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柏夫人听见背后有人相问,回头一看,见铁槛寺的老和尚,手中持着素珠,赤着两脚,笑嘻嘻走了过来,合掌问讯道:“去年多蒙夫人布施,佛面增光。后来扶榇还乡时,因老僧抱病,不及到船相送。恹恹半载,深感白云和尚琏二爷前来超度,解脱皮囊。身前虽有孽果,因虔诵过金刚经三千七百卷,以此相抵。蒙地藏佛慈悲,令我在九幽十八狱,周而复始,朗宣佛号,使受苦孽鬼稍减些苦恼。不意在此间相遇夫人。此处即世上所传地狱也。”柏夫人道:“阴司地狱,原来不与阳间监狱相同。”甄判官答道:“阴司地狱俱是按罪成狱。一案已销,又转一狱;罪受已尽,孽案消除。或为畜生,或转人世,俱押交转轮王判断。有历遍十八重地狱,数千年总不能结案者,俱监禁阿鼻地狱。凡初到案孽鬼,因同谋或证据人等未曾到案,亦暂寄阿鼻地狱。日以千百起,增减不一。倘俱长禁狱中,安能挤得下这些孽鬼?”柏夫人道:“我今日方知受罪之所就是地狱。”那老僧道:“夫人福寿无边,子孙荣盛。惟愿广施善果,以度幽冥,老僧亦沾慈荫。此间阴惨之气不可久停,宜早归去。还望致意贾府太太,说老僧道谢,并致万福。”说毕,朗念一声”阿弥陀佛”,扬长而去。

金童、玉女将莲舟吹开,遍历诸般刀山油鼎,各种地狱,看不尽的悲心惨目。到此地位,无一个不是后悔无穷。柏夫人正是伤感不尽,忽见一人两手两脚反钉在一块大板上,胸口撑着一枚木头,有个铁钩子将舌尖钩出唇外,约有一尺来长,搭在板头上。一个蓬头瘦鬼用根竹筒插在谷道里,不住口的吹气。

两个恶鬼手持朱棍,周身乱打。看那罪人真是求死不得,瞪大两眼,其情甚惨。甄判官指着笑道:“此人在世上,是个势利不堪之徒。专喜说谎,离间人家骨肉。趋炎附势,待人从无一点真心,家庭之间,亦行奸诈;满口公道,一腔虚假,见人亲热异常,转眼视如仇敌;日夜盘算厚资,忘其穷时累亲累友;有人因急相投,丝毫不与。因此上干天怒,先令绝嗣,罚以两女为娼。今受此罪,是令其以热气攻心也。”柏夫人叹道:“世上此辈甚多,当时自为计高,那里知道报之甚惨。”甄判官点头道:“世人机巧愈出愈奇,阴司刑法极精极惨。冤冤相报,无止无休。夫人见其大概而已,断不能历尽九幽,畅观恶趣。”命金童、玉女吹起莲舟,离却地狱。

转眼之间,来到一处衙门,金童提起长幡引导而进。只见大院里挤满是人,不分男女,摩肩擦背。看那三间大堂,破漏不堪,上面站着几个鬼判,都是瘦黄干瘪,怀中抱着稿案,像是等候官长。堂上悬着一块大匾,写着”不可须离”四个大字。

两旁亦挂着对联,上句是:

得不足喜失不足忧厚薄盈虚莫非前定,

下联是: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有无聚散分所当然。

柏夫人道:“这个破衙门是管什么的?瞧这些人笑容满面,不像是受罪的犯人。倒是那几个鬼判,愁眉皱脸,像是饿了几天的样儿。”甄判官笑道:“这衙门虽然破坏,古今来人人欢喜他的,这里就是财神爷的衙门。这些男女老少都是等着财神爷要帐的。”柏夫人笑道:“岂有财神还欠帐之理?”甄判官道:“夫人有所不知,凡人生世上,财禄俱有定数,丝毫不可强求。世人愚昧无知,都向财神处力求无厌,插花换袍,上供演戏,苦苦祷告,恳求不已,更有向财神夫人处许愿求情,通那借贷,不分昼夜,求声若雷。财神被其缠扰不过,又无别样款项可以增其福禄,因而从长计较,将那些长厚无能的男女名下,匀出点子财禄,以为世人求财之用。不料被上帝察出弊端,罚令财神爷并通同作弊之鬼判,各出私囊,偿还那些男女短少的财禄。夫人想财神爷如何还得了这些欠项?因此将财神爷累的一贫如洗。这些人财命相连,如何肯休?总在这里死守要帐。这位财神爷在衙门后身建造一座避债台,同夫人们躲在上面,再也不敢出来。就剩了这几个穷鬼判,站在这儿搪帐。”

