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银莲子来至秦营,大呼道:“小校快去通报你家军师,说拗离国云光洞海潮圣人的门徒银莲子要见。”军士不敢怠慢,飞报进军中。金子陵闻听,喜从天降,忙和王翦出营,迎接至军帐坐下。金子陵道:“师弟此来,必有圣人的法旨。”银莲子闻言,便立起来道:“奉圣人法旨,有宝赐王翦师弟。”便把攒天箭取出,两手高捧,交给王翦。王翦接了,朝东拜了四拜,然后起来。银莲子把真言传给王翦,又道:“明日三更,可隔营祭起,取了孙膑之命。”金、王二人闻言大喜,便同银莲子进青罗宝帐,奏知秦始皇。始皇大喜,传旨赐坐。又细细的把银莲子一看,只见身上穿藕色袍,足踏无尘履,腰系鱼丝绦,手持尘拂子,额阔眉齐,唇红齿白,面如满月露华光,目似流星显俊俏,仙风道骨,威风凛凛。始皇观罢,忙传旨排宴。银莲子忙立起身说:“贤皇不必费心,贫道还要回山复旨,就此拜别。”始皇也不敢深留,只说:“仙长回山,给孤拜上海潮圣人,说孤虽蒙恩赐宝,倘或工夫不成,还乞圣人大驾下山相助。”银莲子答应过了,始皇便命金子陵与王翦代送出营。银莲子辞出大帐,驾云回山不提。

且说金、王二人,回至帐中复旨。始皇一见便道:“金国师,圣人今虽赐宝贝,不知能胜孙膑否?”金、王二人齐道:“龙意万安,臣师的法宝,非同儿戏,且不要说见阵,只须隔营,就可祭得此宝,必然成功。”始皇闻言,无可奈何,便吩咐章元师发兵进回易州,安下营盘。

且说孙膑,自破金沙阵,回至营中,燕昭王设酒庆功,安息一夜。次早就有本国探子来报,说秦师已退,请令定夺。孙膑闻言道:“我也知秦师已退,且过得几日不回,那时再进城不迟。”昭王闻言,便带文武先进易州去了。忽然听得炮声振耳,有人来报,秦师已复回,扎下营盘。孙膑道:“好个百折不回的秦人,等明晨再施巧计,杀他一个见影胆寒,闻名心怯,才知出家人的利害。”复又垂头暗想:“秦师复兵,如此其速,莫非又请那洞能人前来,与我争战不成?”遂掐指一算。不算犹可,这一算,便吓得面目失色,半晌无言,眼中流泪。众徒一见大惊,忙问道:“师父眼中落泪,却是何故?”

孙膑闻言,长叹一声说道:“你等有所不知,今者海潮圣人,差银莲子下山赐王翦攒天箭,乃云光洞镇洞之宝。漫道我不能破,就是掌教主师见了,也有些费力。”便叫孙燕过来道:“侄儿,为叔的今晚子时必然命尽,你可到燕山府报信。你祖母年高,一闻凶信,必然痛死。你总要劝解,以安其心。”孙燕闻言大哭起来。孙膑便盼咐快取笔砚过来,忙修书一封,递给蒯文通道:“贤侄,今晚我若身死,你将此书快送给你师父观看,尚或成有救,切不可迟误。至要,至要。今夜三更,为师的大数到了。”说罢,流泪不止。众将只急得无法,便一齐说道:“师父的法力无边,难道就怕这攒天箭不成了?”孙膑道:“这攒天箭乃先天至宝。”又吩咐众门徒:“你等守住大营,不可妄动。倘有秦兵来劫营时,须用驽箭射住,须要小心把守。”又对展凯道:“你与孙燕保守我的尸灵进城。”一一吩咐已毕,把杏黄旗、峨嵋箭、沉香拐,三卷天书,集在一处,叫孙燕牵过青牛来,孙膑便对牛说道:“你跟我数十年,今日就要与你分离了。亦须立在我的身旁,候我气绝之后,你就驮我的尸灵进城,你再上天台修炼你的后事罢。”这板角青牛久省人事,听了主人之言,咯当一声,立在孙膑身旁,动也不动。众将齐道:“师父何故自己等死,我们何不去杀秦营,把王翦擒住,将他碎尸万段,使他祭不得法宝。”孙膑道:“这越使不得。倘伤了王翦,出家人就要五雷击顶了。今在此等死,或者有救亦不可知。出家人身死之后,你等切不可妄动。候三日之后,自有道理。”便挥手叫众将下帐,他自己一人坐在帐中,把杏黄旗等物,放在膝上。垂眉闭目,息心叹气的等死。众将见此光景,只得下了帐,彼此怀着鬼胎不表。

