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济仙出了园门正往前走,只见欧道爷儿两个跟出门来,走到面前双膝跪倒说:“多蒙相公恩德救了性命,不知怎样答报。”济仙说:“恩德倒不用报,只有两句言语须要谨记,从今以后假灵丹不可骗人,假符水不可哄人,你师徒就此去吧。”师徒二人满心欢喜,叩头爬起回天坛而去。济仙也扑下处,走到总路口上,只见徼仙早在那里等着,师徒相见,彼此大笑。徼仙把供状交与济仙说:“教长,供状已经有了,不知几时结案?还有一件,我今离了他家,那妇人无人保守,倘若失了贞节,如何是好?”济仙说:“不妨,我已用话震住恶豪,包管他不敢妄动,要结此案只在三五日内。”二人一行说话到了寓所,见了苏九宫、韩庆云,把前言说了一遍,大家笑了一番。济仙说:“供状已入吾手,必须叫恶人自投罗网方显手段。”
且不言众道友谈论,再说孙豹,打济仙去后,家宅虽然清净,还怕妖邪再来,遂依着济仙的话,叫人收拾了一间僻静书房,闭门静坐,要东要西只叫小厮来送,凡系阴人一概不许见面。吴月莲在蜗牛居住了两日,倒也清静。这个风声传到孙豹的正室夫人耳中,他这夫人原是定国公徐老爷的女儿。这位小姐虽然贤惠,仗着是国公之女把孙豹管的伏服在地,凡系纳妾先要禀明大奶奶相看过了,叫他娶他方敢娶,所以孙豹的妾俱是平常。那日济仙净宅,徼仙装神裝鬼,大呼小叫,早惊动了徐氏,徐氏再三追问丫鬟,丫鬟把净宅的始末告禀了一遍。徐氏听了不由的动怒说:“好你这些奴才,既是家主做出此事,为何不来禀我?快去把那妇人叫来。”丫鬟答应,急忙出来到了掌家婆的房中,说:“大娘了不的了,蜗牛居上的事情被大奶奶知道,叫我叫那妇人前去见她。我想老爷说叫瞒着主母,如今叫她前去,老爷见怪如何是好?”掌家婆说:“无妨,我听说净了宅老爷还在僻静房中,三日不见阴人,暂且领那妇人前去,见了大奶奶再作商议。”言罢同丫鬟到楼上向吴氏言道:“娘子不必烦恼,如今妖也除了宅也净了,我家老爷也改了心了。正夫人大奶奶叫你去见她,这位奶奶心慈好善,你去求她做个主儿,把你送回家去也未可定。”
吴氏听了半信半疑,只得跟下楼来走到徐氏房中,见那夫人端然正坐,妆梳雅致,气象严肃。掌家婆把吴氏拉了一把说:“娘子,这就是我家夫人奶奶,快快拜见。”吴氏闻言,上前跪倒,叩头起来,满面泪流,口中只叫夫人救命。
徐氏奶奶抬头一看,只见吴氏温柔典雅,美丽绝俗,并不是下贱之人。看罢开言,说:“那一妇人,家住哪里,姓什名谁,怎么到了我这府中?从实说来。”吴氏见问带泪开言,把家乡住处丈夫的名姓和上庙被抢硬要成亲的话细细说了。徐氏说:“我只当是买来的小妾,并不知有这等事情,若要不是今日净宅,我怎得知道。你也不用悲伤,就在我房中静坐半日,我差人叫了你家人来领你回去。”吴氏听见这话即忙叩谢,遂在徐氏房中静候消息。
徐氏叫掌家婆吩咐管家到茉州胡同找蔡先觉来接吴氏,管家的听了这话心内犯难,有心找了蔡先觉来,恐怕老爷要寻不是;有心不去,又怕徐氏不依。想了会子想出一个主意,在外边混了半天,回家回信说:“到蔡家门口锁着大门,问及邻舍,说是他家的人往天津去了,给蔡先觉报信还得四五天才能回来。”徐夫人听了信以为真,就把这话对吴氏说了,说:“你在我这房中且住三两日,等你丈夫回来,我把你交付与他,彼此都好放心。”吴氏无奈,只得耐等,这且不提。
且说一枝梅奉济仙的差遣往天津卫与蔡先觉报信,这一日到天津道爷衙门,烦门上的传话,说是蔡相公的家中有天大的事情,有人前来报信。门上的传到里边,蔡先觉听说这话,连忙出来见了苗仙,问及情由,苗仙把吴氏上庙被怀宁侯看见倚势抢了去的话说了一遍。蔡先觉半信半疑,说:“亲翁尊姓,怎么知道我家的事情?”一枝梅说:“相公不知,在下姓王草号小山,就在相公对门居住,一些街坊见事不平,所以凑了个路费,煩我前来。如今还有回头的牲口等着要走,就此要告别了。”言罢拱手扬长而去。
蔡先觉转身进署,在书房之中见了道台,把来人的话从头说了。道台说:“先生,怀宁侯素行霸道,此事或者有之,若是这事果真,东城察院包御史是我的同年,为人忠诚耿直,待我修书一封在他台下告状,他好与你做主。”言罢,修了一封书信交与蔡先觉,吩咐备上两匹快马,差一名长随去送。蔡先觉即忙收拾行李,辞了道台,同长随起身星夜往京城而去。
