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雪鸿泪史 作者:徐枕亚史记 欧美电影 明清禁毁小说

 自序

  《雪鸿泪史》出世后,余知阅者将分为两派:爱余者为一派,訾余者又为一派。爱余者之言曰:“此枕亚之伤心著作也。”
  訾余者之言曰:“此枕亚之写真影片也。”爱余者之言,余不能不感;訾余者之言,余亦不敢不承。何也?无论其为爱为訾,皆认余为有情种子也。余之果为有情种子与否,余未敢自认,而人代余认之,则余复何辞?
  车免近小说潮流,风靡宇内,言情之书,作者伙矣。或艳或哀,各极其致,以余书参观之,果有一毫相似否?艳情不能言,而言哀情;普通之哀情不能言,而言此想入非非索寞无味之哀情。然则余岂真能言情者哉?抑余岂真肯剪绿裁红,摇笔弄墨,追随当世诸小说家后,为此旖旎风流悱恻缠绵之文字,耸动一时庸众之耳目哉?余所言之情,实为当世兴高采烈之诸小说家所吐弃而不屑道者,此可以证余心之孤,而余书之所以不愿以言情小说名也。
  余着是书,意别有在,脑筋中实并未有“小说”二字,深愿阅者勿以小说眼光误余之书。使以小说视此书,则余仅为无聊可怜、随波逐流之小说家,则余能不掷笔长吁、椎心痛哭!
  昔有苦吟者之诗曰:“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余愿即借此二十字以题余书,并质阅者。
  乙卯十二月二十日,东海三郎自序于沪滨之望鸿楼。
 
 
 
  序一
  言情小说者,情种之写真也。天生情种固不易,而为此情种之写真更大难。而世之自命为小说家者有言曰:“小说为文人遣兴之作,非历史也,非纪传也,有其文不必有其事,凭虚构造之可也;有其事不必求其实,穿凿附会之可也。”噫!此大谬也。此小说之所以仅成其为小说也。
  今之世小说多矣,言情小说尤汗牛充栋,后生小子读得几册书,识得几个字,遽东涂西抹,摇笔弄唇,诩诩然号于人曰:“吾能为情种写真也。”实则情种之所以为情种,彼固何尝梦见之!盖情种有情种之真相,情种有情种之特性,此真相,此特性,惟情种能知之,惟情种能自知之,断非彼东涂西抹、摇笔弄唇之小说家所得而凭虚构造穿凿附会者也。
  余尝谓作言情小说为情种写真,欲求其于情种之真相,能惟妙惟肖,于情种之特性,能绘声绘影,无假饰,无虚伪,非以情种现身说法自道之不能。否则必其人之亦为情种,斯能设身处地,以己身作影,为他人写照也。
  是说也,余尝以质余弟枕亚。今以《雪鸿泪史》与《玉梨魂》参观之,不啻为余说作一根据也。夫梦霞情种也,世惟情种能知情种之所以为情种,能知之斯能道之,此《玉梨魂》之所以作也。亦惟情种能自知其所以为情种,能自知之斯能自道之,此《玉梨魂》后所以又有《泪史》之作也。
  《泪史》与《玉梨魂》,同为言情之作,惟《玉梨魂》为枕亚之作,而《泪史》则为梦霞之自道。枕亚之作,为设身处地;而梦霞之自道,则为现身说法。然梦霞与枕亚,固同一情种,而《泪史》与《玉梨魂》虽互有出入,可互相引证,乃同一情种之写真也。然则谓枕亚为梦霞之知己也可,谓梦霞为枕亚之影子也亦无不可;谓《玉梨魂》为此情种之写真也可,谓《泪史》为彼情种之摄影也亦无不可。
  枕亚自谓有《泪史》而《玉梨魂》可以尽毁;余则谓有枕亚而梦霞可以不死。世之阅过《玉梨魂》而再读《泪史》者,当韪余言。至其文词之哀感绮艳,与《玉梨魂》如出一手。而枕亚又自谓有崔灏上头之感,则余又何言?
  四年十一月海虞徐天啸序于粤西浔州旅次。
 
 
 
  序二
  虞山崔巍,其灵秀所钟耶?不然,何代生文人,迄今后进云兴也。夫今国势陵夷,国纲不振。茫茫华域,日簸荡于愁云惨雾之中,凡百弱点,不遑论矣。即以文字之微,冥冥之中,亦日随国弱而俱微,长此滔滔以不返。其末也,吾恐不忍言矣。
  而虞山诸君子,颇能发扬蹈厉,日以笔花墨雨,灌溉文字而光大之。文字振微之机,或能于千钧一发中,露一毫生意欤!
  徐子枕亚,庸中佼佼,歇浦骚台,日见其飞腾上达。曩着《玉梨魂》,颇有蜚誉,近又以何梦霞日记付刊,风行一时,操券可待。走与梦霞,稍附姻娅,《玉梨魂》事,知之甚审。
  故走于《玉梨魂》一书,赏其才华绮丽,凄咽缠绵,他事则未敢知也。
  嗟嗟枕亚,既秉以生花吐凤之才,似宜善用,则何事不可成?何事不可为?泣鬼神而动风雨,抗衡千载,媲美古人,正未遑多让。奈何日为小说家言,孜孜忘倦以自弃耶?
  然而浪迹天涯,伤心已惯,负韩非之孤愤,怀长吉之心肝,情动于中,胡能自己?不得不寄情《说郛》!日作过激之谈,以抒其牢骚郁勃之怀,是亦非可厚非也。境靡苦斯,文字亦靡工,《雪鸿泪史》斯杰构也。猿啼巫峡,鹃泣空山,展读一过,真不知是泪是血耳。
  乙卯梁溪秦蛩秋撰。
 
