黄”、“青山独行路不尽,白日欲暮春无多”、“一笑身家书卷外,半生心事酒杯间”,皆清逸出尘。吴自言幼嗜吟诗,三十岁而成癖,寝食都废。尝有《示儿》诗云:“秀才衣钵传三世,选佛功名隔一尘。除却惊人诗句外,平生事事不如人。”可想见其用力之深矣。
◎六舟僧
杭州近日诗僧,首称海宁六舟达受,工草书、墨梅,尤精金石篆刻。得怀素大小草书千文墨迹,钩摹上石,赋诗纪之,有“自喜不贪缸面酒,莫教萧翼赚《兰亭》”之句,阮文达公称为金石僧。”江夏陈芝楣中丞銮,尝延主吴门沧浪亭畔大云庵。婺源齐梅麓太守彦槐赠以联云:“中丞教作沧浪主,相国呼为金石僧。”后又主西湖南屏方丈,厌酬应之烦,退居海宁白马庙,吟讽自得,人皆重之。
◎张解元诗
嘉兴张叔未解元廷济,家居新篁里,嗜奇好古,自商、周以来至近代,凡金石、书画、刻削、髹饰之属,无不搜聚,构清仪阁藏之,各系以诗。其题黄文节公书“新篁”臂阁(自注:竹高八寸二分,阔二寸四分,字高三寸三分,阔二寸二分。嘉庆辛酉,从诸城相国所藏文节书刘宾客《伏波神祠》诗墨迹摹得)云:“谁镌寒玉半规如,两字涪翁老笔余。有客临摹须阁学,此君抬举自中书。镫前万画蝇头细,窗外千竿凤尾疏。为喜嘉名符小里,爱渠吾亦爱吾庐。”《袁永之北征图》(绢本横卷。高六寸七分,长二尺五分,陈道复画。前有祝京兆题“北征”二大字,后有祝京兆、王雅宜、文寿承、彭寅父、顾华玉、钱贵、汤子重、汤子凤、陆芝生、金元宾、袁邦正、袁尚之、袁补之、袁与之诸题咏。嘉靖四年乙酉科,袁永之裹领应天乡荐第一,此其入都时诸友人送行作也)云:“匹马胥台赋北征,旗亭杨柳故交情。文章门第倾耆旧,风雨河桥梦弟兄。早岁应须成富贵,传人何必薄功名。十年三上长安道,愁听阳关叠几声。”笔意清俊,兼饶情味。
◎志书
国朝志书如平湖陆清献公陇其《灵寿志》,不登寺院,黜异端也;不载坊表,尚暗修也;不及前人文字之彰著者,如《乐毅报燕王书》之类,欲人博求之典籍也;体例最严。会稽章实斋学诚作《永清志》,叙例有云:“近人辑志,艺文不载书目,滥入诗文杂体。”因力为厘正,别具文征,其识亦卓。近时乌程纪石斋磊、震泽沈退甫眉寿作《震泽镇志》,以列女载流寓、释道之前,亦足矫流俗之弊。
◎秋鸟
吾乡土产秋鸟,味绝鲜美,出乍浦陈山屠康僖公墓,当是日本国所产,秋来春去。初至,剖其腹犹有青椒。大者名载毛鹰,亦曰画鹕,中者花鸡,小者钻篱,详载沈季友《携李诗系附考》。此物惟宜碎切,豕膏和糖霜、椒末渍以酒娘蒸食,或细切调鸡卵蒸食,亦佳。有苕西人购数瓶归家炙啖之,枯劲无味,诧为不佳,尽弃其余,传以为笑。吴江郭频伽明经麟尝与诸名士赋《秋鸟词》,一时推为绝唱。其词云:“荒林落照,认宰树苍茫,一群惊噪。纤缴鸣弦,已有弋人寻到。陶村马疃披绵好,算总输、酒边风调。蜀姜鸣釜,吴盐点雪,审瓶开了。问何事、轻离海峤?有绿衣同戏,红椒堪饱。万里头颅,来博樽前人笑。云罗满地西风早,想江湖羁雌多少?料应梦断,蛮天一角,暮烟孤岛。”(调寄《桂枝香》)
◎祖德
彡石公幼时即为愚汀公所钟爱,乾隆丁酉登贤书,愚汀公已不及见,秋畦公作诗示彡石公曰:“记否垂髫日,桑榆祖暮龄。陶潜归乞食,伏胜老穷经。顾汝扶鸠杖,呼予过鲤庭。兴宗期此子,倚枕重丁宁。”“风木增吾痛,思亲涕泫然。一官邀薄禄,十载隔重泉。清白遗家训,丹铅记手编。勉旃怀祖德,从此著鞭先。”彡石公晚年每一诵之,辄为陨涕不已。
◎天时
立春后五戊为春社,立秋后五戊为秋社。芒种后丙日起霉,小暑后丙日断霉。夏至后一日起时,三日初时,五日二时,七日末时,必有南风,逾旬方止,谓之起踔风,即苏诗所谓“万里初来舶踔风”也。夏至后三庚起伏为初伏,四庚为中伏,立秋后初庚为末伏。冬至日起九,九九八十一日。大寒后逢戊起腊,立春日止。有谓春分、秋分后戊日为社,夏至后五庚为末伏者,非也。
◎酒令
蔡宽夫《诗话》谓“唐人饮酒必为令,有举经句字相属而文重者;曰‘火炎昆冈’,乃有‘土圭测景’酬之,此亦不可多得也”云云。余尝与友人宴饮效此为令,仅得二句,曰“山出器车”,曰“一二臣卫”。
◎费宏
费宏三入内阁,其却钱宁,拒宸濠,忤张璁、桂萼,峻节卓著,无愧名臣。惟大礼之议,第署名公疏,未尝特谏,不得与杨廷和、蒋冕、毛纪、石缶等以直言去位,惜矣!
