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司马觐正在朝堂检阅四方奏章,忽然黄门官捧进两道表章,呈于司马觐,司马觐一见,不觉失色大惊。你道是为甚么事,如此惊惶?原来这两道表章,却是汲郡官将杜考与河内守将周茂,因刘弘祖与乌桓两枝兵马,合谋杀到两处,故此二人上的求救表章。那杜考的表章上写道:
总督汲郡诸军事臣杜考稽首顿首上言:臣闻小丑不灭,人之大害。近者邺中都督乌桓,不守臣节,忽起反
心,结连晋阳石珠,起兵犯顺,郡县望风款附。大兵已至汲郡,城中兵弱将寡,难与争锋。伏愿陛下速令
大将,统重兵前来,扑灭可待。不然养成锐势,臣恐将来鞭梢一指,饮马长江,洛阳人民将荷戈带甲之不
暇矣。臣无任不胜待命之至。
那周茂的表章上面写道:
河内都督臣周茂稽首顿首上言:臣探得井州石珠,自僭位以后,遣叛将刘弘祖统领雄兵十万,猛将数十
员,刻日南下,所过地方,不战而降。今已渐近河内,人心惶惶,各无固志。边报日闻,急于烽火。若不
速发救兵,河内顷刻为他人所有。臣是以不避忌讳,拜表奏闻,惟愿皇帝陛下,切勿视为等闲,火速发
兵,犹可挽回一二;不然彼兵渡河,直指洛下,悔无及矣,惟陛下留意,幸甚幸甚。臣不胜待命之至。
司马觐见两处表章都写得危急,如何不惊惶?即忙聚集朝中大小诸文武,奏知惠帝,请旨出兵。那惠帝见奏,转没了主意,说道:“诸卿自己商量,看有何人可出兵者,朕当准奏。”说未毕,只见左班中闪出一人,红袍玉带,执简当胸,俯伏起奏,乃左班丞相辛宾也。当下辛宾俯伏奏道:“二贼合谋,势在燃眉,必得大臣智勇兼备者,方可出兵。臣观诸臣,皆不足使,惟大司马琅玡王觐,公忠清正,智勇全才,足称此位,若使治兵,决能出奇制胜,可保万全。”惠帝准奏,即宣司马觐至御前,令其出兵应敌。司马觐不敢推诿,只得拜舞受命,谢恩出朝。
至明日,点起大兵五万,用顾荣为军师,陆机为大将,稽绍、向秀等都在幕府,一行人辞朝出师。真个是军如流水马如龙,好不威风。但见:
绣旗飘展,戈甲森严。绣旗飘展,天上风云变色;戈甲森严,山前神鬼惊心。一阵阵,威风凛凛;
一声声,战鼓咚咚。鼓纛下拥着皇家公子,气概轩昂;雕鞍上坐的能征将士,武艺超群。
一心指望匡王国,留得功勋青史中。
琅玡王却也有心,又令乌小姐梦月,扮作随征将官,杂在军中(伏后独救司马觐),一竞出河南府,克日渡河,扎营延津关外。先使人知会汲郡河内两处总兵,又着人打听刘弘祖及乌桓军马,到了何处地方,好出兵征剿。那探听的去了一日,回来报称,刘弘祖却与乌桓合兵一处,正在打听汲郡,声势甚急。琅玡王见说,即便传旨,离了延津关,竟望汲郡而来。离城五里下寨,遣前将军孟玖引兵三千,前去助战。孟玖得令,引兵前来,不题。
且说刘弘祖大军屯在汲郡北门五里之外,使冠军大将军姚仲弋,引兵攻城。城中杜考遣副将袁有成出城迎敌,两下相见,更不答话,接住就杀。只一合,姚仲弋提起日月刀,大喝一声,将袁有成挥于马下,驱兵而进,将城围住。杜考见杀死袁有成,不敢出战。正在危急之际,忽然见征尘起处,赵兵纷纷退去。杜考在城上仔细一看,认得是将军孟玖引兵而来,不胜大喜,连忙开门接入。相见已毕,商量退敌之策。孟玖道:“刘弘祖孤军深入,不足为惧。明日只消小将出战,一面知令琅玡王首尾夹攻,彼军自然退矣。”杜考大喜,便叫置酒帅府,与孟玖接风,只等明日出战,不在话下。
