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是隋朝内史令、安平公李德林的儿子。因生来体弱多病,祖母赵氏因此给他取名百药。百药七岁懂得做文章。

父亲的朋友齐中书舍人陆父、马元熙曾到李德林家中聚宴,读徐陵的文章,说“:收获完了成周的粟子,将要收获琅笽的稻谷。”都不知道说的什么事。百药当时侍立在旁边,走上前说:“在传上说‘禹阝人藉稻’,杜预注解说‘禹阝国在琅笽开阳’。”陆父等人感到非常惊奇。

开皇初年(581),百药被授封为东宫通事舍人,调任太子舍人,兼东宫学士。有的人嫉妒他的才能而毁谤他,百药就托病辞去官职离开了东宫。开皇十九年(599),进入仁寿宫,隋文帝命百药承袭父爵。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很赏识他的才华,被推荐为礼部员外郎,皇太子杨勇又重新召他为东宫学士。诏令他修订《五礼》,制定刑律法令,撰《阴阳书》。尚书省的奏议文表,大多是百药所撰写的。当时隋炀帝出镇扬州府,曾经征召过百药,百药托病不应他的征召,隋炀帝大怒,到他即位,就把李百药贬为桂州司马。那以后,废州设郡,百药因此就解职还乡了。

大业五年(609),李百药被授为鲁郡临泗府步兵校尉。大业九年(613),担任防守会稽的职务。不久被授为建安郡丞,赴任途中走到乌程县,适逢江都发动叛乱,被卷入沈法兴部下,暂任一个小官。恰好遇到沈法兴被李子通打败,李子通又令李百药为中书侍郎、国子祭酒。到杜伏威攻灭李子通,又任用李百药为行台考功郎中。有人暗地诬陷百药,杜伏威把他囚禁起来了,百药撰写了《省躬赋》用来表达自己的情怀,杜伏威也知道他没有罪,就令他复职。

杜伏威已经占据了江南,唐高祖派使者招抚他,百药劝杜伏威进京接受招抚,伏威答应了,派他的行台仆射辅公礻石与百药留守,就到京师长安去。等到渡江到丹阳,心中狐疑而中途后悔,准备加害百药,于是送石灰酒给百药饮,百药因此大泄而旧病都由此而去掉了。伏威知道百药没死,于是写信给辅公礻石命令他杀死百药,依靠杜伏威养子王雄诞的保护才得幸免。辅公礻石起兵反唐,又任百药吏部侍郎。有人在唐高祖面前诬陷百药,说百药开始劝杜伏威降唐,又与辅公礻石一起反唐。唐高祖非常震怒。到辅公礻石被平定,查得杜伏威令辅公礻石害百药的书信,唐高祖怒意稍息,于是将百药发配流放到泾州。

唐太宗看重李百药的才名,贞观元年(627),李百药被太宗召回长安拜为中书舍人,赐爵安平县男。受诏修定《五礼》和刑律法令,编撰《北齐书》。贞观二年(628),任命百药为礼部侍郎。

朝廷议论准备分封诸侯,百药上《封建论》说:

“臣听说治理国家保佑人民,是君王永恒的职责;尊敬君主使朝廷安定,是人情的根本道义。考虑治国安邦的规划,用来弘扬永世的基业,是万古不变的规矩,尽管有各种各样的谋虑,但都是为同一个目的。然而天命历数有长短的差别,帝王之邦、大夫之家有治和乱的不同,纵观典籍上的记载,论述这些是够详尽的了。都说周朝超过了它的历数,秦朝没有达到应有的期限,存亡的道理,在于周朝采用封国制,秦朝推行郡县制。周朝从夏朝、商朝的长久得到借鉴,遵循黄帝、唐尧建国的榜样,使诸侯如磐石拱城,朝廷从根本上得到巩固,虽然国政荒废,由于枝与干互相扶持,所以使得叛逆现象没有发生,宗庙祭祀没有断绝。秦朝背离了师法古人的训戒,抛弃了先王的法则,跨越华山恃仗险要,废除王侯设置郡守,子弟没有尺土的封地,百姓缺乏共同平安的忧患,所以一人在大泽乡发出反秦号召,秦朝的七庙就被毁断绝了祭祀。

“臣认为自古皇帝君王,坐位天下,没有不是受命于上天,扬名于皇帝注册的,建国遇到兴王的气数,遭难接着开启圣明的时代。虽然魏武帝出身于宦官养子之家,汉高祖出身于押运役徒的小吏,不是他们有称帝的非分想法,就是想推也推不掉啊。假如狱讼不归,精华已完,即使像尧帝一样光照四方,像舜帝一样上齐日月五星,不是诚心让位,就是想守也守不住啊。凭着唐尧、虞舜的圣德,尚且不能使他们的后人昌盛。从这可以看出帝位长短,肯定在于天时,国政的盛衰,与人的活动有关。昌盛的周朝占卜可传三十代、可传七百年,虽然相率沦丧到极点,而文王武王传下的帝位依然存在,这说明长久的国运,已是在极早之前就事先确定了。以至于周昭王南巡不返,周平王躲避犬戎东迁,国家危机如线,国都附近不得安宁,这是衰败的过程,牵连到分封诸侯。残暴的秦朝国运短暂,多次遭到厄运。受命于天的秦始皇,德行比不上夏禹、商汤;继承皇位的秦二世,才干比不上禹的儿子启、武王的儿子诵。假使李斯、王倌等人大大开拓了四方的领土;将闾、子婴等人都建立起千乘之国,难道就能阻挡君主的突然兴起,改变帝王的本来命运吗?