且说王翦,是晚沐浴更衣,等得三更,取出攒天箭来,念动真言,一声响,如迅雷一般,一股红光,托着攒天箭,腾空而起。王翦心中大喜,独坐帐中,专等佳音。那燕营内的众将,俱是在营门外,看那攒天箭从何而来。到了三更时分,只见一股红光如线一般飞进中军帐来。众将一见大惊,忙跟进帐来。只听得里面响了一声,红光就飞出帐外,腾空而去。忙进帐中一看,只见孙膑倒在椅上,顶门已塌了,口中无气,紧闭两眼。众将一见,便大哭起来。蒯文通忙止住了道:“众位将军,且住悲哭,怕秦人听见,连夜发兵前来踩营,把师父的尸灵抢去,如何是好。我等须要把师父的尸灵,连夜运回城中,再作道理。”众将闻言,忙止住哭声道:“师兄言之有理。”忙把孙膑与杏黄旗一切东西,俱放在青牛背上,孙燕与展凯带领一千人马,保护进城。这里蒯文通便急忙驾云,飞奔青山石而去。

且说孙燕等连夜叫开城门,把孙膑尸首抬进了城内。展凯便上朝报信,孙燕把尸灵抬进燕山府大堂放下。此时,天已明了,孙燕便先进了他母亲房中,将先事说明。把个高夫人吓得在床上跌下地来。孙燕忙上前扶起,高夫人就要举哀,孙燕忙止住道:“母亲不要举哀,商量大事要紧。儿想祖母年高,痛儿心切,必要昏晕了过去,须要多派些丫环扶住,预备汤药等物才好。”高夫人闻言,说是有理,便止住了泪痕道:“我儿此计甚好,等我安排了,你再去报。”高夫人吩咐使女们,快备姜汤等物,暗暗通知李夫人,一齐到老贵人后房来。请了早安,便道:“孙燕今早回来,不知何故。”贵人闻言,道:“快唤他进来。”高、李二夫人就知会了众丫环使女等,预先防备。只见孙燕在外,飞跑进来,至贵人跟前跪下,放声大哭。就把个老贵人吓了一跳。道:“娇儿为着何事如此?”孙燕哭说:“祖母不好了,三叔被王翦攒天箭射死了,尸灵现在大堂上放着。”燕丹公主闯言,叹了一声,往后便倒。各使女们早已扶起来了,忙将姜汤丸药灌下,半晌苏醒过来,一口浊痰吐在地下。大放悲声道:“为娘养你五十余岁,止得见一面,苦苦叫你回来。今丧在王翦之手,活活的痛杀娘也。”便移步要走出外堂,左右使女扶持,连跪带跌,拖出堂前。一见尸灵便大哭大叫:“苦命的儿,你受尽千般辛苦,方能修成一个地仙之份。今日不能为父报仇,反丧王翦之手,叫为娘所靠何人,还要这老命何用。”说罢,就要想往台阶上撞。高、李二位夫人连忙拦住苦劝,一堂齐放了悲声。

且说展凯进朝,催起昭王的大驾,把此事启奏一遍,把个年暮的昭王昏绝了两次。忙传旨摆驾,飞奔燕山府来。君臣会面,放声痛哭一场。

且不讲他君臣们在银安殿上哀惨,再表蒯文通似箭如飞,驾着云头往青石山,喊开了洞门,飞跑着上了三清殿。一见了毛遂,便气喘喘的喊道:“师父不好,孙三叔被王翦的攒天箭打死了。”毛遂闻言,忙立起来道:“此事果真么?”文通道:“弟子岂敢虚谎。”毛遂便哭起来道:“三哥,是我催你作急下山,送了你的性命了。”大哭一回,心中想到:“广文子有未卜先知之明,岂有逢大数不知,安然受死之理?其中必有缘故。”便问道:“你的三师伯死了,岂无言嘱咐你。”蒯文通便把那孙膑困在金砂阵中、白猿如何去请掌教破阵才出了金砂阵、次日师叔就如何知道要丧命、如何吩咐众将的话,说了一遍。遂在身上取出书信一封,递给了毛遂道:“这是师伯临终时,命弟子送给师父看的。”毛遂忙打开一看,上写着:

