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牛前马后为儿孙,龙争虎斗乾坤。战尘摩擦英雄老,杀气薰蒸日月昏。千载几人传后代?百年何处吊精魂!孔明若晓其中意,高卧南阳紧闭门。
按下闲词,言归正传。
话表鲍舅老爷怒气冲冲走进,吕昆尚未起来。有人到书房中来请,说:“舅老爷来了。”吕昆心下暗想:“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慌慌起来梳洗,到得老太太房中。舅老爷一见吕昆,连连就骂:“你这畜生,丧尽良心!你这些时往那里去的?丢下你母亲倚门而望,想得你九死一生。我只说你途逢不测,今日也回来了么。”慌命人取家法过来。太太道:“兄弟不必如此,你外甥遇了仙家,请他下了一盘棋,担搁两日。且喜今日回来,不要责备与他罢。”舅老爷见太太护短,心下暗想:仙家无影无踪,岂能得见?定然是在那青楼楚馆贪恋烟花。“姐姐若不早早代他娶一房媳妇,只怕将来他流荡难收。”太太见说,道:“我已久有此心,无奈高低不就。既如此,拜托贤弟罢了。”鲍舅道:“依兄弟看来,昔日做过兵部职方司季维嘉年兄的令爱,真乃姿容雅淡,体态端庄,又且门楣相对。等兄弟去求一庚帖前来,送去合婚。若能八字相对,岂不美哉?”当日太太就把只桩事托了舅老爷,自然鲍舅回去,择日往季府求亲,这且不言。
再说吕昆暗暗沉吟道:”那个要你代我做媒!说什么季家女子:
任他国色天姿貌,怎抵区区心上人!”
吕昆并不要季家千金,恨不能有人去安府通媒送信方好。无奈不敢明言。正在书房愁闷,忽然姜先生求代老太太看病,有人取了书本,将两手脉的好完,连连的说道:“恭喜太太贵恙全愈,只用调理为主。”老太太道:“实不相瞒:小儿昨晚忽然回来了,因而老病消减。”姜先生故作不知。有人到书房将相公请来,见过了姜先生,先生道:“恭喜相公:老太太病症全无,将来是要吃相公的喜酒。但不知相公落在何方?请道其详。”吕昆将遇仙的话说了一遍,二人目(日)会其意。姜先生辞了太太,吕相公相送。出至无人之处,连连作揖道:“所说之事,一定拜托,将来重谢。”姜先生道:“相公说那里话!自古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况且婚姻大事,又非等闲。但安老太太为人有些古直,为这小姐费尽多少心机,高低不就。若是尊府,理该可以相配。但不知他的意思如何?一有好信,自来道喜。”吕相公道:“要求先生上心些。但我母舅有言,要往季兵部家求他千金的庚帖。若还他来在先,有些不妙。”姜先生道:“不必费心,我自有道理。”言毕,姜先生告别而去。
再言老太太的病渐渐一天好似一天,拣了日期,还福犒赏众人,专等舅老爷送庚帖前来,代相公定亲。
一连过了月余。那一天,舅老爷专为此事往季府中去,见了季维嘉老爷,二人施礼,分宾坐下。家人倒茶已毕。季老爷道:“年兄前来,必有见谕。”鲍老爷道:“非为别事,而今特来与令爱千金为媒。”季老爷[道]:“是那一家公子?”那鲍老爷道:“就是舍甥吕昆,与年兄尊府门楣相配。欲求庚帖,愿订丝萝,不知意下如何?”季老爷言:“大喜!”随即开了庚帖。鲍老爷告别,来至吕府,见了老太太;恭喜老太太,命人送至命馆合婚,并无违碍。鲍氏老太太拣选吉日良辰,打造首饰。府中张灯结彩,准备次日行财下聘。
忽然到了半夜,只见火光顿起,赤焰飞腾。你道是何道理?吕府中原打点次日行财下聘,头一天家中办酒,预备亲戚前来恭贺。只因厨房接着柴房,取柴的人不小心,掉(吊)下火星在柴房内,仍将门户闭上。只到了三更时分,庖厨的人辛苦了,收拾安睡,预备明日起早请人。都已睡尽,内中只有一个打杂的尚未安睡,在此收拾菜蔬。忽闻见有些烟火之味,原来吕府柴房在一边,锅屋又是一边,这个打杂的人开门一看:只见锅屋火光通天,连连喊叫。众人都已起来,也有寻鞋子的,也有摸不着裤子的,也有去卷行李的,众人唬得魂不附体。内中有一人听见走了水,急急的起来,浑身上下一丝俱无,顺手取着面荡锣,打厨房里面一直敲到前边火巷里来。
此刻老太太在内室里,将那些珠宝首饰一件件配合,装在书匣里面。伺候的丫环妇女也有睡的,也有在此服侍的,并不知家下失火。只听得荡锣敲得响亮,又有叫喊之声,老太太道:“是那个狗才,这等三更半夜如此高兴,岂不惊了邻居人家!”连连吩咐道:“你们出去看一看,是那一个敲荡锣,查明了回话。”
有一位大娘领了老太太之命,取着烛台,走将出来,口中言道:“又是那一个吃醉了,在此胡闹?”忽然抬头观看,只见天都是红的;慌将旁厢腰门开了,只见一个赤身露体之人,手里拿着面荡锣敲着,口中喊道:“不好了,快些救火!”才走到腰门跟前。只个妇人见他上下精赤条条,不好近前,忙忙进来报与老太太知道,可怜老太太一唬,连连言道:“罢了,罢了!想我家世代行善,却也不应遭此祸事!这是那个狗才不小心坑我?”
只道喜星临吉地,岂料灾殃又降门!
老太太一急,朝后一仰,跌倒在地。众丫环仆妇一齐上前搀住。不知老太太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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