◎焉
焉字古有以为发声者,如《礼·三年问》“焉使倍之”,《周礼》秋官之属行夫“焉使则介之”,《荀子·非相篇》“焉广三寸,鼻目耳具而名动天下”,《淮南子·时则训》“天子焉始乘舟”是也。当涂徐位山徵君文靖,作《之乎者也矣焉哉语助七字》诗十四首,引据浩博。惟焉字语助当作尤虔切,而诗中多用于虔切者,如“焉支”、“焉逢”、“焉见”、“焉知”、“焉甘”之类,盖以作尤虔切者,搜索尤艰也。然荀书独未引及,殆偶遗之欤。
◎寡能克众
段会宗以三十弩至昆弥所,手剑击杀番邱;傅介子以二壮士刺杀楼兰王;薛万均以死士百人走窦建德二十万骑;王君廓以十三人破贼万;马以五百部士败史朝义师十万;李存孝以十八骑拔洛阳;刘整以十二人取金信阳城;岳少保以五百骑破金兵五十万。寡足以克众,惟智勇兼备者能之。否则,行险轻进,鲜有不败者。
◎公
父称子为公,见《晁错传》;君称臣为公,如汉文帝称田叔、武帝称车千秋等,史不胜书。至宋哲宗时,宦者朱用臣谥议,有“天子念公之劳,久徙于外”之语,措词尤失体。
◎史记复见之句
《史记》复见之句,往往有更易其字者,如:《商君列传》“家给人足”,《平准书》、《货殖列传》则云“人给家足。”《楚世家》“三年不蜚,蜚则冲天;三年不鸣,鸣则惊人”,《淳于髡传》则云“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秦始皇本纪》“饭土留,啜土形”,《李斯列传》则“留”作“匦”,“形”作“”,《自序》则云“食土簋,啜土刑”。至《高祖本纪》、《自序》皆云“拨乱世反之正”,而《自序》有云“匡乱世反之于正”。《留侯世家》“运筹策帷幄中”,《赞》云“夫运筹策帷帐之中”,一篇之中亦自不同。
◎两浙轩录
阮文达公督学浙江时,裒集十一郡本朝已故名人诗为《两浙轩录》,凡三千一百三十三人,诗九千二百四十一首。胡书农学士之尊人葑唐上舍涛《古欢书屋》诗亦采入录中。学土赋诗以志云:“天教浙水启龙门,文士泉台尽感恩。一代登楼操选柄,千秋覆瓿慰吟魂。家无书集名难假,才偶同时例不存(条例凡诗无专集及生存者不入选)。甲乙编排微意在,续修留待后贤论。”“国风从此补三吴,尚有羲娥未摭无。一品集繁存爵里(条例凡名公钜卿集足单行者,只选有关出处数诗以存梗概)。四灵家小辑《江湖》。艺林采备他年志,诗派分添此日图。感极樗材荷培养,更蒙捃拾到潜夫。”
◎叶杏楼
同邑叶杏楼茂才文照,笃志好学,家贫授徒为生,昼督馆课,夜乃自课,恒达旦不寐。每应试被放,辄哭泣数日,目为之肿。常云:“若得登科录中题名,虽死何憾!”竟以力学得疾,卒年未及三旬。其友徐瘦生茂才照挽之云:“一生只为名心死,六极惟将恶字除。”语甚沈痛。叶作小诗亦有致,曾记其《春雨遣闷》一绝云:“阵阵风吹密雨斜,薄寒帘幕湿阴娩。空庭尽日无人到,独倚阑干数落花。”
◎高伯平
墓志铭每乞显者为之,多饰说不可信。吾友高伯平明经均儒,自为妻墓志铭,手书命其子行信篆额并刻,语独简质,铭辞尤真挚动人。“闽高均儒妻,姓陈氏,秀水人。父讳耀,母氏毕。妻以嘉庆十七年十一月戊寅生,九岁丧父,十三岁字均儒,即就育于吾母。明年妻母卒,又明年母命成昏礼。越二十有七年而妻卒,时为咸丰二年四月壬午,年四十一。子行忠、行信、行笃,行信嗣从兄缃儒。女玲,字孙庆丰三碌,殇。今卜于四年正月辛丑,从吾母葬于海盐县元保山先兆之侧。辞曰:‘之子归予方笄兮,吾母顾之而尤怜。予孤寒以客游兮,恒千里而经年。岁时归省晨昏兮,母谓妇职之罔愆。泣思吾母之慈爱兮,仿佛犹闻乎斯言。即斯言以铭幽兮,已足衤暴之子之贤。’”伯平先世由闽徙浙,今隶籍秀水,游清江最久。杨至堂河帅以增重其学行,与订忘分之交,属校刊书籍甚多。