柏夫人听了叹道:“谁知财神爷欠了这一身的债,如何是了?”甄判笑道:“夫人不必替财神担忧。这些讨债鬼看那光景实在要不出来,各人都去投生,谁肯在此守死。”柏夫人点头道:“老判所说甚是。咱们到那边院里瞧瞧。”

原来又是一个大院子,里面尽是后生男子,身上都穿妇人的衣服。看那些人的品貌,很俊的没有几个,其余都不过是些白面后生,也还有黑麻蠢胖、黄瘦郎当的。柏夫人十分不解,说道:“怎么这些后生都是妇人妆扮?”甄判笑道:“此处名分香狱,系厕神所管。世上有几项人,以男子而行妇人之事者,俱入此狱。如绣花匠、成衣作、香粉工、扎花匠之类,穷其精巧,使妇人得以妆扮,逞媚惑人,造出多少风流冤孽!因此将这些人仍转男世,令做龙阳,以代妇人之职,使他非阴非阳混沌于世。死后不归阎王所管,特派厕神收放,听其脱生而已。

夫人看,那边来的一堆人,也是风流孽障。”柏夫人走上前去,见无数男女,老少不一,每人都是簪花傅粉,含笑而去。甄判道:“这些是合媚药、卖春方的医生,同那勾引局骗作牵头的妇人,转生人世,去作娼妇,以还孽报。”柏夫人叹道:“何苦世人各样造孽,谁知阴司里没有不报的因果!”甄判道:“阴司报应,从来没有错过,那边是痘神衙门,咱们也去逛逛。”

只见挤满是人,半哭半笑。大堂上坐着一位痘神,两旁站立好些鬼判。堂东一个大红桶,毫光闪闪;堂西一个大黑桶,浓烟腥秽。堂上堂下满地都是婴儿。又有无数男女老鬼伏地磕头,哀求不已。越是体面人,哭的更惨。堂上那位痘神,只顾查看文卷,不理不睬。看了一会,吩咐鬼判先将东边桶里红痘取出,按着东南西北散与那些婴孩们吃,多寡不一,令其自取,吃毕都令其散去。柏夫人见有好些贫苦男女,各抱一个欢喜而去。堂上官儿命鬼判取出西边桶里黑痘,分与那些白胖绣衣婴儿们吃。只见那几对体面男女,向上恸哭哀求,看那痘神面生怒容,命一长须判官将几本文册令其自看。那些男女看毕,含着眼泪,各抱婴儿哭泣而去。柏夫人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甄判道:“此地是痘症司,刚才俱是世上婴儿生魂。吃红的是吉祥天花;吃黑的败症,难免痘死。越是富家,更遭痘伤者多,因财痘两神不睦,彼此相克相忌。世上财旺丁单之家,偏遭痘厄,这正是有钱有势买不住子孙之命。刚才那九对男女是萧百万的祖宗。因是四世单传,家财越旺,现有一子,应死痘症。他祖宗在痘神处苦苦哀求,终不能免。可见使心打算钱财,无非绝后而已。”柏夫人点头道:“德行二字乃传家至宝,胜于百万家财也。”

正要转身出去,见一对白胖男女,抱着一个婴儿急忙跑上大堂,伏地磕头,不知说些什么说话。那痘神初时摇头不准,后来又听了他们些说话,将案上文册检查,看了一会,连连点头。吩咐抱上婴儿,痘神取下胸前一面小镜,将婴儿一照,见他吐出好些黑痘。鬼使另取红痘一把令其吃下,交还那男女,笑嘻嘻抱了出去。柏夫人道:“怎么这一家又可换痘?想是与痘神有些瓜葛。”甄判摇头道:“并非瓜葛。此人刻薄成家,最爱便宜,一点不肯让人。坐拥厚资,欲多生子嗣,诱买良人之女为妾。稍不如意,又转嫁人,另卖再娶,习以为常,不知破了多少良家闺女,上干天怒,罚令绝嗣。所生一子早故,只剩一孙,应死于痘。刚才他夫妻力求,愿将媳女私下为娼,留此婴儿一命。痘神查其罪孽可以相抵,准其以娼换命,虽免绝嗣,子孙终为乞丐也。”柏夫人叹道:“阴律可畏,世人何苦如此!”

