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侯氏夫人听见秋红不见了,忙忙上楼查点东西,只见衣衫首饰不见了许多,心中想道:“这丫头平日为人,最是老实,今日为何如此?想必她昨日望村里去寻到小姐,二人会见了,叫她来家偷些东西出去,躲在人家去,过些时等她爹爹回来,好出头说话。自古道:‘打人不可不先下手。’谅她这两个丫头也走不上天去,不如我们找她回来,送了她二人性命,绝了后患,岂不为妙!”
主意定了忙叫侯登进内商议道:“秋红丫头平日最是老实,自从昨日找玉霜回来,夜里就偷些金珠走了,一定是她寻着了玉霜,通同作弊,拐些东西,躲在人家去了,你可带些家人,到松林里去,访到了,一同捉回来。”又向侯登低声说道:“半夜三更,绝其后患。要紧,要紧。”
侯登领命,带了他几名贴身心腹家人,出了后门,一路寻来。望松林里走了半里之路,四下一望,俱无人家,只有山林之中两进草房。侯登道:“四面人家俱远,想就在他家了。”忙叫家人四面布下,他独自走来。不表。
且言龙太太自从小姐动身之后,她又苦又气,苦的是,好位贤德小姐,才过熟了,却又分离,气的是,侯登姑侄相济为恶,逼走了佳人。正在烦闷,却好侯登走到跟前,叫道:“里面有人么?”太太道:“你是何人,尊姓大名,来此何干?”侯登道:“我是前面柏府的侯大爷,有句话来问问你的。”太太听见“柏府”二字,早已动气,再听见他是侯登,越发大怒,火上加油,说道:“你有什么话来问你太太,你说就是了。”
那侯登把龙太太当个乡里老妈妈看待,听得她口音自称太太,心中也动了气,把龙太太上下一望,说:“不是这等讲,我问你,昨日可曾有个丫鬟到你家来?”太太怒道:“丫头?我这里一天有七八十起,哪里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侯登听了道:“想必这婆子有些风气。”大叫道:“我问的柏府上可有个丫鬟走了来?”太太也大声回道:“你柏家有个逼不死的小姐在此,却没有什么丫头走来。想必也是死了,快快回去做斋。”
这一句话把个侯登说得目瞪口呆,犹如头顶里打了一个霹雳。过了半会,心中想道:“我家之事,她如何晓得?一定她二人躲在她家,不必说了。”只得陪个小心,低低地问道:“老奶奶,若是当真的小姐在此,蒙你收留,你快快引我见她一面。少不得重重谢你,决不失信。”太太笑道:“你来迟了,半月之前,就是我送她到西安去了。”侯登闻言,心中大怒道:“我前日晚上分明看见她在你家门口,怎么说半月之前你就送她去了?看你一派浮言,藏隐人家妇女,当得何罪?”
那龙太太闻言,哪里忍耐得住,夹脸一呸道:“我把你这灭人伦的杂种,你在家里欺表妹欺惯了,今日来惹太太,太太有甚错与你?你既是前日看见在我门口,为什么不当时拿她回去,今日却来问你老娘要人?放你娘的臭狗屁。想是你看花了眼了,见了你娘的鬼了。”
当下侯登被龙太太骂急了,高声喝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老婆子!这等坏嘴乱骂,你敢让我搜么?”龙太太道:“我把你这个杂种!你家人倒死了,做斋理七,棺材都出了,今日又到我家搜人!我太太是个寡妇,你搜得出人来是怎么,搜不出人来是怎么?”侯登道:“搜不出来,便罢;若是搜出人来,少不得送你到官,问你个拐带人口的罪!”龙太太道:’我的儿,好算盘!搜不出人来,连皮也莫想一块整的出去,我叫你认得太太就是了。”闪开身子,道:“请你来搜!”侯登心里想道:“谅他一个村民,料想他不敢来惹我。”带领家人,一齐往里拥去。
龙太太见众人进了门,自己将身上丝绦一紧,头上包头一勒,拦门坐下。侯登不知好歹,抢将进去,带领家人分头四散,满房满屋都是细细一搜,毫无踪迹。原来,小姐的衣服鞋脚,都是龙太太收了。这侯登见搜不出踪迹,心内着了慌,道:“罢了,罢了,中这老婆子的计了。怎生出他的门?”众家人道:“不妨事,谅他一个老年堂客,怕他怎的!我们一拥出去,他老年人,那里拦得住!”侯登道:“言之有理。”众人当先,侯登在后,一齐冲将出来。
谁知龙太太乃猎户人家,有些武艺的。让过众人,一把揪住侯登,掼在地下,说道:“你好好的还我一个赃证!”说着,就是夹脸一个嘴巴子打来。侯登大叫道:“饶命!”众人来救时,被龙太太扯着衣衫,死也不放。被一个家人一口咬松了太太的手,侯登扒起来就跑。太太赶将出来,一把抓住那个家人,乱撕乱咬,死也不放。那侯登被太太打了个嘴巴,浑身扯得稀烂,又见他打这个家人,气得个死,大叫众人:“与我打死这个婆子,有话再说!”
