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华童同曹德设计保庄,将贼众烧除殆尽,诚心欲求他家中居住,华老绝计不肯,只得令人一面到城中探望,一面预备酒筵请华童夫妇儿女去耍顽一日。华童因他实心相请,也就不得推辞,只得答应那王氏太太同春姑、秋姑两位姑娘前去。

到了次日。打听人回来说道:“城内的贼虽去了,但所有的房屋全行被他烧毁无存。”华童听了这话因道:“自来草寇类多如此,因此难成大器。”随向陶五说道:“我们是定要往汤家镇去了。”说了这辞别曹德,回转陶五家来。

过了一刻,玉氏太太与两位姑娘也就回来。彼此又收拾了一晚。

次日天明,陶五与他的儿子推了两架太平车子,一车推的是人,一车推的是琐碎东西。其余的人皆骑的是骡子。王氏太太与春姑、秋姑上了太平车,大众的人挑了什物,将大门倒锁起来,一直上大路,向汤家镇而来。走了一日只走了一半路程,只得找了个客店住下。

次日,又走至午后。已离汤家锗不远,陶五说道:“我先走一步,好叫他那里先为预备。”说了,把骡子加上一鞭,赶往前去。大众又走了二三十里,已到场家镇头。只见远远的陶五同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前来迎接。到了面前,陶五向华童道:“这篇是我兄弟陶发。”那陶发见说是主人前来,忻快之极。

陶五道:“这镇上现成有一座房子,是两进两厢,主人欲住,价钱又贱,且与我兄弟的店行相近。”华童道:“既有这所房子,就代我谈定便了。能今日到里面去住更好,免得又打扰人家。”陶发道:“主人不必如此!小人虽是个小生童,供应主人一两日也还可以支持得下。现在已将店后房间叫我家女眷移空出来,主人只管去住。”

说了,已至镇上。

到了杂货店门首,陶发的妻子已经出来迎接。王氏太太与两位姑娘进入店后,陶五的家小一齐也将东西从车上卸将下来,般到后进厢房中放下,以便随后陶五自家居住。陶发又叫小伙计烧水煮饭,与大众饮食。一直闹到初更以后,方才妥当。华童父子就在店堂内住了一夜,他两个女儿与他的妻子就在后面房中居住。

到了次日,华童取出十两银子,嘱买柴米。陶发那里肯收,说道:“主人这般客气,反叫小人们心中不安。等你老家寻定房子,然后再行治备不迟。”

华童见他真心,只得全行收下,说道:“难得你们如此,只好随后再说了。”因叫陶五领了自己,先到了空房里看了一看,果然就在间壁。看了一回房子,虽不宽阔,也还够住。忙问陶五道:“这房东姓什名何?租价若干?”

陶发道:“这房乃是本镇的董事。姓汤名唤德元,号为善夫。也是个县学生员。”

德元虽不与华童同县,却是同案,彼此谈起来都是认得的。这日早间,汤德元正在家中无事,忽见陶发走来。汤德元忙的立将起来问道:“陶老板,今日到此有何见教?请坐了。”陶发坐下了问道:“太爷家那所房屋,从前招呼我们代寻租户,但不知要多少租金?”

汤德元见他问得有意,说道:“大驾前来,谅有人要租,究竞是谁人,这要租的人如果人品端方,我的租银决不计较多少。”

陶发道:“不瞒太爷说,这人说起来太爷也晓得的。就是府城中那个华阁老街上的华童老先生。只因近来遭了兵荒,城内的房子为烧之一空,现在回去无家可归,故我家兄将他家人皆带到此,姑且避乱。原是他要租这房子,人色可是不要说得的。太爷但把租价说明,便成交易了。”

汤德元听得华童,忙的说道:“原来是他,却是好极了!我与他还是同案的弟兄,虽然末见过面,久已闻名。你代我去说。就说我不要房租,请他来只管居住,我还有话与他说。能请得他来更好,否则我就前去会他。你先代我去说。”

陶发见他这般光景。很是得意,于是就答应出门而去。回到店中,将汤德元的话与华童说了一遍。华童道:“这如何使得!他的品学名望我是知道,但是白住他的房子怎么能行!既然是他请我去,我就同你去走一走。”说着就起身同陶发来到汤德元家中。汤德元己在门口盼望。

看见他们前来,连忙高声叫道:“前面可是华案兄么?”