◎药忌
吴江徐灵胎徵君大椿谓:“医药为人命所关,较他事尤宜敬慎。今乃眩奇立异,欲骇愚人耳目,将古人精思妙法反全然不考,其弊何所底?止略举数端以示儆戒。人中黄(肠胃热毒偶有用入丸散者,今入煎药,则是以粪汁灌人而倒其胃矣)。人中白(飞净入末药,若煎服,是以溺汁灌人矣)。鹿茸、麋茸(俱入丸药,外症、痘症偶入煎药。又古方以治血寒久痢。今人以治热毒、时痢,腐肠而死)。河车、脐带(补贤丸药偶用,今入煎剂,腥秽不堪。又脐带必用数条,肆中以羊肠龟肠代之)。蚌水(大寒伤胃,前人有用一二匙治阳明热毒,今人用一碗半碗以治小儿,死者八九)。蚯蚓(痘症用一二条酒冲,已属不典,今用三四十条,大毒大寒,服者多死)。蜈蚣、蛴螬(即桑虫)。蝎子、胡蜂(皆极毒之物,用者多死,间有不死者幸耳)。石决明(眼科磨光,盐水煮,入末药,今亦以此法入一切煎剂,何义)。白螺壳(此收湿糁药,亦入煎剂,其味何在)。鸡子黄,(此少阴不寐、引经之药,今无病不用)。燕窝、海参、淡菜、鹿筋、丑筋、鱼肚、鹿尾(此皆食品,不入药剂。必须洗浸极净,加以姜、椒、葱、酒方可入口,今与熟地、麦冬、附桂同煎,则腥臭欲呕)。醋炒半夏、醋煅赭石、麻油炒半夏(皆能伤肺,令人声哑而死)。橘白、橘内筋、荷叶边、枇杷露、查核、扁豆壳(此皆方书所弃,今偏取之以示异)。”余按:徐氏所指,诚切中要害,惟海参淡食最能益人,尝有食之终身而康强登上寿者,惟不宜与熟地等药同煮耳。又枇杷露治肺热咳嗽,获效颇速,似不当在屎弃之列。
昔人谓古之世其道德者,汉有袁氏、杨氏、陈氏,唐有柳氏,宋有吕氏、韩氏,明有孙氏。然袁之有术、柳之有璨、韩之有胄,实为门户之羞。此皆在于季世,殆因乎国运欤!
◎朱瓣香词
山阴朱瓣香同年守方,才藻绝俗,登第后遽下世。尝于秋夜枕上戏咏“声”字,用独木桥体作《醉太平调》词十二解,殊有别情,漫录于此。“高槐怒声,修篁恨声。萧骚叶堕阶声,破窗儿纸声。”“沈沈鼓声,寥寥磬声。小楼横笛声声,接长街柝声。”“邻︵吠声,池鱼跃声。啾啾独鸟栖声,竹笼鹅鸭声。”“虫娘络声,狸奴赶声。墙根蟋蟀吟声,又空梁鼠声。”“重门唤声,层楼应声。村夫被酒归声,听双扉阖声。”“兰窗剪声,芸窗读声。孀闺少妇吞声,杂儿啼乳声。”“喁喁昵声,喃喃梦声。咿唔小女娇声,有耶娘惜声。”“盘珠算声,机丝织声。松风隐隐涛声,是茶炉沸声。”“风鸣瓦声,人离坐声。窗盘叩响连声,想残烟管声。”“床钩触声,窗银荡声。檐前玉马飞声,似丁当佩声。”“空堂飒声,虚廊<风析>声。花阴湿土虫声,作爬沙蟹声。”“遥声近声,长声短声。孤衾挨到鸡声,盼晨钟寺声。”
◎君
君,《尚书》称“辟”、称“元后”、称“皇帝”,《诗经》称“天子”,《礼记》称“后王”,《战国策》称“陛下”,《史记》称“上”、称“巨公”,《汉书》称“朝廷”、称“天辟”、称“至尊、称“圣上”、称“县官”,《后汉书》称“上帝”、称“天公”,《独断》称“天家”、称“大家”、称“官家”,《三国志》称“明上”,魏晋六朝时称“官”、称“殿下”,后魏称“皇上”,《左传箴》称“君天”,《北史》称“大尊”,唐时宫中称“宅家”,《唐语林》称“崖公”。
◎父
父,《尔雅》称“考”,《战国策》称“公”,《列子》称“家公”,《史记》称“翁”,《韩诗外传》称“先生”,《广雅》称“叟”、“爸”、“爹”、“{父者}”,《方言》称“[1234]”,《晋书》称“大人”,魏晋六朝时称“尊”,隋《回纥传》称“多”,《北史》称“郎”,《北齐书》称“兄兄”,《旧唐书》称“哥”,《古诗》称“耶”,闽俗称“郎罢”,关东称“罢罢”,吴俗称“老相”,又称“爷爷”、称“阿伯”,北方称“老子”,江州民称“大老”,韩昌黎《祭女文》自称“阿爹”,《周易》称父母为“严君”,今则专以称“父”矣。
