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光绪皇帝命寇连材去寻康有为之后,便不等到李莲英来传旨。即忙传唤鉴仪卫预备黄轿。皇帝上了轿就命驾前往瀛秀园,去见太后。皇帝坐轿,一直抬到瀛秀园门,那庆亲王奕匡等,早已躲避开了,皇帝下轿,步行进去,来到鉴仪殿,早见李莲英在殿下跪迎说:“老佛爷正在殿上,等候主子到。”

皇上也不答言,迈步就上了殿,走进去。只见太后坐在宝殿上,面带怒容,皇帝忙上前跪安,低声缓气地奏道:“子臣跪请皇太后额娘圣安。”

太后道:“皇帝,你起来,我有一件要紧的事,与你商议。”

皇帝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慢慢奏道:“皇太后有何谕旨。”

太后道:“我且问你,你从四岁进宫,是谁抚养你长大成人的?”

皇帝跪下奏道:“是皇太后额娘的恩德。”

太后冷笑道:“好孩子,你也知道是我的恩德吗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听信了好人之言,想把我除掉呢?”

皇帝忙奏道:“子臣决不敢辜负圣恩。皇太后不要听信别人的闲话。”

太后大怒道:“哎,好孩子,我没有听闲话啊!你真是糊涂,别人把你卖了,你还不知哪!你要晓得,咱们是母子的关系。上次我传谕与你,是一个孝子,你若不孝,可就糟啦,你要明白,你除掉了我,你也没有利益,有我在着,你还可以享几天福,我没有了你也保不住啊。”

皇帝听了这一番的话,吓得浑身发抖,勉强镇静着奏道:“子臣决不敢害额娘。”

西太后又勃然大怒,把桌子一拍,高声喝道:“你不加害我,谭嗣同等焉有此事?”

说着便从衣袖里取出荣禄递呈的那一道密旨,望地下一摔道:“这是谁写的?”

光绪皇帝见证据已现,谅来也隐瞒不过了,便挣扎着奏道:“子臣命袁世凯入京,是保卫皇室,于皇太后额娘,并无加害之意,不过扫除旧党而已。”

太后冷笑道:“可惜你错了。”

皇帝奏道:“子臣知错,请皇太后教训。”

太后道:“事已如此,已闹得众叛亲离,叫我如何教训你呢?”

皇帝道:“子臣初掌政柄,毫无经验,额娘要原谅子臣,随时教训。”

太后叹道:“可惜你六叔死了,不然,他老人家常可辅佐你,如今再想一个人,是不容易的了。”

皇帝奏道:“皇太后额娘神圣聪慧,为内外臣工所敬重。子臣的愚见,仍请额娘训政,岂不比较王大臣辅是佐子臣,要好得多吗?”

太后道:“按说是很好,但我既归政于前,岂能再行训政,然而我再三想到,现在竟没有一个辅佐你的人了。”

皇帝听了太后之言,心中明白。忙奏道:“子臣出于至诚,恳请皇太后重行训政,请皇太后勿再推辞。”

太后道:“就是你请我训政,也得有个措辞。”

皇帝奏道:“子臣就说近来因政务勤劳,精神疲倦,不能再亲大政,请皇太后再行训政就是了。”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原知太后手段最辣,猜今天,必没有好意思,若不顺着西太后说话,恐怕当时发生绝大危险。打算暂时敷衍过去,回到宫中,再想法子抵制的。不料皇太后早已有了准备,诸事已安排妥当,光绪皇帝一进了瀛秀园,就算入了太后的圈套以内。太后听了皇帝的话,顿时就说道:“皇帝虽然是为国事慎重,请我再行训政,但是我还要与群臣商议,听他们的意思,有无不合之处,不可冒昧行事。”

皇帝道:“这是子臣一片诚心,请皇太后不必犹疑,也不必与王公大臣会议。”

太后道:“这可不成,我不能像你这样的**,你且坐下,候我传他们进来。”

说着便叫王公大臣上殿。那庆亲王奕匡等,本是在瀛秀园等着的。李莲英一传旨下去,奕匡等就跟着上来,一齐跪在殿上。太后见他们来了,就不住地用眼睛望着皇帝,意思是命皇帝先行说话。谁知光绪皇帝此时,已同木偶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后怒目说道:“皇帝有话,可向他们大家说呀。”

皇帝被逼,无可奈何,只得迟迟顿顿地,向奕匡等说道:“皇太后功在国家,臣民敬仰,这是你们都知道的,用不着朕说了朕近日身体衰弱,时当多病,又因政务纠缠,致得失虑之症,精神恍惚,万难支持,不得已再请皇太后训政。你们也知道朕的心迹,决无自私自利的心,朕精神不佳,也不能多说你们总该明白了。”