昔者愚兄下山之时,贤弟曾言有难厄相教。今愚兄已死于王翦攒天箭下矣。

贤弟可坐视否,生死咫尺,伏祈怜念。余不尽言。

毛遂看罢,不觉垂泪道:“三哥,今日有难,我岂有坐视之理。贤徒我与你到易州城走走。”吩咐童儿小心看守洞门:“我与你师兄去几日就回,你们不可贪玩。”童儿答应,忙前去开了洞门,师徒离开了洞,双足一蹬,驾起云头飞往易州而来。不一时已到燕城,忙落下云头,飞奔燕山府来。门上人忙去通报,孙燕和燕昭王闻言暗喜,对燕丹公主道:“金眼毛遂下山就有救了。”孙燕忙出去迎接,把毛遂迎进大堂,与昭王说了话。回头见孙膑的尸体,放在大堂软榻之上,不觉双眼流泪道:“三哥,你往日的英雄哪里去了。这正是:一口气在千般用,命丧无常万事休。”说着便大哭起来。孙燕上前劝住。然后请公主相见。公主垂泪说:“贤侄,老身素闻我儿孙膑与你有生死之交,且又二次三次救我儿的性命。今日千祈搭救我儿,可怜老身二子皆丧,一门尽忠,只有他一人又命丧王翦之手,教老身以后无人相靠了。贤侄千千看万万看,看老身薄面,救他一救。老身下个全礼罢。”说罢泪珠如雨跪将下去。

孙燕和众将也一齐跪下。毛遂也忙跪下,扶起了燕丹公主道:“伯母放心,侄儿今日下山,原为三哥而来,岂有不救之理。虽历尽天下,也要求取灵丹,来教三哥。伯母且宽心,侄儿就此去也。”燕丹闻言,心中暗想:“他倘或一去不回,岂不了却了大事。”遂道:“贤侄,你去求灵丹,或得或不得必要回来,给老身一信,切记不可不回。”毛遂闻言道:“伯母放心,侄儿此去求灵丹,成得或不得,若不回给伯母之信,毛遂日后死在五雷之下。”燕丹闻言,连忙道:“侄儿不可如此,老身见你怕事为难,恐有退心。贤侄若果如此,非惟孙膑感你之恩,即堂上祖宗阴灵,也沾恩不浅。”毛遂道:“伯母之言,折死侄儿了。事不宜迟,侄儿就此前去,伯母与王爷少坐。”燕丹道:“千祈上心。”毛遂答到:“这个自然。”身子一窜,早离平地几丈,霎时间无影无踪。这里昭王驾转回宫。燕丹公主吩咐家人好好看守尸灵,等候毛遂的音信不表。

且说毛遂招展金光,起在空中,心想道:“我如今向往哪里去好?且算一算看,谁有丹再去,也免来往奔驰。”遂掐指一算,各洞俱无,惟铁叉山八宝洞李长眉那里有丹。心中大喜,便拨转云头,飞往东海而来,不多时,到了铁叉山,落将下来,把洞门敲了两次。只见洞门内走出一个童子来道:“那一位?”看见了毛遂,便道:“毛师叔,你来了么。你前次把师爷的盖丹盒拿去,祖师寻不到,折磨我们,你今又来做甚?”毛遂道:“胡说,谁拿了你家的盖丹盒。”童子道:“祖师会算出来,你背人眼偷去了的。你还抵赖么?”毛遂笑道:“我如今带来还你们了。”童子道:“你带来在哪里?”

