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若有奸情,心变两样,嫌此爱彼,渐成杀身大祸,甚可畏也。不听邻老极好佳言,自速其死,皆由平昔藉以卖线,喜看妇女而喜调妇女所致,又可畏也。老诚男人,切莫娶风流妇女,汪原事即是明镜。
扬州南门里,有个汪原,是沿街背着线笼生理,年当强壮,尚无妻室,藉卖线为由,专喜看人家妇女,兼且说粗谈细,油嘴打话。因生意稀少,有朋友荐他到西乡里走走甚好。
一日,到了陈家庄地方。见一妇人叫住买线,这妇人美貌孝服,约有二十四、五岁。汪原与之眉来眼去,甚是欢喜。访问庄邻,遇一老者说道:“这妇女郭氏,有名的叫做‘村中俏’,虽然标致,去岁嫁了一个丈夫,不上半年,得了痨病而死,不问而知,是个喜动不喜静的妇人了。我看你是个老诚人,身就壮实,恐怕还不是她的对敌。”汪原道:“只因我家中无人照管,不妨娶她。”因而烦媒说合,一讲就成,娶进门来,夫妻十分和好。
过了两个多月,汪原的面皮渐渐黄瘦了,汪原的气息渐渐喘急了。他有个同行卖线的刘佩吾,时常在汪家走动,早晚调妇,遂成私好。这佩吾晓得温存帮衬,又会枕上工夫,妇人得了甜味,因而日渐情密。且见丈夫有病,哼哼叫叫,煎药调理,看为仇敌。邻里人都知道风声。那汪原弱病卧床,佩吾假意问病,遂与背地亲嘴,被汪原看见,奈病难开口。
次日略觉清爽,因向妇人说道:“我在这坊住了多年,虽然小本生意,却是清白人家。你须要存些体面,我是不肯戴绿帽子的。倘然出乖露丑,一刀头落,休想轻饶。”妇人勉强说了几句白赖的话,转脚便向佩吾说知。佩吾道:“既然你丈夫知觉,我下次谨慎些就是。”妇人道:“你我恩情是割不断的,乘其病卧,我自有法。”佩吾别去。
那妇人淫心荡漾,一心迷恋奸夫,又恐丈夫病好,管头缚脚,不遂其欲。夜半乘夫睡熟,以被蒙其头,将一袋米压上,不容转气,汪原被他安排死了。到天明料然不醒,假意哭将起来。
佩吾听有哭声,又听得街坊邻佑都说:“这人死得不明,我们急速报官。”佩吾心内如乱捶敲击。“三十六策,走为上策”,要往淮安亲家逃躲两、三个月,等事情平静再回来。因一气从湾头高庙走至邵伯镇,已有四十多里,心略放宽。因饿,见个饭店,便走进去,拣个座位坐下,叫主人家:“快取些现成饭来吃,我要赶路,有好酒暖一壶来。”主人家答应了。
须臾间,只见店小二摆下两个小菜,放下两双箸、两个酒杯。佩吾道:“只用一双箸,一个杯。”小二指着对面道:“这位客人,难道是不用酒饭的?”佩吾道:“客人在哪里?”小二又指道:“这不是你一同进门的?”佩吾道:“莫非你眼花了?”小二擦一擦眼道:“作怪,方才有长长的一个黄瘦汉子,随着客官进来,一同坐地,如何就不见了?”佩吾想着汪原生时模样,料是冤鬼相随,心上惊慌,不等酒饭吃,便起身要走。
店中许多客人闻知小二见鬼,都走拢来围住佩吾座位,问其缘由。佩吾慌上加慌,登时发狂起来,口中只喊:“我死得好苦!”众人道:“这客人着鬼了,必有冤枉。”有附近弓兵知道,报与邵伯巡司。巡司是冷淡衙门,以有事为荣,就着弓兵拘审。
半下众客人和店小二扶着佩吾,来到巡司衙门。佩吾双眸反插,对着巡司道:“你官小,断不得我的事。”巡司大惊,即叫书手写文书,解江都县来。即刻带审,鬼附佩吾,将自己通奸,郭氏压死丈夫的事直说。县官取了口词,便差皂拘拿郭氏对理。
这郭氏安排了丈夫,捱到天明,正要与佩吾商议。不料他已逃走,这场大哭,才是真哭。哭罢,收拾衣物当银收殓。众邻见汪原暴死,正在疑心。忽然公差来拘。郭氏到官,兀自抵赖,反被佩吾咬定,只得招承。冯知县定郭氏谋杀亲夫,凌迟处死。
若非佩吾通奸,杀心何起,亦定斩罪。不多时,男妇同赴法场,一斩一凌迟。来看的人几千百,都各凛知,果报昭然。
风流悟
世上人既奸其妇,复杀其夫,心为欲遣,一时不慎而犯此法者甚多,其相报不一而足。或因争风而彼此互杀,或因夫见而男妇并杀,或假手于叔伯公姑,或假手于邻里亲党,或鸣于官而以刃杀,或罹于狱而以杖杀。可见淫者,天下第一杀机也。
我独异其既远窜他方,乃冤魂犹相随不舍,必致于杀。则世之奸人妻女者,其夫、其公婆其父母之冤魂,必时刻跟随左右可知矣。设于暗室独处之际,或黑夜远行孤身旷野,更或逆旅凄凉棘闱寂寞之时,想着此等冤魂披发切齿,怒目汹汹,必欲相报而后快者,真可寒心、痛心,亟宜改过忏悔,庶可免祸。
若其夫、其公婆、其父母未及身死,彼耻悬眉目之间,恨入心骨之内,必欲食其肉、寝其皮,刺刃于仇人之胸而后快者,亦无以异。所以行奸卖俏之人,其妻儿女媳,往往亦著丑声,旋遭杀戮,虽天道好还,亦未必非此辈冤魂,阴为协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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