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字士稚,范陽遒县人。家中代代为官吏,食禄二千石,为北方幽州之地的名门显族。父亲祖武,任过晋王掾、上谷太守。祖逖少年时父亲去世,兄弟共有六人。其兄祖该、祖纳都性格豪放开朗而有才干。祖逖性格豪爽倜傥,不注重修饰仪表,不拘细节,十四、五岁时还不知道用心读书,他的兄长都为之担忧。然而祖逖轻视财物好行侠仗义,慷慨大方具有节操风范,每到田庄,则以兄长的名义拿出粮食布帛散给贫困之人以救济他们,乡中父老族中宗亲因此特别看重他。长大后博览经史群书,通晓古今事理,常到京师活动,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具有辅佐君王治理天下的才能。侨居到陽平县,陽平的地方官选拔他为孝廉,有关部门又推举他为秀才,他都没有接受。祖逖与司空刘琨同时担任司州主簿,两人关系非常亲密,晚上同榻共被而眠。半夜时分听到荒野外鸡鸣之声,祖逖将刘琨推醒后说:“这不是恶声啊。”于是二人起舞。祖逖、刘琨都有英迈之气度,每谈及天下之事,常半夜披衣起坐,相互勉励说:“要是四海鼎沸天下有事,四方豪杰并起,我们率兵在中原相遇,应该互相退让一步啊。”

祖逖曾被齐王司马礒征辟为大司马掾,被长沙王司马磖任为骠骑祭酒,转为主簿,累迁太子中舍人、豫章王从事中郎。跟随惠帝北伐,朝廷军队在荡陰遭到失败,于是他退还到了洛陽。惠帝大驾西幸长安后,关东诸侯范陽王司马九虎、高密王司马略、平昌公司马模等竞相召纳,他都没有应允。东海王司马越任命祖逖为典兵参军、济陰太守,因母丧而未能就任。

后来京师大动乱,祖逖带着宗族亲戚数百家逃往淮水、泗水一带避难,以他自己的车马运载同行的老弱病残之人,自己和大家一起徒步行走,所带衣服粮食药品和大家分享,又加上能谋划布置,所以不管老少都服从他的安排,推举他为一行人的头领。到达泗口时,元帝迎之而任他为徐州刺史,接着又任为军谘祭酒,停留在丹徒县的京口。

祖逖看到社稷倾覆,山河沦丧,常怀振兴朝廷、恢复故土的壮志。他所收募的宾客义士多是一些刚烈忠勇的猛士,祖逖对他们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兄弟子女一样。当时扬州地面正闹大饥荒,这些门客时常去打劫富豪之家,祖逖安抚劝慰性地问道:“你们又到南塘外面跑了一趟吗?”若有人被当地差吏抓获,祖逖则想办法把他们救回来。好议论的人就因此说他的坏话,他却像没事一样。当时皇帝刚刚在江南站稳脚跟,顾不上北伐,祖逖向皇帝进言道:“晋王室的动乱,并非是君王无道导致下面的叛乱,而是由于诸藩王争夺权利,自相诛杀,遂使北方的夷狄有了可乘之机,致使他们得以横行中原。现在遗留在中原的百姓备受欺凌,人人都有奋击抗敌之志。若君王能兴发国威,诏命诸将,让如祖逖我这样的人为统领,则各郡国的豪杰必定风从前往,那些沉溺于悲观失望中的人也会振奋苏醒过来,复国雪耻就有了希望,愿大王勉力图之。”元帝便任命祖逖为奋威将军,领豫州刺史,给一千人的粮米,布三千匹,但不发铠甲兵器,让他自己筹集。于是祖逖带领着当年一起流徙江南的部曲庄户百余家渡江北上,船到江中,以楫击水而发誓说:“祖逖如果不能恢复中原而又再次渡江,就如同这江水。”严辞正色,悲壮激昂,大家都为之慨叹。过江后屯于江陰,开始冶铸兵器,招募到两千人后继续北上。