不消两日的工夫进了京城,到了自己门首,街坊邻舍齐围上来告诉他妻子的事,适赶着小厮丫鬟一齐出来,见了主人也是哭诉前因。先觉把市人让到家中说:“列位,我家不幸遭此不测之事,等到明日告状,求列位做个干证,不知意下何如?”众人齐声言道:“似这无法无天之事,人人痛恨,我们情愿俱做干证。”说罢,一齐报名,先觉一一记了清单,向众人问道:“对门有位小山王爷没有?”众人说:“街上并无此人。”先觉闻言也不再问,吩咐小厮看茶。众人说:“不用,明日去告,通知我们一声就是了。”言罢拱手各自散去。先觉叫小厮买了些现成的吃食,自己和长随吃了,打发长随安了歇。自己秉灯取过文房四宝,自写呈词,提笔写道:
具呈生员蔡先觉,为恶徒不法倚势行霸抢人妻子事情。缘生作幕在外,家中无人,生妻吴氏因有口愿,往东岳庙中降香,不意被恶豪怀宁侯看见,见色生心,硬行抢夺。似此无天无法,欺压良善,治下小民何以堪此,叩恳恩准提审严究,感戴无既。
写罢,将众街坊的名字开在后边,以为干证。息灯就寝歇了一夜。次日清早起来,请着街居带着长随,到了东城察院,先叫长随投进书去,包爷拆书一看,原是天津道托付给蔡先觉做主判断官司的几句言语。包爷看罢,立时升堂,放蔡先觉同众人打偏门进去,手举呈词双膝落跪。包爷叫书办接过状子,看了一遍说:“蔡先觉,你家这件事情是本院亲眼见的,自然要秉公判断。原告干证俱各回家听候传审。”先觉同众人答应,起身出去。
包爷随即叫书办写了牌票,亲自用朱笔标了,差四名皂隶去拿怀宁侯孙豹前来听审。当差的皂隶接票一看,跪在案前说:“回大老爷,怀宁侯权势太大,小的们如何能以拿他,还求大爷想个计策。”包爷听说不由的大怒说:“好一些没用的奴才,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哪怕他有权势!若要再说不去,活活打死!”包爷正然发怒,报门吏上前禀道:“回老爷,有个齐相公号三点前来一见。”包爷听说,知是济仙到来,吩咐开门,后堂相会,门上的答应一声,跑将出去,把小塘引至后堂和包爷见面,分宾主坐下。小塘开口问道:“前日庙上那件事情,听说那妇人的丈夫回来,现在台前告状,不知真否?”
包爷说:“呈词我已准了,立时出票前去提人,谁知皂隶都不敢去,先生既然前来,看是怎样拿他,望乞指教。”济仙说:“难怪皂隶不敢前去,怀宁侯万恶滔天,牙爪又多,如何拿的。依学生愚见,先把原告藏在内衙,再写出一面牌去,就说是蔡先觉诉告怀宁侯一事,专候被告自来投首,有据有证审明定夺。不过三日,包管恶豪自投罗网。他若不服,现有他亲笔供状在我手内,给他一看自然成招。”言罢,从袖内取出递与察院,察院接过看了一看说:“先生,这供状是从哪里得的?”济仙就把徼仙装邪,自己替他净宅诓写口供的话说了一遍。察院听说满心欢喜,方知济仙是个异人,说:“齐先生真神人也,费尽心机,为民除害,等着治服恶豪,本院必定上本,叫万岁知道先生这片好心。”济仙说:“学生何能,多承大人台爱。”言罢告辞,包爷送至堂口。济仙说:“大人,从今日算起到第三日,先把原告干证传来伺候,衙役们两边站班,不过午时,恶豪同那民妇一准前来。”说罢,拱手出衙而去。
包爷回至堂上,把方才那张牌票消了,吩咐班头暗把原告传来在衙中住着,听候发落。班头去了,把堂上一面挂牌依着济仙的言语写了挂将出去。百姓们见了,俱在暗地里谈论,说是察院做的这件事情不近情理。这且不表。
且说孙豹依小塘之言,在静室中躲了三天,闷倦不过,到了晚上出来把管家叫到跟前说:“蜗牛居可安静了么,这二日新娘怎么样呢?”管家说:“楼上也干净了,新娘现在大奶奶房中。”孙豹怔了一怔说:“这是哪个走的风声?”管家说“并不与哪人相干,这是昨日净宅被大奶奶听见,再三细究,才查考出来了。那时叫小人去找她丈夫前来领她,是小的说了个谎话,说她家无人,把奶奶哄信,所以把她留在房中。我想虽在大奶奶身边,老虎也有个打盹的时候,慢慢的再生计策,包管老爷能以如意。”要知后事,再观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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