◎母
母,《尔雅》称“妣”,《诗经》称“母氏”,《广雅》称“蝗”、“<母也>”、“毕”、“尔”、“媪”、“姐”,《金史》称“阿婆”,《古诗》称“娘”,李义山作《李贺小传》称“阿尔”,《汉书》称嫡母为“民母”,《北齐书》称“家家”,《汉书》列侯子称母为“太夫人”,《陆放翁家世旧闻》称庶母为“支婆”。
◎疾风知劲草
《猗觉寮杂记》云“疾风知劲草”有五事,谓后汉王霸,《南史》庾仲远,唐萧、裴、李绛也。按:《隋书杨素传》,素平汉王谅,帝手诏劳素云:“古人有言曰:‘疾风知劲草,世乱有诚臣。’公得之矣。”《萧璃传》所云太宗赐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当本于此。
◎画状元
唐岱号静岩,满洲人。官参领,工山水,圣祖御赐“画状元”。见胡书农学士《国朝画院录》。
◎煮人狱
霍邱范二之为某媪赘婿,逾年忽不见,范父讼于官。县令王某雇乳妇为媪同村人,问以媪婿事,曰:“闻之邻家,知以奸被害。”王信之,严刑拷讯,范某氏供与义兄韩三有奸,恐败露,共杀范二之,判碎其骨,煮化其肉以灭迹。韩三与媪供皆同,旋于其房后检得碎骨,定案达府。犯供翻异,府以碎骨为证,犯谓是牛骨,非人骨也。府不听,遂达臬司。时秉臬者为夏邑李书年少保,鞫之,供如前。惟犯无戚容,供词太熟,疑有冤。反覆阅牍,得间曰:“死者肉煮骨М固已,肺胃肝肠等物何在耶?”复以是讯之,犯皆愕然,供各异词。公曰:“是真有冤矣。”遂停鞫以待。越半载,突有人至臬司大堂哭喊,问之,即范二之也。因负博进他遁,探知家难,特来前。冤狱因是得解。使因犯无翻供,定案申详,立杀三命,则院司得重咎,府县且拟实抵。一时无不服公之识,并谓有盛德者,必有厚报。是时公年五十余,尚未有嗣,次年举一子,名曰铭皖,以地志也。后又连举数子。公中乾隆庚子进士,铭皖中道光庚子进士。公年八十余,重遇恩荣宴,父子相隔六十年作同年,为熙朝之盛事,殆天佑之,以彰平反巨案之德也乎?公从弟检斋大令道融《疆恕堂文稿》记此事甚详,因节其略,为世之司狱者告。
◎汤火伤方
《镜花缘》说部征引浩博,所载单方,以之治病辄效。表弟周莲史太史士炳为余言之,因录其方以备用。余母周太孺人喜施方药,在台郡时求者甚众。道光癸卯夏,有患汤火伤,遍身溃烂,医治不效,来乞方药。检阅是书中方,用秋葵花浸麻油同涂,时秋葵花方盛开,依方治之,立愈。乃采花贮油瓶中,以施人,无不应手获效。
◎李司马
罗江李石亭司马化楠,以进士宰余姚,有循声,复摄平湖县事。前令某七年积案三千有奇,司马计日定程,早、午、晚决讼各数事,纵民观听,三月尽理,民为之语曰:“云雾七年,三月见天。”尝言居官有六字诀:眼到、身到、心到。行政以仁爱为主,不轻勾摄,曰:“堂上一点朱,民间数点血也。”乾隆壬申分校浙闱,得嘉兴李虹舟祖惠卷,呈荐主试李鹤峰宗伯因培,遂定为元榜发,知为浙中老宿。宗伯赋诗庆司马得人云:“吾宗有墨绶,岷、峨发精英。乍如得荆璞,价重十二城。遗我共欣赏,古色果峥嵘。”司马和云:“两浙文才薮,此卷超群英。想见腹便便,何处拥百城?席夺五十重,意气犹峥嵘。”
◎郑笏君诗
乌程郑笏君孝廉祖球,高才短命。其弟梦白中丞裒遗诗,刻为《红叶山房集》。佳句如《过清凉寺》云:“危石下秋瀑,幽篁深夕阳。”《渚渔》云:“鱼飞挟风力,湖黑劲雷声。”《入菁山》云:“四围半僧寺,一径万梅花。”《独对亭夜坐》云:“绝壁松涛晴亦雨,空山虫语夏如秋。”《表忠观》云:“魂魄犹思造南宋,文章何幸遇东坡。”《古壁》云:“画像阴森神鬼守,诗题漫漶姓名虚。”语皆警特。