 
 
  序三
  徐子枕亚,古屈灵均之俦出。雅不欲以斯文着,无如生当浊世,壮志莫伸,外感既深,内情斯泄,于是以典赡高华之笔,写缠绵悱恻之文,寓救世于稗官,舒愤懑于儿女,而《雪鸿泪史》诞生矣。
  顾读者第服其文情之挚,文思之奇,文言之富,文旨之纯,谓深合古者风人之旨,而得近世小说界中所未曾有,抑知此书成而徐子之文光、徐子之泪亦随之而竭耶!是故《雪鸿泪史》者,亦徐子之《离骚》也,乌得以小说目之!
  嗟乎!方徐子下笔草此时,国是纵极阽危,而告朔虽虚,饩羊犹在。今则邪说暴行,萧艾充涂,茫茫夏域,将并此具文之典而犹去焉。此虽志得气扬之士对之,犹不免魂销而骨挫,矧伤时善哭之徐子耶?然则继自今徐子殆又有《远游》、《天问》之赋也夫,虽然,吾深愿徐子之不复作也。
  顾柘村撰。
 
 
 
  序四
  写情难,写对于不能用情之人而又不能不用之情为尤难。
  吾国小说,传者多矣,而言情者乃寥寥。岂吾国人皆榛榛如草木,狉狉如鹿豕,不知情之高尚可贵乎?然而《石头记》、《牡丹亭》、《花月痕》又何以称焉?则知吾国人固非不知情之高尚可贵也。知情之高尚可贵,而言情之作,传者乃寥寥,则言情之作,舍《石头记》、《牡丹亭》、《花月痕》外,更无有惬心贵当令人爱慕不忘者,又可知也。故曰:写情难也。
  夫《石头记》写宝黛之情。宝黛固中表亲,一则中馈犹虚,一则深闺待字,两情既洽,苟无家庭之阻力,欲成有情眷属,易如反掌耳。
  《牡丹亭》写柳杜之情,柳为落魄书生,杜为离魂倩女,皆非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者,欲谐伉俪,即亦匪难。
  若《花月痕》写韦刘之情,则以坎坷名士而遇沦落佳人,同病相怜,遂相缱绻,虽非用情之正轨,然《闲情》一赋,不损渊明高节;司马青衫,伤心人别有怀抱,固亦不得谓为名教之罪人。
  是三书所写之情,皆非对于不能用情之人而又不能不用之情可比也。既非对于不能用情之人,而又不能不用之情,则是普通之情。写普通之情难,而究非大难,故能工。使易其写普通之情者,以写此对于不能用情之人而又不能不用之情,则工者或未必工。故曰:写情难。写对于不能用情之人而又不能不用之情为尤难也。
  曷言乎对于不能用情之人而又不能不用之情也?彼梨影者,新寡文君也;而梦霞者,则才同相如,品非相如之比者也,其对于梨影,固不能用情之人也。然而佳人命薄,才子情多,一念怜才,半生知己,惺惺惜惺惺,当有未能忘情者矣,所谓不能不用情者此也。
  写此对于不能用情之人,而又不能不用之情,其范围极狭,过则滥,不及则不能感人。记所谓“发乎情止乎礼”,及古诗所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二语,庶几得之。
  余友徐子枕亚,尝本此意以着《玉梨魂》一书,所谓梦霞、梨影者,即此书中之主要人也。其叙彼二人也,虽互相钟情,然一能持其圭壁之躬,一能保其松筠之节,虽爱而不及乱,是无过也。而其后卒能以身殉之,是无不及也。
  噫!本此意以着言情小说,虽不得为言情之正轨,亦庶几能得古人之微旨矣。而徐子犹自视?然,以为代他人写照,终不若其自抒胸臆之能得其真象,故又将何梦霞之日记,修饰而润色之,且缀以评语,如治丝而理其绪,振网而挈其纲,俾阅者知要旨之所在,名曰《雪鸿泪史》。其书之详审精密,直驾《玉梨魂》而上之,视《石头记》、《牡丹亭》、《花月痕》诸书,尤有难易之判。
  盖徐子多情人也,以多情人而言情,正如伐木于山,渔鱼于泽,取之固有不待外求。故其写难言之情,独能缠绵悱恻,酸人心脾,阅之泣数行下,诚言情小说中之杰作哉。
  自有此《雪鸿泪史》出,而《玉梨魂》不足多也,而《石头记》、《牡丹亭》、《花月痕》诸书更不足多也。何也?盖彼为其易,而此为其难也。书将付锓,徐子索序于余,因弁数言于卷首。
  乙卯九月韦秋梦撰。
 
 
 
