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罗太太同二位公子,带了章琪,挑了行李包裹,出了后门。可怜夫人不敢坐轿,公子不敢骑马,二位公子扶了太太,趁着月色,从小路上走出城来,往水云庵去了。
且说章宏夫妇大哭一场,也自分别。章大娘道:“你在相府,诸事小心,不可露出机关,倘若得暇,即往秦舅爷府中暗通消息,免得两下忧心,你今快快去罢。让我收拾。”章宏无奈,只得哭拜在地:“贤妻,我再不能够见你了。只好明日到法场上来祭你一祭罢。”章大娘哭道:“我死之后,你保重要紧,少要悲伤,你快快去罢。”正是
空中掉下无情剑,斩断夫妻连理情。
话说章宏含悲忍泪别了妻子,出了后门赶回相府,也是三更时分,街上灯火都已尽了。幸喜章宏人熟,一咱上叫开栅栏,走回相府,有巡更巡夜人役,引他入内宅门,早有陈老爹来悄悄地开了门,进去安歇。不表。
且说次日五鼓,沈太师起来,梳洗已比,出了相府,入朝见驾,有章宏跟到午门。只见宗信拿了假文书摺子,先在那里伺候,那沈谦关会了宗信的言语。
沈谦山呼已毕,早有殿头官说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一声未了,只见沈太师出班启奏:“臣沈谦有本启奏,愿吾皇万岁万万岁!”天子见沈谦奏本,便问道:“卿有何事,从直奏来。”沈谦爬上一步奏道:“只因越国公罗增奉旨领兵去征鞑靼,不想兵败被擒,贪生怕死,投降番邦,不肯领兵前去讨战,事在危急,现在边头关总兵王怀差官取救,现在午门候旨,求吾皇降旨定夺。”
皇上闻奏大惊,忙传旨召差官见驾,有黄门官领旨出朝召差官,趋进午门见驾。山呼已毕,呈上本章,司礼监将本接上御书案,天子龙目观看。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龙心大怒,宣沈谦问道:“边关还是谁人领兵前去是好?”沈谦奏道:“谅番邦一隅之地,何足为忧?只须点起三千兵将校尉,差官领了,前去把守头关就是了。”天子准奏,就封了宗信为指挥,即日起身。当下宗信好喜,随即谢过圣恩,出了朝门,同着四名校尉,点起三千羽林军,耀武扬威地去了。
不说宗信领兵往边头关去了。且说沈谦启奏:“臣闻得罗增有两个儿子,长名罗灿,次名罗焜,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倘若知他父亲降了番邦,那时里应外合,倒是心腹大患。”皇上道:“卿家言之有理。”传旨命金瓜武士领一千羽林军前去团团围住罗府,不管老幼人等一齐绑拿,发云阳市口斩首示众。金瓜武士领旨去了。天子又向沈谦说道:“你可前去将他家私抄了入库。”沈谦也领旨去了。圣旨一下,吓得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个胆战心惊,都说道:“罗府乃是国公大臣,一旦如此,真正可叹。”
其时,却吓坏了护国公秦双同卫国公李逢春、鄂国公尉迟运、保国公段忠。他四个人商议说道:“罗兄为人忠直,怎肯降番?其中必有原故。我们同上殿保奏一本便了。”当下四位公爷一齐跪上金阶奏道:“罗增不报圣恩,一时被困降番,本该满门处斩,求圣上念他始祖罗成汗马功劳,后来罗通征南扫北,也有无数的功劳,望万岁开恩,免他满门斩罪,留他一脉香烟,求吾皇降一道赦旨。臣等冒死谨奏。”天子闻奏,大怒道:“罗增谋反叛逆,理当九族全诛,联念他祖上的功劳,只斩他一门,也就罢了,你们还来保奏,想是通同罗增谋反的么?”四位公爷奏道:“求皇上息怒。臣等想罗增兵败降番,又无真实凭据,就将他满门抄斩,也该召他妻子审问真情,那时他也无恨。”天子转言说道:“此奏可准。”即传令黄门官,前去叫沈谦查过他家事,同他妻子前来审问。黄门官领旨去了,四人归班。正是:
慢谈新雨露,再讲旧风云。
话说章大娘打发夫人、公子与丈夫章宏去后,这王氏关了后门,悄悄地来到房中沐浴更衣,将太太的冠带穿戴起来,到神前哭拜在地,说:“先老爷太太在上,念我王氏一点忠心,救了主母、公子的性命。求神灵保佑二位公子同我孩儿一路上平安无事,早早到两处讨了救兵回来,报仇雪恨,重整家庭。我王氏就死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说罢,哭了一场,到太太房中,端正坐下,只候来拿。
坐到天明,家下男妇才起,只听得前后门一声响喊,早有金瓜武士带领众军涌进门来。不论好歹,见一个拿一个,见一双捉一双。可怜罗府众家人,一个个鸦飞鹊乱,悲声苦切,不多一时,一个个都绑出去了。当时金瓜武士拿过众人,又到后堂来拿夫人、公子。打进后堂,那章大娘一声大喝:“老身在此等候多时,快来绑了,休得罗唆。”众武士道:“不是卑职等放肆,奉旨不得不来。”就绑了夫人,来寻公子。假夫人说道:“我两个孩儿,一月之前已出外游学去了。”武士领兵在前前后后搜了一会,见无踪迹,只得押了众人往街上就走。
出了大门,只见沈太师奉旨前来抄家,叫武士带夫人入内来查,只见章大娘见了沈谦,骂不绝口,沈谦不敢说话,只得进内收查库内金银家事。罗爷为官清正,一共查了不足万金产业,沈谦一一上了册子。封锁已毕,又问武士道:“人口已曾拿齐了?”武士说道:“俱已拿齐,只是不见了他家二位公子。沈谦听得不见了两个公子,吃了一惊,说道:“可曾搜寻?”武士道:“内外搜寻,全无踪迹。”沈谦暗暗着急,说道:“原来斩草除根,绝共后患,谁知费了一番心机,倒走了两个祸根,如何是好?”便问假夫人道:“两位令郎往哪里去了?快快说明,恐皇上追问加刑,不是轻的。”章大娘怒道:“我家少老爷上天去了,要你这个老乌龟来问。”骂得沈谦无言可对,只得同金瓜武士领了人马,押了罗府五十余口家眷,往云阳市口而来。男男女女跑在两外,只有假夫人章大娘另外跪在一条大红毡条上。
看官,你道章大娘装做夫人,难道罗府家人看不出来么?一者章大娘同夫人的品貌相仿;二者众人一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有心认人?这便是忙中有错。
且说沈谦同武士将罗府众人解到市口。忽见黄门官飞马而来,说道:“圣上有旨,命众人押在市口,只命大学士沈廉同罗夫人一同见驾。”
当下二个进得朝门,众文武却不认得这假夫人,惟有秦双与他同跑兄妹,他怎不关心?近前一看,见不是妹子,心中好不吃惊,忙忙出班来看,只见她同沈谦跪在金阶。山呼已毕,沈谦呈上抄家的册子,并人口的数目,将不见了二位公子的话,细细奏了一遍。天子便向夫人说道:“你丈夫畏罪降番,儿子知情逃匿,情殊可恨!快快从实奏来,免受刑罚!”章大娘奏道:“臣妾的孩儿,一月之前出去游学去了,臣妾之夫遭困,并未降番,这都是这沈谦同臣妾之夫不睦,做害他的。”沈谦道:“你夫降番,现有边关报在,五日前差官赍报,奏闻圣上,你怎么说是老夫做害他的?”那章大娘见沈谦对得真,料想无命,便睁眼骂道:“你这害忠贤的老贼,口口冤屈好人,我恨不得食汝之肉。”说罢,向裙腰内掣出一把尖刀,向着沈谦一刀刺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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