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军被可当冲突一场,死伤不可数计。那长人,就是无力乡乡长赵翦。怪脸赤髯的,就是庄勇客如海。二人是有名的大力。其余庄勇乡长,死者二十余人,乡兵渐渐的散去了。潜光见伤折了许多勇将,粮草不继,亦悔不听丁勉之之言。思乘夜退军,又恐韩军追袭。乃使赵子廉、奇子实引兵埋伏。如追兵至,两下夹攻,可获全胜。
早有细作报入韩营,韩陵与少青商议曰:“闻诸乡长之兵渐散,绍潜光已有去志,拔营而遁,必在今夜,不可不追,又不可混追,中其埋伏之计,要商量怎么追法才好。”少青未及答,只见雪燕上前曰:“俺有条计,并不用追,能使他片甲不回,未知验否。”韩陵曰:“愿闻娘子妙计。”雪燕曰:“从鱼肠坂抄过,便是那条十字路,这条路,虽是大路,至十字的所在,偏狭起来,又是绍军必由之路,若使两人各率兵五百,伏在那十字的两旁一齐截杀,纵有百万雄师,何处用武。”韩陵鼓掌曰:“此计大妙,就烦娘子与某的孙媳妇儿同去。”雪燕应允,与司马杏英,共点一千军马,各带地雷火箭弓弩,潜师至鱼肠坂。时已黄昏,见了韩杰,备说此计。韩杰曰:“此是天造地设的妙计。若娘子不来时,某亦打点去截杀他,只是兵少,恐不济事,娘子来,绍贼合休矣。两旁的峭壁,某数日前,已私着人多备石块,从上掷下,是最便宜的。谁知是预为娘子设的,绍贼休矣。”即使人承夜密布地雷地炮,壁上添设油灌的草,又使细作探听虚实。二更的时候,探听得绍军已拔营了,遂辞了韩杰,杏英率军四百伏左路,雪燕率军四百伏右路,各使兵一百,先爬上峭壁伏着。
是夜,月黑星沉,阴风森飒。绍军走至五六里,见无追兵,两处的伏兵,亦合着大队军马而走,将至那十字路,谋士呼家宝曰:“这里的十字路,倘有伏兵,奈何。”潜光曰:“纵有伏兵,亦奋勇冲杀过去,难道退回么。”于是潜光一马当先,横着大刀,直冲而过。忽一声炮响,两路火把齐明。有军从左右杀出,路已堵截不通。前面从潜光走过的,只得十余骑,听得喊声大振,雪燕挺枪追杀前面的,杏英挥刀截杀后面的。后军急欲退时,石块火束,从天坠下,地下地雷地炮齐发。上下里石随火下,火随石发,额烂足焦,哀号之声,十里不绝。退后的尚有千余人,尹百全统着,又无路径,只得弃了马,爬山而走。山多G石,又无火炬,多撞跌致死,能逃脱者十无四五。前面雪燕正赶着潜光,众军指那光闪闪的交龙盔上伞红缨的,便是潜光了。雪燕赶上,一枪刺于马下,割了首级。火光里看时,却不是潜光,是庄勇绍昌符,易他的盔铠冒死的。雪燕大怒,教众军多燃火炬。凡林木岩谷,搜寻殆遍。正回军,忽然腥风刮面,旌旗皆偃。山坳里跃出一巨物,高丈余,龙首熊身,迎风一啸,众皆辟易。雪燕夹定耿纯,趁着绿光,支枪来斗那物。那物舞两爪来扑雪燕,雪燕侧躲着,不能回枪,即以枪把梢,直点那物的左腋。原来雪燕的枪把梢,是紫霞神铁链作蒺藜式,点着的,筋骨俱挛。那物斗雪燕不过,负着痛缘坡而走。雪燕不顾众军,独自一骑,追过几个山坡,那物向丛莽里一蹲,雪燕横枪挑开丛莽,并不见那物,只见十余人伏莽中,挥枪齐刺雪燕。雪燕拨开众枪,一枪刚刺翻了一个,余人奔出丛莽,斜刺里走。正走不远,忽火光从林木中闪出,一彪军迎面杀来,大呼曰:“绍庄公勿慌,某乃新甲乡长万年也。闻公兵败,特来相救。”言未已,已将雪燕围在垓心。雪燕舞动双棱白缨枪,雪滚云飞,无人敢近。万年乃挥弓弩手,四面射之。但见矢飞雨集,枪紧风号,枪不饶人,矢皆堕地。那彪军正被雪燕挑得血溅尸飞,万年使暗枪从雪燕背心里刺来,雪燕并不回格,待他刺得至近,将身一闪,一手接着万年的枪柄,只一拖,拖下马来。众军来救万年的,尽被刺翻。时潜光、家宝从丛莽中逃出,杂乱军中。回顾万年,已被雪燕的耿纯踏出肠来了,乃相与叹曰:“此女子,神枪也。但见枪棱焯烁,似不曾刺人,而贯喉而死者何多也。敌有这等神人,某命危矣。”遂趁其战酣时,先自走脱。不一时,雪燕的兵已追至。四面合围,这彪军,无一人得脱者。雪燕遂引兵还。时杏英的军,已擒得香得功、丁占鳌等,共庄勇五人。于是合兵一处,见大路上皆尸骸填塞,依旧从鱼肠旧路回钩镰坡大营。韩陵、少青大喜,遂拔钩镰营,奏凯回庄。