  序五
  盈天地间无物也,而所以物物者,一情之弥纶而已。有情而后有儿女,有情而后有家国。未有缠绵于儿女之情,而恝置于家国之情者。亦未有贯注于家国之情,而轻弃其儿女之情者。
  人第见风流旖旎,两好无猜者之为艳情,而不知此横陈嚼蜡之情,情之易竭者也。人第见伫辛伫苦、百折不回者之为苦情,而不知此剥极后复之情,情之应有者也。善言情者,不虚铺于美满之情,而肆力于落寞之情;不轻许于离合之情,而崇拜于寂灭之情。愈落寞,斯其情愈奇;愈寂灭,斯其情愈挚。
  良以情之真趣,当于空山抔土中求之,不第于软玉温香中卜之也。
  人生弧弧堕地球,使举此良缘嘉偶,悉数以偿,则娲皇无不补之天,精禽无待填之海,于此而欲用吾情,吾又乌乎用吾情。
  而求牡守雌,蠢蠢动动,与禽兽奚择焉?徐子曰:是乌可哉!吾始有以表示之。而既有《玉梨魂》之着,吾今复有以演进之,而于是有《雪鸿泪史》之作。譬之物质,《雪鸿泪史》其元素,而《玉梨魂》特其标本也;譬之绘事,《雪鸿泪史》其真迹,而《玉梨魂》犹其临摹也。托微波于尺素之中,以翰墨了死生之局,只此结果未遑之文字,而厥后种种之末日朕矣。
  善读者正无庸以灰窦求也。况准斯以推,则梦霞他日之死筠倩,非梦霞之矫情,正梦霞之苦用其情也。梦霞他日之死国事,非梦霞之逃情,正梦霞之借殉其情也。
  落寞云乎哉?寂灭云乎哉?嗟嗟!十年影事,依约啼痕,双冢斜阳,鞠为茂草。吾知一弹再鼓之徐子,伤心人固别有怀抱也。然而梦幻泡影,过眼空花,文士肝肠,能容得凡许折皱?
  “钟情深处恨人多”,余不尝作是言乎?余爱徐子,余盖深望徐子之有以自忏焉。
  是为序。
  乙卯八月镇海倪轶池识于海上。
 
 
 
  序六
  昔欧阳子谓“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斯言也,予今者以之证吾友徐子而益信矣。盖枕亚实一天壤间之最穷人也,故其作为诗文,率多哀感悱怨,男儿生不能霖雨苍生,勒石燕然,不得已以济世苦心,发救时哀音,甚至不惜效箕子披发为奴,贾生痛哭欲狂。
  呜呼!此其人盖亦大可怜已。徐子之穷,余知之稔矣。间尝劝之,谓君年未三十,而视茫矣,而发苍矣,是皆愁思忧郁之所致也。人生贵及时行乐耳。且君上有母,下有儿,家有书可读,圃有花可莳,老屋聊以蔽风雨,薄田自可免饥寒。君固神仙中人不啻也,胡戚戚为?君其不宜过哀矣。余言时,徐子每为之低首默默,相对欷如愚。
  噫!徐子岂真不愚人耶?久矣吾衰也。去日苦多,愁城坐困,咄咄书空,皇皇何止。未几而可爱之春光,不我留矣;未几而憔悴之秋风,又一年矣。大好头颅,搔首成丝。无聊情绪,亦总堪怜。访旧半为鬼,一转瞬间耳。故余尝曰:人而生不能自寻其乐,等闲白了少年头,其人实天下之至愚,不独徐子然也。
  乙卯之秋,七月既望,余驱车过枕亚,剪烛西窗,促膝话心,意至快而为状至乐也。顷之,枕亚出《雪鸿泪史》示余。
  予诵读未半,觉泪耶墨耶血耶,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遏。呜呼!《石头》遗憾,旧事重提;《梨花》春梦,别谱新弹。泪蒂长留,血花独吐。东海三郎,是宜愁肠百结,悲无已
时耳。虽然送穷乏术,迎愁有缘,彼徐子之去《泪史》中人物几希哉!余以是劝徐子,其亦可以已也。“同是天涯沦落人”,无聊之劝,姑勿计入耳与否,意博吾友之一粲,想亦故人所许我尔。时七月慈溪冀良冯常序于海上。
 
 
 
  序七
  天地不仁而生男女,男女不幸而有爱情。有爱情而男女以死,其死之者非爱情死之也,天地不仁有以死之也。夫天地不仁,而玩弄男女,使男女姻缘错误,以是而男女爱情遂苦,以是而男女以爱情以死。此男女也,此爱情也,无有而有,既有而无,颠倒万幻,至人莫测,非天地不仁,冥为操纵,曷克臻此?而梦霞与梨影,亦不过其一者耳。
  夫梦霞与梨影,罗敷有夫,使君有妇,本无爱情可言也,而梦霞与梨影,竟有爱情。然而吾谓其有爱情也,非梦霞与梨影之爱情也。天地不仁,弄梦霞与梨影以爱情,而以爱情死梦霞与梨影也。不然,则梦霞与梨影,何有爱情?纵有爱情,亦不发生于梨影有夫生子之后也。惟夫梦霞灵昧,梨影情缚,弗审天地不仁,而相争恋爱,此梦霞与梨影所以不免于死也。且梨影自误,又牵筠倩,而筠倩又死,是又梨影之过也。
  呜呼!天地不仁,好弄众生。而众生根器薄弱,难逃情网,此古今来,情海苍凉,今人欲泣也矣。吾言梦霞与梨影,吾又不暇哀梦霞与梨影矣。呜呼梦霞!呜呼梨影!其奈天地不仁何!
  其奈大地不仁何!
  周亮夫序。
 
 
 