◎葛壮节公
山阴葛壮节公云飞,为定海总兵,以父忧去官。逾年,英夷陷定海,大府以书属公墨从军事。公方督耕田间,即趋归白母,母张太夫人曰:“金革无避,汝受国恩厚,行矣,勿复疑。”遂诣镇海,请尽出劲兵扼金鸡、招宝两山间,又以计俘夷军师安突得,夷大惊扰。公设计请乘机收复,巡抚乌不能用。已而有通市之议,大府命公率所部往收定海,而以寿春镇总兵王锡朋、处州镇总兵郑国鸿帅师协守,时道光辛丑二月也。公以南道头空旷,增筑土门。又请自竹山门至摘箬山遍列炮,县治后晓峰岭筑炮台,以杜侵越;小竹山门下塞其江路,对土城诸岛均置防守,使夷舟不得近,谓必如是则定海可固。督师裕谦以费辞,则请借三年俸廉兴筑,督师怒曰:“是挟我也!”坚不许。八月,夷再犯定海,众二万余,我兵合三镇仅四千。飞书大营请济师,督师疑其张大,戒死守毋望援。公苦战六昼夜,日仅啖数饼,耆老有煎参以进者,公投诸水与众共饮之,士卒毕感奋。戊戌,天大雾,夷全队逼土城。公闻风帆海水声,知夷舻将至,炮击焚之。夷倏遁,分道攻晓峰、竹山,晓峰无炮,夷众夺间道上,并攻破竹山门,遂下薄土城。时土城兵分守他所,麾下仅二百人。公率以拒敌,持短兵奋呼而进,杀戮无算。至竹山门方仰登,一酋长刀劈公面,去其半,血淋漓,径登,酋骇,乃以炮背击公,洞胸,穴如碗,前后四十余创,遂卒。定海义勇徐保夜迹公尸於竹山门,雨霁,月微明,见公半面宛然立崖石上,两手握刀不释,左一目ㄦㄦ如生。欲负之行,不能起,拜而祝曰:“盍归见太夫人乎?”负之起,乘夜内渡。大吏护公丧还山阴,张太夫人一恸而止,曰:“吾有子矣。”时王、郑二总兵皆死难,而公死尤烈。事闻,上悼甚,赏加提督衔,世荫骑都尉又一云骑尉。赐长子以简文举人,次子以敦武举人,予谥壮节,昭忠祠,且立专祠以祀。御制祭文云:“朕惟良臣蹇蹇,昭大义於匪躬;巨典煌煌,沛鸿恩于赐恤。唯忠贞之克笃,斯褒予之重申。尔原任浙江定海镇总兵提督衔葛云飞,识邃韬钤,律娴步伐。初膺甲第,旋摄水师。荐牍屡登,不愧干城之选;崇阶氵存陟,叠邀纶之荣。迩以螳怒当车,蛙鸣自井。念兵戎之未靖,资骠骑之先驱。叱咤风云,施壮士天山之箭;超腾矢石,帅丈人地水之师。同仇者一德一心,贾其余勇;连战于六昼六夜,誓不空还。军鹅鹳而皆惊,贼鲸鲵而待扫。方谓金精气壮,离披麾下之尘;何期石鼓声沈,仓卒矛头之恸。忠魂不返,毅魄犹馨。览奏心伤,为之涕陨。畀殊恩更及其子,式焕新纶;命大吏常恤其家,重颁内帑。秩均一品,义设专祠。於戏!鼓鼙思将帅之臣,易名两字;俎豆视功宗之礼,炳节千秋。灵如有知,尚其歆格。”天语褒忠,至优极渥。同时避敌幸生之臣,读之当益滋愧矣。
◎郭参政诗
长洲郭参政谏臣,《明史》无专传,其《发严氏奸状事》附见《林润传》中,有诗集四卷,抄入《钦定四库全书》,《提要》具载本末。而朱竹太史《明诗综》、沈归愚尚书《明诗别裁》皆未采入。今录四首于后。《秋日都门送别有感》云:“为送南归客,翻怜北驻人。白云凝望远,华发共愁新。落日湖边橘,秋风江上莼。何时返初服,吾亦任吾真。”《夜宿仪真公馆》云:“风色晓来定,涛声听渐平。大江当县绕,片月向人明。柏府寒乌集,松阶夜鹤鸣。沈吟灯下坐,多少别离情。”《柳枝词》云:“河桥青眼竞窥春,淡著烟光别样新。留却长条休浪折,春来多少远行人!”《送王司业同年北上》云:“江上西风动客旌,故人相对眼俱青。一杯赠别休辞醉,世路於今畏独醒。”又断句:“芦岸近沙频下雁,渔村隔水远闻鸡。”“十里暖烟迷竹坞,一篙春水没鱼梁。”皆清逸可讽。
