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郭子仪自败吐蕃之后,朝夕操兵练士,以军旅为事,夙兴夜寐,劳倦成疾。忽报伏探外夷消息使者至,子仪召人问之,曰:“回纥负盟,分兵三路而来,边关报急,无人可敌。”子仪长叹一声,忽然昏绝于地,口吐鲜血。众将急救,半晌方醒。子仪曰:“吾心昏乱,中病忽发,寿必不远。”诸将曰:“元帅何故出此言也?”子仪曰:“吾观三台之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辅列曜已变其色,吾命只在旦夕矣。”诸将欲问以后事,子仪不答,近前视之已薨。年八十有五。史官观此,有评论云:天宝之末,盗发幽陵,外阻内讧。子仪自朔方提孤军转战逐北,誓不还顾。当是时,天子西走,唐祚若缀旒,而能辅太子再造王室。及大难略平,辄遭谗谤,削夺兵权。然朝闻命而夕引遁,无纤芥自嫌。及被围泾阳,单骑见虏,压以至诚。猜忌阻谋,虽唐命方永,亦由忠贯日月,神明扶持者哉。及光弼等畏福不终,而子仪完名高节,烛然独着,福禄永终,虽齐桓、晋文比之为偏。裴均所称权重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世而上不疑,侈穷人之欲而议者不之贬。呜呼!垍诚知言,其子孙多以功名显,盖盛德所致云。子仪尝承命使至田承嗣所,承嗣西望拜之曰:“此膝不屈于人久矣。今为公拜。”家丁三千人,八子七婿,皆为朝廷显官,诸孙数十人,每问安不能尽辨,惟点头而已。虽贵为王公,尝颐指役使,趋步于前,家人亦以仆隶视之。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二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疾。穷侈极欲,而人不非之。时蓝面鬼卢把杞有口辨,上悦之。子仪每见宾客,姬妾不离侧。杞尝往问疾,子仪悉屏侍妾,独隐几待之。或问其故,子仪曰:“貌陋而心险,妇人辈见之必笑。他日杞得志,吾族无遗类矣。”其有先见之明如此。史官又有诗赞云:兴师伐寇报先王,唐室惟公智略长。
自是夷人惊破胆,直教回纥吐蕃亡。
帝闻讣,乃大恸曰:“联幸陕州、得返长安者,子仪之功也。”于是下诏,追谥子仪为汾阳忠武王,敕葬长安城外,宝鸡山之东,立庙四时享祭。却说帝夜见阴鬼数十来宫中作闹,因此得病。选陆贽为中书侍郎,崔祜甫为门下侍郎,即掌一应事务。帝病加沉重,急令召平章事杨炎入宫见帝。帝曰:“朕闻圣人有云:可托六尺之孤,能寄百里之命,非丈夫不能行此事也。朕太子李适年幼,不堪掌社稷之重任,幸有中书侍郎卢杞,愿汝二人效学伊尹、周公,同辅吾儿,宗庙生灵之幸也!”言讫,唤太子近前,令杨炎抱之。炎乃顿首流涕,众皆伤感。帝以手指太子,口不能言。须臾而崩。时大历十四年五月下旬,寿至五十三岁。首尾即位十七年。史官评曰:代宗深沉明敏,任心而行。屏斥浮伪,行师动众,平乱守城,足为中材之主。然藩镇陆梁,上陵下替,养成乱阶,唐之纲纪大坏,不可复振,则肃、代之为也。代宗崩于乾元殿,杨炎、卢杞二人辅政,即时立太子嗣登位,称号德宗,改元建中元年,大赦天下。葬代宗于元陵。此时朝廷杨、卢用事,天下诸镇强盛,各自僭号称王。节度使朱滔称为冀王,田悦称为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仍唐年号,如昔诸侯奉周正朔之状,有不如约,众共伐之。滔为盟主称“孤”,武俊与悦、纳皆称“寡人”。所居之堂曰“殿”,处分曰“令群下。”上书曰“牍”,妻曰“妃”,长子曰“世子”,各以其所治州为府,置留守兼元帅。又置东西曹视门下中书省,左右内史视侍中、中书令,余官皆效大唐,但换其名。时卢杞领国家大事,下令召节度使李希烈归长安,以为腹心。希烈统勇素着,时闻杞召,疑其欲害于己,遂引本部造反。毕竟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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