  序八
  天下惟有至性者,乃有至情。古今来名士美人,无端遇合,相怜相慕,悱恻缠绵。及其志不得遂,则为情颠倒,郁郁以终者,亦至伙矣。谁为为之?孰令致之?天为之,抑人为之欤?
  皆非也,实出于至性至情而已矣。
  夫名士美人,既无端遇合,怜且慕矣,乃不免为情颠倒,郁郁以终。卒未有逾闲荡检之行者何耶?夫发乎情,止乎礼,乃得其性之正。非然者,徒见庸劣之性情而已,焉得谓之至?
  而名士美人,亦何足取哉!
  梦霞具至性至情之名士也,梨影又具至性至情之美人也,有不相怜相慕者哉!其势既不可合,梨影知之,举筠倩以自代,以为如此庶足见我之情矣,而又不失其性之正,法固莫善于此也。梦霞亦非不知之,而自以其情不可夺,遂报国以死,以为如此亦足尽我之情矣,而其性之正固在也。
  然余以为梦霞之报国以死,与夫影梨之举筠倩自代,要皆至性至情之发现,而无勉强存乎其间。惜乎好梦难圆,情天惨劫,后之人士,凭吊而不免欷耳。筠倩处旋涡之中,既不得顺梨影之至性至情,以安身立命,又不得合梦霞之至性至情,而?碍毫无。举世之怜梦霞、梨影者比比,又岂能不为筠债怜哉!徐君枕亚刊《雪鸿泪史》既成,因邮寄所见如此。
  乙卯秋日吴兴沈凤览方来氏撰于春风书屋。
 
 
 
  序九
  盖闻沦落骚人,悲世多愁怀之作;枯贫才子,穷途着感慨之文。李贺锦笺,尽成血草;江郎彩笔,惯放泪花。司马迁之作史,良有以也;楚屈原之为骚,岂无故哉!今也何子梦霞,末路愤编日记;徐君枕亚,芸窗校订鸿词。西邻闻笛,向子期思旧之言;华屋生悲,曹子建感怀之赋。收月夜杜鹃之血,编作恨书;是雪天鸿雁之哀,着成《泪史》。伤心人读之,能无悲乎?
  嗟嗟!愤欲问天,惟容把酒;愁来感世,空托饣甫糟。伤哉一哭,仆本恨人;卓尔千秋,君原奇士。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班超慷慨,犹怀报国之心。虽烈魄空归,红羊浩劫,而雄功难朽,青史留名,岂不伟哉!亦可敬矣!若夫说部湮没,缘稗官世上无名;《史记》流传,因著者生前有道。词工词拙,何有于传;文妙文佳,毫无在毁。此孟子德才凛凛,因之书宝千年;鲁公忠义堂堂,以故字遗百世也。
  是书哀感缠绵,情词悱恻。思凝楚岫之烟,韵按湘波之月。
  而况能为国死,书生起豪杰之心;不恋家生,词客动英雄之志者乎?从此人与书美,馨遗世间;书共人芳,风行海外。
  四年夏五月江都牖云俞长源序。
 
 
 
  序十
  言情小说,前有《红楼梦》,后有《花月痕》,皆脍炙人口。然《红楼梦》情流于滥,《花月痕》情流于浪,仍不得为言情之极作。若《雪鸿泪史》,诚哉善言情者矣!夫于无可用情之地,无可言情之人,而竟用情言情。且出以至性至情,情若离若合,若有若无,括悲情欢情、愁情惨情,而成此一段奇情,又能轨于情之正,是为正宗情,非野狐情。故必具此手笔,始许作言情小说。质之情天情种,想无不表同情也。弁言既竟,系之以诗:“道是无情却有情,镂肝刻骨更全贞。《红楼》《花月》都无色,只合瑶函贮上清。百转柔肠百炼金,海枯石烂两同心。情天别具生花笔,写尽孤鸾寡鹄吟。”
  四年冬月南海冯雉泉壕隐序于杏香庐。
 
 
 
