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柴元禄过去把上吊人抱住。杜振英追来一看,说;“大哥你把华云龙拿了?”柴元禄低头一看,说:“这是华云龙的老爷。”杜振英说:“怎么?”柴元禄说:“你看这个人胡须都白了,他这大年纪还采花么?”两个人就把这老丈扶起来,一个捶腰,一个呼唤“老丈醒来!”缓了半天,这老立缓过一口气,一睁眼瞧了瞧,老丈反勃然大怒,说:“两个小辈,放着道路不走,多管闲事!”柴头等老头骂完了,说:“老头你真不讲理,要比我两个人在这里上吊,你瞧见了,你管也不管?人焉有见死不救之理?你别瞧我二人穿的衣服平常。你这大的年纪,为什么事情行这样愚志?是为银钱,是受人欺辱?你依实细细告诉我二人,或我二人能救得的,可以救你。你骂我二人,我们也不计恼,我问你实因怎么一段情节?”老者叹了一口气,说:“方才我是一时的急火,多多得罪你二人。我倒不是因为别的骂你,我想我的事,细细告诉你二人,你们也管不了,我横竖还得死,你们倒叫我受两遍罪。”柴头说:“你说说为什么事寻死?我二人既说能办就能办。你瞧我们两人穿的衣裳,像村庄乡人,也不是在你面前夸口,说一句大话,勿论什么事,我二人都可管得了。”老立说:“二位既要问我,二位请坐下,听我慢慢告禀。我本是阜丰县聚花村人,我姓傅名有德。我家主人姓冯名文泰,在安徽径县做了一任知县。我家老爷是一位清官,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病故在任上,官囊空虚,一贫如洗。我同着我家夫人、公子、小姐,扶枢回归故里原籍。我家小姐给的是临安城的官宦人家,婆家是吏部左堂朱大人,现在来信,婆家要迎娶。我家夫人无钱陪送小姐妆,叫我上镇江府,原本我家舅老爷,做那里的二府推官①,叫我去要二百两银子,赔送小姐。去到镇江府,一见我家舅老爷,舅老爷一听说我家老爷死在任上,埋怨我为何不把我家祖母送到他那里去?倒难为我家夫人带着儿女过这十分苦日子。我家舅老爷给了我六百两银子,说,五百两给我主母赔送姑娘,那一百两给我,叫我垫办着用,常看我年老受苦辛不易。我怕银子在路上不好拿,我买了十二锭黄金,做了一个银帽子,就带在腰中。我走到这树林子,觉着腹中疼痛,总是在道路上,是白天受暑夜晚着凉。我肚腹疼痛不能走,就在这树下歇息。正在发愁,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条绳子,问我为何坐在树下不走?我说,‘我肚腹疼痛的厉害。’他过来给我两颗瘀药万金锭,我吃下去,觉着一行动,就睡着了。后来我醒来一看,那男子踪迹不见,那条绳子在地下放着,我一摸腰里十二锭黄金银幅子都没有了。二位想想:我回去见了我家主母,怎么交代?我家夫人本来家寒,又要赔小姐,急等用钱。我有心再回镇江府,见了我家舅老爷,也是无话可答,我说:‘罢了,还许我家舅老爷不信。’我左思右想,是前进无门,后退无路,莫如我一死倒也干净,也就管不了我家夫人的事了。二位虽是好意救了我,我还是得死,岂不是受二遍罪?”①推官:职掌勘问刑狱的官吏。
柴、杜二位一听,就知道这是济公的取巧,支使我两个人来救人,哪里有华云龙?柴、杜一想,“我二人何不给和尚找点麻烦?”想罢,说:“傅有德,你别死,回头由南边来了一个穷和尚,你过去揪住他,跟他要银子。他不给银子,不叫他去,叫他给你想主意。”傅有德说:“甚好。”正说着,只见由北边来了一个穷和尚,一溜歪斜,脚步仓皇,来者正是济公。一边往前走,和尚信口说道:“你说我疯我就疯,疯颠之症大不同,有人学僧疯额症,须下贫借酒一瓶。”口中正自唱歌。柴元禄说:“师父,你老人家快来。”