说话之间,随着金童、玉女又到一所壮丽殿宇。里面金碧光映,五间画阁尽是妇人。梳妆各异,老少不同,都是举止大方,端庄贞静。每人怀内抱一婴儿相对而坐。看见柏夫人,俱起身遥相见礼,彼此相视而笑,不作一言。柏夫人忙问道:“这是那儿?”甄判道:“此名育英司。这些都是古今来贞贤端慧的命妇。上帝命其相聚于此,将应该转世之列宿星官、五岳四渎诸神,及苦修有道高僧,俱交各命妇抱育三十年,得其贞贤端慧之气转生于世,为王公侯伯将相,国家大臣。这些命妇或上赴瑶宫,或转世为大臣之母、大臣之妻。夫人将来亦是此间座上客也。”柏夫人点头道:“原来怀中所抱都是宁馨英物,咱们不可久看。”举手遥相拜别。

走出育英司不多几步,忽然有几千个披头散发、吊眼拖舌、断头破腹、裂肤折臂、血肉淋漓、腥风刺鼻之人,驾着悲云惨雾一拥而来,将柏夫人围祝呼号悲恸,只称我们死的好苦,难转轮回,只好向夫人要命。说毕,一齐喊哭悲恸,阴云低合。

柏夫人骇的心胆俱落,浑身发抖,忙对甄判官道:“我何曾害一生命?怎么有这些冤魂怨鬼?想是他们找错了冤家,求老判替我分辩一句!”甄判官高声喝道:“你们这些冤魂!来见夫人有何

话说,只须着一两个女鬼上前说话,其余退开!休将阴气逼住夫人,自有你们好处。”众鬼闻言,各退开十步,让两个女鬼上前。柏夫人见一个十七八的美人,满胸是血;那一个约有三十来岁年纪,面貌间尚存风致,浑身清水淋淋。两人上前拜见,那年轻者说道:“妾张氏乃金谷园侍儿。奉石季伦之命侍王敦饮酒,不能达主人之意,被季伦所杀。冥司以拂主人之意,死所自取,归入枉死城中不准轮回。”那年纪大的道:“妾秦氏系浔阳江上商人之妇。因独对江月偶弄琵琶,适白司马送客在船,闻声有感,命妾尽技一弹以舒抑郁。后丈夫回船,嗔妾再抱琵琶,深为可耻,命妾沉江自荆冥司亦以自取其死,不准轮回,枉死城中孤魂无倚。今闻夫人慈光遍及幽冥,因与一切横死孤魂前来相恳。求夫人大发慈悲,请太空和尚在甘露寺作七昼夜道场,焰口施食,专超度我等九幽横死之鬼,藉仗佛力得转轮回。妾等世世生生感恩无既也。”柏夫人不胜感叹,点头应道:“我如果还阳,定即立为赶办,断不食言!”二女鬼感激拜谢,即传语横死诸魂,众鬼欢喜,齐声高念:“阿弥陀佛!”登时俱散。甄判官叹赞道:“即此一事,夫人种福无穷。阴司少些孽鬼,世上添些匪徒。正是好人难做。”柏夫人道:“阳有王章,冥有阴律。他们自作自受,于我心可以无愧。”

说话之间,来到一处,只觉血腥臭不可忍。柏夫人站在一个高土堆上,定睛细看,见有数亩血池污秽不堪。有些披发妇人,在血池中漂来荡去,其形甚渗。甄判指道:“这些是世上媒婆鸨母,凭其口齿巧利,将清白妇女说的动心失节,或假娶良家妇女,私下诱以为娼,罪大恶极,冥刑无可相加,将他们浸在血池令食秽汁,俟其孽尽,变生为狗。此处乃极秽之地,夫人不可久停。”转过土堆正往前走,只见一骑马飞奔而来,马上一位少年神将,见柏夫人下马道:“适奉南北两斗星官符录知会东岳,是夫人之媳江氏芙蓉、贾氏珍珠虽未完姻,二人不约而同割股救亲。城隍司据词详报,南北二斗星君上达天听,当奉玉音嘉其孝心,增夫人福寿,以成其志。今已持符知会各司,夫人亦当回去,此处非久逛之地也。”说毕,上马扬鞭而去。甄判官给柏夫人道喜,称赞芙蓉、珍珠能尽妇道,不愧为尚书之媳。