说着又忙站起身来,跪在太后面前,连连叩头奏道:“请太后额娘,念子臣一片诚心俯准了罢。”

这时奕匡等一齐叩头道:“请皇太后念宗社之重,准如皇帝所请,再行训政,俾圣躬得以休养,真乃天下臣民之幸。”

太后装着愀然不乐的样子,自己叹道:“哎,这是什么话呢?我年纪也这样大了,还训什么政呢?但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帝的身体,又这般衰弱,我又不能不爱惜他,瞧着他诚心恳请,怪可怜的,我怎能不替他分忧,只是尔等王公大臣,切不可误会,说我要……”

皇帝忙奏道:“天下人谁无慈母,求太后额娘怜爱子臣才好。”

奕匡等又奏道:“奴才们深知皇太后圣衷光明,决不敢稍有疑虑,请皇太后以天下社稷为重。”

太后道:“既是皇帝及尔等都这么恳求,我姑且照准,可由军机处拟旨,送来与我看。”

奕匡等叩头称是。这时翁同和张荫垣等二百余员王公大臣,也赶到瀛秀园一齐跑在西太后面前。西太后忙向他们说道:“近日皇帝多病,屡次向我恳请垂帘听政,现在咨询诸王大臣等。均以皇帝理宜静养,我不得已,才勉准其请,暂为训政。”

翁同免冠叩头奏道:“皇上圣躬廉健理宜亲裁大政,皇太后春秋已高,正可颐养林泉,俾我皇帝率天下臣民,以尽孝养,岂可操劳,再勤政务,太后听了,脸上很现出不悦之色。皇帝瞧着,恐翁师傅将遭不测之祸,忙止着道:“翁同住口,不可妄言,朕已愿交还政务,朕的苦衷,尔等该明白了。”

太后道“你们暂且退下,听候圣旨。”

众位亲王大臣们不敢再奏。一齐都出去,那太后便命李莲英送皇帝到南海瀛台居住。那瀛台四面是水,进出皆用船渡,表面上虽说是请皇帝养病,暗中却是监视。李莲英一班太监,将光绪皇帝蜂拥着到了瀛台。李莲英道:“请主子就在这里歇着罢,奴才们带要伺候老佛爷去哩。说着即率领太监们一哄的去了。从此光绪皇帝,便幽囚在内。不在话下。且说西太后将光绪皇帝幽禁瀛台之后,就传旨升殿,顿时殿上钟鼓齐鸣。太后升了宝座,文武百官齐集殿下。只见西太后满面怒容,历声问道:“皇上宠用康有为等,私下诏书叫袁世凯带兵进京,你们可曾知道吗?”

这一问吓得满汉各大臣,一齐低头,不敢回奏。太后便冷笑一声。说道:“亏你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连这般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可见你们都是尸位其识,枉受爵禄之荣,将来咱们的江山,只怕被人占去,你们还不知道呢!”

众臣受了训责,更不敢发言。太后又说道:“荣禄也有不是,你曾于奏摺之内,称赞康有为说他才堪大用,可见他无知人之明,着交部议处。”

荣禄听了太后之言,知道皇太后是掩饰众人耳目的,便叩头奏道:“奴才该死。”

太后又训责了几句,这才退朝。于是满朝中的人都知道太后又重行训政,光绪皇帝已被幽禁了,当日太后便假托皇帝的名义,下了一道谕旨,宣布垂帘听政。一面又密令九门提督福锟,赶紧捕拿康有为、梁启超、康广仁、杨深秀、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等。九门提督福锟奉了旨意,便与庆王荣禄商议。这时袁世凯早已派兵守住各城门。各城门一律紧闭,任你是鸟雀,也难飞过。所以外间传说康有为是在这一天见了光绪皇帝的密谕,叫他逃走,他才逃去的。完全不是事实。那康有为,却是在政变的前一天,奉上谕到上海办理官报局。他便急急忙忙,出京而去,到了天津,住在租界,听得风声不好他就逃之夭夭,坐英国输船到上海去了。按下康有为暂且不表,且说那梁启超为人极其机警,政变这一天,他听得风声不好,便跑到东交民巷,直奔日本公使馆。见了日本公使,说明他是政治犯,请日本公使依国际公法保护他。日本公使便将他收留。隐藏几日,派一位武参赞,与梁启超穿着日本衣服,扮成洋人,逃到天津,上日本轮船,从大连一带,又逃往日本去,中国的政治犯进东交民巷请外国人保护的,要推梁启超为第一人了。再说那谭嗣同得了凶信,当时气得昏晕过去,大家叫了半日,才将他叫醒。长叹一声道:“反了,反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可怜我那圣明的皇帝,为我谭嗣同所累,总怪我瞎了眼睛,认错了袁世凯,以致弄得这般的结局。事到临头。我谭嗣同只有拼着一死,以尽忠于皇帝了。说着又大哭起来。正哭之间,来了一个美国人,闯进谭嗣同房内,劝谭嗣同与他同到东交民巷,谭嗣同再三不肯,对那美国人慷慨说道:“现在已是我义不能逃的时候,情愿以身殉国,以劝来者,请阁下不必再说了。”