众人前来动手,太太大叫大喊:“拿贼!”不想事有凑巧,太太喊声未完,只见大路上来了凛凛一大汉,见八九个少年人同个老婆子打,上前大喝道:“少要撒野!”抡起拳来就打,把侯登同七八个家人打得四散奔逃,溜了回去。
你道这黑汉是谁?原来就是赛元坛胡奎。自从安顿了祁子富三人,他就望四路找寻罗焜的消息。访了数日,今日本要回去,要奔鸡爪山。恰恰路过松园,打散了众人,救起龙太太。
太太道:“多谢壮士相救,请到舍下少坐。”胡奎同太太来到家中,用过茶,通过名姓。胡奎问道:“老婆婆,你一个人,为何同这些人相打?”太太道:“再不要说起。”就将柏小姐守节自尽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侯登找寻之事,又细细说了一遍。胡奎叹道:“罗贤弟有这样一位贤弟媳,可敬!”胡奎也将罗焜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太太也叹道:“谢天谢地,罗焜尚在,也不枉柏玉霜苦守一场!”
二人谈了一会。胡奎说道:“太太既同侯登闹了一场,此地住不得了。不如搬到舍下,同家母作伴。住些时,等令郎回来,再作道理不迟。”太太道:“萍水相逢,怎敢造次?”胡奎道:“不必过谦就请同行。”太太大喜,忙忙进房,收拾了细软。封住了门户,同胡奎到胡家镇去了。
那龙太太拿了包袱,一齐动身,来到村中。进了门,见过礼,胡奎把龙府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胡太太也自欢喜,收拾房屋,安顿龙太太。次日,胡奎收拾,往鸡爪山去了。
且言侯登挨了一顿打,回去请医调治,将养安息,把那找寻小姐的心肠,早已搁起来了。
话分两头。且言罗焜,自从在兖州府凤莲镇,病倒在鲁国公程爷庄上,多蒙程玉梅照应,养好病,又暗许终身,住了一月有余。那日,程爷南庄收租回来,见罗焜病好了,好生欢喜。治酒与罗焜起病,席上问起根由,罗焜方才说出遇难的缘故,程爷叹息不已。落后程爷说道:“老夫有一锦囊,俟贤侄寻见尊大人之后,面呈尊大人。内中有要紧言语,此时不便说出。”罗焜领命。
程爷随即入内,修了锦囊一封,又取出黄金两锭,一并交与罗焜,道:“些须致意,聊助行装。”罗焜道:“老伯盛情,叫小侄何从补报?”程爷道:“你我世交,不必客套。本当留贤契再过几月,有事在身,不可久羁了。”罗焜感谢,当即收拾起身,程爷送了一程回去。
罗焜在路走了三日,到了一个去处,地名叫做鹅头镇。天色已晚,公子就在镇上,寻了个饭店。才要吹灯安睡,猛听得一声喊叫。多少人拥进店来,大叫道:“在那间房里?”
公子大惊,忙忙看时,不知是何等样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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