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谭宗旺睡在桃花坞床上。这个所在乃是大寨主的胞妹,人称无双女赛杨妃狄小霞,练的一身好工夫,手仗毒龙剑,能削铜铁剁纯钢,水斩蛟龙,陆断犀象,杀人不带血。今年二十岁,也知晓世理,今日到他嫂嫂院中,与那些侧室夫人在一处吃酒谈唱。那压寨夫人,都是花船之上名妓,都是色艺俱佳之人,把狄小霞灌的半醉,又玩耍了半晌,到九姨奶奶那房中,典上放着一本春册,画的都是细粗人物。他看了半晌,姨奶奶进来说:“好呀!别瞧了,瞧上瘾怎么好?”狄小霞脸一红,说:“别胡说啦!我瞧可上不了瘾,怕你正想着那个呢!”九姨娘说:“我想怕什么?”二人斗了会仔,狄小霞想要走,叫秋香、桂子头前先收拾伺候,自己带着从人,分花拂柳,慢慢的直奔桃花仙坞而来。走在道上,见皓月当空,镜光似水。自己想兄长不做好事,奴家今年已二十岁,也不给择婿,思想起来,好不闷杀人也!
走到自己房中,仆妇人等说:“小姐床上躺着一个少年美男子睡觉。”那狄小霞听了一怔,说:“何人胆大,躺在我的床上?待我看来!”自己到了东里间之内,把帐幔挑起来,见谭宗旺正酒醉睡熟,身穿夜行衣服,面如白玉,眉分八彩,二目俊雅,准头丰隆,真乃俊俏第一人物;背后有单刀一把,小包袱一个,年纪亦无非二十以外。看罢未语,叫丫鬟不要声张:“去给我烹茶来。”坐下。他在椅上定睛看了谭宗旺几眼,本来生的俊俏,又喝了点酒,白中透红、红中透白,自己要一喊“有奸细”,前面我兄长知道,此人命没有了,可惜了这样杨金刚美男子,白白死了,再找这样人品,恐怕到天边也找不着,奴家与他必是前生结下良缘。正自思想,丫鬟给送过茶来,喝了一杯茶,说:“丫鬟,把那人那口刀摘下去,把包袱解下来,把靴子给他脱下去,把我被褥收拾好了,叫他先睡。我看着他,你们去各自睡去罢。”仆妇丫鬟依言,把谭宗旺衣服全皆脱去,放在被卧之中。谭宗旺连一点都不知道。众人退出去,那狄小霞把长衣脱去,坐在床上,眼看着谭宗旺,越看越爱,不由己欲火烧身,遂与谭宗旺共枕而眠,其中细情,不言可知矣。云雨已毕,谭宗旺方问狄小霞来历,狄小霞全皆说了。问谭宗旺有妻室无有?家中有何人?来此何故?谭爷说:“妻室无有,家有老母,替朋友报仇来到此处,要捉几个薰香会的贼人,我宝刀破竹城,误来此处。因偷酒吃醉,睡在这里,多蒙妹妹怜爱未杀,遂与成为夫妇。我无妻室,你无丈夫,咱们两个海誓山盟,永为夫妇。我既沾染了姑娘,你我也无话可说!”狄小霞斜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把谭宗旺一抱,说:“我也是这样心。你今年多少年纪?”谭宗旺说:“我二十二岁了。”狄小霞说。“长奴家两岁。我与郎君已然共枕同床,千万可别嫌我贼人之女。我兄长立薰香会之时,也非自己主意,全是外人所为。今日之事,乃你我前生之缘。奴家一见郎君,就有怜爱之心,故此不避耻辱,解衣相就。”谭宗旺两情相洽,正销金帐暖,漏尽五更,云雨情浓,雪深三尺,郎才女貌。天明狄小霞口占一绝句云:
玉砌金镶花一枝,相逢恰是未开时。
娇姿未惯风和雨,嘱咐郎君好护持。
二人起来,秋香、桂子伺候梳洗打扮,仆妇丫鬟全都叩头,称他为新姑老爷。谭宗旺换了一身粉绫色武生衣襟,更显的少年英俊;狄小霞今日薰香沐浴,浓妆艳抹,光梳油头,换了一身银红色女袄,周身织金边银红缎百褶宫裙,雪青缎中衣,南红缎子宫鞋,鞋尖绣挑梁四季花白绫袜,村绿腿带。一红一白,真是天作之合。喝了早茶,告诉众仆妇丫鬟,派一个仆妇在桃花坞门首坐看,如有人来,先禀一声。叫丫鬟备酒。由东里间登梯,上了暖阁之上,把窗户支开,望外一看,真正万卉群芳,各样奇花异草。靠前窗户放下一个八仙桌,二人对坐,秋香、桂子伺候,先摆八碟小菜,无非成鱼酱肉鸭子糟虾鸡子等类;暖了一壶酒,又摆上几样鲜果。二人猜拳行令,欢呼畅饮,吃得高兴,燕尔新婚,彼此爱慕。二人用完早饭,坐在暖阁上谈心,谭宗旺说:“娘子,你我这也不是长法,既成夫妇,总要想个长远之道才是,在这里住并不是久居之地。”那狄小霞说:“咱二人过了一个月之后,奴家收拾细软物件,带着丫鬟仆妇,告诉我兄长,我有心愿上庐山进香,把你暗暗藏在小轿之内,随众混出小西天,奴跟你回故土,拜见婆母。”谭宗旺深喜。
