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云,曹州人。持郡守荐书赴京师,得事某侍郎。其为人性直嗜酒,轻财好义。偶于帽儿胡同真武庙前拾钱票一纸,上书京钱十千文。行至黑芝麻胡同,见一人揪一人捶楚,众人袖手旁观。视被殴之人,年约二十许,身躯雄伟,状貌魁梧,俯首忍受而不返手。疑而问之,佥曰:“渠佣工,为遗失钱票,故主人捶楚之。”杨问明钱票之年月钱数,慨然与之。被殴者趋赴杨前曰:“愿闻大名。”杨实告之。渠不申谢,岸然而去。杨亦不询其姓氏。
杨居京三载,偶忤官府,被逐而出。幸薄有积蓄,市马回籍。一日,行失邮程,踆乌西坠,尚违宿店廿馀里,心深危惧。未几,有巨盗七人当道横列,各执器械。杨知难免,急下,以马授之曰:“行李悉在马上,可将去。”一盗尚欲脱杨衣而伤害之,杨曰:“吾杨彩云素轻财,资斧尽丧不介意,与诸位无仇,奚为伤吾性命乎?”一人曰:“汝杨彩云耶?”答曰:“然。”其人向党众曰:“大兄尝言有至友杨彩云,盍将是人执去见之。若果是,可得大兄欢心;若否,权以是人作牺牲,烹以下酒,亦是美味。”众以为可。于是将杨系于马,围绕鞭驰。约三更时,至一山场古寺,内有六七人聚饮。上坐者见杨,让居首座,情意殷切。视其人,似曾相识,而忘其所以。其人曰:“君忘遗失钱票之人耶?”杨乃悟,曰:“愿闻姓氏?”其人曰:“前会面时君未下问,今亦不便以姓名告,但以老李呼吾可也。”杨遂以回东之事语之。李曰:“前途难行,恐再有不测,吾送君行,可保无虞。”杨固善饮,与众畅饮多时。李曰:“君可以行。”遂以己之所蓄赠杨,而谓众曰:“吾送客远行,难定归期,诸位各事所事,勿俟吾。”言已而行。抵山东界,李告别,杨不从,固邀至曹,款留数日。饮酒间,杨曰:“有一言奉劝,万望俯听。似君才貌,焉往而不发达,奈何为此不法之举?倘有败露,噬脐无及。”李曰:“金石之言,足铭肺腑,兹将从此他适。”杨甚喜,即以李所赠之金转赠之。李不受,杨曰:“君赠仆而仆受,仆赠君而君不受,可受不受,近矫情矣!”李乃受之而去。
杨幼时与同邑贾姓结亲,后贾徙居范县,杨择嫁娶吉日,将使人诣范通约,使贾送女过门。而黄河忽开,范成水国,贾举家无耗。杨欲谋婚异姓,高低悉不就。后从事湖北某县尹,数年间颇得委任,囊资稍裕,无后之虞,时结衷曲。忽湖匪陡起,本官尽节,眷属悉遇害。伪帅见杨文雅,欲以女妻之。杨恐为累害,迟疑不决。伪帅怒,欲斩之。杨大惧,遂曰:“吾之所以迟疑者,恐为上人累,非敢自外。”伪帅乃喜。成婚之夕,见新人容颜绝俗,年庚似过笄,问之。女曰:“妾二十七岁老处子。”言之泪滴沾襟。杨惊问之,女曰:“妾幼字曹州杨彩云,今虽归君,终不忍与子偕老。”杨闻之愕然,曰:“卿贾翁之女耶?”女曰:“然。”杨曰:“卿勿悲,仆即卿婿杨彩云。”女不信。杨将结亲年月、前后情节,历历向女言之,女始反悲为喜。杨曰:“久闻卿父老诚,奈何为此灭门之举?”女曰:“为此者乃妾义父。初,范被水灾时,妾劝父诣曹,为黄水阻隔,不得已从父逃荒于湖。荏苒七载,父尝欲以妾嫔湖人,妾不欲。妾父忽于去岁病故,贫无以葬,恸哭于野。养父见而怜之,遂收妾为义女,代为葬父,迄今始期月。”女言际忽悲忽喜,宛如夫妇久别。杨曰:“吾夫妇处此,倘天兵征讨,难免玉石俱焚。”女曰:“妾亦有此虞,行将劝父先遣发吾二人,再劝父隐姓埋名,从容遁去,庶可免祸。若父不纳,再为之计。”及寝,落红沾褥,始信女之靡他。迟延年馀,大兵至,贼匪大溃,伪帅等悉为获虏。杨亦在其中,自计断无生理。有武弁并坐讯执,淑问数语,辄饬斩之。及杨名,一武弁惊讶,谛视杨面,遂向并坐者曰:“此吾至友,决非贼匪。”杨暗窥之,即前令以老李呼之之人。杨暗喜,遂托言携眷贸易于湖,身陷匪党,无计逃遁。李曰:“汝眷口何在?”杨曰:“想此时亦在女囚中。”李令自往认之。杨觅见贾氏,同赴李营叩谢,兼托言贸易资本悉埋藏城中,祈取之为资斧。李许之,且授以符节,予以马匹,兼差兵丁五人送之。杨遂进城,至伪帅旧止处,将素所窖藏金银悉囊之而行。出湖北界,厚酬兵丁而归。
虚白道人曰:拾人遗失之物而复给之,固属小节,而今亦不多概见矣!杨以是举,两得绝处逢生,而良缘亦巧相遇合,谓非天道之照应哉?以是知拾遗不昧洵懿行也。
杨之遇奇矣!始终皆遇老李,尤奇!黄琴轩
莫谓善小而不为,天道福善,信哉!盖防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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