傅有德一看,是个穷颠和尚,衣服褴楼。和尚过来问:“二位,这是何人哪?”柴、杜二人把上项事细述一番,济公问道:“你二人有六百两银子哪?”二人说:“没有。”和尚说:“你们两人既没有六百两银子,怎么能救得了傅有德?不是无故的找事。你们两个人现有多少钱?”柴头、杜头说:“我们两个人,就是这二百两银子盘费,别处并无一文钱。”傅有德一听这三个人的话,自己一想,“我丢了银子,何必为难他们?”自己想罢,说:“你们三位不用管。”和尚说:“焉有不管之理?我方才已听明白两人说了,来罢!我给你把套挂上,你好上吊。”柴头、杜头说:“师父你老人家说这什么话?你叫我们来救他的,你老人家怎么又不管?总得想主意救了他才好。”和尚说:“事既是如此,傅有德你跟我们走罢,直奔千家口,你瞧有人大喊一声奔我来,那就是你的财了。”傅有德说:“就是罢。”三个人跟着济公,出了树林,一直往千家口走。还有四五里之遥,和尚一边往前走,口中说道:
你会使乖,别人也不呆。你爱钱财,前生须带来。我命非你排,自有天公在。时来运来,人来还你债。时衰运衰,你被他人卖。常言道,“做善好消灾”,怕你无福难担待。使机谋把心胸坏,一任桑田变沧海。
和尚唱着山歌,正往前走,忽然间由打千家口的村头,有人大喊一声说:“圣僧长老,你老人家可来了!弟子找你老人家,如同钻冰取火,轧沙求油。”后面还跟着一位,两个人跑到济公跟前,双膝跪倒。二班头一看,认识这二人。前头这位身高八尺,膀阔三停,头戴粉绫红缎软帕袖巾,绣团花分五彩,身穿粉续红色箭袖袍,腰系丝绦,薄底快靴,面如白雪,两道细眉,一双大眼,裂腮额。后面跟定那位,头戴宝蓝缎色扎巾,身穿宝蓝缎箭袖袍,腰系皮挺带,薄底快靴,面似谈金,重眉阔目,三山得配,五岳停匀,海下一部黄胡须遮满胸前,外披一件宝蓝缎英雄大氅,这个乃是美髯公陈孝。前头一位,姓杨单名猛,外号病符神,这两个人乃是保嫖达官。只因保着一支镖上曲州府,客人王忠住在干家口通顺店,忽然王忠得了禁口痢疾,忙请了一位先生来调治,又把药用反了,病症一天比一天沉重。王忠在床上睡着直哭,想起家里的父母,自己有病,在这里又无至近的亲人,带着三十万银子办货,倘如口眼一闭,原做他乡的怨鬼,异地的孤魂。杨猛、陈孝这两个人是忠厚人,看客人病的沉重,又是孝子,打算赶紧请先生给他治好了病。千家口这里,又没有高明医士,两个人去到灵隐寺问济公。到庙中一问,说济公并未在庙里,细细探听,说济公被人请到昆山县去治病。杨猛、陈孝二人无法,庙中留下话,仍回天兴店内等候。等了两天,也不见济公来,二人心中甚为愁闷,今天出来闲步,偶然听济公口唱山歌而来,杨猛大喊一声,二人过去行礼。和尚说:“你二人从哪里来?”陈孝就说:“客人病在店中,到灵隐寺去请你老人家,没见着,我们也不能走,求师父慈悲慈悲罢!”和尚点头说:“你二人起来!”柴头、杜头也认识,说;“二位达官从哪里来?”陈孝一瞧,是二位班头,陈孝也乐了,说:“二位为何这样的打扮?”柴头说:“我们出来私访办案。”这几个跟着济公进了村口,是南北的街道,东西有铺户,路西有一座酒楼,和尚站住不走了。此时这六个人是四样心意,柴头、杜头想要办案拿华云龙;傅有德心想有人大喊一声,我这六百两银子得跟他二人要;二位达官想济公来了,好把客人王忠治好,就可以起身;和尚见了酒楼,就想吃酒。说:“众位,我们进去喝盅酒。”大众虽不愿意,也不好违背,众人同和尚进了酒馆。济公一看是会英楼,心中一动,说:“要捉拿采花淫贼华云龙,在此等候。”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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