那美国人肃然起敬,说中国竟有这等人格高尚的义士,真是可佩之至。谭嗣同又对那美国人说道:“鄙人有一事相来恳,我国大皇帝,现在已被幽囚,万一那些乱臣贼子,要加害于我国大皇帝的时候,就请贵国公使,提出抗议,使他们不敢做那篡逆之事,我谭嗣同虽死在九泉,也感恩不尽了。”

那美国人道:“这是自然要帮忙的。”

正说话之时。那九门提督福锟已赶到这里,带着队兵,凶神霸道的就蜂拥而进,捉住了谭嗣同,要带他到提督衙门去。谭嗣同道:“我是打定主意,尽忠殉国的人,你们便不来捉我,,我也是死的,好,好好。我同你们去,福锟命上了镣拷,队兵们拿出镣铐来,要替谭嗣同带上,那美国人见了不由的怒气冲天,大声说道:“这是干甚么?”

谭先生是忠义之士,不可虐待。”

福锟一瞧是外国人,知道洋大人是惹不得的,而且旗人更怕洋人,便不敢再上刑具,只得由队兵们将谭嗣同带上刑具,只得由队兵们谭嗣同拥上骡车,竟自去了。这时林旭、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等五君子,正在顺治门外赶驴市闻喜庵中,商议办法。那九门提督派来的官兵,一拥而入,如同鹤鹰捕雀似的,将五君子同时捕去。九门提督到南海会馆去捉康有为,前后穷搜了两次,不见踪影,详细的调查,才知康有为已于前一日下午,就奔天津而去。九门提督又搜捕梁启超,也是不知下落。九门提督便递了封奏,请旨将谭嗣同等定夺并将康梁逃走的情形,一并详细奏上,皇太后立刻下了一道谕旨,仍用皇帝的名义,其文云:近因时势多艰,朝廷孜孜图治,力求变法自强,凡所设施,无非为社稷生民之计,朕忧深宵旰,每切兢兢,乃不意主事康有为,首创邪说,惑世诬民,而宵小之徒,群相附和乘变法之际,隐行其乱法之谋,包藏祸心,潜图不轨,前日竟有纠约乱党,谋图颐和园劫制皇太后陷害朕躬之事,幸经察觉,立破奸谋,又闻该乱党私立保国会,声言保中国不保大清,其悖逆情形,实堪发指,朕恭奉慈闱,力崇孝治,此中外臣民之所共知,康有为学术乖僻,其平日著述,无非离经叛道非圣无法之言,前因请求时务,令在各国事务衙门章京上行走,旋赴上海办官报局,乃竟留逼辇杀之下,搞煽阴谋,若非仰赖祖宗默佑,洞烛机先,其事何堪设想,康有为实为叛逆之首,现已在逃,着各省督抚一体严行查拿,极刑惩治,举人梁启超与康有为狼狈为奸,所著文字,语多狂谬,着一并严拿惩办,康有为之弟广仁及御史杨深秀、军杨章京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实系与康有为结党,隐图煽惑,杨锐等每于召见之时,欺蒙狂悖,密保匪人,实属同恶相济,罪大恶极,均着交刑部严行审讯,按律定拟。谕旨下来之后,九门提督福锟便将谭嗣同等六君子解到刑部。这时旧党健将赵舒翘,正做刑部尚书,赵舒翘道:“此乃钦交要犯,罪案已定,不必多说,就具奏上去,请旨施行太后立刻批准。戊戌年八月十三日清晨,刑部尚书领旨下朝,一直奔到刑部。将谭嗣同等六人提出,绑赴顺治门外菜市口,立即行刑。早惊动了满城人士,都去瞧热闹,真是人山人海。那旧党中的人,自然是个个欢喜,嘻笑怒骂。至于普通人民,都啧啧叹息,替六君子暗中呼冤。正是:功名未遂身行死国运如斯信可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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