当初,北中郎将刘演防御石勒,流浪人所聚集的坞寨首领张平、樊雅等都在谯郡一带,刘演任张平为豫州刺史,樊雅为谯郡太守。又有董瞻、于武、谢浮等十几支队伍,各自拥有数百士卒,都统属张平率领。祖逖说服谢浮,让他消灭张平。谢浮谎称要与张平会见,终于杀了张平献给祖逖。元帝为了嘉奖祖逖的功绩,派人运送军粮给他,但由于路途遥远,粮食未到而军中已开始挨饿了。再进兵占据了太丘。樊雅派部下夜晚偷袭祖逖,攻进了营垒之中,他们手持剑戟大声呼叫,直冲向祖逖的幕帐,士卒们一时大乱。祖逖命令左右之人抵抗着敌人的冲击,督护董昭与贼苦战,敌人退走了。祖逖又率众乘胜追杀,这时张平的残部赶来帮助樊雅向祖逖进攻。蓬陂坞寨的头领陈川,自己封号为宁朔将军、陈留太守。祖逖派使者向陈川求救,陈川派部将李头领兵赶到相援,祖逖于是攻克了谯城。

当初,樊雅占据着谯城,祖逖因力量单薄,向南中郎将王含请求支援,王含派遣桓宣领兵前来援助。祖逖攻克了谯城,桓宣这才返回。石季龙知道了这个情况,就领兵包围了谯城,王含再派桓宣援救祖逖,石季龙听说桓宣赶来了就连忙退走了。桓宣于是就留了下来,帮助祖逖讨伐那些尚未归附的各地坞寨之主。

陈川的部将李头在讨伐樊雅的战斗中,奋力作战立有功勋。祖逖当时缴获了樊雅的骏马,李头非常喜欢这匹骏马,但不敢对祖逖说,祖逖知道了李头的心愿,就把这匹马送给了他。李头很感激祖逖的恩遇,常常感叹地说:“要是能够得这样的人为主,我就是死也无遗恨。”陈川听说了非常愤怒,就把李头给杀了。李头的亲信党羽冯宠率领自己的部下四百人投奔了祖逖,陈川于是更加气愤,派遣部将魏硕在豫州诸郡大肆抢劫,掠获了大量的子女车马。祖逖派遣将军卫策在谷水伏击魏硕,截获了他们抢掠的人口车马和财物,让这些被抢的人各自回家,部队什么东西都不要。陈川心里非常害怕,于是率领部下投降了石勒。祖逖率领各部讨伐陈川,石季龙领兵五万前来援救陈川,祖逖设下埋伏以计取之,石季龙被打得大败,收兵在豫州抢劫了一番,将陈川迁移到襄国驻守,留下桃豹等人守陈川的故城,他们都驻扎在西台。祖逖派遣部将韩潜等驻兵东台。同在这一座城中,贼兵出入放牧皆走南门,祖逖的军队却从东门出入,双方相峙了四旬之久。祖逖用布袋装满土,好像是装粮的米袋一样,让一千多人搬运到台上,又安排一些人担米,假装很疲劳的样子在路上歇着,敌兵果然追赶上来,这些挑米的士兵都丢下担子逃走了。敌人夺到了这些米,以为祖逖的粮食很多,士兵都能吃饱,可他们自己吃不饱饭已经很久了,心中更加胆怯,已没有什么斗志了。石勒部将刘夜堂用上千头驴运粮给桃豹,祖逖派韩潜、冯铁等人追赶到汴水,把这些粮米都缴获了,桃豹连夜撤走,退到东燕城据守,祖逖派韩潜前进到封丘逼近他的营垒。冯铁占据东、西二台,祖逖坐镇雍丘,数次派兵击截石勒,石勒的防地日渐缩小。侦察人员经常捉到一些濮陽人,祖逖都以礼相待放他们回家,这些人感激祖逖的恩德,率领乡中五百多家投奔祖逖。石勒又遣精兵万人来进攻祖逖,也被祖逖打败,石勒控制下的部落归顺祖逖的很多。当时赵固、上官巳、李矩、郭默等人各凭借略谋和军事实力相互攻击,祖逖派遣使者劝说,使各方和解,将战与和的祸福结局明白的告诉他们,于是他们都接受祖逖的节度调遣。祖逖爱惜人才礼贤下士,就是那些没有深交身份卑贱的人,也恩礼待之,这样一来黄河以南的土地又都归属于晋朝。沿河堡主中凡有子在胡营中为质者,都允许他们两边应付,时常派遣游军假装攻打一下,以向敌人明示这些堡寨并未归附。这些堡主感激不尽,敌人有什么密谋,他们悄悄给祖逖通报。祖逖先后取胜,都是由于这个原因。部下哪怕只有一点小宝,赏赐也不拖到第二天。他自己勤躬节俭,鼓励人民勤于农桑,严格要求自己,不积蓄家财,家中子弟亲自耕种,挑担打柴,又收葬露于野外的尸骨,并为之祭奠,百姓们感戴恩德。他曾经置酒邀请父老,父老们在席上感慨流涕说:“我辈老了,没想到再次得到父母般的关怀,死也无恨了。”于是唱道:“幸运呵,我们这些留下的百姓没做俘虏,日、月、星三辰朗照啊,我们又遇到了慈父。玄酒使人忘却了忧劳啊,果蔬珍肴是这样的甘甜,如何感激你的恩情啊,我们且歌且舞。”祖逖就是这样深得人心。因此刘琨在给亲朋故旧的书信中,极力赞颂祖逖的威望德行。朝廷下诏任祖逖为镇西将军。