◎何小山词
青浦何小山上舍其章,精医术,尤工倚声,著有《七榆草堂词》,殁后其兄书田茂才其伟刊行于世。予最爱其《题西溪渔隐图·菩萨蛮》云:“玻璃冷浸莲湖月,鲈鱼风起秋波阔。流水绕渔村,蓼花红到门。言寻栖隐处,客向烟中去。疏柳挂斜晖,扁舟犹未归。”《送春和朱淑真韵·蝶恋花》云:“一寸柔肠愁万缕,才得春来,又送春归去。借问东风和柳絮,卷将春色归何处?打起枝头双杜宇,听到声声,总是凄凉意。告诉落花花不语,西楼日暮潇潇雨。”一写景,一写情,各臻其妙。
◎海蛳诗
咏海蛳,前人罕有佳句。开泰徐新斋观察同年之铭诗独擅长。如“七层塔涌螺纹细,九曲珠穿蚁穴匀。”“高簇犀痕罗刹齿,小盘蠡样释迦头。”皆新警夺目。
◎倒用印
段秀实取姚令言印不获,乃倒用司农印以追朱Г所遣之兵。令言时为将军,是以司农印诈为将军印也。《五代史·周本纪》倒用留守印,《李崧传》倒用都统印,则皆伪作诏书,而以印诈为天子玺矣。盖当军兴扰乱之顷,故得假以绐众耳。
◎周南卿诗
周南卿茂才,幼以神童名,娴吟事。家贫客游,足迹半天下,所至名公卿争迎之。著有《抱玉堂诗集》,断句如《送郑渔帆司马得告还里》云:“才子偶将官作达,高人多以病为名。”《三十初度》云:“家累催人儿女大,名场责我友朋多。”《挽吴谷人祭酒》云:“湖山气并文章秀,天地恩容出处宽。”语皆俊拔。
◎长人
叔孙得臣获长狄侨如,《左传》杜注谓长三丈,《公羊》何注谓长百尺,《毂梁》范注谓长五丈四尺。据《国语》,仲尼称诮侥长三尺,大者不过数之十,自当以杜说为正。按《十六国春秋·前秦录》夏默,乞活人;护磨那,胡人;申香,奄人,皆长一丈八尺,多力善射,每食饭一石、肉三十斤,殆即长狄之种类欤。
◎高斗枢
明崇祯初,鄞高斗枢为长沙兵备副使。时土寇蜂起,长沙止老弱卫卒三百,城库雉堞尽圮。斗枢至,建飞楼四十,大修守具。临、蓝贼艘二百余抵城下,相拒十余日,却去。寻,击杀乱贼刘高峰等,抚定余众。十四年,进按察使,移守郧阳。郧被寇且十载,属邑有六,居民不四千,斗枢至甫六日,张献忠自陕引而东,斗枢与知府游击等分扼之,战频捷,贼不敢犯。十五年至十七年,李自成四攻郧,卒不克而去。当是时,湖南、北十四郡皆陷,独郧在。夫以如是之才,仅使局守偏隅,而庸劣如熊文灿、杨嗣昌辈,转握重兵以讨贼,安能免于偾军误国哉!
◎明崇祯朝相
明崇祯朝五十相,文震孟最贤,入阁三月遽罢。而奸如温体仁,辅政乃至八年之久。是犹病剧而投以峻削之剂,欲不亡得乎!
◎王绍宗
王绍宗写书三十年,庸足给一月即止,不敢赢。徐敬业起兵,闻其行,以币劫之,不肯赴,几为所杀。后事武后,官至秘书少监,乃与张易之兄弟交结,见废。始树介节,而终隳令名,则以不能择人故也。
◎王佥事
明昆山王佥事志坚,穷经辨志,有古儒者风。官南驾部时,雅不欲以游闲谈宴把玩日月,而又谓随俗诗文,徒以劳神哗世,非有志者所为。乃要诸同舍郎为读史社,九日诵读,一日讲贯,移日分夜,如诸生时。少间,借金陵焦氏藏书缮写勘雠,盈箱堆几。尝赋《怀李长蘅》诗曰:“一编余故簏,字画麻姑细。仿佛共丹铅,深夜重门闭。”诵之,可想见其居官况味。凡为闲曹者,当以佥事为法,庶几术业不分,而身名俱泰也。
◎山涛王戎
山涛之称王衍也,以为“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王戎则以为“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表物”。褒贬悬殊,即此可判二人优劣,而《晋书》乃谓戎有人伦识鉴,噫,过矣!