“然而得失成败,各有原因。而记载评述的人,多守常规,在感情上没有不忘记古今的差异,在道理上不明白治世乱世的风气厚薄不同,欲在百王的末世,实行夏商周的治国办法。天下王畿以外的地方,都封给诸侯;天子与诸侯的领土之间,都是卿大夫的封邑。这是用上古结绳记事的一套在虞、夏朝代推行,用上古穿不同颜色服装为刑的法规来治理汉、魏,法纪与政纲已经紊乱,确实可以知道。刻舟求剑,没有见过能达到目的的;胶柱鼓瑟,只会增加更多的迷惑。只知道有人想图谋帝位,会害怕霸王的军队;国家将亡,再没有周围诸侯的援救。不明白秦二世在望夷被杀,没有超过后羿、寒浞的灾难;高贵乡公曹髦被司马昭所杀,难道与申国、缯国的灭亡有什么不同。是君主自己洞察昏乱,转危为安,根本不是守宰公侯等人,能造成兴亡。况且数世以后,王室渐渐衰弱,分封时当作屏障的诸侯,转化成仇敌。大夫之家习俗不同,诸侯之国政事各异,强的欺凌弱的,人多的侵犯人少的,这里那里都是战场,战事日益增多。狐骀的一场战争,使妇女都梳上守丧的发髻,回师崤山的军队,连一只车轮也没回营。这只是略微举个例子,其余的事数也数不清。陆士衡才小心地说‘:继承王位的人放弃一统天下,凶狠的诸侯占有自己领地,天下安乐,以治待乱。’这种说法是多么的荒谬啊!而设置官吏分清职责,任用贤人能人,对依法办事的人才,委派他们承担治理的任务,分赴郡县,哪个朝代缺乏这样的人才。结果使得大地呈现丰收,上天赐降吉祥,百姓称官为父母,政事清明得如同神在治理。曹元首还得意地说‘:与人共享欢乐的人,别人一定会以他的忧患为自己的忧患;与人同享安乐的人,别人一定会拯救他的危难。’哪里能容忍分封为诸侯,才与君王同安共危;任命为州县的长官,就不与君王同忧共乐呢?这种说法多么错误啊!

“分封诸侯建立国家,凭借门第的资历,忘掉了先辈创业的艰难,轻视自然造化的高贵,没有不世世代代更加淫糜残暴、骄矜奢侈的。从建造离宫别馆,高耸入云,到有时肆意地使用刑罚,有时邀请其他诸侯共同淫乐。陈灵公君臣间互相违背礼仪,都遭到徵舒的侮辱;卫宣公父子陷于禽兽之行,宣公之子寿、朔终遭杀害。还说为自己谋求治世,难道就是像这样的吗?内外的群官,由朝廷选任,从世族与平民中挑选,明镜般地考察他们,任职多年而有劳绩就提升官阶,考核政绩明确职务的升降。盼求进取事情迫切,经受磨难感情深切,有的甚至当官的收入不进私人腰包,妻和子不到官府中来。能颁布条律的刺史,吃饭不生火;朝廷任命的地方大臣,穿衣打补钉。南阳的太守,破布裹在身上当衣裳;莱芜的县长,盛饭的瓦甑上积满了灰尘。说他们做官就是为了贪图利益,完全说错了。总而言之,爵位不是世代相传,启用圣能的路才宽广;国家没有稳定的君主,笼络百姓的感情不牢固。这个道理不论智士愚人都能懂得,哪里会迷惑呢?至于像灭国杀君,违犯常规纲纪,春秋时期二百年来,几乎没有安宁的年头。次睢的诸侯相同,就用曾阝子祭祀睢水之神;鲁国的道路平坦,常举行诸侯间淫乱的衣裳之会。就是西汉哀帝、平帝之际,东汉桓帝、灵帝之时,下属的官吏淫乱残暴,也不会到这种程度。为政的道理,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皇帝您掌握纲纪统治天下,承受天命启迪圣智。拯救亿万百姓于水火之中,扫荡妖气在环宇之内。创建基业传于后世,功德可与天地相匹配。发号施令,都是极万物之妙的言辞。帝心最为明察,总是怀念古时,准备恢复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和分封诸侯的旧制,以亲族为诸侯建立众多的邦国。我个人认为汉、魏以来,分封诸侯带来的祸害没有消去,尧、舜已去,绝对公正的道路已经改变。况且晋氏失去控制后,天下分崩离析;北魏乘机立国,汉族与夷人杂居在一起。加上关河阻拦,江南远隔,学文的人学合纵连横的本领,习武的人都是比武打仗的心事,尽是狡猾奸诈的阶梯,更加助长轻薄的风气。隋文帝在位,凭借外戚的势力。驾驭群臣,靠的是无比的猜忌和权术;坐着时世就向前推移,不是战胜敌人的功绩。在位超过二十四年,百姓没有见到德政。到了隋炀帝即位,世道更为凶乱,身边的各种人才,一时丧失将尽,纵使上天派来神明英武的人,来削平暴乱,战事不能停息,劳碌得不到休养。