却说姚仲弋斩了袁有成,引兵围城,忽然见他救兵到来,不知虚实,只得撤回归营,报知刘弘祖。刘弘祖便请军师侯有方商议。侯有方道:“我已着人打听,晋朝差琅玡王司马觐,统军五万,来此救援,此人不足为意,管教他今夜先吃我一惊,明日再擒他未迟。”刘弘祖道:“军师如何惊他?”侯有方道:“彼军初至,未知我军深浅,只消如此如此,彼便抱头鼠窜之不暇矣。”
刘弘祖大喜,便集诸将至帐下,指着车骑大将军齐万年说道:“你可引铁骑三千,三更时分直杀入晋军营寨,不论胜负,便是你的功。”齐万年领计出营去了。又指着前将军桐凌霄道:“你也引兵三千,看他两军厮杀时,你便从后营杀进,夺取他的粮草。”桐凌霄也领计出去了。又指着积弩将军崔宾佐道:“引兵三千,在他营前埋伏,施设号炮,以防他的追兵。”崔宾佐也出营去了。
刘弘祖分拨已定,与侯有方在营中专等捷音不题。
看看到了黄昏时候,那齐万年悄悄的引了三千铁骑,离了本营,竟望晋军大营而来。是夜月色微明,满天星斗,来到晋营已是三更天气。齐万年看那晋营静悄悄的,并无动静,便令放起连珠大炮,震得如天崩地裂的响。齐万年领了铁骑,当先杀入,晋营人马那里整备得及,都从睡梦中惊醒转来,听得喊声动地,知道是敌人劫寨。一时大乱,自相踏死者,不计其数。那稽绍看见势头不好,保着琅玡王望后营逃走。不期火光中大喊一声,撞出桐凌霄,截住去路。稽绍不胜大怒,挺着手中枪来战,被桐凌霄一刀砍来,几乎丧命,只得单身逃出后营去了。桐凌霄见走了稽绍,也不追赶,竞自搬取粮草,装载而回。那琅玡王见稽绍走脱,便不敢再住后营,即抽身走回到前营来。却得大将陆机合作一处,一同杀出营来,要往前走。听得前面炮声大震,怕有伏兵,只得与陆机等三军混战,不敢向前。
看看战到至急之处,忽然琅玡王背后冲出一员女将来,喝道:“贼将休得逞强,有我在此。”说声未毕,只见火光中飞起一道亮光,一个银锤竟从齐万年打来。齐万年不及防备,打中额颅,哎哟的一声,伏鞍而走,败回去了。正是:
若非女将施神术,何得琅玡保厥躯。
时已天明,两下各自收兵。琅玡计点士卒军将,三停折了二停,粮草都被夺去,心下不胜大怒,说道:“兵还不曾交战,遂致如此大败,有何面目归见江东父老?”陆机道:“此是刘弘祖知我军初到,不知他的虚实,用此诡计劫寨,遂有此败。大王不必烦恼,明日待小将见阵,必报此仇。但方才大王若非女将,几乎不保,不知此是何人?大王不可不查明重赏。”琅玡王道:“正是,不知是何女将?如此英雄?军中若得此数人,又何患不能取胜哉!”正说间,只见梦月小姐从旁转出道:“此不过是贱妾见大王危急之际,少效一击之力,何劳大王费心?”琅玡王听说,看了梦月一看,不觉大喜道:“原来小姐精于武略,我却不知。有失瞻敬。明月小姐若能退得刘弘祖,令尊虽有叛逆之罪,寡人回朝,定当力保(望刷耻于巾帼,同后爵于女流,此事可胜痛哭耶),管取仍守邺都无恙也。”这几句话说得梦月半晌不能出声。
你说为何?原来梦月还不曾晓得乌桓反了邺都,结连刘弘祖,只说尚在邺中为官,所以听了司马觐“叛逆”二字,竟不知此事何处说起,半晌不能出声。司马觐见他呆了,说道:“小姐为何如此不语,莫非疑寡人诳言么?”梦月见问,只得说道:“贱妾怎敢疑大王,但只是家父在邺下为官,大王为何说他叛逆?”