明日在庄公府,攒花结彩,摆列筵宴,鼓乐并奏,三军舞蹈。韩陵把盏笑曰:“今日奇功,翻出两个女子之手,我们男子,是没用的了。”时左边的席,是可当、韩腾,右边是雪燕、杏英。韩陵遂下坐把盏,来奉雪燕,曰:“娘子天人,纵绍潜光未诛,亦已胆碎,从此不敢小戏我东南庄乡,皆娘子赐也。”少青亦把盏奉杏英。两女子回了盏,各道万福。又行了一巡酒,韩陵教韩腾把少青盏,因谓之曰:“汝祖年迈,不能久任事,欲将公位传汝,汝须事颜公如事我,若违我言,便是不孝的孙儿了。”韩腾曰:“愿子孙世世,事颜公如臣之事君,始终不变。”韩陵曰:“能如此,我无忧矣。”又谓少青曰:“老夫今年六十有九,亡儿无禄,只撇下这个男孙儿,一个女孙儿,今趁庄公在此,传位与他,老夫得优游杖履,往来两庄之间,或在我女儿处住几时,或在孙儿处住几时,住到阖眼的时候,罢了。只是阿腾年少,不更事,须庄公教道他。”又唤韩腾、杏英拜了少青四拜,曰:“汝妹子吉姐,亦着他出来奉颜公一杯酒,他时婚姻的事,亦须请命颜公而后行。”杏英离席进内室,即带了个小女子出来,眉目如画。韩陵指着曰:“此是老夫的孙女儿,名吉姐,颇聪慧,今年七岁了。”吉姐把了盏,在杏英身旁坐地。杏英又离席向韩陵少青处拜着曰:“孙媳儿有句话禀庄公,雪娘子的枪法,是人间少对的,与孙媳儿又最说得合,欲拜为结义姊妹,未知庄公许否。”韩陵曰:“好便好,只是屈了雪娘子。”少青正欲说些谦话,韩腾曰:“这儿女子的事,由着你们,何必在长者席前啰唣。今被擒的庄勇中,有两个是最英雄无敌的,我昨夜以好话儿哄着他,大都是愿降的,敢问如何措置。”韩陵曰:“闻绍潜光待庄勇如手足,皆欲为之死,焉肯甘心降我,不如杀之以绝后患。”少青曰:“彼待之如手足,我且待之如腹心,天生人才,原不多得,杀之可惜。如庄公不要时,求赐与某。”韩腾曰:“可庄多才,其尤者皆归颜公,何曾有甚变卦,不如将他二人,分作两处。颜公收用香得功,我们收用丁占鳌,纵有反覆,亦易箝制。”韩陵叹曰:“终久必有后患,老夫不及见矣。”又复饮一巡酒。韩腾曰:“那十字坡上的尸骸,拥塞数里,请在雪峰下,筑个京观,一来免得鸢啄兽衔,二来可以示威西北,公以为何如。”韩、颜二公皆主其言。
忽见那吉姐走上前,敛衽曰:“闻这一役,乡长死的最多,家家男号女哭,虽不敢归怨我们,筑京观究竟非盛德事,以孙儿的鄙见,不如出张告示,许西北诸乡,收尸归葬,如三日外无人收捡的,任哥哥筑京观未迟。少青闻这语,大惊曰:“几岁的女孩子,说得出这篇话,将来还了得。”因举酒觞韩陵曰:“这吉姐,与某丈人玉公的遗孤寿官同庚,若不弃时,愿联姻好。”韩陵谦逊了一回,遂令可当、玉凌云二人执斧,各饮了喜酒。又唤吉姐,重奉了少青酒,又奉可当、凌云谢媒的酒。只见凌云才饮了谢媒酒,便离席捧两巨觞,跪二公前,曰:“二公饮某的酒,亦为某完一件心事。”二公令起来,各酬了凌云一觞,问是何事。凌云曰:“某有一妹,唤做玉无瑕,在竹山食名女粮,夫人甚赞他好弓马,升作个营长,今欲将他许嫁可当庄勇,恳二公亦为某作个冰人,故此冒渎。”可当辞曰:“某欲娶妻室时,早已娶了。大丈夫自行自止,被妻室绊住了脚,安得自由。况某年过四旬,这女子年才二十,又老少不相配,请辞。”少青曰:“哥哥岂不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乎。况这玉无瑕,亦是个英雄好女,配得你过的。某尝在女教场,看那女兵较射,夫人将泥金绣凤裙一袭以彩丝悬树上,令有能走马射断彩丝的,即得凤裙。射了数百人,皆不能断那彩丝。无瑕穿件白缎绣边的战袄,擐着白罗战裙,骑匹白马,搭着箭,往来驰骤,只是不射,忽然金鼓齐鸣,凤裙堕地,那白马上却不见了无瑕,谁知那无瑕从马腹里翻更斗,绣履朝天,那箭到彩丝时,已跨上鞍桥了,只不见他在何处发箭。不一时,跃下了马,取那凤裙穿好,来见夫人,无人敢争。夫人大喜,又拔头上琥珀钗赐他。这个英雄好女,是万中不能挑一的,谁不想娶他,哥哥切勿错过。”众人听少青这一篇话,都听得呆了。忽见雪燕、杏英离席,齐捧着酒,递到可当席上,雪燕曰:“这样嫂嫂,伯伯不娶他,更欲娶谁?”杏英曰:“这样女子不嫁庄勇,却待嫁谁。我姊妹定要为庄勇做媒的。”可当没奈何,只得应允。堂下又奏了一回乐,可当又重新奉了二公两女韩腾、玉凌云的酒,尽欢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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