“自陛下谨遵父命,继承帝位,心情深切盼望天下大治,综合考察前代君王。虽最高的道德没有具体的标志,但言辞图象所记载的,大略描述了它的轮廓,您实在差不多达到了至德的程度。深深地爱下敬上,劳碌而不厌倦,这是大舜的孝行。向宦官询问父母的健康,亲自品尝皇帝的饮食,这是文王的德行。每当刑部议罪,尚书上奏案件,大案小案必定察明,冤枉之处一概纠正,废除断去脚趾的刑罚,更改死刑,仁义之心见人遭祸有所不忍,在暗中和明处都体现出来,这像大禹见了罪人而哭泣。对于严厉的直谏,虚心接受采纳,对粗陋迟钝人的意见不轻视,对于割草打柴人的意见不抛弃,这是尧帝征求意见的作风。奖励儒学,鼓励学子,已经选拔精通经术的人为高官,还将提升大儒至卿相,这是圣人善于诱导的行为。群臣因皇宫中闷热潮湿,陛下睡觉吃饭都不舒服,请求陛下迁到高爽明亮的地方,建造一座小阁。由于爱惜家人的财产,最终拒绝了群臣的请求。不躲避温热的侵袭,在低矮简陋的宫室安居。去年灾荒欠收,天下闹起饥荒,战乱刚刚过去,粮仓没有积储。圣上心怀怜悯,尽力给予赈救。使得没有一个人流离失所。尚且吃野菜,废音乐,谈话满脸悲伤,容貌日见瘦弱。周公旦为不通的语言辗转相译而高兴,夏禹为边远民族秩序井然而自豪。陛下每当四夷诚心归附,万里之内尽依明主,还进也反省退也反省,聚精会神地思考,生怕白白地劳累国中,来使远方服事,不希求流传万古的英名,来完成一时的实迹。心里悬挂着忧劳,行迹断绝了游乐,每天早晨上朝,处理事务从不感到疲倦。智慧遍及万物,大道利于天下。退朝以后,召进名臣,讨论是非,肝胆相照,一谈到政事,再没有不同意见。才到太阳偏西,诏命有才学的人,赐给清闲,围绕典籍高谈阔论,穿插作文咏诗及玄妙的谈论,到二更时分还不知疲倦,半夜还不去就寝。这四种做法,独自超过了以往,这实在是有百姓以来,一人而已。弘扬这种风俗教化,向四方显示,确实可以在一月之间,包罗天地。然而淳厚质朴之风还受到阻碍,虚浮欺诈之风还未改变,这是由于积习长久,难以一下更新。请陛下等到用朴质代替雕饰,用朴实代替文采,搁置刑罚的教化一施行,登泰山行封禅之礼已经结束,然后再拟定治理土地的规章,讨论高山大河的封赏,时间也不算晚啊!《易经》说道:‘天地的变化,都是随着时间而消长,更何况是人事的变化呢?’这话说得真美啊。”

太宗最终接受了他的意见。

贞观四年(630),授予他太子右庶子的官职。贞观五年(631),与左庶子于志宁、中允孔颖达、舍人陆敦信在弘教殿陪伴太子、讲论经书。当时太子学习五典三很用心,然而闲散下来,过度地游戏玩乐。李百药做《赞道赋》来劝告太子,然而太子最终还是因不醒悟而被废去。贞观十年(636),因他完成了《北齐书》的撰写,加封散骑常侍,履行太子左庶子的职责,赐给他绢绸四百段。不久授予他宗正卿。贞观十一年(637),因他完成了《五礼》的撰写及“律令”的修定,晋升为子爵。过了几年,李百药因年老坚决请求辞官退休,太宗同意了。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6)去世,年八十四岁,死后封号为康。

李百药是名臣的后代,继承了父辈的才德品行,四海名流,没有不推崇景仰他的。文辞深沉,尤其擅长五言诗,就是砍柴童子放牛娃,也会诵读他的诗。性情喜欢扶植年轻人,提携鼓励从不厌倦。所得的俸禄,大多散发给亲族。又保持天性超过了一般的人,早年办父母丧事回到家乡,赤着脚穿着单衣,行数千里,守孝多年,容貌憔悴,被当时人所称赞。等到辞官告老,欣然自得其乐。挖水池筑假山,著文饮酒,谈论鉴赏,来抒发平生的志向,有文集三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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