司马觐道:“原来小姐还不曾知道,你父亲已是结连石珠,反了邺都,如今现统兵与刘弘祖在军中攻打城池,小姐岂不知也?”梦月见说,暗吃一惊,想道:父亲为何反了,莫非是为我缘故?如今父子为敌,却如何是处。正是:
本欲赤心报知己,那知暗里起戈矛。
不说梦月在军中思想父亲叛反,不知为甚原故。却说刘弘祖使齐万年等劫寨,得了无数粮草,教得晋军大败,不胜欢喜。齐万年虽着了女将银锤,幸喜得不致重伤,无害于事,但不知女将姓甚名谁,具此胆略。当下便与侯有方商量攻城,侯有方道:“城中晓得琅玡王被劫,必无固志,只消引大军四面攻城,自然不日而下。”刘弘祖依言,便传下号令,点起大军攻城。石宏攻西门,段琨攻南门,幕容廆攻顺义门,呼延晏攻建春门,姚仲弋、桐凌霄往来接应。城中杜考得此消息,忙令众将上城守备,施放箭石。杜考又亲自上城,往来督战。石宏等尽攻城之略,不能取胜。
至第二日,晋将孟玖对杜考道:“如此困斗,敌兵何时得退?小将看贼兵虽众,无能为也,愿引本部精兵出城,保为元帅破之。”杜考道:“出城恐有疏失,不如固守。彼军智穷力尽,自然退兵。”孟玖不以为然。忽听得建春门外,连珠炮震得如天崩之状,一彪军马都打着晋朝旗帜,杀奔而走,却是大将陆机。孟玖看见大喜,遂不等杜考将令,竟引本部兵开建春门冲杀出来。赵将呼延晏看见,骑着剪尾豹,提起青龙刀,接住就杀。两个就在建春门外战上三十余合,未分胜负。只见晋大将陆机大喝一声,杀入阵来,呼延晏并不惧怯,力战二将。有诗赞呼延晏之勇,诗云:
武艺超群未可伦,力当二将暗惊人。
身骑豹兽惊人目,月暗山城泣鬼神。
呼延晏力敌二人,又战上五十余合,呼延晏忽然取出朱红小匣揭开,只听得一声拍刺的响,一只金鹰自身畔飞起顶上,盘旋不已。陆机见了暗道:“这人临阵却来放鹰,想是个猎户出身。”
说声未毕,只见那只金鹰扑的飞将下来,将陆机面上扑的一啄,陆机不胜大怒,提枪刺去。不期那金鹰却是极乖巧,又向陆机鼻上一啄,陆机却吃了一惊,不敢恋战,拨转马,且战且走。孟玖见陆机败走,也不敢深战,随着陆机奔回建春门来。城上杜考看见,忙开门放了二人进去,依旧将城门闭上。那呼延晏见二人败入城去,依旧引兵将城围住。
一连攻了三日,城中守备甚严,并不能取胜,又伤损了无数军卒。刘弘祖便传令撤围,依旧离城五里下寨。与侯有方商量破城之计,侯有方道:“城中粮草足备,兼得陆机、孟玖等协同相守,急切未能得下,当须以计取之。”刘弘祖道:“计将安出?”侯有方道:“琅玡王觐屯军城外,决未能入城。元帅遣人假他旗号,乘夜杀到城下,赚开城门,就城中杀将起来,不怕他此城不为我有。”刘弘祖道:“此计甚妙。”就令军中寻得貌类司马觐者,叫他扮作琅玡王模样(此亦是后来水浒中策,意其先获者也),打起晋军旗号,令李雄督铁骑三千,黄昏左右竟望南门杀来。随后就是慕容廆、段方山统军继进。
只见到了门外,一声炮响,城上矢石如雨,打将下来。那琅玡王在城下大叫道:“我等不是赵家军马,乃是琅玡王统兵到此,你等不思开门迎接,反行拒战,岂欲反耶?”守城军听知,不觉大惊,连忙报知杜考。杜考即同陆机、孟玖出帅府,上城观看,果然都是晋军旗号,火光中逍遥马上,坐着琅玡王,左右列着几员猛将。杜考等看得亲切,连忙传令开门迎接。杜考与陆机、孟玖亲自下城,俯伏道左,那琅玡王进了城门,只见手下涌出一员猛将,喝叫:“将杜考、陆机、孟玖一齐拿下!”三人不知何故,只得束手被缚。正是:
出师未捷身先缚,长使英雄恨不禁。
原来那员猛将,正是李雄。当下捉了杜考等三人,喝道:“我乃赵将李雄是也,奉刘元帅将令,特假你琅玡名色来取此城,今既被我擒,你等可肯降么?”杜考等见说,方知中了刘元海之计,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只有陆机不胜大怒,喝道:“无知草寇,敢假琅玡名色。恨不得杀你碎尸万段,何降之有?”李雄大怒,便叫:“将他三人一同绑了。”引着三千铁骑,竟望城中杀来。忽听得城外金鼓振天,喊声大起,随后杀入城来。城中一时鼎沸,火光冲天。
毕竟不知是何处军马杀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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