毛遂道:“见了你祖师才拿出来,你快去通报。”童子闻言,忙跑进了三清殿,喊道:“祖师爷,毛遂矮子来了,如今门外站守,要见祖师。”李长眉问道:“他若来了,你们预备藤条,等我孝敬这矮贼根子一顿。”正忙着,毛遂已到了三清殿来,朝上一揖道:“老哥,久不见了。面上气色更好,大约坐工愈深了。小弟实在想你,故此今日又来探看你。若问起从前的事,不过玩笑而已。小弟要那个盒子何用。不过吓吓你们的玩心,以防将来遭别人的手呢。兄莫怪。”又是一揖。长眉老祖见他如此光景,不觉笑道:“贼根子,我要打你一顿,也责责你的顽皮如何。”毛遂道:“老哥要打小弟,小弟领教就是,只是大人不计小人过。”长眉笑道:“亏你这张贼嘴能讲,不打反而又得茶吃。”长眉老祖唤童子下去,笑对毛遂道:“贤弟到此有事否?”毛遂道:“无事,只因有话来问长兄。我师父的门徒可是王禅、王敖、黄伯阳、柳展雄、肖古达和小弟么?”长眉道:“正是。黄伯阳死了,只有你们几个。”毛遂道:“人说我师父五雷轰顶,死于非命,后认母投胎,祖认为孙,是真是假?”长眉笑道:“你又来捣鬼,岂有假的道理。”

毛遂又道:“我师父孙武子和老兄是真相得的么?”长眉闻言,不觉垂泪道:“当日武真人,待为兄甚好。”毛遂道:“人说兄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今日小弟见你如此是真,惟是日久,不免就薄了待人的心肠。”长眉怒道:“胡说,你见我待谁薄了?”毛遂道:“你说不薄待人,如今孙膑有难,你为何不救?”长眉笑道:“原来为此,你还在睡梦哩。孙广文被困金砂阵,我曾请掌教的下山,破阵搭救于他,你岂不知。”毛遂道:“我岂不知道,我讲的是如今之话,等我直说了罢。孙膑出阵回营,海潮圣人就差门徒下山,送攒天箭给王翦。如今孙三哥被攒天箭穿了天灵,命送无常了。小弟此来,是求取金丹,搭救他的性命。”长眉道:“你又来骗人,我回山时,他还是好好的呢。”毛遂道:“你回山时,他自然好好的。如今却不好了。”长眉道:“且不要管他,你如何知我有丹?”毛遂道:“我为这事,周游了三山五岳  人都说你常常炼丹,故此前来找你。可看武真人当日之情,赐一粒给小弟去救他罢。”长眉道:“毛金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虽炼丹,但丹成已久,送上潮仙洞去了,你到他那里去要吧,不必在此耽误时刻。”遂不再分说,上前扭起毛遂,拖着往外就走。直拖出了洞门道:“你快去罢。我不送你了。”忙回身进去了,把洞门关上。毛遂爬将起来,推一推洞门,已是紧闭,动也不动。心下为难,在洞口再三哀求,哭得如醉如痴,李长眉只是不理。

毛遂自思:看这光景是不中用了,他方才说是送上潮仙洞去,我为甚么不上白鹤山潮仙洞,哀求掌教祖师,岂不胜求长眉百倍。主意已定,就驾祥光起在空中,望潮仙洞而去。正驾云之间,忽然想起一事,暗道:“那处又有些不妥了,那老头子必然有些生气。曾记得走马春秋时,阴魂阵困住了孙膑,我假装了他,去骗王禅的金丹,他正恼羞我。这一去,被他拿住打四十棍,如何去得?”正在迟疑之际,心中忽又想到:方才李长眉眼色有异,且带着惊慌情景,莫非他未曾送去掌教那里,用计推我们出外不成?等我算他一算,便知分晓。忙在云头里掐指一算,便大骂李长眉:“你现有金丹,却诓我去潮仙洞,推我出门。如此狠心,我如何放得你过。等我问你,看你怎生答对。”遂又想道:“他直推没有,如何要得他的出来,如回去偷他的,他见我去了,必然有准备,定难下手。倘或被他拿住,却到对他不起。”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只急得泪下。忽然想起,不觉大笑道:“我好没智,他既无情,我何妨无义,待我胡弄他一番,有何不可。”想定主意,就拨转云头,回至铁叉山,落将下来。未知进得洞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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