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臣昧在三,鹬蚌斗方酣。

骨肉且成敌,分义应未谙。

正名乃迂说,讨逆几空谈。

是非孰与明,欲按匣中镡。

臣弒君,子弒父,天下大逆,况杀其身,据其位,明明是篡,百口怎解。但夫子不能去卫辄,若到事势去之不得,还恐为我害,这也只得隐忍,留他为我用。当日朝鲜国李晖,资毛帅土地,也资他糗粮,也不是个背叛中国的。只因他有病,把国事托与侄儿李综,李综凭关自己有谋勇,有异相,有不良之心,每与边臣相结。天启二年正月,将他党与平山节度李贵召入王京防御,到三月初九,约人在宫举火,他把救火为名,与李贵入宫,恰遇李晖慌慌张张而来,指望他相救,不意李综竟将来一把拿住,撺入火中,并把他世子宫眷尽皆杀戮。

数年血战走倭夷,仗义勤王数举师。

变起萧墙嗟莫御,故宫烟草日离离。

停了五六日,继祖母王太妃传令,数李晖罪恶道:“他嗣位来,失道悖德,罔有纪极。听信谗言,自生猜嫌,不以予为祖母,戕害我父母,虐杀我孺子,幽囚困辱,无复人理。彝伦灭绝,禽兽一邦,屡起大狱,毒痛无辜。先朝耆旧,斥逐殆尽,惟姻娅妇寺之徒,是崇是信。政以贿成,昏黑盈朝。撤毁民家,创建两宫,土木之营,十年未已,赋役烦重,诛求无已,生民涂炭,嗷嗷度日。又复忘恩悖德,罔畏天威,督府东来,义声动人,策臣不诚,未效同仇。神人之忿,至此已极,宗社之危,有若缀旒。何幸大小臣工,不谋而同,合词举义,咸以陵阳君综仁声夙着,天命攸归,以今十三日,讨平昏乱,已定祸乱,以嗣先王之后,彝伦攸叙,宗祀再安。”李综就即了位,把一个宿将张晓,做了总兵,镇守鸭绿一带,内戚韩复远,做本国都总兵,镇守王京。差人到平壤杀了那朴烨并郑迈,数他元年冬引奴酋钉辽人、谋毛帅之罪。着议政府左议政朴弘等,把这事一面具疏,一面咨会督抚,申文毛帅,称陵阳君综乃昭敬王定远君之第一子,乞承袭。

毛帅想:李综力能弒一君,岂不能挟一老孀妇,听他指挥,况李晖罪矣,其嗣何罪,并行杀戮?即以为废昏立明,亦当白大妃废之,何为杀之?杀者李综,嗣位者李综,明是不杀,李综不得立,这篡夺更何必言!但皮岛依朝鲜为辅车,不无资籍,朝鲜又地与奴连,毛帅仗义执言,正名讨罪,亦无不可,只是李综添设总兵,已预防备,若战而胜,已自疲兵力,恐为奴酋乘两虎之弊;战而不胜,李综必与奴连,各岛必势成岌岌,岂可收讨叛者虚名,迫属国入于奴酋!况他杀朴烨等以自白于中国,还有个可允从之机。随为他具揭登抚,备述乞转奏之意,且道:“镇系武弁,罔知可否。因据其臣民推代,位分已定,况今夷狄窃发之际,东西多事之日,镇唯曲慰温词,冀无意外之虞。虽然镇居其东,稍知始未,今据来申,合无揭报,该否承袭,得无僭越,请乞上裁。”

揭至登抚,袁可立具疏,请讨复,云“倘为封疆多事,恐劳师害民,当遣使宣整流布告彼邦,明正其罪,使彼中臣民,知君不可易,礼宜亟讨篡逆之罪,复立已废之王。若果李综迫于妃命,臣民归心,亦当退避待命,而后朝廷徐颁赦罪之诏,令其祗奉国事。”督饷毕侍郎条陈,不必议讨者三,不可遽封者三,乞明旨责问李综输服,或俟其进兵剿奴立功而许之。游御史请于讨贼之中,神灭奴之用。礼兵二部奉旨计议,差官查明,兵部欲行毛帅访确回报,明把事权与毛帅,有以制李综,使他感恩效用。礼部一面移咨登抚,一面札付毛帅,听其酌遣得当官员,到彼详加体访,取有该国臣民公本回复,限闰十月中复奏。

登抚委了个加衔游击李惟栋往朝鲜,毛帅差中军参将陈继盛行查。到地方会议,只见朝鲜文职领中枢府事李光庭三百十七员,武职知训练院事李守一四百十四员,会议具结,遂会议得:

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有人伦也。人伦灭绝,而子不父其父,臣不君其君,则无复为人之理,而其违禽兽不远矣,亦安能君国子民,而保天子之宠命乎!此废君之所以自绝于天,而一国臣民之所以为嗣君请命者也。何意封典久稽,查命遽下,举国民情,怏望遑遑。非不知朝廷之视我邦,有同内服,咨访周详,乃所以重其事也。但查以得实,既实何查,必欲无已,则亦观于天命之去就,人心之离合而已。一则戕人伦而得罪于天,一则抚植民彝而迓续天命,此二者不待辩说而明若观火矣。