◎玉堂
汉玉堂乃天子所居,又为嬖幸之舍。文翁立石室曰玉堂,则又为讲舍。宋学士院有玉堂,太宗曾亲幸,又飞白书“玉堂之署”以赐苏易简,欧阳公诗云“金马并游年最少,玉堂初直夜犹寒”,自是,玉堂遂专属之翰林。
◎[C054]
《后汉书》司徒[C054]况,“[C054]”音肃,“、”在中画之上。今世所行汲古阁本误刊作“玉”。[C054]工亦从[C054],说见《正韵》,而《正字通》驳之。今坊本皆、在中画之下,道光乙巳会试,第三题“至于治国家”四句,御笔书工人之“[C054]”,独、在中画之上,可以正流俗之讹矣。
◎太上感应篇
元和惠松崖征君栋《太上感应篇笺注》引顾欢棠诰,以为太上者,太古上德之人。是书乃修真者述太上之旨而为之。尚德者用兹无悔,乃君子之光;背义者以此思忧,实小人之福。是以昔人表而出之,名之曰“感应”。余按:《太上感应篇》著录于《宋史·艺文志》,其言祸福,与圣人余庆、余殃之旨同。注者多人,惟征君所笺,阐发精深,敷陈古雅。其体有散,有骈,有韵语,要皆撷经籍之华,示躬行之准,洵有裨于后学,而不得与寻常劝善书并观。
◎吴越
吾乡为吴、越之地,聚讼纷纷,惟梁氏玉绳之说最核。云:“昔人以钱塘为吴、越之界,唐释处默诗有‘到江吴地尽,隔岸越山多’之句。宋陈师道亦有句云‘吴、越到江分’,盖为《史记·楚世家》‘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句所误。以《春秋》内外传考之,吴地止于松江,非浙江也。浙江乃越地,故《国语》曰:‘句践之地,北至御儿,西至姑蔑。’”
◎三字字
《湛园札记》谓张天锡字公纯嘏,乞伏慕末字安石跋,三字之字,古今仅见此二人。余按:《北史》三字字甚多,周文帝子十二人皆三字字,如孝武帝字陀罗尼,武帝字弥维突之类。义皆难晓,惟公纯嘏文义可通。女子有三字字者,海宁李因字今是庵,葛光禄无奇之室,以节著。
◎藏书
藏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唐杜暹云“鬻及借人为不孝”,语何隘也!宋李常积书万卷于庐山,以遗后之学者。不藏之藏,其识远,其量宏矣。
◎表章苦节
归太仆《书张贞女死事》,悯其为强暴戕害,而邑令不为申雪。又作《张贞女狱事》、《张贞女辨》,复与唐虔伯、李浩卿、嘉定诸子,殷、徐、陆三子等书,详晰论之,后果以诸生言,正奸人胡岩罪,而贞女之节大白于世,乃《明史》不采入列传。又太仆集中如宣、曹、韦、陶、沈节妇,王、计烈妇碣、传,皆极意经营之作,所以发幽光而维持名教也。而史多不载,因叹古今来苦节懿行殁世无闻者,何可胜道!此数人者,犹幸有太仆表章得垂不朽耳。
◎李杜
黄常明《碧溪诗话》云:“李太白文章豪逸,真一代伟人。如论其心术事业,可施廊庙。李、杜齐名,真窃忝也!”此论诚然,然犹未足以尽之。少陵篇什固多忠君爱国之辞,顾其褊躁之性,见之事为,恐亦无裨实用。观其上疏力救房璃,称其才堪公辅,言竟不售。而太白救免汾阳,卒赖以匡扶社稷,厥功甚巨,是岂少陵所能几耶!
◎颜氏家训
《颜氏家训》辞旨明切,足资劝戒。至其《归心篇》尊崇释氏,谓非尧、舜、周、孔所及。且云:“若能偕化黔首,悉入道场,如妙乐之世,穰亻去之国,则有自然稻米,无尽宝藏,安求田蚕之利乎!”谬妄乃尔,实为全书之玷。
◎一代奇才
胡天游征君自言为古文学韩昌黎,涩险处时似唐刘蜕、元元明善。前人如王阮亭、朱竹诗文,遍摭其疵。时桐城方望溪为古文有重名,天游力诋之,以故忌之者众。全谢山太史至诋为“夫己氏”。平心论之:望溪之文高洁,固一代正宗;天游之文雄杰,实一代奇才。观其《与朱孝廉书》云:“近世于文章,绝无解者。但得竖夫刍儿,途巷语言,乃谓之工,反是,乃谓之不工。工不工颠悖若此!彼其作者,肯徒为之。柳河东碑饶娥、范晔传皇甫嵩妻、李习之传杨烈妇,虽古今传之,其于辞犹未工。仆尝观《三国志注》、《五代史》,皇甫士安叙庞娥亲,欧阳公叙李氏、与习之《高愍女碑》,激发尽意,可为工矣!假出自今世,使众读之,必有背嫉交訾,深相不善者。嗟哉!凡人行事,自圣贤、豪杰、忠臣、孝子、悌弟、信友、奇行、异节,欲使闻于后,要不能不借文以传。今之俗人知托乎文矣,顾懵其能者,偏好其不能者,敝渍陋鄙,一至于此,可为悯笑。”云云。持论若此,宜文之不谐于俗也。
◎程筠轩诗