柏夫人欢喜之至,忽闻钟鼓之声,其音清越。甄判道:“十王升殿,会同地藏佛判断诸曹案卷。夫人去瞧瞧热闹,即可回阳,不必再往苦境了。”柏夫人点头,随着金童、玉女竟往十王殿来。只见轿马纷纭,人烟嘈杂,大街上两边铺面,交易买卖亦如人间。也有酒楼、饭馆、茶房、肉市并金字当铺、招牌当店,里面十分热闹。有个大茶铺,出入不断,人山人海。

茶馆间壁是个命馆,先生门前挂着招牌,上写着:“赛君平,卜易谈星,合婚选吉,包写呈状,兼看风水”。衙门左右尽是点心店,热气腾腾不知卖些什么。又见一个长招牌,写着”邹大成,专理产科,兼治痘症,包医杨梅结毒,跌打损伤,梦遗阳痿等症,不误主顾”。又有一张招牌贴在墙上,是”祖传包医瞎眼”。

柏夫人正看不尽那大街热闹,男女往来拥挤不开。忽然街上人纷纷让开,东西乱窜。柏夫人想,这必定是来了一位什么神道。定睛细看,只见一人三十来岁年纪,黄面微须,高耸只肩,深抠二目,头戴高角方巾,身穿葛布道袍,脚下阔头方靴,手持白纸大扇,徐行缓步而来。将到面前,觉一股冷气刺人心骨。柏夫人打了个寒噤,连忙闪开让他过去,问道:“这是位什么神道?如此利害!”甄判笑道:“这不是什么神通,是一个阴司秀才。因他的冷气利害,鬼皆回避。”柏夫人笑道:“这秀才鬼见犹怕,何况于人!”

此时,十王将次升殿,男女鬼犯何止千万,奇形怪状,令人可怕。人丛中有一个半老妇人过来请安说道:“太太仔吗还不回去?这地方有个什么逛头儿?老太太放心不下,差我来找。我刚出大门,遇着本宅土地说,太太在这儿逛呢!家里都好,奶奶、姑娘们轮班拜斗,就是老太太同贾府的太太、奶奶们急的利害。今日早上宝姑奶奶将我叫进宅去见老太太,吩咐来探个信儿。”柏夫人道:“你是谁?倒像在那儿见过。”那妇人笑道:“我姓何,我丈夫是抬二老爷的长班轿夫。去年太太到了宅里,我进来磕头请安,蒙太太厚赏。今年到宅里拜年,又见过太太。”柏夫人点头道:“不错!你是何三的媳妇。怎么你可到得这儿找人呢?”那妇人道:“不瞒太太说,我在东岳府当勾魂差使,凡无常鬼勾人,若没有我们生魂带去,他不能勾人。那天因我有差使,是汪大妈到宅里请太太来的。这阴司里是咱们的熟路,一天也不知要走几磨儿。不知宝姑奶奶怎么知道我是走有差使的,今日早上叫进宅去,老太太当面吩咐说,你去瞧瞧太太到底是仔吗呢?刚到半路上,遇着几个伴儿们说,太太在这儿看热闹呢!”甄判官道:“你来正好,同夫人回去,咱们且进去逛逛。”

说着,走进大门里边,气象威严,十分宽大,两廊下俱有公案。各司官正在审事。男女鬼犯不计其数。大殿檐下站着无数判官,每人都抱着文书案卷。殿上一字儿十座公案,坐着十位阎王。西边莲花台上坐着地藏佛。甄判道:“殿上是各路城隍核对生死册,今日又不能审案。”各司人犯真是堆如山积。

柏夫人看殿中间悬着一块大匾,写着”无往不复”四个大字。

东边看柱上对联是:

总理轮回亘古至今何曾舛融。

西边柱上是:

权关生死修长数短从未通融。

檐前挂着一杆大秤,有三位金冠绣袍的神道,监着判官秤那些文书册卷。甄判用手指道:“这些都是人间功过罪孽簿。

此间秤过,其子孙好歹祸福从此定夺。倘有大善大恶,临时再为更改。这边架上的就是孽镜台。”柏夫人道:“这孽镜怎么是黑的,也照不见个影儿?”甄判道:“孽随人生,有孽之人照之丝毫无隐。任地瞒心昧己,机谋隐恶,不但人所难知,神察不到之事,总无逃此镜。我在此作了多年判官,见对镜无愧者并无几人。”柏夫人道:“阳间若有此镜,问刑衙门要省多少事。这样看起来,阴官事繁易断;阳官政简难明。”甄判点头道:“夫人说的不错,此处无不伸之冤,无不报之孽。”柏夫人道:“这十位阎王爷,虽是气象威严,但都有慈祥之色。”

甄判道:“这都是古今名臣,如昌黎伯、包孝肃、文丞相、于忠肃、武乡侯、张曲江、范文正,所谓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也。”柏夫人点头叹道:“原来都是治世名臣,怪不得聪明正直,谁不敬畏!”

甄判官正要答话,只见一对彩幡引着一个黄瘦妇人,约有五十来岁年纪,穿着粗布衣衫,七穿八补,一直走上大殿。刚跪下去,那十位王爷一齐站起,举手命童女扶起妇人,在东边看柱前白玉礅上坐着。有一个白须判官,捧着一本册卷,送到十位阎王案前看过。用朱笔各王俱写了几个字,送去地藏佛签押照验后,有一位紫袍玉带、阔面长须的神道在那册卷上盖了一颗巨樱大殿檐前现出一道银桥,十王站起身送那妇人上桥而去。柏夫人问道:“阎王为何重这贫妇?”甄判道:“这是孔节妇。乃编竹筐子顾成章之妻,完姻一月夫以病死。公婆见他只有十八岁,不忍令其守节。孔氏因夫是独子,公婆老年无后,情愿守节养亲以代子职,编筐度日,百折不磨。又遇荒年,衣食不继,有富人愿娶他为妻,接他公婆养老。众人皆说甚是,公婆亦无限喜欢,孔氏立志不从,情愿苦志养亲。公婆大不为然,每于饮食之间嫌其粗粝,冷暖之间衣憎厚薄,打骂絮聒,日盈于耳。旁人见之,刻不能忍,节妇甘受无怨。不分寒暑昼夜饮泪咽糠,力奉甘旨。苦节三十余年公婆去世,棺殓造,曲尽妇道,因悲哀过度伤心而死。此世上第一等的节妇,为阴阳之祥瑞。刚才地藏佛与十王合稿,已将孔节妇转生为男,名登鼎甲,位列卿相。”柏夫人叹道:“此与苦修成佛者同一道行。世上那里知道,题名榜上有饮泪苦节之人亦在其中。将来苦劝妇人将名节奉为至宝,不过以数十年之奇苦受福无穷也。”

甄判官道:“夫人说的甚是。”

两人正在答话,殿前那一座白玉香炉里忽然冒起一股清烟,异香扑鼻,殿上钟鼓齐鸣。甄判官大喜道:“夫人真是有福!难得遇着观音大士降临,超拔幽冥。”道言未了,只听仙音缭绕,祥云冉冉而来。地藏佛同十王降阶迎接菩萨。柏夫人对着观音连忙跪下,见大士面如满月,高髻长簪,身垂缨络,手执杨枝,遍洒甘露。一切孽魂冤鬼齐声高念”慈悲救苦菩萨!”

柏夫人见菩萨已至面前,虔诚叩拜说道:“求菩萨大发慈悲,赐我婆婆康宁寿考。”观音大士笑嘻嘻将杨枝水在柏夫人面上洒了一点,说道:“你婆婆数世苦节,修来受享福泽。今又存心仁厚,种下无数神田,不须你们忧虑。你病已痊,我就此送你回去。对你婆婆说,六如阁斋供中左边第一个馒头甚不洁净,以后务须检点。”说毕,命善才龙女将他装入口袋,善才答应,解下一条口袋,照着柏夫人头上罩来。不知怕夫人怎么样装入口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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