惟我昭敬王,初无嫡嗣,用庶子光海君为后,临终末命,勉以忠孝。而袭位未几,背厥先训不遵,插弃黎老,旧有任人不庸,乃唯谗夫孽臣,是崇是长。逢恶嗜欲,不一其途,秽渎之行,传播中外,爵紊于卖,刑乱于鬻,犹撤民庐舍,增修宫苑,筑怨兴傜,迨无虚日。构狱立威,钳制众口,淫刑炮烙,法陛唯腥,忠言逆耳,辄加罪黜,投畀海裔,冤死是快。嫌愤教戒,积成猜憾,幽母冷宫,穴通饮食,屠母之父兄,窜母之族党,甚至八岁之儿,夺之于母怀而杀之。颠覆典刑,毒痛生灵,不可枚数。而始不以父心为心,终不以子道事母,其于父子之伦何如也!神宗皇帝,临御万邦,迄渝四纪。惟我东藩,偏承宠绥。逮于壬辰,兵火最酷,剪焉倾覆,大邦是控,十万之众,前后暴露,百万之帑,捐费靡惜。亨屯济难,振扶终始,邦之克世,如木有櫱,今之生者,死敌之孤也。先君当日,尝教臣工曰:皇上之恩,生死肉骨,虽使铁轮旋于顶上,有不敢辞。言犹在耳,孰不铭镂!废君敢二天朝,潜与虏和,浑河之役,阴持将臣,轻泄师期,忍使我王之爪士,横罹锋镝,诛屠披血,沸声如雷,刘乔二帅,一时并命。举国之人,痛苦刺心,废君闻之,恬莫之隐。宣川之警,潜寇猝袭,褊麾鏖死,生将几获。边吏引入,其迹莫掩,不惩厥罪,犹奖其奸。至如死事陪臣,赏战之金,监军御史,犒军之币,俱入内府,终不 表给。贼艮涓尊,以国汗取媚,乞怜无所不至。自知负犯,必欲掩恶,王人在馆,另加遮护。徒众以卫之,其实益禁;丰贿以劳之,其实防口。其它期负天朝,观望成败,非一二计。而始不以父戒为念,终不以臣道事君,其于君臣之伦,果何如哉!

呜呼!父子君臣,纲常之重,穷天地、亘万古而不泯。苟工事一日得罪于斯,则匹夫匹妇犹不得保,况为千乘之君乎!其神怒人怨,众叛亲离,而自底灭亡,理所必至,无足怪者。所赖祖先旧业,幸有攸托,先君血肉,莫亲于孙。惟我嗣君,乃昭敬王第三子,定远君之长子也。聪明绝伦,仁孝出天,先君抚爱,夙加称异,隐隐昏朝,令闻弥彰。天命人心,默有所属,如水就下,莫之能御。耆老宿德,忠臣义士,大小军民,不谋同辞。乃于三月十三日,相率而拜迎昭敬王妃于幽闭之中,恭承妃命,俾之权署国事。是其循至正之名,而行大顺之举,回垂亡之运,而纂几绝之绪,其所以表着天心,维持人纪,日月重阳,区域再造者,揆诸往古,则可以无歉,垂之来纪,永世有辞。今略言其初政,则怡怡愉愉,养奉慈老,日勤三问,友睦亲命,礼遇备至,有同家人,存念废君嫔御,服食少无欠缺,骨肉俱全,共处畿邦。反正之夕,都民挥涕。莅事之初,即将朴烨、郑迈枭首境上。拮据粮饷,以助海镇之馈。省财贬用,民隐是恤,舆情感悦,搜兵索贼,敌忾御侮,将士厉气。其它立纲陈纪,兴利除害,次第修举,而风彩有立变者矣。夫何一种流言,诖误听闻,指如市之从者,曰称兵诣阙;失火廊厩,旋即扑灭者,曰焚烧宫室;承母后之明命,从臣民之归已者,曰篡逆;至于引用倭寇,绑缚投诸火之说,尤不近理。又以不先禀命为咎焉,春秋之义,内有所承,然后上有所请,次第之间,理势诚然,凡此数语,不待辩说而明矣。目今专价赴诉,朝议未准,程行李,往复难明,黠虏伺衅,江冰已合,事机之变,急于呼吸,未知此何等机会,何等爻象,而尚且迟疑不决误大事乎!伏愿备将小邦群情,亟奏朝廷,速下册命,不胜幸甚!

朝鲜陪臣把这结具呈了毛帅,毛帅又向原差官陈继盛、李惟栋问了他情实,大抵无异,毛帅就将他公本一本、结状四纸,与李惟栋回复登抚,使登抚具奏部复,请旨册立。自此朝鲜感毛帅为他请封之恩,自然有急相顾,再抚携二三心,可得安处铁山、可以安心灭奴了。

属国凛禀威,驰封恩更巍。

敢辞相犄角,共奏凯歌回。

若使毛帅是个贪夫,借此恐吓,有所需求;是个憨夫,欲要树功,出师吊伐,至失朝廷字小之体,生属国怏望之心,或引奴寇东江,或坐视观成败,不惟失了唇齿,还怎为意腹心,能捣奴么!此虽庙算能固东江,亦是毛帅能审时度势。

(朝鲜之役,人谓朝廷以属国与毛镇,使感恩图报,为毛镇用,不知乃毛镇縻属国归朝廷,伏首降心为朝廷用。试问镇江一线,渺为虏隔,而大海茫茫,朝使不接,若非毛镇枕其侧,何惧而请封,何惜而不折入于奴。今日朝鲜,犹受羁縻,犹系虏内顾心者,东江之烈也。谓牵虏者,非以制朝鲜哉!

朝中有创讨之论而不敢执者,犹见群公之不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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