同邑程筠轩茂才拱宽工诗,晚岁精研医理,求治者踵至。寿臻大耋,诗集散佚,偶于友人案头见其残稿二首,急录之。《将进酒》云:“君饮酒,我歌诗,劝君频举金屈卮。醉乡别有一天地,乐处不许凡人知。左手携刘伶,右手招阮籍。空囊无一钱,杯中之物不可缺。吏部醉卧酒瓮边,翰林自称酒中仙。古人旷达乃如此,肯与礼法之士相周旋?繁花满林,倏焉委路。红颜少年,伤心迟暮。人生有酒且须饮,美景良辰莫虚度。明星煌煌照西厢,锦筵银烛添幽光。夜如何其夜未央,清歌一曲累十觞,樽空举瓢酌天浆。”《迁居感赋》云:“男儿的是可怜虫,三十头颅未送穷。虚向怀中藏故刺,谁从爨下赏焦桐?酒称大户千钟少,诗号长城五字工。惆怅立锥无地可,满天风雪响哀鸿。”
◎灵星门
圣学棂星门当作灵星门,上元程绵庄征君廷祚尝辨之云:“《诗·丝衣》小序高子曰:‘灵,星之尸也。’汉高祖始令天下祀灵星。《后汉书》注:‘灵星,天田星也。欲祭天者,先祭灵星。’《宋史·礼志》:‘仁宗天圣六年,筑南郊坛,置灵星门。至理宗景定间,移用于圣庙。’盖以尊天者尊圣也。《建康志》、《金陵志》并云‘圣庙立灵星门’,《元志》误以‘灵’作‘棂’,后人承而用之,则不知其义之所在矣。”程所辨如此。余按:《明史·礼志》至圣先师孔子庙祀:“洪武十五年,新建太学成。庙在学东,中大成殿,左右两庑,前大成门,门左右列戟二十四。门外东为牺性厨,西为祭器库,又前为灵星门。”是棂星之当作灵星,审矣。
◎乩
韩昌黎为《李于墓志铭》,言其服柳泌水银药以死,类及以药败者六人,为世诫。德清许周生驾部宗彦效之,为《吴台卿哀辞》言:“台卿笃信乩言,长斋礼拜,忘其体之羸。又受道士戒,百日不语。方夏暑火郁肺,遂病血而死,因谓乩之术始犹一二好事者信之,继则朴实之士信焉,继则聪明之士亦信焉。祸福以乩为筮,学问以乩为师,疾病以乩为医。背阳而入阴,舍昭昭而即冥冥,其幽阴沈墨,足以销散人之精爽,而君乃由之,以至於死。”云云。余观近日乩方盛行,往往服药而速之死,盖其为害尤烈。无如习是术者,终溺惑而不知返也。
◎十目一行
阮文达公《题严厚民杰书福楼图》(厚民湛深经术,精校勘,因昔人云:“书不饱蠹鱼,经俗子误改,书之福也。”因以名楼)。诗云:“严子精校雠,馆我日最长。校经校文选,十目始一行。”自注:“世人每矜一目十行之才,余哂之。夫必十目一行,始是真能读书也。”公此语可为粗心读书者针砭。夫一目十行,由于天资过人。诚使质之钝者十目一行,则用心密而获效宏,岂逊于一目十行者乎?所谓学知、困知,及其知之一也。
◎李笠翁
华亭董阆石含《莼乡赘笔》谓:“李笠翁性善逢迎,士林不齿。所作《一家言》,大约皆坏人伦、伤风化之语。”今观其书,诚有如阆石所云者。又有《尺牍》一册,干谒公卿,多作乞怜之语,尤为庸鄙。惟《史论》二卷持论较胜,如谓汉文问决狱,所以重民命;问钱谷出入,所以惜民力。为宰相者,正当因势利导,劝之省刑罚,薄税敛,陈平乃以夸诞之词掩其疏略之过,不可谓识大体。谓唐相杨绾,而郭令公减乐,非徒成人之美,盖欲修好于宰相,而不敢稍忤其意,惟恐将相不和,为强寇所伺。谓项羽不渡乌江,固疑为亭长所执而然,然其疑之所自始,则以乌江片土,此时非鸡犬不惊之地,亭长何人,能不随众避兵而尚舣船以待乎?况汉王起兵时,亦一亭长也,此日之亭长,安知非当年同事之人受计而来?羽于斯时,既无他舟可避而死于亭长之手,不如自刎之为烈。此等议论,殊有见地,过《一家言》远矣。
◎万方伯
明德化万方伯衣,官福建参政时,倭犯兴化,悬金募敢死士乘城守更,伏奇兵待贼。贼薄城,守者矢石雨下,奇兵邀击,斩其渠魁,众遁走。未几,贼又悉众来攻,乃赏健儿十余人,携火药夜缒城下,令分投纵火,贼处处扑火,无暇攻城。城中人得纵射扑火贼死,贼遂不扑火。火愈炽,督城上守者益坚,燃炬鼓噪,击柝达旦。贼见威甚,乃皆遁。迁按察使。倭再寇闽,至北岭,将图福州。以五百人覆岭下,三千人分左右翼登岭上,度贼过,合而衷贼,贼大溃,斩获无算。后官河南布政使,为巡抚所,乞病归。筑北山草堂,题其楹曰“心悬魏阙三千里,身在匡庐第一峰”。屏居三十年,著有《草禺子》行世,后人重刊改为《万子迂谈》。方伯《明史》无传,而拒贼事深合兵法,偶阅《迂谈》,采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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