  题词
  崇明徐吁公:
  春机织得相思鸟,春风吹绿断肠草。
  落花时节送春归,白怨红愁梨花老。
  梨花满院悄闭门,临邛酒醉近黄昏。
  儒冠误似犊鼻裈,琴心闲拨月下魂。
  可怜玉钩斜畔路,毵毵谁种合欢树。
  三郎恩重美人轻,李死桃僵风日莫。
  重□当初劫余灰,秋鬼唱空徘徊,
  粉痕界褚血殷朱,千古痴人眼泪陪。
  浮尘过客:
  狂风怒雨撼乾坤,绝少生花江笔存。
  冷眼倩人挥热泪,壮心终自阻销魂。
  世衰贾傅才何用,书着虞卿愁更繁。
  本性真情余几辈,唤醒儿女仗名言。
  人间何地住红裙,离合悲欢惨澹闻。
  一什关睢翻别调,双飞彩凤敢同云。
  琴心觉到文君误,剑气欣从侠士分。
  几事而今非泪史,空教山鬼哭秋
  虞启征:
  人间无计相回避,恨不初逢未嫁时。
  一死能完儿女节,半生且了梦魂痴。
  月圆花好宜郎寿,玉碎香销岂妾期。
  侬欲忏情情不断,英雄自误误蛾眉。
  自锁葳蕤春意消,不将艳曲谱文萧。
  余生已分红情断,有客还来绿绮挑。
  玉女丰怀霜后菊,美人心事雨中蕉。
  愿移旧爱移新宠,甘伴明珠慰寂寥。
  剑影:
  侠骨痴情累此身,相思无复问前因。
  寂寥夜月埋香冢,惆怅斜阳送别人。
  一剑血花欣马革,三生红粉感征尘。
  蓉湖啼鸟鸿山柳,司马伤心卓女颦。
  英雄殉劫蛾眉死,一样痴情付水流。
  家国无缘惊客梦,海天何处问归舟。
  风寒大漠新狐泣,血冷中原暮鬼愁。
  几度秋声几回首,敢书时愤吊枯髅。
  莽莽风波渺渺春,天涯遗恨楚萍身。
  牺牲碧血酬知己,慷慨黄泉哭故人。
  鄂堵怒云欣逐鹿,沙场浩劫历飞尘。
  死生一卷哀鸿史,阅尽沧桑几苦辛。
  梨魂筠泪凄凉梦,落叶残花劫火灰。
  端合鸿山酬侠女,偏教鹗水妒英才。
  斜风细雨藏诗阁,枯草垂杨挂剑台。
  镜里姻缘成泡影,断砖遗骨在苍苔。
  用枕亚自题玉梨魂原韵
  武进刘谷荪:
  蓉湖一水路迢迢,梨白筠青恨未销。
  名士多留倩女影,新词莫唱《念奴娇》。
  因防礼义难同梦,非为功名始折腰。
  李代桃僵空有愿,梦魂夜夜度蓝桥。
  我亦伤心鬓已丝,年来难觅合欢枝。
  守身如璧甘沦绝,立志兼金岂等差。
  咏絮才华谁比拟,葬花心事莫能知。
  从今普告痴儿女,刻骨相思无尽期。
  梨花香冢已无存,风雨年年独闭门。
  殉国殉情宁惜死,多情多病自忘言。
  鸳盟未许今生订,鸾帕难招异日魂。
  一读残编一凄绝,最难消受是黄昏。
  花落春归剩一亭,真娘艳迹几曾经。
  青陵幽怨向谁说,黄鹄歌成未忍听。
  玉陨香销刚六月,含情忍泪看双星。
  诗词评语题名遍,《泪史》流传万古青。
  南沙蒋沧海:
  乾坤巨眼失昆仑,去果前因莫再论。
  蕉叶有心留恨史,梨花无语锁啼痕。
  春风枉切庄生梦,夜月还归荆女魂。
  一样蛾眉偏薄命,荒江岁岁泣文鸳。
  昔日词坛有胜兵,只今说部擅才名。
  天教彩笔传鸳谱,魂断灵犀绝凤城。
  罗袜霓裳悲杜字,玉楼金谷渺云英。
  伤心莫展画图问,我读斯篇泪亦倾。
  瘦竹
  嫠妇心怀孤客影,相怜同病益凄凉。
  茫茫世事天胡醉,皎皎丹心日有光。
  尘梦渐随乡梦老,愁苗并逐爱苗长。
  狂澜倒处吾能挽,情史千秋姓字香。
  愈经挫折愈缠绵,朗澈晶莹烛大千。
  一点精诚贯金石,三生誓约薄云天。
  痴心犹欲逃情劫,苦海谁能了夙缘。
  如此关头真险恶,空空色色问何年。
  蜀南太瘦生:
  儿女相思总惹愁,梦魂梨影更悠悠。
  飘零幻海谁青眼,颠倒情场孰白头。
  天意难回歌当哭,尘缘已尽死方休。
  可怜一现昙花后,博得人间双泪流。
  都向愁城寄此身,相逢何必问前因。
  明知此境终成幻,偏把侬心示与人。
  事到强为多两败,情如可忏总难真。
  三千《泪史》从头看,鸿爪雪泥尽作尘。
  乞得三生石上盟,天心无那不公平。
  忍将慧业期来世,反被多情误此生。
  歌哭无端终侘傺,文章贾祸是聪明。
  缘悭命薄凄凉甚,一枕梨云梦未成。
  羞向蛾眉说报恩,只将哀怨细评论。
  由来儿女情关险,不愿风流姓字存。
  蝶梦惊风多失意,梨花带雨总销魂。
  即今一部伤心史,知是墨痕是泪痕。
  张庆霖:
  一卷新词万恨攒,孽河刻刻有惊湍。
  《梨魂》已是长生怨,
  《泪史》重翻绝命澜。
  红豆种成怜月缺,绿章奏罢惜花残。
  佳人小传才人笔,挑尽兰灯不忍看。
  天愁生:
  伤情毕竟是伤春,同是天涯沦落人。
  红袖留痕离恨旧,青衫吊影客愁新。
  一池绿水君多事,古井生波卿有因。
  善病工愁难自胜,相思相慕梦中身。
  春风容易慝吾思,半作情缘半作痴。
  冷月凄烟伤心色,泪花血絮断肠诗。