石勒不敢以兵窥测黄河以南地区,命成皋县修好祖逖母亲之墓,又与祖逖通信,请求互派使者互相贸易。祖逖不予回信,但听任两地互通贸易,并获得了十倍之利,于是公私都增加了收入,部下人马日益增多。正当祖逖要率师渡河,扫清冀、朔二州的敌寇时,朝廷准备派遣戴若思来为都督。祖逖认为戴若思是吴人,虽然有名望有声誉,可没有卓识远见,何况自己已经扫清了荆棘障碍,收复了河南之地,而戴若思温文尔雅,一下子就成了统领,所以心中就怏怏不快。又听说王敦与刘隗产生了矛盾冲突,担心朝廷会发生内乱,使大功难以实现。心情愤慨激荡生了病,于是将妻子家属安置到汝南大木山下。当时中原士大夫以及黎民百姓皆议论纷纷,认为祖逖应进兵占据武牢,现在却把家眷安置险恶之地,有人予以谏阻,但未被采纳。祖逖虽然心内忧郁气愤,但并未停止进取,营建修缮武牢城,城北紧靠黄河,西接成皋,四边开阔可眺望远方。祖逖担心城南没有坚固的屏障,必然会遭到敌人的袭击,于是派侄子汝南太守祖济率领汝陽太守张敞、新蔡内史周闳率兵修筑堡垒。工程未就,而祖逖身患重病。在这之前,华谭、庚阐问术士戴洋说:“祖豫州九月当死。”当初有妖星出现在豫州分野之中,历陽陈训曾对人说:“今年西北大将会死亡。”祖逖也见到了这颗星,他叹息道:“这是为我而来呀,正要平定河北,而老天却要杀我,这是老天不想帮助国家呀。”不久死于雍丘,终年五十六岁。豫州人民悲伤得如同死了父母一样,谯梁之地的百姓为祖逖建了祠堂。朝廷册立追赠为车骑将军。王敦早就萌生了叛逆之心,因畏惧祖逖而不敢行动,从此就开始肆意妄为了。紧接着就令祖逖之弟祖约接替了职务统率其众。祖约另有传。祖逖的兄长是祖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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