华童忙的答道:“小弟正是华童。”说了,已到了门口,让进门内。来至书房,彼此见礼坐下。

汤德元道:“久幕大名,无缘得见。今日相晤,蓬户生光!”华童道:“仰企声华,同深景仰。若非被灾至此,一时也不能相见,今日得仰芝颜,足慰生平之愿。”彼此谦逊了一回,家人献上茶来。汤德元道:“方才陶老板道及尊意,欲租小弟住房。此事正合鄙意,即请入宅便了,所有那些俗例,你我二人虽未能免于俗,然以老哥前来,尽可不必客气!且此房空住也是无用,随后还有许多事件奉求。”

华童道:“台从之意可感之至!但小弟生平介介自守,虽盛情可感,多少之间务必见示。若全然不取,则知我者反为不知我也!”

汤德元还是不从。陶发从旁说道:“汤先生不知我们这主人的耿直,从来不肯如此的。你老人家还说明白了,免得他老人家为难。”汤德元见他两人如此说法,只得说道:“既然如此,只取十两银子足矣!其余一切不必再议。”

华童见他说出价目,也不过谦。当时谈了些闲话,告辞而去,到了陶发家内,随即启箱取了十两银子,交付陶发,送将过去。

午后,陶五又同他儿子到房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本来无有物件,当日就到房子里去了。从此华童就在汤家镇居住。每日除了在家课子之外,就与汤德元来往闲谈。无如积蓄无多,又遭兵乱,带出来的银钱数月以来已将用完,又不肯启口与人通融,除了与汤德元来往之外,其如镇上之人皆是不与不取。

光阴易逝,看看又是腊残春至,汤德元知道他的景况,便说道:“我等舌耕以度日,除读课以外,无别事可做。现在兵火将平,小弟在这镇上人地还熟,莫若明春老哥将前进房子腾出,开门授徒,也可博得些修脯。”

华童道:“小弟也想到此,惟恐是强驽之末,未必有人前来。”汤德元道:“这事在小弟身上,断不致无人入塾。”华童当时就答应下来。到了次年过了灯节之后,汤德元先将自己的两个儿送来入学。那些镇上人家,看见汤家子弟也来从这华老先生,一个个也来托汤德元引进。

汤德元又代他择那好的答应下来。不上几日已是一堂济济,桃李盈门。华童就此课读起来。

其中学生以汤德元两个小孩子姿质最纯,其余虽非上等,也不离于中材。惟兆璧弟兄三人十分聪明。平日一早起来,先在内室里洒扫一回,然后就出来读书。汤德元看见兆璧这般人才,知道他必成大器,故此另存了一个心思。因他有两个女儿,长名蕙徵,次名兰馥,却与兆璧、兆琨两人年岁相仿,因他初到此地,且是如此贫穷,虽有择婿之心,却未敢起口。每日无事皆来看他文字。

这日清明放学,汤德元在家祭祖己毕,来华童家中约他出去踏青。华童正那里对景生愁。想道:“人生贵适志,我命中没有功名之分也就罢了,为什么又遭兵燹!弄得家产荡然,羁身在这地方。虽承汤德元代我招呼,罗致这许多学生,偏生他两个儿子不能上进,叫我何以对他!”一人闷闷的不乐,坐在书房中纳闷。兆璧见他父亲这般样子。知道他的心事,也就不敢开口。父子两人闲坐在那里。可巧汤德元前来约去踏青,华童只得同他出。汤德元也把兆璧兄弟一起带去。

离镇有三四里多路一个伍员庙,凡到四时八节,这镇上的人皆到那里游玩。当时众人一路行来,真是春风杨柳,天朗气清,好一派气概!荒野之间,也有放风筝,也有打秋千的。不多一时已到了伍员庙门首。大众进了庙门,有和尚迎入。到各处游玩了一番,然后到方丈献茶,华童又问了这庙中的胜迹,和尚一一说明。正要与汤德元告别回去,只听外面人声吵闹。众人回头一看,独少了汤德元的两个儿子。汤德元怕他二人在外生事,赶忙的出去,已将一个卖荸齐的老头子打伤,睡在地下。许多的闲人将他拉住,向方丈里拖,汤德元看见,忙的上前招呼,众人方才放了手说道:“他家中大人来了,那就有了着落。”和尚看见,登时就出去解和。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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