  相如客里都成病,织女银河更可悲。
  留得埋香遗冢在,幽魂夜夜绕残碑。
  励生:
  断肠词句欲低徊,《泪史》题名无限哀。
  雪印鸿痕何处觅,蛛丝马迹为谁来。
  情天未补娲皇拙,海恨难填精鸟猜。
  别有伤心悴憔者,辛夷零落长莓苔。
  剑魂:
  笑煞何生好梦赊,情丝揽起乱如麻。
  啼残杜宇凝成血,哭罢鲛珠散作霞。
  醇酒妇人自古尔,柔情侠骨有谁耶?
  只今天少长生药,医遍人间短命花。
  (何梦霞)
  只为多情葬落英,一场惨史所由成。
  好花解语都成梦,红粉怜才惟有卿。
  万劫不磨情一字,期年赢得泪千行。
  知君别有伤心在,多谢金吾钟爱情。
  (梨娘)
  长夜漫漫迄未明,自由侵夺恨难平。
  漫将怨偶成嘉偶,未必前生订此生。
  孤雁声声都怨泪,六歌字字尽哀鸣。
  含沙射影心何忍,嫂氏当年太不情。
  (筠倩)
  姚民哀:
  淡烟疏柳罩池塘,病蝶凉蝉忆梦乡。
  不是恨人谁解得,一编新著费商量。
  别梦离魂断客情,笙簧百啭恨流莺。
  借浇块垒人间有,岂独伤心阮步兵。
  明月空堂忆所思,穷居茕独不胜悲。
  锦茵苫席都尝遍,最是踌躇下笔时。
  笔精墨妙写吴姝,呕尽心肝亦太愚。
  记事系年陈迹杳,烟云过眼有还无。
  文雅纵横亲手删,裁冰剪雪泪潸潸。
  怜君又入梨云梦,盼断蓉湖水一湾。
  作嫁年年压线针,天涯同一是伤心。
  可怜销尽轮蹄铁,读罢缃囊感慨深。
  集《疑雨集》句
  樵渔:
  谁教倾国更怜才,恰羡顽痴福分来。
  长日卧多宵不寐,情交总自慧心开。
  掩关多病独吟身,暂见花间滴泪频。
  灯下有时思梦笑,泣看图画叫真真。
  绰约还同未嫁年,倍添今日泪绵绵。
  情钟我辈难忘处,青鸟闲将病耗传。
  为传音问与萧娘,密讯红笺日几张。
  料得似侬愁艳在,独揩清泪两三行。
  徐淑题诗病甫轻,扫眉才子更无卿。
  开函喜见翩翩字,更近残灯一看明。
  自许单栖燕子楼,霎时知遇半生愁。
  春心久作寒灰死,命薄难将一愿酬。
  燕妒鸳猜卒未休,返魂续命亦人谋。
  阁中碧玉谁人识,只愿莲开是并头。
  底样酬郎一片心,剩余残骨付哀吟。
  狂心于此何能已,值得萧郎到死寻。
  定知名士悦倾城,未称琼浆一饮情。
  我已自知生趣短,不辞辛苦为云英。
  染得衾斑似竹鲜,莫教赍恨下黄泉。
  思量却被欢情误,心似游丝百尺牵。
  半山旧主:
  蕊珠官里瑞芝香,花覆浓阴砚席傍。
  百计千思来作合,枉抛心力剧无常。
  古皇山畔草芊芊,青冢佳人绝可怜。
  月似梨花花似月,芳魂随月照君边。
  杨陛云:
  郁往深愁解不开,天公有意厄奇才。
  不图小小埋香冢,引起情场惨劫来。
  已被柔丝一缕牵,愈思解脱愈缠绵。
  心猿纵有千般巧,逢此情魔也惘然。
  不能自处欲全人,疑思天开选替身。
  争奈痴郎痴到底,只将一死报情真。
  千古名言说至情,情深不必果圆成。
  是谁旷达是谁恋,澈底翻腾辨不清。
  万幼新:
  文明怕说自由婚,错让良缘已断魂。
  一念痴迷惟誓死,误人误己两含冤。
  孽缘应自悔当初,鳏绪无端叹索居。
  曲谱求凰心未死,文君不怨怨相如。
  偏从学界误青年,情到痴时命易捐。
  若未成名先丧志,好姻缘是恶姻缘。
  相思两地尚冰清,几度心期竟未成。
  卿自死情侬死国,莫嫌身后欠分明。
  佳人才子逝悠悠,废宅沧桑感旧游。
  艳福由来成祸水,休将奇遇诩风流。
  泪草曾题无限哀,重摹粉本费清才。
  徐陵自有如椽笔,新咏今堪续《玉台》。
  江夏宝琛:
  生涯黯淡强依人,遭际何缘感夙因。
  只为残宵花溅泪,一轮明月照愁颦。
  凄凉腻友正相和,匝地风液起爱河。
  炼石无方天莫补,尔劳我怨付悲歌。
  眼底沧桑种种哀,错将心事诉妆台。
  孽生夙世虽为数,陷入愁城不易回。
  埋香埋玉种情根,杜宇啼红有泪痕。
  失足沉沦浑不悟,好将骨肉报君恩。
  坐嫌力弱倩人扶,烛影摇红玉骨癯。
  两字只余情恨在,生离死别各分途。
  牢缚蚕丝已不堪,铸成痛史血斑斑。
  竟因壮志扶摇语,弹雨枪林破素颜。
  奉天陈景尧:
  重翻新样好文章,一话前情一断肠。
  墨駃泪痕浑不辨,伤心岂独有江郎。
  埋香冢畔月孤明,满地梨花任落琼。
  东渡聊偿知己愿,岂因名利便偷生。
  蓉湖风月两悠悠,一局残棋带泪收。
  往事不堪回首处,凄凉黯淡醉花楼。
  漫说钟情便是痴,相逢能有几相思。
  娥不靳长生药,举世应无薄幸儿。
  樵渔:
  少年衰飒恐非宜,凄绝江郎笔一技。
  三复《雪鸿》新泪史,令人肠断想情痴。
  身世飘零泪满襟,容中偏有惜花心。