说的高兴,二人讲闲话,谭宗旺抬头一看,只见北墙上挂着一口宝剑、一个镖囊,问:“此是何人所用之物?”狄小霞说:“那个是奴家习练玩的,还是八九岁之间,跟我父兄所练,打十二支毒药镖,百不空发,只要打上,那中镖之人,非死不可。那镖尖之上有个窟窿,毒药灌进里面去,打上人,子午不见面,六个时辰就死。我练过气功,十八般兵刃全拿得起来。就是一样,我就不爱刀锤钺斧,就是爱枪,枪法招数也多,又是百兵之首,无奈带着不便,我父亲把自己心爱的一口独龙剑给了我了。我会七星剑,少时你我到院中,比较拳脚解闷,这院中也没人来。”谭宗旺说:“使的。”二人各脱去长大衣服,到院中叫了丫鬟来,把东配房内刀枪棍棒,全皆拿出来,放在院中;又搬出一张八仙桌儿、两个椅子来,那谭宗旺坐在椅子上,看狄小霞练拳脚。那女子在院中,走了一路罗汉拳。谭宗旺看那手眼身法、步心神意,步法整齐;又见他扎了一路花枪,门路精通;又耍了一路双刀,果然耍的好。谭宗旺看的眼花缭乱,那两口刀并无半点破绽,耍完,气不涌出,面不改色;又舞了几路剑,叫谭宗旺去练。谭宗旺跳下去,练了一路拳,扎了一路大杆子,耍了一路大枪。那枪法奇妙,出手式扎,一行白露提回来,两道寒霞迷迷,星斗点寒沙,只耍的天昏地暗,上下翻飞。练完了,又走了一路单刀。狄小霞看了说:“好!你会打暗器不会?”狄小霞把镖袋拿出来,教给谭爷打镖。一连学了有半月之久,把镖学会,就是打不准。
这天是狄元绍之妻咸氏生日,一早过来,丫鬟婆子来请狄小霞。此时谭宗旺正在屋中,合狄小霞说话,听见院中婆子丫鬟说:“请小姐过后寨去,给我们主母酬客。”狄小霞说:“我这就去,你们先回去罢。”那些人答应去了。对谭爷说:“我要去,你可别往外边去。这里我留下桂子伺候你,我带了秋香去。”谭爷答言说:“你去罢!”叫人伺候,坐轿到东边内寨,叫“杏花春院”,乃是狄元绍结发之妻咸氏所居。今日前边大摆筵宴,是喽兵全有赏号。这边是二寨主庞天产夫人毛氏、马焕龙的夫人常氏,连各姨奶奶,都是花枝招展、浓妆淡抹。那元绍有一位九姨奶奶,名叫春兰,乃是九江名妓,色艺俱佳,被寨主用五千两白银买来,最得宠幸,与狄小霞二人最好,每日都在一处耍玩。他二人同岁,性情相投,自那日醉后,至今才见,春兰自认为秋小霞害酒,今日一见狄小霞脸上也胖了,比头半月有天渊之别。二人一见,叙寒温落了座,见过了大嫂嫂,说:“我今身体不爽,我要回去吃早饭,不必等了。”咸氏说:“妹妹别走,我还有话说呢!”那春兰说:“你惦着什么?连坐也坐不住了,我知道你的病是害相思呢!”狄小霞脸一红,打了春兰一下,心中实是惦着谭宗旺,坐在这里,只觉心忙意乱,故此他要回去合谭宗旺一处吃饭。春兰说:“你先别走,今日吃回早酒,我可要到你院中走走,我说去了几次,总未能去,今日可要去了。”狄小霞一听这话,心中一动:莫非外面有什么风声?知道我那里有人,他说这话有因。也未回答。大家早饭已毕,狄小霞亦不敢走,怕春兰跟了去,多有不便之处。二人说闲话,那些姨奶奶都合狄小霞玩笑,说说笑笑,狄小霞总惦记着谭宗旺。那春兰正要同他走,晚筵已开,狄小霞、春兰坐在一个桌上吃酒,吃了两杯,狄小霞说:“我不吃了,你们吃罢。”春兰说:“你别说了,逃席今日可不行。再过两天,你女婿来了,再不合我们吃酒。”狄小霞说:“胡说,我喝不下去,你又合我玩笑。”春兰说:“你不知道呀?我说说与你听。”那春兰说了几句话,狄小霞魂惊千里。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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