  那知绣阁怜才意,惹起相如一曲琴。
  梦魂颠倒醉花楼,青鸟传书互唱酬。
  名士美人无限意,可怜福慧未双修。
  缘悭空唤奈何天,别鹄离鸾我亦怜。
  君自多情侬薄命,伤心缺月总难圆。
  桃僵李代了情缘,因爱生怜计万全。
  演出家庭悲惨剧,天长地久恨绵绵。
  沙场毕命一身轻,耿耿此心愿殉情。
  优孟衣冠弥缺陷,《梦圆》差足慰书生。
  (民兴社演《玉梨魂》,有《梦圆》一幕。)芙影室主:影里梨花梦里霞,花飞霞散事堪嗟。
  当年堪葬残英日,早把痴情个里赊。
  由来红粉总怜才,造物何心付劫灰?
  休羡文君司马事,终身已垢不胜哀。
  作茧春蚕总自缠,青衫红粉镇相怜。
  多情要以礼为限,咫尺天涯梦若烟。
  四行血泪浇香冢,万缕情丝烧寸心。
  一点灵犀谁解得,诗词都是断肠吟。
  芳情寂寞到黄昏,满地梨花更断魂。
  泪蘸胭脂红雨冷,斜阳淡月掩重门。
  薄福如侬原薄命,多才若子更多情。
  传来绿简肠将断,和去新诗眼不晴。
  蓄溪潘幻影:
  凄绝三郎笔一技,两番一样写哀思。
  却悲个里因缘误,何不相逢未嫁时。
  孤灯幽恨绕窗纱,枉自多情惜岁华。
  一阵杜鹃哀泻血,晚风吹月照梨花。
  春花秋月自年年,作嫁为人绝可怜。
  怪煞个侬无赖甚,伤心同戴奈何天。
  佳人双殒怎淹留,到死情怀不自由。
  且向扶桑偿素志,一番小劫忆从头。
  古越倪少白:
  今年春比去年迟,开到梨花带雨时。
  底事书生悭艳福,由来一幅断肠词。
  青衫红袖两相怜,都被情丝一缕牵。
  却怪风姨频肆虐,名花凋谢绿窗前。
  西风黄叶雁迢迢,夜坐书窗魂暗销。
  处世凄凉谁似女,深闺犹有可怜宵。
  美人名士两跎磋,总是前身孽债多。
  千古风流同一哭,生离死别恨如何。
  古越汪春樵:
  姑嫂双双一树花,凄风何事苦交加。
  可怜零落无人惜,为有江南何梦霞。
  潦倒风尘百事哀,满腔热血尽成灰。
  客中遍寓无情处,深院梨花带雨开。
  情天泪雨落深闺,病骨恹恹瘦不支。
  事到于今难省悟,痴心犹有苦相思。
  青衫染泪千秋湿,红粉怜才万古香。
  一曲琵琶弹不得,犹悲同调感潇湘。
  苏恨仙:
  一腔哀怨托蛮笺,墨泪生涯大可怜。
  月自常圆天不老,空教恨事待人传。
  风月何曾惹梦霞,不堪肠断玉梨花。
  只缘小把琴心误,香冢蓉湖又一家。
  孀闺冷月梦如烟,止水心同古井泉。
  可奈何郎痴太甚,无端抵死把人缠。
  桃既摧时李亦僵,空余噩梦到鸳鸯。
  虚名赚得千行泪,撒手还难热一常
  白壁生愁着点瑕,情能礼义最堪嗟。
  都拼一死酬知己,愿结来生并蒂花。
  无缘何必更相逢,孽镜台开到几重。
  搔首问天天不语,巫山十二白云封。
  王吟雪:
  儿女情肠亦太痴,英雄肝胆剑相知。
  那堪啼鸟声声里,忍读卿卿绝命词。
  底事干卿拼命写,教人无语暗销魂。
  埋香剩有多情骨,含恨犹余血泪痕。
  集句
  樵渔:
  独在异乡为异客(王锥),
  药囊诗卷是生涯(宋贺镇)。
  情钟我辈难忘处(王次回),
  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居易)。
  耿耿残灯背壁影(白居易),
  几回偷看画图来(主次回)。
  江州司马青衫湿(白居易),
  夜半分明到镜台(王次回)。
  愿作贞松千岁古(刘希夷),
  真成薄命久寻思(王昌龄)。
  红笺漫有千行字(裴羽仙),
  恨不相逢未嫁时(张籍)。
  无边妒眼憎情眼(王次回),
  欲采茨花不自由(柳宗元)。
  长日卧多宵不寐(王次回),
  他生未卜此生休(李商隐)。
  惟有感君珍重意(王次回),
  小姑居处本无郎(李商隐)。
  不如意时常千万(陆游),
  云雨巫山枉断肠(李白)。
  花影一阑吟夜月(殷尧潘),
  情痴自信定非痴(王次回)。
  春风无限潇湘意(柳宗元),
  恩重真拼命一丝(王次回)。
  光风霁月庐:
  投赠芳兰礼意诚,何期爱叶勃然生。
  诗筒唱和频来往,只为怜才动感情。
  天若多情愿果偿,佳人才子好鸳鸯。
  笑蓉帐暖团夜,鲽鲽鹣鹣乐未央。
  太息青年寡鹄伤,频挥酸泪宿空房。
  红颜薄命知无补,辜负书生一片狂。
  苦被情牵一缕丝,客窗魂梦系相思。
  求凰一曲难如愿,此恨绵绵无绝期。
  爱河滚滚苦无边,红袖青衫都化烟。
  勘破情禅应失笑,从来恨海有谁填。
  堂上衰翁闺里女,同归泉壤最堪哀。
  世间多少为情死,借鉴前车可畏哉。
  金缕曲
  奉天祝封:
  便不情根种。似那样、侠骨柔肠,也应钦敬。况是一般断肠人,能不相怜同玻正期诗简长酬赠。讵料相知才一载,遽今生、永抱分离痛。醉花楼,空留影。盟心誓口终何用,霎时间埋香冢畔,长辞薄命。梨花拼向东风陨,枉说三生有幸。消不劲愁怀万种。却怪娲皇真计拙,补情天,遗下情天孔。忍回首,蓉湖梦。
  满江红
  鱼城杨昌国:
  浪藉梨魂,怜花黛玉知谁是。这都是生生有意,神情若契。
  鸿雪因缘难再证,无端竟把芳魂瘗。这痴情欲彩凤双飞,待来世。思往事,愁难置。鲛销泪,君知未?收拾行囊也,鼓东瀛枻。故国荒烟衰草冷,那堪回首铜驼地。把这轻轻笔尖儿抛,从戎起。
  罗敷媚
  吴江殷梯云:
  流莺不惜啼声苦,春满儿家,侬住谁家?愁对阶前夜落花。
  人间恨事知多少,抛尽年华,消尽才华,莫把哀情误认差。
  仿回溪道情体
  何亚澄:
  吊梦霞(用吊何小山曲)
  凄绝秋风,血战沙常牺牲知己,一死相偿。想梦霞侠骨柔肠,酬报莫忘。把情苗爱叶,血花泪果,归结戎行。不论梨带啼痕,梨留梦影,侠与义两全不爽。但武汉军人,那一个识得梦霞模样。幸徐公至友黄郎,旆返武昌。检点化者衣囊,始悉了人儿影响。想伊人也无论他恨短恨长,也莫问他是李是张。
  须将那小册儿细细端详。漏泄春光,知台前孽债尽情了帐。从今后殒玉销香,物在人亡。只剩一部儿《雪鸿》史泪流纸上。
  如此凄凉,令我可泣可歌也,不禁目睹神伤。况君殉国如生,殉情如矢,忝附同宗,教不才倾倒诚无量。思量只得抚一首商调道情词,凭吊青陵壤。愿吾君咽住悲哀,早超情网。
  悲梨影(用吊马秋玉曲)
  命薄红颜,酷叹乾坤太不情。恨镜破难圆,从此青鸾障影。
  同梦鸳鸯梦不成,命短缘悭,一片幽凄景。这不特成了充饥画饼,恰又等那虚生泡影。他心如止水,情不生波,本同古井。
  白头黄口,小姑共处,谁怨谁争。此恨绵绵,偏来了阃外知音。
  座中佳士,公然谛结诗盟。竟来鸿去雁,便怜我怜卿。放宽慧眼识英雄,最难得玉洁冰清。忆昔司马长卿,谱新词琴声依永,深得那求凤要领。文君意动心倾,霍地私奔,难言贞静。这独礼防森严,任剥尽红蕉,此心耿耿。休见屏,斧柯手秉,且以阿姑为请。伊人未省,报知音一命身倾。
  悼筠倩(用题翁霁堂三十三山堂图曲)
  夫婿马牛风,流水无情竟向东。大好自由,水中用暗,镜里花空。凤倒鸾颠惊束缚,鸳羁鸿梏入樊笼。这樊笼,撇得开,晓得你自由自在,陷将去,惹得他至悲至痛。雾浓五里身如堕,石订三生命怨穷。只恨接木移花,僵桃代李,暗暗遭愚弄。这一片苦诣孤心,嫂也真如梦。到后来一场恶果,结得生怜死恸。
  从此黄口童儿白发翁,一样可怜虫。尽着孩提哭,老婿弹,夫泪未婚马首东。
  伤崔翁(用题何师之采药图曲)
  命也竟何如,最伤心苍颜白首,送老终叹空虚。一家风卷残云尽,仅有那鹏孙寄戚庐。忆昔丧明初,叹仅存硕果,寡独鳏孤共处。为延请西宾伴读书,如花天女娇无语,欲觅东床付缺如,半子目无余。自由种子,那一是求凰侣。为什么付托有人志不舒。亲识尽悲,失珠痛煞散花女。早与孀雌冥叙,只剩髫龄孤苦,随侍残年共起居。
  忆鹏郎(用赠方又将曲)
  一片灵光,端的从慧根舒放。引线穿针,来鸿去雁,青鸟凭谁仗。正是硕果犹存,传递着锦绣文章。忍令那家门积善,反降不样。无靠无依,把劫后余灰,尽了孽冤帐。因此上寻根究柢,多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如今听稚子埋踪,孤雏沦迹,只怕无人肯放。还要望你在烟霄之上,当学得抟风万里,接衍旧书香。
  题石痴(用寿蒋贪山五十曲)
  一对书生,一样聪明。一个是不衫不履,一个是多义多情(此指梦霞)。畴知道死生有命,天道不平。先令那效死武昌,不作二难并。殉国殉情,无姓无名。蓉湖减色,鄂渚咽声。君当班马,彼已骑鲸。戴笠难逢知己,捉刀谁是豪英。全凭着城北徐公,因君家一片热诚。记事言情,须践那从前函请。想当年梦霞附骥渡东瀛,必死之心早萌。忆重逢旧雨,道故班荆。
  凭谁作合,双碧连城。何事报酬,为国捐躯命。男儿流血竟,全仗尔秦君至友,流传了死友英名。
  赠枕亚(用赠陈亚泉曲)
  情种出琴川,城北徐公冠世贤。羡锦心绣口,笔妙天然。
  自《玉梨魂》人手一编,风流佳话都传遍。到而今鸿爪雪泥,《泪史》重新补缮。较从前艳迹奇情,更吐得珠玑飞溅。因此把锦章瑶函,增辑成编。满纸尽伤心可怜。从来惟才子情多,乐得满目琳琅染锦笺,再践前言。伸纸抽毫,便把梦霞日记评校一卷终篇,更相期将稗史别裁修遍。也不枉万苦,千辛操笔砚。待他时,墨儿饱、笔儿健,他编定得重相见,再结三生文字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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